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白云无居随风处（5）

　　化子见得庄严富丽的道观，独独一个小道士，甚是拿闷，不便细问。就叫小道士到原处有事之处打坐，窥察细变何因。小道士来到原处闭目用功，化子伏到一旁小心警惕怪异出现。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了，化子的心提到嗓门上，不由得突突直跳。两盏茶时，只听小道子“嘘”了一气。化子急瞧，见那道士慢慢离开蒲团往上提着，升四五尺高就往下落，将挨着蒲团，又升；高到七尺又落，离地三尺，还是升；升升降降，降降升升，真的奇事，怪异非常。难道是哪方大仙如此开心好玩？忽听顶上有“簌簌”动静，猛然举头见那屋顶，白光闪闪，喷射赤血，腥烈味气极冲，罩那小道士似着火一般上下不已。便立即意识妖精作怪，祸害无辜，小道士危在旦夕。吓得化子毛发毕竖，顿起鸡皮疙瘩，大叫一声：“蛇精！”震得殿宇一晃，白光赤血倏然不见，那道士摔得好惨。此次与以往摔法迥异。往常只是屁股蹲似坐弹簧一般，极其舒服，自以得道，沾沾自喜。当嗅浓腥，方觉不妥，运了道家功力，求得四方揭谛八面威神前来除妖，无济于事，就找佛家泄危。小道士甚是可怜，牙齿掉两颗，鲜血顺嘴直淌，胳臂划破，道袍损坏，作迂曲状，宛若蛇形。声音嘶嘶，犹如蛇鸣：“降妖人来，降妖人来……”化子定定神，量无大害，呼一声“大圣来也”！持棍冲进屋，对白光处搅打一通，了无作用。小道士问：“捉得妖怪？”化子道：“彼妖甚诈！容我慢慢理会，定能捉拿归案！”小道士瞅他一眼，想是草包一堆，糊弄糊弄而已，不由无明火起，吐着血红舌头，没了道家身份，骂起来：“草包！以为神通捉得妖精，原来这般的怂货！坑蒙拐骗太上老君，整八卦炉里炼死你！真的是大草包熊货了！”化子暗想：这伙和妖精同流合污，骂得文不对题，雄……唉，唉，唉，什么，什么，什么？雄黄？雄黄！对，雄黄是蛇的克星！就是雄黄！他疯了似的往村里奔去，大呼大叫：“雄黄，雄黄，端午雄黄……”有老者以为化子失心癫狂，上来拽着胳臂掐揉内关穴，对说：“往南拐个胡同，有影壁墙，上有‘悬壶济世’几个红字，是个老药铺，雄黄多，还有酒哩，你且去取。”
　　化子信实径至此处，但见竹篱茅舍，有几株天竺篁，叶儿紫薇薇风里挲娑作舞，水泥砌就池子清波如鳞，人来高的上水石长满石耳草，湿漉漉开出碎黄花儿，有只红冠绿羽鸟落上面鸣叫，清脆悦耳，见人来，“噌”地一声飞了。屋里响着叮叮当当之声，有个老人碾药。近前，室内两壁都是锦旗，旗上多有“降妖高手”“除魔天将”“天神下凡”等等。老人穿古铜色长袍，鹤发童颜，有仙风道骨的气质。看碾槽黄澄澄好似雄黄一般，气味往鼻孔钻，真是雄黄。化子窃喜，除掉妖精有望了。老人碾得入神，似觉没人，“叮当”更快。化子“咳”个动静，其响嘠然息止。他抬头见一青年，伫立观看，面带微笑问道：“欲意为何？”化子说明来意，老人收敛面色，说那精灵奸猾异常曾剿数次无果，既遇良机，当助成功。随将雄黄白酒浸到用手一握能射数丈高的容器里交于化子，说：“胆大细心，旗开得胜！”付钱，拒收。催道：“去，去！小道士此次可获平安！”复入观里，小道士昏昏似睡，听上仍有“嘶嘶”小响，便晓妖精未远，速速射雄黄酒于屋顶，似雨飘落，雄气甚霸。不一时，白光复现，“噗通”一声，坠落地上，乃是巨蛇。只见巨蛇，海碗粗，鳞甲似银，光亮刺眼，不偏不倚，砸在小道身边，一动不动，像似死了一般，其实醉了。
　　化子累得吭吭哧哧捉蛇往脖子里挎着外走，意欲炫耀自己能耐。小道忽然精神，追上要，说道：“我的蛇，挎到我脖里。我这一身阴阳鱼，项挂白蛇，何等光阳！你四不像，本不雅观，带白色更加丑陋！不信试试？”大蛇就挂在小道士脖上，化子抬着蛇尾，往村里快步走去。边走边喊：“都来看，逮着蛇精，为民除害，无尚光荣！”人们纷纷围着观看，称赞他俩英雄﹗自此有关白蛇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好不热闹。好事不出名，怪事传千里。有的写成剧本，唱戏，拍电视剧。《白蛇传》兴许自此而来的。
