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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青春校园>雾锁芦芽>第二十八章 夜绣红五星

第二十八章 夜绣红五星

作品名称:雾锁芦芽      作者:芦芽深处      发布时间:2019-02-24 10:01:59      字数:4763

  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大大还在忙。家里的事一点不管着,仍然是走东家,串西家的,妈妈又念叨起来了:“多会儿啦,还不出去?再晚就做不出来了。”妈妈催他去西马坊货栈扯布。
  “四四今年卖下钱了,顺便给闺女们都扯上些哇。过年咧,喜气些。”她说,“你自己也做上一件,扯的富余些,不要老是闹的阖卯阖缝的,叫人难颠调。”
  下午吃过饭,大大终于起身了。去了西马坊,市场上的东西已经不全了,只好又返到馒头山厂区。那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工人,也有各种各样的货,比县城里的还全。买年货,附近的人们都要去。他选得扯下两块花布,看见一块灰布,像八路军军装那样的浅灰色,大大说他喜欢,要下了。还买了些日用年货,急急忙忙回来,到家大黑天了。
  妈妈已经等不及了,赶紧取出尺子,坐到炕上,就量盘起来了。结果花布买得少了,灰布却扯得多了。
  “也不会好好看看,娃娃们的布宁肯多扯些,也不能少了。”妈妈埋怨他。
  大大知道自己买差了,坐到一边儿不吭气了。妈妈量盘了半天,扯下二姐三姐的,只剩下四尺了。
  “这可咋办?还有四四和五子咧,这点够甚?”妈妈看了他一眼,“这事我要不去,你总办不下个利飒。”
  “那你咋不去咧?”大大说。
  “早不行动,多会儿啦,我还有时间和你出去?”
  大大知道自己错了,尴尬地说:“这长下的布也不行哇?灰不溜求的,闺女家哪能穿咧?”
  “再说,四闺女今年又换衣裳,又卖钱的,不给做一件新的也过意不去。”妈妈在一边念叨着。
  “是啊,我答应过人家的,这个驴脾气,肯定不行……”大大说。
  听见他俩坐在那头嘀咕着。心想:“我真成了‘超余货’了,都说了多少遍了,这临到年根底下啦,买不上了。”不高兴地跑出去,到了二子家。
  她妈正坐在缝纫机旁边给春宝做衣裳。绿布料,做下一身小军装褂子,缀着红领章。红平绒,剪下一颗红五星,正往军帽上缝。我坐在她旁边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特羡慕。看着看着,突然有了个主意,拔腿就跑。去了奶奶家,一进屋就说:“奶奶,奶奶,春宝妈给他做了一身军装褂子,缝着红领章,还有一个五角星绿军帽,可好看咧。”
  “那让你妈也给扯上一块。”她说。
  “这会儿啦,还能赶上?”我说,“不过大大扯回一块灰布来,有富余,我想做身灰军装,就像《沙家浜》里的八路军那样,灰军装也好看。”
  “那你问他要去哇。”奶奶说,“要下了,奶奶和你做。”
  “你说五尺够不够?”那会儿的布幅实际只有二尺七,我知道。
  “你把袄缝得短些,做裤子时,奶奶给你一块黑布,做个裤腰,宽些就够了。”她说,“我这块黑的本来准备做裹脚布的,不做了,给了你哇。”奶奶是很爱美,好讲究的人,这次也特别支持我。
  我把奶奶的一尺多黑布装在口袋里,去找妈妈,心里想着:“裤腰上接上一块黑布,也露不出来,无所谓。”
  见了妈妈说:“大大不是有剩下的布,给了我哇。”
  “你要那做甚咧?再给你去扯哇,”她说,“你大剩下的布,再少配一点,又能做一件。”
  见她不给我,就说:“你看多会儿了?馒头山那来远,去不了,马坊货栈东西也卖得没啦,很快就关门了,多会给我买去咧?我真成了‘超余货’啦?”
  “看看,那是你大大闹错的,顶我咋咧?”
  “那也不是我闹错的,”我说她,“早就说下买咧买咧,不算了?”
