【海蓝·连载】公证亲情（5）

（十二）
自打儿子当上了副局长，老莫太太还很少看到儿子这么伤心过，今天，酒后的莫长林，在母亲面前流下了眼泪，“妈呀，这回我是丢老人了，子谦挑拨他弟弟，就是不让晓玉上门呢。”
老莫太太心疼了，一边陪着掉泪，一边痛骂这两个畜生，尤其老大，咋这么不懂事，给你弟弟说个好媳妇，怎么就得罪你了？
莫长林哭够了，和母亲商议着，这回你可得出点钱了。老莫太太点了头，没事，只要能把这事给做成了，花多少钱，我乐意。
一套西装，加上皮鞋，680块钱，老莫太太心里一紧，讲了半天价，人家说是真品，不打折。莫子雨就喜欢上了这套，老莫太太颤颤巍巍把钱掏了，看着孙子高兴，趁机说：“子雨，你奶和你爸能害你吗？那姑娘长得，大眼睛、双眼皮，不乐不说话，一乐俩酒坑，就跟画上的人似的。”
子雨心头高兴着呢，长这么大，还头一次穿这么贵的衣服，照照镜子，人更显得精神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顶撞奶奶，只是说了句：“我那边有对象了。”
老莫太太按照和儿子设计好的说辞，以全心全意为子雨着想的口吻继续说着：“你真傻，你爸让你看，你就去看看呗，到时候同意不同意，还不是你说了算。趁这机会，让你爸给你安排，把班先上了，上了班，你就说处不好，他还能拿刀逼着你娶人家吗？”
子雨心中一动，没想到奶奶说得也还真在理，这几天偶尔一提工作上的事，父亲就没好话：“说什么工作？我现在说话也不好使，当儿子都不听我，我还能和谁说去。你去找你哥想想办法去！他现在可有能耐了，你还什么都听他的。”明摆着话里有话，既然这样，何不借这个机会，先把工作安排了，只要上了班，就把慧君接过来，你同意不同意，我们就去领证，我就不信，你还能把我的工作给拿下来？
当天晚上，老莫太太气喘吁吁的爬上了儿子的楼：“告诉长川家，明天子雨同意去吃饭了。”
莫长林心头涌过一阵胜利的喜悦，他来了孝心，叫来了单位司机，亲自把老娘送了回去。进院的时候，子谦正在院里给自行车打气，见了父亲和奶奶兴高采烈的样子，非常奇怪。莫长林和儿子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他的眼中充满了得意，心里也乐开了花，这一次，他终于占了上风，将给这个从不听话的小子───迎头一击。
刘长川家里，都赶上过年热闹了。为了让自己请客显得体面些，他把几个有点出息的弟弟妹妹都找回来了。最小的妹妹是企业会计，平时和莫局长常打交道，此时过来帮忙，看着大哥大嫂高兴的样子，心里却是百感交集，她了解莫长林的为人，以前还行，自打提了副局长以后就变了一个人，一喝点酒就胡说八道，不过是个副局长，动不动就说自己的“顶戴花翎”。没少让别人笑话，有人还私自说，顶戴花翎得是几品官戴的，他都不知道，还在那吹呢？但她不能多说，因为她更了解自己的哥嫂那秉性。
刘长川家里兄妹十一个，他是老大，有姓胡的，有姓周的，还有姓刘的，这是因为他的母亲改嫁过两次，俗称“两窝人”，他们家是“三窝人”。其实刘长川这些年开车东奔西走的，也没少挣钱，但是他家里有两个儿子，都有残疾，一个是先天性痴呆，三十多岁了还不懂事。另一个是难产造成脑瘫，到现在还站不起来呢。也就晓玉一个全可人，身体健康，生得也好，刘长川就盼着晓玉找个好人家，将来自己老了，或者没了，晓玉怎么也能照顾一下这两个傻哥哥。
晓玉今天打扮得特别漂亮，她已经看见过莫子雨的明星照，从长相各方面，都不错，尤其是家庭条件，父亲是副局长，给自己安排个好工作，应该不在话下吧。她心情愉快，一会儿出去给叔叔姑姑们倒杯水，一会儿到大门口张望一下。冷不防小姑姑顶戴花羚周会计在后面把她扯进来，小声地责备了一声：“一个姑娘家，别这么着急，看让人笑话。”

（十三）
老莫太太把那件新做的衣服穿上，掐着烟袋出门了，抽旱烟是她从小在农村养成的习惯，她17岁就被父亲卖给了闯东北的老莫，价钱是三千毛票。虽然是买来的，但老莫始终对她很好，让她尽情抽了50多年的旱烟。不过今天这口烟抽得美，比平时要舒服得多。做为这桩婚事的主要发起人，老莫太太被邀请参加今天的宴会，儿子也没有反对，令她兴奋得一夜没怎么合眼。这些年了，家里的一些主要事情，从没有轮着她呀。
她翻来覆去的，搞得老莫心烦意乱的，不禁骂了一句：“不就吃顿饭吗？美成这样。”
