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公证亲情（4）

（九）
新的一年，虽说万象更新，但莫子谦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变化，日子还是一天天过，饭还是一口口吃。他的生活还是比较窘迫，但好在这段时间，同事朋友很少有结婚的，总算能维持下去。祖父母多次找他们过来吃，但被他拒绝了，在没有解决好弟弟的事情之前，他不能退缩。
莫长林和刘长川却越走越近了，晓玉没工作，莫长林拍拍巴掌，以后税务工商银行，叫她挑一样。刘长川乐得合不拢嘴，打发晓玉就住在了“公公婆婆”家，帮助收拾家务、照顾小妹。自打晓玉来了不久，田兰就把小保姆辞了，她最近又把三仙姑请的神像搬到客厅来，不用怕子谦了，只要有晓玉在这里，他根本不会上门。
三仙姑在过年的时候，告诉她最近有财气，喜得她几宿睡不着觉。但和人打了几次麻将，都输得不少，感觉财气不在这方面，两口子商量了一下，田兰的表妹在搞传销呢，听说还发展了不少人，干脆让田兰也去学学，有莫长林的关系在，卖点什么东西那还不是一路绿灯？
别看田兰没什么文化，但学起这些来，还真挺有天分的。没几个月，她就能给别人讲课了，表妹传的是离子器，其实就是饮水机，但比饮水机贵得多，一个要三千多块呢。莫长林写了几个条子，打了几个电话，田兰顺顺当当就卖了一大批出去，连一个快要破产的企业，还借钱买了两台。她在会中的地位，也很快攀升了。终于有一天，她的家中也出现了会员。
田兰得到了不少实惠，这一批离子器卖出去，她小赚了一笔，按规矩如果发展三百个会员，她就能成为“白银会员”，每月可以开1000块钱工资呢。莫长林原本是帮着妻子挣点钱，现在看到了这样的效益，也眼热起来。最近他本来对三仙姑颇有微辞，明明说自己还能升，到现在老林的位置也坐的稳稳的。但眼下他又佩服起三仙姑来，算得还真准，说有财就有财。他甚至也跟着妻子学习了不少传销知识，税务局是办公住宅合一的一体楼，下楼就是单位，他有时候都不怎么上班，只在楼上，戴上眼镜给人家讲课。田兰负责发展新会员，晓玉负责给会员们端茶倒水，这一家人，倒也配合默契。
莫子谦在下班的路上，碰到了大舅妈，说你爸可真够呛，非要卖给我们一个离子器，叫你大舅给损了几句。子谦脸上发烧，父亲怎么也是一名党员干部，怎么能这样呢。道路两侧的围墙上，都有用白灰写着“反对传销”的标语呢，他又不缺钱花，干嘛呀这是。在子谦的心里，父亲还是比较富有的，天天吃着饭店的菜，单位全给报销了。过年的时候，储藏室里的烟酒糖茶像个小山似的，再加上工资也高，奖金也多，这还不够他花的吗？偏偏整这些邪门歪道。
“要是敢传给我，我就去公安局告他。”躺在床上的子谦，仍然余怒不止。
子雨来了电话，说要600块钱，想走走关系，买个党票回家。买个党票，就是在部队入党，相对来讲───还是比地方入党容易得多的。但这600块钱有点太多，子谦无力负担，和家人商量商量吧。老莫也有点心疼，心想让儿子也出点，听说儿子请领导吃饭，一顿饭就上千，应该比他们富有得多吧。但话还没出口，就看着儿子剑一样的目光刺过来，吓得老莫也没敢提，倒是老太太说了一句：“你爸这阵子总吃药……”话没说完，莫长林已经忽地站起来，转身就走了，吓得老两口面面相觑，那就拿吧。
莫子谦把钱汇过去，打个电话告诉子雨一声，然后嘱咐了一句，别乱花，争取把党入上，家里也没什么事，你回来再说吧。
挂了电话，他突然有点激动的感觉了，弟弟脾气也不好，但唯有对这个哥哥好。当年他结婚的当天，莫长林喝多了酒，在吃团圆饭的时候，就要撒酒疯。子雨二话没说便要拼命，说我哥大喜日子你还想耍？后来子雨参军走的前一天，子谦都不敢回家见他，自己躲出去喝闷酒，半夜才回来，一进门，才发现弟弟在门外呢，提着一瓶酒，“哥，咱俩得喝点。”
