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白云无居随风处（6）

　　见那天色越来越重，好像比往年厉害，人们都很害怕，提前往自家缸里蓄水，防患于未然。庄稼地里的庄稼，盖了草苫子以免被掩埋。果树园用木板围起来绳索固牢以消减沙尘对果园的破坏。
　　五堡村共有两口井，东西各一，西头井天一旱了水位下降，不够饮用。东头井不管多旱水源旺盛。一大早，人们拉车担桶，叮叮当当排队取水。有的嫌迟，就套大牛拉架子车，装个能装几百斤水的铁桶到外村取水。鞭子一响，老牛“哤哤”叫，车轮在沙里转，冒着一路烟雾。会首举着鞭对牛说：“牛居士，行菩萨道时候来了，你就大慈大悲，多多拉水，功德无量！”来到井边，会首怕深井，一看头晕，站到一旁，靠到老柳树上，看化子挽着长绳，拴个铁桶续到井里取水。一连装了六七十桶水，大铁桶才满了，往回走。会首蓄满自家水，又叫化子帮忙给寺里来一趟水。化子说庆堂：“会首，给马妮家拉一趟水吧？”和尚哥似笑非笑道：“这伙子心不好，色心挺好，三十多岁小寡妇就迷上了！”庆堂说：“你是出家人，不要没底乱讲！马妮老公因病走得早，拉扯个小孩好作难，拉桶水是应该的。你还出家修行哩，净长歪歪心眼！”化子说：“天越来越黄，不知能不能拉回来。”庆堂说：“大概暴风沙明早到。走，化子一起去一趟。快点快点！”老牛扭着脖子不想走，会首说：“牛业障重！”就“咔嚓”两鞭，打得虚空好响，车就“呼呼隆隆”往前飞快。化子笑道：“牛居士善根殊胜，孽障消得甚疾，要是念佛，开悟的一定会早哩。”庆堂说：“别白话了，云彩越来越厚。阿弥陀佛，磨蹭不得的！”化子挥着拳头砸到牛屁股上，喝道：“驾！”牛一惊，头一仰，噱头“呼”地一声向后打去，差不远砸到庆堂的脑袋。庆堂赶紧拦着牛，磕起头道：“牛菩萨，别给化子凡夫一样，我们是给困难寡妇拉水的。您大发慈悲吧。不然，暴风沙来了，就要渴死了！”一边说一边给牛磕了八九个头，牛儿似乎有所理解，噱头往脖里一挂，乖乖地拉车子疾步而走了。
　　庆堂架辕，化子帮纼子，老牛不嫌累，高兴“哤哤”几声又往郑店村拉水去了。郑店村虽小，偏北，离五里堡能有两里地，信佛的不少。信徒们得知沙尘暴快到了，五里堡人多水少，就套几辆车送水。装好车后，会首跟着一路返回。村里孤寡老人的水缸都蓄满水，心里高兴。
　　郑店居士为头的法号普光，三十来岁；一脸菩萨相，少许胡须；有关公的眉眼和菩萨的慈悲情怀，成天乐哈哈的；光光头，六尺余，手里不离捻佛珠，爱穿米黄色居士服；修桥铺路，乐善好施。满村被他善行影响的从佛者不在少数。一行数人，皆乃慈眉善目，一样穿着，都是普字辈，五台山寂寞长老的皈依弟子。他们卸完水寺里拜拜佛，趁天走了。
　　和尚哥说会首：“化子外表像好人，其实不占玄！”会首笑问：“咋不占玄？”和尚哥说：“你以为他好不？听听就知真相了。”化子心里高兴，想和尚哥够朋友，说过编瞎话撵我，真一言九鼎，好样的！听他说道：“有一回，我见患者给他兜里塞钱，劝给功德箱里是寺院布施。他就不肯，说不因果的话，还说钱给了他就是因果，给寺里未必因果。你叫住寺里干啥呀？”会首问：“化子，你说这话了？真不讲因果了？”化子回：“可不嘛，我就喜欢钱！不想寺住了。发霉的种子，不会结果的。”
　　“那你就去小满家闲房住吧。我家有床有被子，还有一套炊具，桌椅板凳什么的，一应皆全，给你安置安置，好好给善人们摆治疾病，不枉当个人一回。”会首说：“趁天没变，说搬就搬。”随招呼几人帮他化子离开寺院，另起炉灶。暂且不提。
