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遗属艰难

　　在恋爱中的年轻人，往往是不理性的。正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对别人的不信任，包括猜忌、轻信和无原则的类比等等，足于毁掉原本应该美好的一桩婚姻或者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关系。
　　在一次酒宴上，有一个叫小汪的同事朋友就是这样的人。一次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一个小股长而已的人，喝醉了酒，在讲到矿区的女人时，特地对周惠玲这个姑娘表示了极大的好感和称赞。他说她的体质真好、体力很棒。这些话让这小汪受不了了。因为他听讲的这些，与他经历的情况几乎是一样的。小汪不敢想象，这是为什么，小汪虽然也钟情周惠玲，但不愿意自己娶一个可能但被自己的上司玩弄过的女人当老婆。但小汪的父母却不这么看，因为他们在单位工作了几十年，了解周惠玲的父母和家庭，周惠玲的父亲工伤牺牲前他们就认识，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东南省南部地区的老工人。这种家庭的孩子会吃苦，能尊重和照顾老公。他们认为这都是他瞎编出来的，目的就是让你不敢也不想娶她。枫林矿务局各单位过去都是公共澡堂，虽然女澡堂是也有单间的，但有时也有女生的换衣服时会互相看见彼此的形体的，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样，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小汪的父母甚至说，你都与她同居了，这么分开她怎么办。但小汪凭直觉知道这不会是空穴来风，他想肯定是真的，这批家伙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因为小汪的坚决反对，这一对本该幸福的两个年轻人友好平静地分了手。可怜这个美女周惠玲又重新回到单身楼出住了，开始自己的单身生活。而且这个女工单身楼有一位女工要好要城里相亲，她找到好朋友周惠玲，求她一块去看对象，也帮助自己参谋一下。但事情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这位小伙子就一眼看上了周惠玲。这个男人是一个大块头，是另一家国有企业的技术员，认识周惠玲没有多久，就天天开着车子到枫林矿区来找周惠玲。不久，周惠玲就辞掉工作，离开了枫林煤矿，她到了枫林城里重新再找到了工作，因为是她是煤矿工亡子女，参加工作早也没有读到什么书，也难于找到什么好工作岗位。男方家庭收入也不高。生下儿子之后，虽然周惠玲还是美女一个，甚至更加妩媚，而且变得更加成熟、丰满好看，但也能看出她脸上那种失意的一缕愁怅。
　　小汪内心依然想念着周惠玲，虽然俩人没有再来往，但必竟是他遇到的和曾经相爱过的煤矿女生中，周惠玲是最美的一个女人。“我此生也不可能再遇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了。”小汪经常陷入无奈的回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周惠玲与他的当技术员的男人离了婚，开始独自带着孩子过日子，生活比较困难。有人说是她的男人与一个富婆出轨了。原因是富婆家的电脑坏了，央求懂电脑的技术员帮助修正和调试。这个富婆是一个商人之妻，他老公居无定所，要到处采购出差，富婆感到很寂默。结果她想到了帮助调试和维护电脑的那个大块头年轻技术员，就又说电脑坏了。结果她的电脑经常坏，最后周惠玲的老公也变坏了，周惠玲不在家的时候，他老公就在这个富婆家里“修电脑”。技术员起初不同意离婚，觉得这个一夫二妇的日子也不错。但周惠玲怒不可遏，最后两人只好离婚了。法院将孩子判给了周惠玲。
　　因为周惠玲要买房还贷，要为孩子上学筹划，作为一个单身女人，去那里找钱呢。开始她只是应朋友之约去陪人喝酒，慢慢地也认识了一些有钱人和浪子。渐渐地也把握不住自己了。开始是当了一个老板的小三，后来又被抛弃了，老板又找了更年轻的女人。虽然周惠玲渐渐过了四十岁、接近了五十岁，但还是很好看，也耐看，为了生活，她也只好频繁的出入各种酒店。一直到儿子大学毕业。但是儿子还要结婚、还要在另一座城市买房，也还要还贷。周惠玲也不知道这个角色要干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在枫林矿的矿山子女们中，象周惠玲这样出来干坐台这种营生的煤矿二代虽然是极少数，算是她们之中混得最差的了，生活就是这么残酷和无奈。
