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老兵上课

　　从1958年东南省煤矿建设到2018年煤矿关井闭坑退出，在参加煤矿建设的人员中，有一大批是退役和转业到煤矿参加工作的退役军人。如五十年代的抗美援朝、江厦铁路、六十年代的抗美援越、七十年代的建设兵团时期、对越自卫反击等的退役士兵，其中参加江厦线建设的这批士兵骨干退役到煤矿参加矿山建设的人数最多。后来东南省在六十代初期批转的8000多名在省属煤矿正式工人的民工中，这批士兵人员占了相当一部分。
　　在建设兵团建设时期，同样又有一大批是参加抗美援越的退役军人参加了煤矿建设。东南省煤矿企业中煤矿工人队伍具有的特别能战斗的精神风气的形成，与这些退役军人的顽强作风有关。乔子坤认识了不少退役军人，有几个老兵，特别是沈矿长，这对乔子坤的人生阅历和奋斗精神的激励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也对乔子坤坚定精神信念形成的有重要影响。
　　枫林煤矿的沈矿长，乔子坤认为沈矿长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一个充满豪情的人，他成为激励乔子坤努力奋斗的榜样之一。沈矿长是一个老铁道兵，参加过东南省最艰苦的江厦铁路建设中的最长隧道大佛山隧道的施工。单凭这一点，乔子坤内心一直就很敬佩他。
　　乔子坤认识沈世伟矿长是在1978年。乔家父母认为两兄弟在枫林矿区应该最好是分开，一个煤矿安排一个，两兄弟不要在一个矿井，这以后可能会更有利于以后兄弟各自的发展，同时也是从个人采掘安全的角度考虑也应该是如此。乔子坤的选择，是到枫林煤矿。乔子坤对沈矿长并没有因此有什么偏见和怨恨，而是一直是对他充满了钦佩！因为这个矿长当年也是从铁道兵干起，是一步一步靠自己奋斗拼搏获得的这个职位的。
　　按东南省煤业集团公司对煤矿安全培训的规定，每一周工人都要听一次安全培训课。这个规定是所有制度中的最硬的一条制度，称之为“雷打不动”。要求煤矿的中层领导成员都要参与一次对工人的培训。枫林煤矿的沈矿长也按贯例，特意抽出一个晚上，对枫林工区的职工食堂，为工人上大课。新招的知青和矿山子弟等以及不当班的工人，约有一百五十多人，把枫湾工区的职工食堂挤得水泄不通。矿长的讲课与后来一些技术员为采掘工人上安全课一开口就是什么巷道倾角、什么岩石硬度系数和什么什么通风阻力等等专业知识让工人听了如坠五里雾和纷纷打起磕睡之外，沈矿长的课让他们感到特别亲切、力量倍增，现时还学到了十分管用的安全知识。
　　那时枫林工区里有一台老式的上海产的红波牌电子管扩大器，虽然老旧，但质量很好，几乎没有什么电流声音。为了让矿长讲话大家都听的见，包括站在食堂外过道上的工人也能听见，工区特意安装在讲桌边上安装了扩大器，扩大器电子管在不明不暗的光线随着矿长的声音大小中发出一丝一丝有节奏的闪烁，也显出今晚讲课人身份的特殊。
　　沈矿长讲课其实也没有准备任何文字材料，他主要是讲个人的经历和经验，讲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但沈矿长的课深入浅出，充满深情厚意，对年轻职工启发教育很大，一些在枫林煤矿参加矿井实习、听过沈矿长讲课的东南大学生说沈矿长的安全课，要比他们老师都讲得都还生动得多、吸引人的多。
　　在这次讲课中，沈世伟矿长一个讲年轻矿工如何经受艰苦的煤矿生活的考验。二是关于煤矿冒顶等各类事故的防范事项。
　　沈世伟矿长说：“很多人对煤矿生活的印象是从老电影《安源怒火》中得来的，那是旧社会，生产现场已经完全不同了，工人阶级已经成为领导阶级，工人已经当家作主。比如我自己，是当兵出身，就干过两样工作，铁道兵和煤矿工人，其实还可以合并为一项工作，就是打了一辈子隧道。