　　再说防备沙尘暴的事儿。各家各户特忙累着把水蓄满了，就赶快挂帘子，关窗户，猪子入圈，牛驴上槽，草料充足。柴垛压上土坯，横着木杠。上年纪人，勾腰驼背，一呼两喘，行将就木。家人早就尿壶存到屋里，怕老人尿尿，给大风刮不见了。霎时间，暴风沙提前而至。狂风骤急，声如雷涛，尘沙翻滚，铺天盖地，肆虐村落田野。浓烈雾霾，呛命尘烟，黑老鸹、花喜鹊还有练马鸽子，因沙尘暴来得急骤，无处躲藏，在风暴中像漂浮的影子，窒息着落到风沙里被埋了，露出翅尖和喙头，其状惨然。猪舍棚顶，盖的帆布、土坯、木杠、给风刮得一塌糊涂，七零八落。猪吓得哇哇乱叫，也是怕个吹跑。尘烟暴旋，天地交合，大豆、玉米、瓜果、菜蔬、棉田……都给风沙掩埋着。这是历史罕见的灾难。沙尘暴暴过，人们如出穴的蚂蚁，地上满是脚印，到田里挽救庄稼，挽救各自希望……大队领导目睹自然灾害给社员群众经济、生活，造成无法估量的损伤，深感“通心”，趁机伸手往上搂金，就急急忙忙召开会议，研究向暴风沙作战的部署。人们提出不少的办法，但抓不着根本。最后庆堂发言道：“治理暴风沙，植树造林是关键，这是唯一的办法。”低头沉思的梁威闻庆堂所言，的确正确，忽然站起笑欣欣地说：“我代全家双手赞成！大队一把手表个态。”一把手叫路兴，不到五十，长的好似水浒传里的黑旋风李逵差不多。一身黑服，脸黑，络腮胡，有李逵貌相，可没李逵心肠。大字认不得一箩筐，因公社有人，就坐着茅缸不拉屎，除了喝酒比指头，和女人睡在行别的都不行。此时正一根接一根抽烟，闻梁威语，心里一怔，掐灭烟，沙拉着嗓子：“心有灵气一蛋庝！给我表叔公社一把手说说，去县弄资金搞绿化治风沙！绿化啥树好呢？杨树行不行？”路斌说：“杉树不行，我栽过，没活。咱沙土地，只有泡桐、白杨才适应。”路兴一圈胡子嘴，咧得宽，笑说：“啥树？不是杉树，说的是什么树？白杨白杨吧！散会，我去公社找银子去！”说完要走。梁威说：“等等！这年头，上级资金紧缺，我们不能伸手，自力更生独立自主解决绿化问题。”一把手路兴说：“自力更生？钱咧？”梁威说：“集资！”路兴心想，哭的没有想得痛，嘴里说：“轻巧！往哪集？社员们穷得叮当两声，不问上级伸手问你梁威伸手不成？”梁威：“黑旋风说得好！为了减轻国家负担，我梁威带头把自家几头猪卖掉为抗沙尘暴的绿化添砖加瓦！”梁威人品德行，在方圆数十里很有威望，大家感动，纷纷表态。有的说：“我卖驴！”“我卖牛！”“我卖猪！”“我把一群羊也卖它！”还有的说：“我把闺女的彩礼钱也拿出来！”……
　　一把手路兴，万万想不到群众觉悟空前高涨，都是梁威惹的祸。他也怕刚正勇猛之人，想想没法，又一想，想出逗乐子事来，以缓和气氛，嘴里合搅半天，沤着心眼儿寻思一会，说出人不能说的，语出惊人：“我那媳妇更成夜晚弄着像弄死尸，不受活，正准备找对口儿卖她算了，好支持绿化千年大业！”人们哄堂大笑，想这这黑旋风说话没一点儿油盐的味道，如同吃草捣料畜生会做玩笑儿的！
　　人心齐，泰山移，大家有了资金，绿化非难事了。两万多株白杨在五堡村沙地上安家落户。栽树那天，还特意举个仪式，放几挂大鞭，惊动四乡八堡都来观看。看植树造林，绿杨翠柳，给古朝千代的沙土地，年年风沙肆虐处，打造亮丽风景，叹为止观！大风起事，半尘不兴，树林欢快放歌，歌唱给大地奉献的绿。被绿格局的棉田，繁花似锦，绽放丰收彩霞，“知了”在树间晃晃悠悠，尽情放鸣，喧闹得精疲力竭，无精打采，换了羽衣——蝉蜕——纷纷扬扬，落到林下一层——蝉蜕平凉，除风解痉止痒抗过敏，如果有人风热咳嗽咽痒咽痛，用蝉蜕同了桑叶银花开水泡过，喝下就愈。晚霞时，化子领五六个人拾蝉蜕。其中有两个女的，马妮和秀秀。她俩年纪不相上下，只是秀秀没有马妮漂亮。秀秀不足五尺，满脸肉乎乎没好样儿，肥臀丰胸，乳高如峰，黑发瀑布般的顺背淌到屁股处；穿着粉红的裙子，也不撩几个人眼球，一腔好嗓。她爱说爱笑，和马妮一样脾气，两人要好，走哪跟哪。可她秀秀爱情上屡遭波折，至今仍孑然一身。两人一唱一和，秀秀其声浑厚，马妮唱腔嘹圆。霞光绚丽，杨柳依依，秀秀兴致大发，敞开喉咙，唱道：