老莫太太踹了他一脚，刚想合合眼，外面的鸡却叫了，天亮了。子谦早早就起来了，喊着子雨去打篮球，老莫太太急忙穿衣出去，偷偷和子雨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你可千万别跟你哥说。
莫子雨的心情，挺矛盾的，打球的时候，也心不在焉。他觉得自己没别的意思，无非是应个景，应付应付父亲，他的本意，还是站在大哥的立场上的。再说，慧君一片真心对他，他可不想对不起人家。但他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和大哥说，他太了解大哥的脾气，去不去晓玉家还在其次，如果对不起慧君，大哥绝对不会允许的。这是个重感情的男人，而且还有些清高，看不惯的事，总是不加掩饰，冲动起来，不管不顾的。
莫子雨一上午的心情都是这么复杂，看到大哥出门上班了，他这才给父亲打电话来。单位的车出去公干了，莫长林不想走着去晓玉家，他打电话，让一个企业派个车过来，带着田兰和子涵，然后拉上母亲和儿子去赴宴。
子雨寒着脸，跟在奶奶和继母后面，耳边听着晓玉全家对父亲的奉承，也有对他的赞不绝口，这种友好热情的气氛，让他不得不做出几个笑脸来。偶尔抬头看看晓玉，确实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眼睛也很大，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只是没有奶奶所描述的“一笑俩酒坑。
老莫太太被奉到了主宾席，她兴奋得在那吹嘘，自己多么有眼光。刘长川一家人，像迎接钦差大臣一样，毫不吝惜奉献着自己的美好词语，他们频频给局长亲家倒酒，按照东北人的习俗，一定要让客人喝得尽兴，这才是请客之道。
但是，在宾主友好的气氛中，这次会餐，还是以不愉快结束了。莫长林酒没少喝，眼前晃来晃去的，是一张张笑脸；耳边灌来灌去的，都是莫局长如何如何。他突然间有些厌烦，战胜儿子莫子谦的喜悦，也早已被酒精冲淡了。
看到又有人倒酒来，莫长林瞪着眼睛说：“不喝了，今天可有点喝多了。”倒酒的是周会计，都是老熟人了，她也不客气，端起杯来，“这杯是敬你和嫂子的，祝莫哥步步高升，祝嫂子发大财。”这两句祝福，莫长林听得非常舒服，田兰也高兴，端起杯来和周会计碰了一下，喝下去后莫长林就觉得脑袋有点热，心里更不舒坦。除了周会计，这刘长川一家亲戚，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和这种人在一个桌上喝酒，他觉得和自己的身份，有些不贴切。倒是田兰不在乎，还在那和周会计的爱人划起拳来，呼五吆六的，哪像个局长夫人？她身上这种没文化的农民劣根，一辈子都改不了。老夫娶了少妻，莫长林大了田兰十多岁，所以他从来也不敢说老婆，但心里还是经常鄙视的。
莫长林起身要走，刘长川愣了一下，连忙拦着：“亲家，咱这酒还没到位呢，再喝几杯。”
莫长林勉强坐下来，酒是不想喝了，偏偏晓玉的四姨夫不识趣，给他添了满满一杯，“来，亲家，我陪你喝一杯。”
莫长林看了他一眼，刚才听介绍，这好象是个市场卖菜的个体户，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居然也给自己叫上了亲家，他寒着脸，忍着气，勉强应了一声：“我可喝不下了，你们喝。”
这位个体户偏偏心眼实，今天的任务就是陪局长喝高兴的，怎么也得劝他多喝几杯，于是他又端起了酒，热情地让着：“怎么也得再喝一杯，以后咱就是亲戚了。”
莫长林更加不痛快，脸上的表情也非常难看了：“我不喝，田兰你替我喝一杯吧。”
田兰看到他这样，唯恐闹得大家不愉快，急忙要过来替喝。晓玉的四姨夫偏偏还要展现自己的热情好客精神，竟然阻止她的参与：“这怎么行，下一杯我再敬你，这杯是敬莫哥的，我是晓玉的四姨夫。”
莫长林看他不依不饶，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是她姨夫？我是她爹！田兰，我们走。”他拂袖而去，吓得刘长川追了出去，紧着陪不是。田兰一脸尴尬，急忙和大家解释说，喝多了，喝多了。
老莫太太也觉得没趣，也没听着人家四姨夫说什么呀，怎么说急就急了？子雨领着子涵，早已经跟着父亲走了，老莫太太看大家都追出去了，自己也坐不住了，干脆也下地回去吧。
刘长川说尽了好话，也没能让莫长林回头，一家人追出老远，终于淹没在汽车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