　　“现在组织上又让我当上矿长。但我同样要下井要爬采面，说起来，我象你们这样年轻的时候，第一份工作是当铁道兵。铁道兵与煤矿掘进工生活基本是一样的，只是铁道兵工作比煤矿还更累，工作时间还更长。因为铁道兵部队是军事组织，而军事工程的施工如果在规定期限内完成不了，没有特殊情况或者意外等理由，那么这支部队的负责工程的军官可能就要被组织处理，如果发生了安全事故，可能还要上军事法庭。军队当年修筑江厦线叫抢建，什么叫抢建？就是以军令如山，按照战场条件和规定进行，不分白天和黑夜，人员轮休，但施工现场不能停。
　　“在我们工地的另一个抢修段，因为缺少劳动力，甚至有一些一般的服刑犯人也允许他们志愿报名参加，表现好也是立功减刑的机会。但有一些犯人累得受不了，就开始有计划的组织逃跑，结果可想而知，在军事工程和军事单位中，敢干这个事，性质是不一样的，照样就执行战场纪律。当然，那是五十年代中期，我们大陆与台海正对恃着，东南省沿海的战争味道很浓，现在已经是七十年代，但是年轻人苦一点累一点不算什么。这只会更强健我们的身体、增强我们的意志，让我们具有更强的克服困难的能力，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矿山虽然不是军队，没有发军装，但同样有发工作服等劳保用品，同样是在党的领导下，在生活中，同样不允许有工人中、队伍中打人、骂人、以强欺弱的行为和发生赌博、偷盗等行为。
　　“在井下，一个班组就是一个工作单位，要求班组员工更要讲纪律、讲规矩，老工人要照顾新工人，师傅要带好徒弟；班队干要保护和教育好新工人，作为我们自己，则要认真学习、虚心求教；你到师傅家吃个饭，给你师傅捎瓶酒，带个菜，我想都是可以的，矿山就是一个大家庭，在这个大家庭中，工作上，老同志要照顾新同志，困难面前，干部要走在职工前面，要讲友情亲情和感情，煤矿工作正是因为条件艰苦，但大家更要团结一致，才能共同克服困难、战胜困难。
　　“当年只有生病了，负伤了才能休息，也才有好一点的伙食。在部队，我曾经领过苏联生产的铁罐装的牛奶，那是评上先进的奖励品。我还舍不得吃，要存着带回家孝敬父母。
　　“我们这个枫林煤矿也是在1958年就开始建设了，有一大批象我这样的铁道兵参加了各个矿区的煤矿建设。我认为年轻人要向未来看。东南煤炭从五八年建矿以来，我走过多个矿区，都是负责打煤矿的主井巷道，从各个矿井比较看，我认为还是咱们枫林矿条件好，距离枫林县城最近。而且矿井的环境也好，井下生产条件也还行。将来枫林煤矿还要扩建，要建成东南省最大的国有矿井，重点是向机械化矿井这个目标方向走。目前矿山的生活条件的确还是比较艰苦，但已经大大向前迈进了一步，至少让我们的工人有地方住、有地方用餐，有地方打球、看书、看电影；如果你将来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还可以分套房让你住，因为矿上还马上就要建几幢职工家属楼，还要建小学。我们要让矿山的第二代生活得更幸福。要让矿工们在矿山扎下根来。”
　　在讲到煤矿冒顶事故的防范时，沈世伟矿长特意回忆了在江厦线建设中发生的不少施工事故。他问：“你们听说过杨树排隧道么？杨树排隧道在江西鹰潭，也是江厦线开始几公里的地方。当时是为了防范台湾蒋介石反攻大陆，要加快建设，要让各类军用物资和人员能快速调运到厦门前线。七百多公里的铁路，铁道兵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挖通、建好了，成为一个伟大的奇迹！但是有不少年轻的军人就牺牲在建设的过程中，他们把自己的青春与共和国的伟大事业永远融铸在一起，他们没有等到铁路开通的那天。”沈世伟矿长突然沉默了下来，陷入回忆之中。