　　当然，在煤矿，伤残职工的日子最不好过。不单是井下的采掘一线有危险，只要你不注意安全，缺少必要的安全知识，那煤矿处处都是有危险的，就是在地面工作也一样。
　　在八十年代的中期。枫林煤矿有一个工区曾发生一起触电事故。有一名叫陈一林的矿山子弟。陈一林是电工，一次他想将在开关柜中间的灰尘打扫出来，以为只要关掉输入的一相就没有问题了，但是这是一组双回路的电源，输出相也依然是带电的。结果可想而知，他的一双手被死死吸付在开关柜中，直到冒起青烟。他被同班的同事抢救下来送到枫林矿区医院。
　　后来他的双手因为肌肉已经烧坏，只好先保命，从两侧的肩膀处裁掉了。陈一林在医院曾有一个相处了很长时间的一个女护士，也是煤矿子弟。因为他的受伤，她想提出分手。但陈一林不同意，两人说不合，陈一波因此想到了自杀。这事情惊动了枫林矿务局的领导，领导们都亲自到陈一林家来做工作，鼓励他坚强起来，同时也做他女朋友家父母的工作，希望她能与他成婚，还决定提拔她当护士长。在五四青年的时候还特意给她评为枫林矿区的青年标兵，“五讲四美”的先进个人等各种各样的荣誉，并接二连三请她到各矿给青年做报告。
　　后来企业领导的愿望都终于实现了，陈一林没有自杀的原因，主要是这位漂亮的护士长在压力下嫁给了陈一波。但给她结婚之后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她几年后对她的闺密说，“我在家里包揽一切家务活都不必说，关键是夫妻生活真的是生不如死。我只想做一个正常的女人。就是当了劳模、标兵，首先也应该还是一个女人。我被他们害死了。”
　　这个痛苦的家庭在三年后还是走到了尽头。但枫林煤矿的人们眼光和思想是客观的，人们无一例外还是同情的是这位女护士长，觉得陈一林和他的父母都太自私了。人们起初同情陈一林，是同情他为企业所受的工伤；但如何一个人的痛苦，要转化为其它人共同的痛苦；一家人的不幸，为什么一定要变成两个人、两家人的不幸呢？这就是陈一林的不对了，煤矿男人对一切苦难都要咬紧牙关自己承担，陈一林也应该如此。这件事情成为不少矿山青年的谈资。除了领导，绝大多数的青年反对这种生拉硬扯的政治婚姻。
　　最郁闷的，是死在下班之后，死在下班的中途。这名死者他是乔子坤在枫林工区一个长达五年舍友，一个叫郑洪民的知青矿工。在一次大风吹翻的了大草棚之后，新工人们只好搬迁到工区另一座老旧的干打垒的房子里。知青郑洪民与乔子坤在同一个宿舍同住了五年，他与乔子坤无话不谈。
　　乔子坤调到政治处后，有一回郑洪民的老婆因生病住院，郑洪民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正在医院办住院手续。乔子坤听错了，以为是郑洪民生病了，特意买了麦乳精到职工医院看郑洪民。这才见到他乡下来的老婆，是她老婆生病住院。其实刘正川的乡下老婆人很好，人也长得很精神，不算漂亮，却也不算难看，她笑起来很热情、很缅腆那种，有一种少女般的害羞，她只是皮肤稍稍黑了一点，那肯定是乡村中劳动晒黑的原因。但这次郑洪民老婆住院后不几年，郑洪民因发生了脑溢血的事而去世。地点就在澡堂的水池中。当年郑洪民这位老兄也不知道自己有高血压，下班之后在职工澡堂洗澡，就一直喜欢在热水池中浸泡，洗热水澡。乔子坤知道这是他的习惯。乔子坤自己只喜欢温水澡，略冷微热的一种，清醒清醒自己。
　　所以多年以后，有上级领导要在职工澡堂建设桑拿室，乔子坤就反对建桑拿室，并不积极落实上级的这个指示。理由是有采掘工人很少体检，年龄又大，类似脑溢血的事情极有可能发生。他要求行政部门帖出关于澡堂洗桑拿的安全注意事项。
　　乔子坤作为煤矿子弟，毕竟通过组织培养和自己的努力奋斗，还是企业的一名中层管理人员。有一些矿山子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特别是一些矿难员工的子弟，他们虽然在当年顶着父辈的名分以补员的政策招工进了矿山，但随着煤矿企业作为一个生产力过剩的行业，行业已经自身难保的时候，这些曾经为煤矿建设、为矿山建设付出了生命代价的工伤子弟的后人又是如何生活？不少煤矿子弟就算是逃过了工伤事故，也难免得上矽肺病这种职业病，职业病也算作工伤的。他们往往重活干不了，技术类轻活又不会干。而退休或者提前预退的一点生活费用还要付房贷。生活的困难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