　　消息风快，某市动物园得知此事，开车前来，说白蛇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给没收了。至今地区动物园白蛇仍然存在，供游客赏观。
　　化子怅然若失回到寺院，几个看病的在等。患者见了化子都问：“捉着妖怪没？”化子没好气道：“煮煮吃了！”患者大骇说：“厉害！“化子笑起来指着患者说：“不厉害能找我看病？“
　　大家依次诊脉，开药。化子说：“你们都去威县中药批发部，那里便宜。”人们持方欣然而去。此刻，日暮西山，月出东海，银辉洒满寺院；池塘蛙声阵阵，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墙外草里蚯蚓兴奋歌唱；清风徐来，飘来怡人的清香。那和尚大哥说回家也没走，百无了赖，敲木鱼有一声没一声念佛。化子寺院绕圈子颂晋王羲之的《兰亭序》用步作韵，一脚一字，很有趣味。计算《兰亭序》共三百二十四字，时、境、意精彩无比，流传于后世，脍炙人口，恒久不衰，实赐现代破铜烂铁妄充火树银花庸俗之作响亮之耳光，但谁能觉醒？想月亮星星和佛菩萨也乐精彩文章，用脚打地的旋律，高声唱念佳作：“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不知老之将至一作：曾不知老之将至)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他一连诵了两三遍，但其意不甚明了，直觉句美，当戏哼哼心感而已。那和尚哥说：“小点声，不要搅乱了念佛！”化子说声：“得了！装模作样，捏着鼻子哄眼睛！不是要衣锦还乡吗？”和尚哥说：“你要是不还了我好还？”化子笑道：“样？给我比！你夕阳近黄昏，我春色无限好！”和尚哥压低声音“嘘”一声，直指山门外。
　　化子转脸，见一驮背影子，像是南集神婆苏姑形道，倏然往北而去。化子奇之，年过半百，身体欠佳，多晚了急匆匆做甚去的？就悄悄尾随一看究竟。天忽有几片云彩，月光暗淡，朦胧见神婆往寺后去了。寺后有座古坟墓，是路家祖坟。路家人财两旺，年年添土，坟小山包一样大。一旁有座平房，乃供祭祀守夜之所。从大石龟上绞龙碑记载看，是清代进士路佳文之墓，有三百年久。她去这里不知何干？化子趴后墙角暗窥，见神婆擓个很小篮子，取出小包儿，四下瞧瞧没动静，拿出铁器，掘几下，将包儿埋进坟脚。化子更奇怪了：这老太太挺“古东”（方言，古怪的意思），搞的哪门子猴戏呀？叫我讨饭的扫见眼，已是公开秘密。见不得天的不是好事，神家好心咋不能只见地不见天？她事弄毕，给大老坟磕几个头，小言小语：“佳文老祖爷，显灵，保佑我心想事成，再给您弄个仙女玩玩。”说罢，又几个头，风似的走了。化子见神婆已远，“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跑墓边将那物扒出，香味馋人，拿屋细瞧。和尚哥敲门问：“瞧见啥了？”化子说：“啥也没见，你眼花了！”
　　“明明有人，兴许夜游神？”和尚哥边说边睡去了。
　　化子燃蜡烛，仔细端详，大吃一惊，说：“这不是路斌的貌相吗？神婆能耐，把个活生生大活人变成美味佳肴？路斌不着调，老子今晚享用你！”边说边一口一口大嚼大咽，原来是鸡肉同粉面加调料香油炸的小人，小人肉好香，没几口吃完了，就埋怨神婆不会办事，咋不把小人炸成大人呢？不过瘾！就忽然想起往事，神婆弄这事儿如同往事的复制。
　　记得小时候，自己村里有一神汉，成天给人驱邪捉鬼。记的上晚自习时，见他偷偷摸摸夹个东西，往坟劵跑去，往里一埋去了。化子随后赶到，取出见是好香的小人，比这个小人大，味道鲜美，吃完肚子就饱了。想这神汉肯定有故事，就用驴粪和尿揉个坨儿埋回原处，等看消息。不料这事在千里之外又见到，也许是巫婆神汉宪法里的章程，全世界驱邪捉鬼都是一样的。次日那神汉敲锣打鼓，声张自己捉着鬼，能一口吃掉！不信都去看明白！满村人跟在后面看神汉捉鬼吃鬼。来坟前，神汉拿出广播筒子喊：“大家瞧仔细，就这坟的主人，变成邪魔饿鬼，祸害良家女子，怀上鬼胎，心眼多不干好事的就是这鬼的杂种！