　　星汉低垂夜未央，魂牵梦绕想情郎。
　　因何手持玫瑰花，不知郎哥在何方。
　　几时月老为牵线，花好月圆美时光。
　　春风一去芳草老，荏苒时光笑老娘……几个男的捂嘴笑，笑秀秀想啥唱啥，不藏不背。路斌说道：“马妮，对她两句乐乐！”这边马妮对道：
　　妹妹莫要太急心，爱情古来是缘分。
　　水到渠成品自然，远在天涯近在身。
　　红花尚需绿叶配，芳菲流香有趣韵。
　　晚来碧波蕴美意，青春不老景色新。
　　“好！”“好！”“好听！”树林里充满欢声笑语。化子听过赞道：“农村藏龙伏虎啊！歌词不错，声音也美。啥学问？”会首说：“都是高中生。”路斌斜着嘴道：“高中怂！一个找不到对象，一个找个对象生个孩子，老公就走了。大家说，怂不怂？”化子说：“别怂了，星星快出了，拾完蝉蜕回呀！”
　　上岁数的多有哮喘，是过去风沙打灾使坏，肺里落的病根。就用蝉蜕、木瓜、防己、瓜蒌、苦葶苈子，熬制成为清肺洗尘汤给人饮用，别说，还真顶用，缓解不少病，胡同里有说有笑，很是欢喜。
　　一晃数月即逝，寺院里来几个临济寺和尚，说原来那没受戒的不懂修行，把请走了，晨钟暮鼓正正当当嘹亮起来了。化子有时也跟着去上殿。来的师傅当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认识的见了化子，喊：“净坛使者！还净坛吗？”化子说：“善哉善哉！现在家人屁眼子干净，用不着净坛了！”逗得僧俗哈哈大笑。慧悟说：“化子离开寺院业障就重了，两舌、绮语都会了，罪过！”化子说：“比盗窃寺院功德箱布施还罪过吗？”慧悟就是偷功德箱的贼，出家修行不错，听了化子揭老底，立即没电了，脸子一沉，上屋去了。
　　一天上午，来两白轿车，停诊所前。一堆僧人，许多善男信女，乘了太阳，向轿车涌来。车门开处，一老僧，步态健壮，目光炯炯，身子矍铄，头光得闪闪发亮；米黄僧袍，项挂珊瑚念珠，手拿十八罗汉珠，不停拨动。两个使者，约二十几，光头，瘦高，六尺多，面色白净，灰袍，喜盈盈搀着老僧下车，缓缓向诊所来。
　　化子迎出，细细看，竟然是临济寺的老和尚！屈指算，自己离寺数年，这老僧真能活，心说，那时就记他老人家七十多，现仍面无皱纹，精神饱满，面色红润，八十多，咋看犹如不到六十，活得真够质量，见证修行功夫甚高。化子急忙跪老和尚脚前，口称欢迎师父光临！和尚不清楚化子，以为此人要出家落发，说道：“当医生好好的，因何遁空？”化子说：“师父如何知我在此？关照弟子！”
　　“师父修道高深，已经佛果，怎不知你？神足通，他心，宿命，漏尽，天眼，天耳，五眼六通细达于心，一个小小医生，难道就不知道你？”有个使者，看着化子眼睛，带几分骄傲说，“修行好，轮回六道超越了，活着有神通，死了能到极乐世界，永乐逍遥！”
　　“怪不得出家人福德庄严，成天逍遥逍遥的。羡慕得很呀！”化子说。“不中了也学你们吧。”
　　老和尚微笑着说他妄念不少，又道：“广告，威县五里堡有皮肤病专家，你这专家好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化子说：“我是化子，给您刮过屎，您还给封个‘净坛使者’大位。您关心照顾俺好几个月，大粪养得又肥又壮，梦里还念您老慈悲。”