“我曾经参加了对杨树排隧道事故的救援，杨树排的战士在这次事故中全部都牺牲了，从后来的现场看，一部分战士是当场牺牲的，可以说是血肉模糊，另一部分显然是缺氧窒息而死，他们静静地坐在巷道中等待救援。我们是同一个连队，只是不同的排。但这场大抢救陆续持续了近半多个月，工作是没日没夜连续进行。把他们陆陆续续全都弄出来了。一个排的战士，埋葬的地方就把一个球场般大小的山坡全占满了。杨树排隧道事故主要是山体整体垮落。因为施工因为军情紧急，铁道兵只好采取大爆破的施工技术，虽然大爆破提高了工效，但也造成山体松动，造成这次难于挽回的事故。上级责成铁道兵党委写出深刻的检查。”
　　“但是，铁道兵战士们还是擦干了泪水、洗静了血迹，继续烈士们未尽的事业。为纪念杨树和他的战友，这条隧道被命名为‘杨树排’。在1450米的大禾山隧道的施工中，我们共有两万多铁道兵累计挖了八个多月，牺牲了不少人，这个说法并不夸张。我与矿务局政治部的邵诚兴主任都参加过江厦铁路的建设，那就是一所培养真正男子汉的学校。每天我们要劳动多少时间？你们是想象不到的，我们每天的工作时间都在十六小时左右。
　　“每天都有当天的任务定额，完不成是不行的。就是铁道兵司令员王震同志，他也经常会进隧道去参加隧道施工的劳动。他要掌握施工中的干部战士的思想，他们的工作热情高不高，有什么困难等。王震司令员就曾亲自到大禾山隧道打过风钻，他还是一个很不错的风枪手呢。他还为铁道兵每人解决一件军大衣。这在当年，只有尉官以上的军人才能的配备的奢侈品。就是到现在，我当了矿长，煤矿也还没有配发过大衣。但是因为铁道兵修铁路，往往都是风餐露宿，没有大衣，受寒生病战士很多，而部队也同样缺医少药。修江厦线的铁道兵每人都分了一件，可以加盖在铺被上，抵御寒冷。
　　“江厦铁路的大禾山隧道是江西进入东南省的重要铁路北大门，大禾山隧道位于武夷山脉半山腰上，这里的大山里虽然风光秀美，但大禾山隧道所处地段海拔较高，气压较低，虽然是在南方，半夜的气温经常在零下。缺氧、缺水，缺电，气候恶劣，变化无常。官兵的生活和身体健康受影响较大，普通感冒拖几天没有好转就必须送医院治疗，非‘战斗’减员多。施工设备简陋落后，洞深排烟困难，打到一千多米时，洞顶出现漏水，需穿雨衣鹰厦铁路的大禾山隧道全长1460多米，1956年通车。我们提前四个月就完成了工期任务。我们的连长、指导员都受到了铁道兵司令员兼政委王震将军的亲切接见。他们还光荣出席当年的全国青年积极分子代表大会。
　　“同志们，现在是和平建设的年代，不是军队，军令如山。但我们是负责生产建设的国有煤矿企业，国家对煤矿安全特别重视，我们煤矿自己也要遵守企业的制度，要重视安全工作。因此大家一定要注意并了解安全工作的规律。可以说，所有冒顶在发生前都是有征兆的，比如木支架对压力会有反应，如变型，发出响声等等。煤矿施工打隧道和采煤不可能用放大炮的方式进行，但炮采也要用到炸药。一个是使用炸药本身的安全，要专人操作，要经过专业培训，接线的安装都要按操作规程进行，要通知人员疏散到安全的地方。我想煤矿对年轻人来说，比较困难的需要三班倒的下井，早班中班还可以，但还要上夜班，这个比较累，不少人也比较难于适应。不少煤矿事故也就是大夜班发生。为什么？主要是休息不好，精神不集中。工作的质量、支护的质量下降，这也是煤矿很多年以来难于破解的怪圈之一。
　　“因此，年轻人即然你下定决心要干煤矿，就一定要养成好的生活习惯。要转班了，就要多休息。上班前泡一杯浓茶喝一喝，我认为这是好办法。你们年轻人要多上班，现在多赚钱，孝敬父母；现在用不多，你就存在将来娶老婆。力气用了还会再来，不上班就没有赚钱的机会。”
　　沈矿长的讲课不是理论性的，而是讲实例、讲经验、讲体会和认识。他语重心长，案例生动丰富，得到大家的热烈鼓掌和一致的好评。那个晚上，乔子坤的把自己的手掌都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