今我已将恶鬼捉拿归案，都目别转睛，仔细瞧我把鬼吃掉，为民除害……”说着取出那物，一口吞到肚里。化子大笑说：“唉——神汉吃驴粪，神汉吃驴粪……”神汉“哇”的一声，差点儿肠子吐出来，眼就气绿了，抄起棍子撵着打。化子笑着跑。神汉追骂：“王八孙，不干好事！给我站着！腿给你打断！”追到东河长井，化子仗着好水性，一头扎个猛子，好久不出来。神汉气得大骂一阵，回家病了好几天……从此村里流传神汉吃驴粪的故事。这神婆又该叫她吃什么呢？化子摸拉着头想，中国，地大物博，骗子真多！得好好惩罚惩罚，叫她吃屎！化子手巾缠了鼻子，去厕所弄和尚哥的屎，并了面粉搅合搅合一坨，塑料纸一包，埋到坟边，单等看好戏。
　　次天，刚蒙蒙亮，听铜锣震响，神婆殴吼自己捉着厉鬼，将鬼吃掉，为民除害！请大家以眼助阵！顿时五堡村男女老少纷纷前来，围着大坟，看神婆奇迹。只见她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念动“真言咒语”，拔出桃木剑，掘出包儿，只想天衣无缝，万无一失，因樱桃小口，吞去那物三分之二。没等“吃屎”令下，她就“哇哇”喷吐，想佛祖调包打灾，坏了好事，这可咋弄呀？化子站平房顶看得真着，拍手欢呼：“神婆吃屎了！神婆吃屎了……”观众哄然大笑，哗哗响着。就在这时，“呼”的一声飞砖凌空袭来，化子一闪，砖块身边擦过，打到和尚哥的腿上。和尚正在墙外给南瓜浇水，不意招来天外之灾。抬头见化子，指着骂道：“兔鳖子！没仇没冤，干吗害我？叫会首撵你滚！”后来化子真的被赶出寺，有好心人给找几间房开诊所。你道那飞砖何人所为？竟然神婆情夫暗里使毒。这个情夫叫顾都，三十多岁，一脸白癜疯，“亚腰葫芦”脸儿，胡须特别茂盛，而且根根皆白，密密匝匝，难看死人，平日爱穿花里胡哨的。因神婆婚后不育离婚独处，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亚腰葫芦凭借裤裆武功，博得神婆青睐，往来甚密。顾都见化子不怀好意，就抛掷恶毒，不料却无中的，仍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神婆披头散发，怒目而视，左手捂肚，右手指化子骂：“X你娘，坏事做绝！你下来，老娘当鬼撕吃你！”
　　路家长辈得知神婆往路家祖坟埋屎，欺辱先人，这还了得！路家几人拧着神婆，“噼里啪啦”抽嘴巴，说道：“坏蛋！不想活了？到路家祠堂赔罪去！”神婆不去，使出妙招，肚子一鼓，裤带断了，露着雪白大腚和黑乎乎的XX。人们哈哈大笑，有说神婆吊死鬼卖X，死不要脸！路家的一愣，不料这婆娘能使下流！神婆趁机用力挣脱，提着裤子跑掉。人们见神婆狼狈样子，更是兴奋，有的拍着手，有的跳着腿，有的打喷嚏，有的歪着鼻子，有的捂着肚子，有的前仰后合，笑出许多姿态，喷射好多风凉话。
　　这时，会首庆堂迎着风向伸着脖子呼呼乱嗅。有人说，会首善辨风味知天情哩，天要有事了。只见会首登上平房，手搭凉棚，细心察望远方，西北有异常，黄澄澄的这两日里天要打灾。
　　原来，冀北平原沙土地，没雨水季节，沙面面，无风自飞，迷迷蒙蒙，弄得百姓怨气满道；如有风起，尘烟仆仆，一步一个深脚窝儿，随后抹了。骑自行更是艰难，人伏在车把上，腿累得酸痛。蹬不起，车子停，推着行。一身汗流，满脸沙尘，洗一洗一盆泥浆。这里流传着一年能吃一斗沙的说法。每见远处黄，便晓沙尘暴将来，来了就是好多天不走，门紧紧闭得严丝合缝，依然土尘呛鼻。沙尘暴是天敌，人们既害怕又怨恨，光想着治沙尘的办法苦无良策。
　　会首看着黄色深浅，确定距离，估摸能有数千地吧，一两天就来狂。叫大家提前作充分准备，免受大害。看一眼闹嚷嚷的男女老少，觉娑婆六道甚苦，治理沙尘暴迫在捷眉。大声喊道：“天黄了！”有几个劳力很快爬上平房看远。会首指着西北说：“好好看看，只顾闹！”大家往那看，一齐大呼：“真黄了！”下房边跑边叫：“天黄了……”人们呼唤着急急狂奔。未知事后如何？且往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