　　“啊，化子呀！离了寺院就瘦了，你会专啥家？张狂会治皮肤病，知你几多成色？会打妄语！”老和尚笑容满面说，“对了，付金玲（真实名字）老师给寺里教书法，都是你不专心学，光看书，没收瞧是治疗皮肤病医书，就保存了。这不，带来你就好好深入钻研，给人解苦难也是修行。”
　　化子掀几页，就用心给师父号脉，足足过半小时，诊毕，说道：“哎呀呀我的恩师啊，您老人家是血虚受风的皮肤瘙痒，记得当时，登灵塔下，教众弟子学功课，敲打唱念，对胡生，不，惠生，当时惠生，教他如何握引磬，操木鱼打铛壳，如何起腔唱赞子。记得第一个就是伽蓝赞，接着韦陀赞还有观音、弥陀、放生、超度，等等赞子，徒弟学会了，您却累了一身汗，小风悄悄一扇，汗没了，您就开始抓挠。我问您咋了师父，您说痒得厉害，掀衣看，一抓一道红痕，就说受风，用地肤子同香艾煮水洗过，不是好了吗师父？如何又发的了？”老和尚叹道：“时间里众生可怜，生老病死，谁也难免。人老了，病就多哦，啥病欺老怕壮。谁都要青春永驻，岁月不衰，然时间生死公平正直，谁也别想钻空子的。”化子说：“师父言出佛法。然人老身虚，气血不壮，客气邪风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病因来了。当用当归、蝉蜕、荆芥、防风等量常服可保无虞。外用地肤子、艾洗洗，好后，再用玉屏风散吃个年儿半载的就不发这病了。以后教学习，在屋不在外边，风就不吹您，也没这病了。”
　　和尚听有路数，治皮肤疾患真有个小九九，说：“化子有这把刷子，出家修行了，定能生东方净琉璃世界跟着消灾延寿药师佛，成个有求必应的佛医多好，比囚小胡同当凡夫庸医强之千千万万，何乐而不为呀？是你花子善根非浅，和药师如来缘分甚深，当得回头是岸了。”化子闻得恩师慈悲，眼泪扑簌簌地说道：“善根早把我抛九霄云外，生死漂流，生死里行医，虽没功德，倒也很是快乐。”师父说：“好个颟顸褦襶货子！敢在红尘里卜腾腾地跳？岂知有多厉害？万一治病失手，祸不旋踵，公安抓你杀人偿命的！岂如佛陀净土，修德圆满，倒驾慈航，为人脱苦，治一个好一个。菩萨之行，人天赞叹。速速回头是岸！倘若嫌东方琉璃世界路遥，便可去极乐净土，跟阿弥陀佛一齐修，也是同样效果。”化子心里踌躇良久不语，老和尚依然苦口婆心，定救化子上船，离苦得乐，道：“汝今可怜已甚，能几时长夜苏醒，花开见佛呀？”化子复哀，眼又湿了道：“弟子自知尘劳重，厕蝇之脏，怕玷污佛教，故不敢去极乐世界，捡美事。彼地无苦，纯受诸乐，弟子命苦，当以苦为乐，以乐为苦了。西边世界好，享受，好多人往西方国家跑，有的定居绿卡，中国的人种，外国的属性……”老和尚哈哈笑，拿指头捣他头说：“猪脑袋，橡皮脸，不是西半球的美国，加拿大，更不是这个世界的世界叫极乐世界。西方净土在自己信念，教主是阿弥陀佛，讲经说法，那里黄金为地，有七宝池，八功德水，池中莲花大如车轮，啥颜色都有；楼阁宫殿，七宝合成；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还有迦陵频伽，鸣声雅和，快出家吧，早修早去，得回人身不容易，那里福大，好好享受享受去！莫要辜负给你的引导。”化子闻之欣然道：“师父好言，令人感动，弟子贫乞，不喜享受，但乐于苦，还乐于念佛。确也有愿力……”师父喜道：“有愿力必生极乐。”
　　“我的愿力，是将善有功德及所念佛力，原本回向尘世苦难众生，离苦得乐，永住极乐！还愿替全世界所有人所造无量无边罪恶承担责任，赌罪受苦，心甘如饴。那无始无终快乐世界呀，没有病苦，没用武之地，还是苦难世间好，能给人医病，除去痛苦，这是我的极乐世界，不能给人治病，就是地狱！”师父真的替化子考虑，说他光在尘世咣当，老了咋弄？寺院里有僧人管你，社会里谁照顾你？想过没？化子摇摇头说没人管，又道：“实实不敢两肩膀头抬一张嘴糟蹋十方供养，能愧死阎王处了！人家都敢穿僧衣，那都是佛菩萨，圣人！我是小人一个，有时还有不着调。听说，真正出家，持银钱戒，过午不食，夜不倒单，舍己为人！我没见过不蓄银钱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本来就没家，当个二流子医生知足了。”