  没奈何,取出布来。打对地量盘了半天,狠狠心扯下四尺五,扔给我。
  “哦,你就保证穿上一身,穿一件回来也不行。”她还将我的军咧。
  “那你再给我扯上一疙瘩衬布。”我说。
  她去里间找出一件烂褂子扔给我:“新的没有了,就这打对的用哇。”
  我不高兴地抱着去了春宝家。他妈我叫婶子。
  一进门就嘴甜甜地叫:“锄娃婶子,我也想做个军装褂子,你给我剪一剪哇。”
  在炕上发了一大盆面,她正准备蒸馍馍。
  “你看正忙得不行咧。”她说,“你二姐会剪,找她去哇。”
  “这新式衣裳她没见过,不会。”我说。
  “我看见春宝的衣裳可合身咧,我俩个儿差不多,你就按他的尺寸给我剪剪哇。”我恳求她。
  “你要能手缝的话,就给你弄,我只能给你压两道明线,实在顾不上其他了。”她看看我说。
  “行,你就仿照春宝的尺寸给我剪哇。”我说,“看他穿在身上可好看咧。”
  “那我教你哇。”她还是不想动手,“照着春宝的尺寸,加三分,自己剪哇。”
  取过衣裳,我用尺子盘来盘去,在一张旧报纸上画下图,不清楚的地方就问她。照猫画虎,肩膀咋弄,胳肢窝咋弄。剪一下,问一下,最后递给她改了改,说:“行,就这样哇。”
  她照着样板剪好,我纫上针,一点一点地仔细地缝起来。为了好看,一点点小的针迹。费了好大劲,终于圪凑到一块了。正要连片,她说:“先上上明线,你再连。”
  她坐到缝纫机跟前“咚咚咚”地给我扎起来。我急忙跳上炕去,说:“婶子,你给我缝,我给你揉馍馍。”
  在一边儿抽烟的锄娃叔说:“这闺女可日能咧!又会做肉,还会蒸馍馍,看看咱二子就省得个玩。”
  “婶子叫好碱,揉一揉谁也会。”我说。
  我把一个小面团放到一块推莜面的石板上,光光的,使上浑身的劲给她反复地揉了一遍又一遍。一个个光滑白净的馒头摆在笼里。
  锄娃叔在一别儿对着婶子说:“看人家四四揉下的馍馍,白白的,你闹下的咋是花的?”
  “慢慢多揉两下,匀了就白了。”我说,“婶子忙的顾不上多费事。”
  看着还有半盔子面,锄娃叔说:“这样哇,我先揉头一遍,完了你再揉二遍,省得你婶子着急火燎的弄不好。”
  我们俩一前一后,他揉一个,我揉一个。不一会儿,一笼馍馍摆满了,我的上衣也缝住了。
  “裤子咧?”婶子说,“另加个裤腰就够了。”
  我把奶奶给的黑布和妈妈给的旧裤递给她。“够用了。”她说。
  上好后,我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得说:“婶子,你的红平绒剩下没有?我也想上个领章咧。”
  “我给你剪两块,拿上点红线回去自己弄哇。”她说。
  我看自己剩的布还够个帽子的料,又问她:“婶子,你那帽子用了多少布,也给我剪一下哇。”
  “这闺女,可贪十全了。”她说,“今儿不早了,明儿再弄哇。”
  “不怕,你给我剪下就不用管了。明儿我自己缝。”我缠着她说。
  她不愿费劲了,说:“慌慌拿上帽子走哇,回去照着闹哇。”
  我看她实在顾不上了,也不敢再打搅了。又要了一小块红平绒,拿上帽子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二姐和妈妈也在灯下忙乎着缝衣裳,又圪夹上去了奶奶家。
  在小油灯下,我和奶奶一边盘量,一边记。又在纸上画了图,比着剪下。
  奶奶说:“打点浆糊,里面粘上衬子,多会儿也是展展的。”
  “那人家有帽沿,咱的没有,咋办?”我问她。
  “边边加宽些,没帽沿也顶咧,”奶奶说,“咱给它变个样儿。”
  我画了个图,奶奶给剪下,抹上浆糊,粘上衬布,有楞有角地弄下个五角星。我钻在灯下,像绣花一样地往帽子上缝,奶奶已经瞌睡的支持不住了。
  “娃子,不早了,睡哇。”奶奶说,“明儿再弄哇。”
  “不行,一定得弄完,”我说,“明儿妈妈不知道还要叫干甚咧?”
  奶奶躺下了,我揉揉困乏的眼睛,继续用白线在红五角星的周边上,仔仔细细绣了一圈,显得更加漂亮了。
  四大在一别儿都睡醒一觉了,睁眼一看,吃惊地说:“啊呀!这可真像个王林寿的闺女了,做不完不罢休!看看多会儿了,还不睡?”
  看见四大不高兴,也做得差不多了。就圪窝在奶奶身边睡了,衣裳也没脱。
  第二天,一早起来迷迷糊糊的。奶奶就问了:“我看看你的帽子弄下个甚样?”
  我取过来戴在头上,她端详了一下,说:“不好看,这样调过来就好了。”她把帽子转了九十度横过来,看了看。
  “这样好看,把五角星重缝一下,就像个前进帽似的。”
  我把红五星拆下来重新缝了一遍,戴上。奶奶端详了一下,说:“好,这就好看了。”
  本来起得就晚,又折腾了一阵儿,妈妈那边已经吃过饭了。饿得不行,拣了两颗黑夜烧的山药蛋放在炉子上热着。拿了两个凉莜面饺饺,醮了点醋汤汤就吃。
  “哎,那闺女!可不敢,肚疼咧,”妈妈说,“放到炉子上热一热再吃。”
  大大给我把山药切下片片,烫在炉盖上,又把冷饺子烤在上面。
  “你的衣裳缝下个甚样啦?拿过来我看看。”妈妈说。她还结记着咧。
  自己觉得很满意,正想拿出来显摆显摆咧。跑着从奶奶家抱过来。
  进屋弟弟就说:“四姐姐,你快穿上,我看好不好?”
