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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一)

作品名称:那年我们在军营      作者:奇夸克      发布时间:2019-02-23 09:46:59      字数:4167

  当刘小沂在祖国的西北边陲遥遥想念周东方的时候,周东方正远在祖国大东北的长白山脚下。
  同学们都已经离校了,大部分人下乡插队了,少数人进了工厂,更少数人参军当兵去了。
  就周东方个人的意愿,他也想参军,和同龄人一样,他也有少年英雄情结和保家卫国的青春热血。出于家庭考虑,他也想过去工厂,可以留在城里照顾家中的老人。或者下乡插队做知青,很多同学到齐河、章丘、禹城这些济南邻近的县插队;远点的也在山东境内,离家都不算远。
  可是周东方没有参军没有去工厂也没有下乡,他大费周章地跑到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寒冷北国;他像很多闯关东的山东人一样,毫无身份地游荡在东北白山黑水大地上。
  他在找人。
  周东方出身书香门第。爷爷是个读书人,奶奶是大家闺秀,本来这种家庭在此时应该算是封建残余。由于周东方的父亲周偲泉是抗美援朝牺牲的烈士,他家墙上挂着一张镶在镜框里的“抗美援朝军人牺牲证明书”,所以他的家庭是红色的。破四旧盛行时,虽然家里有几个不算小的店面,也没受到太大的冲击。
  都说没有父亲的男孩生活是有缺憾的,爷爷尽可能的弥补他,让他的人生充满阳光和阳刚。良好的家庭教育使他从幼儿园开始就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没有父亲的阴影对他影响并不大,倒是爷爷,中年丧子的悲痛深深埋在爷爷的心里,染在爷爷的头上。周东方长大懂事以后回想,从他记事起,爷爷的头发就银白如雪,那时,爷爷应该才四十多岁。
  大串联开始了,周东方和同学们一起跑去全国各地。在学校,他不愿意参加批判老师,读书时他是好学生,老师们都喜欢他,悉心栽培他,让他翻过脸来就和他尊敬的老师反目,他做不出来。于是他天南地北在全国串联,串联回来就在家做逍遥派。
  后来,刘小沂到他家来和爷爷学习书法。那是个清纯温和的女孩,脸上写满着对他的崇拜,却并不多言多语,每天来了安安静静地学习,认真地写爷爷留给她的作业;她的书法长进神速,是个素质和教养都非常优秀的女孩儿。
  开始他并没有留意她。直到有一天,刘小沂泪流满面地到他家来,说她父亲被打倒了,家被抄了,她被同学冷落孤立了,一副孤苦无助的凄惨样子;他的男子汉气概被激发起来,爷爷让他送她回家,从那天起他经常晚上送她回家。
  时间长了,他们渐渐熟悉了,刘小沂时常带给他一些当时看不到的图书,他还到她家去挑过书,这才知道原来初中篮球队那个很哥们仗义的替补队员刘小蒙是她的哥哥。
  渐渐,他有点喜欢这个女孩了,和她在一起,心里很宁静很温馨。他们一起出去玩,初时,他们步行在济南的大街小巷,离家很近的芙蓉街,曲水亭街,家家泉水,路旁清溪,小桥流水人家,很是温馨逍遥。后来,他们一起骑车去远一点的地方,寻找号称泉城的济南七十二泉每一个泉眼,探访四门塔,洪楼德式大教堂,千佛山古庙。有时他们能骑车跑出去离济南几十公里的地方,灵隐寺,齐长城,五峰山,饱览齐鲁大地,岩幽壁峭,柏檀叠秀,泉甘茶香,古迹荟萃,再听刘小沂莺莺燕燕地诵读几句古诗词,切情切景切心绪。这女孩儿的文化底蕴超出了她的年龄和他的想象,刘小沂无疑是同龄女孩的佼佼者,他喜欢博学智慧的女孩。他们远离尘嚣,漫步在市井和山水之间,以他们自己的方式热爱着祖国,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青春享受。
  然而,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从此人生剧变。
  1969年初秋的傍晚,天气燥热,周东方回到家,他放下自行车,意犹未尽。今天和刘小沂一起骑车到离济南市区18公里的百脉泉,游历在龙泉墨泉梅花泉金镜泉荷花泉等等诸泉之间,无数个喷涌的清泉涟涟漪漪,清沁尘无染,珠玑影自圆,衬映刘小沂青春靓丽的笑脸,非常惬意的一天。
  一进院子周东方就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一个中年人和爷爷奶奶妈妈都坐在院子里。
  客人四十多岁年纪,看到周东方进门,客人客气地站起来,说话带着浓厚的东北口音:“周干事的儿子?”