　　这时，听到轻轻歌声，便知秀秀来了。秀秀挽个发髻，打着口红，掂兜鸡蛋，兴致勃勃来屋，给鸡蛋放师父面前，鞠一躬说：“供养师父！”出家人都笑了，说秀秀真逗。师父说：“不知不为罪，出家人不用荤，给化子吧，他不忌口。”秀秀送化子，化子双手接过，不由看她一眼，平时很少的一眼今天才发现秀秀的美丽富态，美得值爱，可又一想自己，别你不自量力，赖虾蟆想吃天鹅肉了！垂了目光，声音从嘴唇轻轻一碰：“谢谢！”秀秀深深盯化子一眼，似乎要把化子盯穿一样，脸一红，款款而去，出门栏回头说：“一天一个鸡蛋，多吃胆固醇增高有害健康！”毕了，哼着小曲走了，音尽意绕。
　　老和尚又叹道：“业障业障！春雨虽多，难活无根之草，佛法广大难度不信之人！”师父上车，化子跪地送行，车远了，他还跪。患者唤醒他，就忽然以为自己好像缺少一个器官，很是麻木一阵。
　　下午两点，会首扛一白色牌子来，牌子上端，红色“卐”字烨烨放光，往下是“普利群生”诊所。门前一挂，好气派！化子问道：“会首有智慧，想出多添光添彩的招牌，谢谢！”会首笑道：“谢老和尚，他老人家给你弄的，特请南街老学究庆生写的，强不？”“强！”化子大喜一阵，一晃又见秋风落叶，霜色渐浓，瞬间又到腊冬。因长时与朋友没联系，他就赶紧给桐柏朋友李江打电话，说自己诊所开得如何如何好，并又贱不陋问胡生近况。李江先表示祝贺，接着把化子骂了一顿狗血喷头。
　　“你真贱透气了！干吗又捣腾胡生来？好人不得过，祸害一千年！佛光偏偏照人家头上。他再美，不会改变对你看法。你用人生加减乘除怎么算自己都无济于事。假若你有起色，胡生必定辱贱瞎猫碰个死老鼠；假若你是花朵，胡生一定折断，脚踏粉碎，说是臭不可闻！假若你是珍禽，胡生一定举枪射击打死，说是一道美味；假如你是珠宝，胡生一定抬高，说价值连城，然后出卖；假若你是农夫，胡生是冻僵蛇，你暖醒必定咬死你……这就是胡生！哪一点值得再心有他？咋不长记性？猪，记吃不记打！你呀化子，天上少有，地下所稀。宁可被毒蛇咬死，也不埋怨毒蛇一个坏字，你是世界超级贱人！死有余辜！”李江“叭”一声撂了。化子顿时感心里不是个味儿，朋友骂你骂吧，只要你心好受我也好受，我又没说难听话，你干吗如此生气呀李江？他准备再要李江。李江撂电话心里也不是味儿，觉得自己骂过头，好像对不着朋友感情，就又打通了，缓和语气说，“化子哥，今个弟喝大酒，出言过了，您别生气！”化子笑说：“弟兄伙风风雨雨多少年，言差错语，岂能有气可生？假如弟气哥也不气。”李江说：“我说实话……”化子心想刚才莫非假话不成？问：“你骂我的是虚话？”李江说：“也是实话。这更实了。胡生对我说几次，大喜里对您不好，还给了一大拳，他很后悔，定当负荆请罪！”化子说：“过去了我忘了，只当没有过吧。他近况如何？且叙一二，以宽胸怀。”李江高兴地说道：“上帝也高看学问深的人，处处眷顾，红事连连。当支书一红，结婚二红，还又有更大一红。不过物极必反，这大红事里夹却杂了个不小的大白事。”化子得知此言，想了半天，揣摩来揣摩去，何以大红事里夹杂出大白事来？化子百思不得其解。欲知红是如何夹杂个大白事来，且听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