那一个晚上，哥俩个都喝醉了，说了好多话，流了好多泪，眼下，总算是有盼头了，这一走，可就是三年呢。

（十）


莫子雨下火车的时候，没有通知家里人，他是想给分别三年的亲人，一个惊喜。
踏上这块阔别数载的土地，莫子雨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他入伍以后随着部队搞工程，跟着连长在大庆市乙稀工业区施工，相比大部队里，纪律还比较宽松。他人机灵，会讨好连长，也能团结战友，所以上下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就是这回党票没买到，多少有些遗憾，那些即将离开部队战友们又是照相，又是聚餐，弄得他把家里寄来的钱都用了。又不好意思再往家里要，唉，不管了，先回来再说吧。就不知道，父亲能给他安排个什么好活。
但是，莫子雨想象中的惊喜没有实现，虽然天色已晚，但他还是看到大哥大嫂在门口张望的身影。两个兄弟在黑暗中紧紧拥抱在一起，大嫂也激动地说：“你哥知道这几天该回来了，天天都在这等着呢。”
老莫两口子，听到声音，也披衣下了地，老莫太太抹了几把眼泪，总算回来了。
子雨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通知莫长林，然后子雨从军用背包里拿出一包茶叶来，送给爷爷；又拿出一个自行车钥匙链，送给大嫂。再就坐下来，说着这一路上的风尘。莫长林很快就到了，进屋后看着三年没见面的儿子，也是非常欢喜。
一家人围着说话，这种天伦之乐，对于老莫来讲，是最宽慰的。过日子过什么？不就是过个人吗？人越多，这个家越像样。
夜深了，莫子谦说大家睡吧，子雨也累了。但莫长林却突然把话题直接转到晓玉身上，问子雨什么时候去看看？
子雨看了大哥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处对象了，在部队处的。”
莫长林也抬头看看子谦，怒不可遏，上前就给了子雨一巴掌。子雨毫无反应，子谦却忽的一下站起来，那种用愤怒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父亲。老莫太太吓慌了手脚，急忙上前打圆场：“他刚回来，你打他干什么？子雨你也是，那姑娘长得，大眼睛、双眼皮，不乐不说话，一乐俩酒坑。”
莫子谦终于克制下来，握紧的拳头也松开，拉着子雨，回了到自己的房间。
他虽然心疼弟弟，厌烦父亲的粗鲁，但毕竟是父子，打一巴掌没什么。进屋以后，他详细地把事情前前后后讲一遍，然后说：“现在的女孩子，想找个条件好的，也是无可厚非，可也没见他家人这样的，都赶上溜须拍马屁了，这人要是混到这份上，也就不叫个人了。”
子雨越听越生气，尤其听说是老太太打麻将联系上的，更是火冒三丈，“咱奶那张嘴，真够呛，啥事都想掺和，啥事还都整不明白。”
大嫂在一旁听着，突然问子雨：“你刚才说在部队，有对象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子雨有些忸怩，但还是说了，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给嫂子看。那是个身材高高的女孩，好象是站在瓜地里拍的，正笑着和子雨吃西瓜呢。
子雨说：“是个农民家的孩子，我们都相处了两年了，在部队最困难的时候，她始终照顾着我呢。有一次感冒得很厉害，她和她爸爸找连长请了假，把我接到她家里，养了半个月，对我挺好的。”