  “叔叔好。”周东方不认识这个叔叔,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周东方看客人盯着他看得出神,转头询问地看向爷爷周谦顷。
  爷爷呆呆地坐着,目中无神,手微微颤抖。
  周东方看爷爷没有反应,目光转向奶奶陈香。
  陈香迟缓地给他介绍:“他是,他是张叔叔。”
  “张叔叔好。”周东方又重新打了个招呼。
  “张树林,叫我张叔吧,想当初我和你父亲在朝鲜时住过一个炕呢。”
  周东方的心立时提起来。啊,父亲,从未见面的父亲。
  周东方重新细细打量张树林,这是一个五官端正的男人,黝黑干枯憔悴的脸展示着他长期营养不良;膝盖上补着两块大补丁看得出他日子过得不宽裕;身着衣衫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说明他生活态度认真;面色疲惫却坐得腰板笔直,体现了一种曾经军旅的良好做派。
  “你张叔叔的爱人生病,他到泰安去买药,路过咱们家,来看看。嗯,来看看你爷爷。”看周东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树林,陈香这样给他解释。
  “唔,我家属得了病,现在医院都不正经上班了,找了个挺有名的老中医,开了个方子,说一定要用真正的泰山灵芝做药引。别的药都好买,就是泰山灵芝,药店要不没有,要不有灵芝不是泰山的,不便宜的东西,不能买瞎了,所以特地跑到山东来买。”张树林话里透着对家属的关切和重视。
  不宽裕的家庭,跑出千里之外给爱人买药,对这付药得有着多么重的寄托。
  张树林当晚就住在周东方家。估计他可能是没有钱住店,才想到来战友家借宿的。
  从吃晚饭到睡觉前,妈妈和奶奶非常热情地待客,张树林也彼此互相客气着。但周东方能感觉出来,家里气氛很沉闷。
  周东方几次提起朝鲜战场,提起父亲,他想通过父亲昔日的战友了解那个给予了自己生命的人。但是,张树林明显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
  偶然,周东方无意中听到张树林和爷爷小声说了一句话:“别和孩子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有多幸福啊!”
  他的心忽地抽紧。什么事情?有什么事情我知道了就不再幸福?
  这一晚,周东方不知为什么一直睡不踏实。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感觉已是大光天亮,他坐起来,看清楚是爷爷奶奶那屋的灯光映在院子里,原来睡不踏实的不仅是他,还有爷爷奶奶。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睡。
  周东方穿好衣服,在爷爷奶奶屋门前轻喊了声“奶奶我进来了”,没等里面搭话就直接推门进屋。
  爷爷和奶奶果然没有睡觉。灯光下,爷爷显得苍老无神,奶奶眼睛红肿着,像哭了很久的样子。看周东方突然闯进来,陈香猝不及防,别转过头擦眼泪。
  “爷爷,出了什么事?”