  “不用看,还怕你抢走咧,”我故意逗他,“三十晚上才穿咧。”
  “穿上哇,让我看看,”大大说,“不要糟蹋了我那块好布。”
  我没作声。“你不穿,就不要吃了。”大大故意逗我。
  炉子上的山药片片热了,莜面饺子也热了。
  “饿啦,先吃上两口再穿。”我说。
  “弄得手脏了哇?”妈妈说。
  “不怕!”我说。
  拿起饺子三下两下就吃了。擦擦手,穿上褂子,套上裤子,把镶着红五星的帽子戴在头上,昂头挺胸地站在大家面前,一下成了个小八路。满屋子一下就炸锅了。弟弟看一眼就“哇”得一声叫喊起来了:“我也要咧,我也要咧……四姐快脱下来,我要穿咧……”
  “那么大,你不能穿。”我说。
  他就在炕上哭闹打滚:“妈妈给我买去,我也要咧……”
  “二十八啦,到哪儿给你买咧,”妈妈说。
  五妹上来,抱住我的腿就脱。三姐说:“你们个儿都小,大得不能穿,我试试哇。”硬拽住就脱下来了。
  她穿在身上也不太小,可是弟弟哭闹不止,又脱下来给他套上去,袍子一样肥。
  “看看,不行哇。”三姐说,“妈妈给你缝下好衣裳了,不要闹了。”
  三姐穿上扭头就往院里跑,五妹在屁股后头追着哭。
  “我那一身不要了,给了你哇,”三姐说,我也气得哭了。
  弟弟过来抱住我说:“三姐穿了衣裳,你把帽子让我戴哇。”
  他“噌”地一下抢了过去,戴在头上大得把眼睛都罩住了。那也不还给我。
  三姐穿着衣裳跑出去了,大大诧异地问我:“谁给你缝得?你还能闹下个这?”
  我不理他,坐在一边流眼泪。五子过来说:“三姐的一身都不要了,一件换下两件,你占便宜了!”
  她们做得都是掩襟袄,老古样式,虽然是新的,我也不喜欢。
  “我就要穿我的衣裳咧!”我哭得找妈妈。
  “走,走,大大和你找她去。”
  大大领上我去了街上,转了一圈都没找见。后来我们去圪梁上大娘家。正好碰了个对打对,跑过去就拽住她说:“抢哄哄地做下,倒叫你穿走了,快给我脱下来!”紧紧拽着不松手。
  大娘门口看见了,说:“猴鼻尖子,还会缝个衣裳?我看。”
  她仔细瞅端了一遍,说:“穿起来还真像个小八路军咧。”
  “我辛苦闹下的,不是她的!”我气得掉泪。
  二姐在屋里和楞子他们打扑克,听见了,跑出来说:“改转,快给人家脱下来,有本事自己缝,把你那衣裳改装了!”
  三姐站在那不动。
  “咋啦?不脱?再不脱一个比斗就打倒你那里了!”
  二姐一瞪眼,吓得她就赶紧脱下来了。我立马拿上放到奶奶家藏起来了。
  大年初一我穿了一天后,就和三姐轮开了。她一天,我一天地轮着穿,帽子弟弟戴。
  
  对联在三十下午贴,所以二十九必须把对联写好。
  全村就润年爷爷、十三福老汉,那么两三个人能写。三爷写得最好。许多人家都要提前把割好的红纸送到他家等着。他一天不停地坐在炕上写。
  吃了饭,大大裁了五六幅,让我送过去。
  地下站着好几个人,炕上、院里,砖块、石块压着,红红的摆的到处都是。有的被风吹得翻起来了。我赶忙拣了些小石子把它们压好。
  屋里,三爷正烟雾缭绕地盘腿坐在炕桌前写着。嘴里叼着一支小喇叭,一边写,一边吃烟。腿脚麻了,圪蹴起来捣一捣继续写。
  “四四,快上来给三爷压纸。”他见我进来说。
  上了炕,用手给他压住一头,他醮上墨汁挥洒起来了。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都是些吉庆的话句。
  一副一副的写得可快咧。他写一下,我拉一拉。陆陆续续不停地有人送来。三爷累得不行了,下地伸伸懒腰,卷了一支烟小兰花,抽起来。
  我到了院里,看见门外窗台上放着一截钢锯条,忽然想起一个办法,正好墙角有一块厚厚的青砖,取过来锯下一块长条,拿进家。
  “三爷,给你个这,压住就好写了。”
  他拿在手里一看,说:“好嘛,瓷瓷实实,这不成了镇尺了?”高兴地说,“好,好,不用你按了,出去再锯两块。”
  我到院里又锯了三四条,把一整块砖都用了。拿到屋里,三爷找出一张砂纸,让我把边边角角打磨了一遍。这好像是一块古砖,又沉又细,爷爷放在手里掂一掂,端详了一遍,两头用黑墨画了花纹,我用锯条尖尖细心地刻了深深的凹痕。他高兴地说:“四闺女,真会动脑筋,这以后写字,就不用人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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