子谦拿起来看了看，心里满意，说得话也很狂放：“不管她是不是农民，只要有真感情，就是土匪，也要娶。”
兄弟俩正聊得开心，有人进来了，莫长林眼角有点红，声音也有点哽咽：“二儿子，爸爸刚才不对了，今天晚上，你上爸家住去吧。”
子雨还没反应，子谦不同意：“楼上有保姆，子雨去，合适吗？”
莫长林瞪了他一眼：“晓玉回家了，楼上就你田姨和子涵。”

（十一）
莫子雨这几天，过得非常愉快。继母经常给他做好吃的，这份关心和热情，都是他始料不及的。父亲自从那天晚上打了一个巴掌后，就心怀愧疚，第二天就给了他200块钱零花。还招呼单位那些小青年，没事去找子雨玩玩。这帮小青年手头都有点权力，都管着几个饭店食堂的，此时一拥而上，今天你请，明天我安排，让子雨天天有酒喝，开心着呢。
子雨和父亲的关系，和继母的关系，也变得亲密起来。但他决不允许父亲提晓玉的事情，一方面，他觉得大哥的话有道理，女孩子还是要自尊一些，虽然晓玉的照片他看了，长得挺漂亮的，远远胜过那位农家女孩子慧君。但她的为人，肯定是百分百不如人家的，否则也不会在父亲家住了大半年，当这个义务保姆。另一方面，他是喜欢慧君的，想想背着连长和她出去约会，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慧君带给他的一切都是真情实意的，连看着她的眼神都是真的。
有时候，他也会想到母亲，如果母亲在，绝对会选择慧君的，因为母亲从来就讨厌势利小人。假如父亲不当这个副局长，晓玉家还会贴上来吗？但假如父亲明天落魄了，慧君却不会有丝毫改变。这个事情，是明摆着的，他看得很明白。
由于子雨的态度坚决，一提晓玉就摔脸子，莫长林心里憋着一口闷气。他觉得一定是大儿子做的醋，这小子是铁定了心跟自己对着干了。其实子谦以前是挺尊敬他的，只是在结婚的时候，莫长林假意给子谦买东西，却这边拿了父母的钱，那边把一些商店送给自己的床罩被单沙发，全部按市场价，卖给了儿子。事情传出去以后，莫子谦表面没有说什么，从此后父子就发生了隔阖。而莫长林心里也是较上了劲：我毕竟是你老子，你居然敢跟我明着干，还有王法吗？于是父子俩的关系越来越僵。
只是莫长林还不敢太逼着子雨，这小子也是属驴的，只能顺着毛摸，他眼下只得用怀柔的政策，慢慢地哄着子雨。晓玉这几天回了家，没再照面，刘长川夫妻俩倒是天天过来，紧着问局长亲家，什么时候，我们能请子雨吃顿饭？
莫子林含糊答应着，心里也有些厌烦，表情也较以往冷淡。好在刘长川夫妻是善于察音观色的人，第二天就送给田兰一套新款女装，这才让莫长林又热情起来，“亲家你放心，我儿子的事，我能做主，你们等信吧。”
他嘴里打着包票，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子雨这几天酒场不断，经常喝得脸红红的，到家躺在床上，就开始打电话，声音柔柔的，还不让别人听，一聊就是大半天。田兰听出来是长途电话，她不禁得有点心疼电话费了，又不好公开说，只和莫长林埋怨。莫长林却没在乎这几个钱，只是心中一凛：“这小子真有对象了？”
知子莫若父，莫长林这次猜对了，子雨正和慧君通话呢。慧君在电话那边，已经流了泪，“我都想你了……”农家女羞涩的声音，甚至可以让子雨立刻想象到她欲语还羞的表情来。他的眼睛已经湿润：“别哭了，我刚刚到家，天天有朋友找我喝酒。哥说让我去妈的坟上看看，我还一直没去呢。”
慧君止住了呜咽：“你明天就去吧，给妈多磕个头，还有，你少喝点酒。”
子雨答应着：“咱俩的事，哥和嫂子都知道了，他们都支持我呢。等过了这几天，我就和爸说，有哥帮我，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