  周谦顷像没有听见,一动不动地坐着。
  “奶奶?”周东方转向陈香。
  “要不,就告诉东方吧,他已经十八岁了。”陈香对周谦顷说。
  周谦顷木刻似地坐着,还是一动不动。
  陈香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东方,你爷爷大概这阵又犯病了。当初你爹刚牺牲的时候,你爷爷魔怔了很久,不言不语,要不是你来了……呃,就是因为你出生了,你爷爷心里又有了盼头,才慢慢好起来了。”
  “为什么?我爷爷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犯病了?是今天那个张叔叔说了什么吗?我听见他和爷爷说话,有个什么事情不让告诉我。是什么事情?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周东方在家一直很乖,很少这么咄咄逼人。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韩冬妮轻轻的声音:“爹,娘,是我,我进来了。”
  接着,韩冬妮衣着整齐地进门来,看样子她也没睡。
  韩冬妮的眼睛也是哭过的:“娘,我去找他。”
  “谁?妈妈,你要找谁?”周东方问。
  韩冬妮这才注意到周东方也在屋子里,赶紧闭上嘴。
  “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咱家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我已经十八岁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必须告诉我!”周东方又气又急,他大声嚷起来。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高声和长辈说话。
  一直呆坐的周谦顷突然说:“我来告诉你。”
  陈香看急忙看向周谦顷:“老头子,你还清醒吗?你认得我是谁吗?”
  周谦顷呆滞的目光缓和了些:“放心,我当然清醒,我没犯病,我一直在想这个事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谦顷拍拍身边的床沿,周东方顺从地走过去坐下。
  “东方,我们全家一直都知道你爹牺牲了,部队正式通知我们你爹1951年8月在朝鲜牺牲了,你也知道,我们家堂屋里挂着你爹的牺牲证明书。可是今天,你这个张叔叔来济南是奔着来找你爹的,他根本不知道你爹已经牺牲了;而且,他说……他说在1952年3月,他在朝鲜巨济岛的志愿军战俘营里还见过你爹。”
  “啊?!”周东方像被雷劈了一般震惊震痛。
  “我问张树林,你确定在战俘营看到了周偲泉?他支吾了半天才说,他也不确定,他说看到的那人长得有点像周偲泉,互相没说话,那人是不是周偲泉不敢确定。可我看张树林的表情是确定的,后来是他不想说了。”周谦顷停了一下,接着说,“他看到家里这个‘牺牲证明’的时候,表情是那么羡慕。他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可我听清楚了,他说的是‘还是牺牲了好,是烈士’。”
  周东方心中迅速思考着,张树林是战俘?如果他在战俘营看到过父亲,那么父亲也是战俘?在中国,俘虏是个不光彩的词汇,难怪张叔叔那么穷困潦倒,他被这个社会所轻视蔑视歧视,他要背负着多么重的压力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可如果父亲也是个战俘……周东方最先的感觉是心痛,他不愿意父亲没有骨气,但也不愿意父亲遭受严刑拷打。他看电影里好人被坏人抓去都会刑讯逼供,他不愿意想象那个受刑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周东方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锅煮开的粥,糊涂,沸腾,而且疼痛。
  周谦顷看着孙子苍白的脸,想起张树林的话:“也许他张叔叔说的对,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是幸福的。”
  韩冬妮轻轻地但是坚决地说:“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泉子哥是不是还活着,天涯海角,我去找,说不定他还……”韩冬妮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妮子说的对,我们现在先要知道泉子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那么现在他在哪里?”周谦顷越说越觉得心里发凉。从小对周偲泉的传统教育,精忠报国,宁折不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泉子真的被捕,他肯定是宁死不屈的;如果他苟且着,那他,他真有可能是宁死也不会回家来的。
  周东方脑子有点转过来了,部队发的牺牲证明书说父亲1951年8月牺牲了,1952年3月张树林在志愿军战俘营看到了父亲,肯定有一个是弄错了。哪里错了呢?部队错了?那是神圣庄严的组织啊,这么严肃的事情哪能就弄错了!张叔叔错了?嗯,最有可能的就是张叔叔错了,是他认错人了。
  “爷爷,我们明天再仔细问问张叔叔。”
  “你张叔叔自打看见那个牺牲证明就什么都不肯说了。再说,他明天就要去泰安了。”
  “明天我陪张叔叔去泰山,我陪他去买药。”周东方想也没想接口就说。
  周谦顷爱怜地看了孙子一眼:“这也是个办法。东方陪张叔叔一起去,路上再找机会细细问问。老婆子,给东方带上五十块钱,嗯,明天张树林走的时候也给他五十吧,看他的样子日子过得挺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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