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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三)

作品名称:那年我们在军营      作者:奇夸克      发布时间:2019-02-20 17:53:07      字数:4469

  伊宁市是新兵车队到达师部前的最后一站,从伊宁市出发到师部再有大半天的功夫就可以到了。就在路途中最后一天的早上,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状况。
  事情的起因是厕所。
  州党校的厕所在室外,距离新兵住宿的房子较远。晚上起夜的时候,要来回跑差不多二百米。这就给晚上起夜上厕所带来一个问题,睡到半夜尿急醒来,睡眼惺忪迷迷糊糊,若穿戴整齐了再去厕所很麻烦;若是只披着军大衣跑着去,零下二十几度加上刮着刺骨的寒风,基本把人冻醒精神了。在解决这个问题时,城市兵和农村兵的差别就显现出来了。城市兵大都是搞一次二百米冲刺。而农村兵有很多人则是站在大门口甚至连高台阶都不下就地就近解决了。结果呢,滴水成冰。第二天早晨,大门前的五级台阶变成了透着黄色的冰坡,甚至还有个别夹杂着固体物质。
  林汉中当然知道是谁创造了这些杰作,心里暗骂了一句。他从车上找来几个战备小镐头,准备让他车上那几个新兵趁出发前赶紧把台阶清理干净。
  林汉中拿着小镐头回来,正准备进屋找人,碰巧看见刘小蒙和黄建民从大门外进来准备回他们住的房间。
  林汉中心思一动,指点着他俩:“你,还有你,把大门口的那个……”他用手指了一下台阶上冻成冰坨的屎屎尿尿,“那个,呃,处理一下。”
  黄建民赶紧解释:“林班长,我们不起夜,这可不是我们弄的。”
  “不管是谁弄得,现在我命令你们俩把这些处理干净。动作要快,不能耽误车队出发。”
  黄建民还要解释,刘小蒙冷冷一笑,拉了一把黄建民,接过了林汉中手上的战备小镐。
  大门前的黄色冰坨冻得梆梆硬,战备小镐头刨在上面,冰碴子四处飞溅,弄得刘小蒙和黄建民全身到处都是,有的甚至溅到嘴里眼里脖子里。想到这些冰碴的质料,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黄建民一边刨着一边对刘小蒙说:“准是林班长他们那屋的那些章丘兵干的,呸,应该让他们来刨,呸呸……”
  正说着,正好有几个林汉中那屋的章丘兵出来了。黄建民见到创造这些冰坨的嫌疑人正在若无其事地刷牙洗脸,而自己刚洗干净的脸正在被他们炮制的黄色冰碴污染着,心中怨气更大了。连挖苦带教训的冲他们喊:“乐果,这里是兵营,大小便要到厕所去,不能像你家里养的猪狗一样随地拉撒!”
  “乐果”是济南郊区方言“二哥”的发音。“二哥”在全国各地有很多含义,最普通的是“农民兄弟”,因为在“工农商学兵”里农民行二。但在济南章丘,“二哥”还有另一个含义,相当于四川的“锤子”、河北的“鸟”、浙江的“老八”这一类雄性代名词。
  不管是广义的“乐果”还是狭义的“乐果”,这个称呼都带有相当的讥讽和蔑视。几个章丘兵七嘴八舌地反唇相讥,说:“叫谁‘乐果’,你怎么不叫‘爹’呢。”
  那边话音未落,黄建民就拖着长音答应了一声“哎——”,然后继续教训:“叫爹干么?知道错了?知错就得改啊,赶紧过来干活。”
  黄建民在话语上占了便宜,章丘兵们仗着人多不依不饶了。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
  刘小蒙始终紧抿着嘴,没有插话,既是怕浊冰蹦到嘴里,也不屑参与这种低俗的口角,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刘小蒙和黄建民清理完西边的大门台阶后,穿过走廊往回走,他们身后跟着一群章丘兵还在不停地呛呛着。快走到东边大门的时候,居然有人从后面踹了刘小蒙一脚。
  黄建民显然也听到了“噗”的一声,他和刘小蒙一起回头看,只见一个小个子章丘兵正在向后缩。
  黄建民怪叫一声:“小子,敢动手!”上去就拳脚相向。
  章丘兵们乱哄哄地喊起来:“打人了!打人了!”很快就有十几个章丘兵从他们住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在火车上汽车上闷了好几天,都想找个机会撒个欢;有的人不问青红皂白就上手挥拳参加混战,也有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帮腔煽乎乱嚷嚷。
  刘小蒙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先是挨了一黑脚,现在形势又是“敌众我寡”,于是扔下手中的战备小镐,也施展开拳脚,和黄建民一起打将起来。
  走廊不到两米宽,交战双方只容得下前边的两个人,大多数人都挤在后面。刘小蒙学过点功夫,一路用直拳勾拳直踢侧踹有章有法的打过去。章丘兵们差不多只会使“老婆拳”,从上往下砸。没一会工夫,挤在前面的章丘兵脸上身上腿上多处挨打,就开始往后缩;可后面的人墙却拥着他们继续向前靠,并隔着前面的人向刘小蒙和黄建民挥拳,无奈鞭长莫及,基本只是起到声援的作用。
  听到动静,袁家新从宿舍探出头来,看到章丘兵在和刘小蒙黄建民二人打架。他也是章丘兵,但一路上和刘小蒙黄建民坐一辆汽车,大伙混的关系不错,想不好自己应该站在哪边儿,索性就跑回宿舍,把他们屋的那些济南新兵都喊出来了。
  这时候,走廊里拥挤着几十个新兵,各自为自己的同伙呐喊助威。加上挤在走廊两边各个宿舍门里门外看热闹的,真的是乱成了一锅粥。
  林汉中被新兵们挤在后面,靠不上前,只能大声喊着劝阻;可没人听到他喊的什么,依旧群情激奋地围观着这场兵力悬殊的战斗。
  虽然是敌众我寡,但战斗接触面狭窄,人多也使不上劲,所以在两伙人的打斗中始终是一边倒地攻击和挨打。
  岳西北从屋里赶出来,左推右扯奋力挤到前面,横挡在战斗双方之间,这才中止了这场闹剧。
  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接兵车队总领队军务科长何伟。
  何伟把这场混战中实际交手的四个人和岳西北、林汉中两个车长叫到他的宿舍,那也是一间略小的教员办公室。
  “说说吧,怎么回事?”何伟严肃地说。
  黄建民张口就说:“这俩小子……”刘小蒙赶紧拉了他一下,现在这个局面不能说错话,不能让人抓住把柄,他信不过黄建民的表达能力。
  刘小蒙把事情的经过扼要描述了一遍。在述说的过程中他偷换了一个概念,强调“乐果”这个概念在民俗中的广义含义:“我们叫他们‘乐果’,山东话就是‘二哥’的意思。我们这么尊敬地向他们打招呼,提出请他们不要随地大小便。”他转头问那两位章丘兵,“是这样吧?”
  刘小蒙把一个不礼貌的称谓概念,掩盖在一个对事实的基本判断之中。
  两个章丘兵对这一事实的基本判断只能回答说“是”。
  接着,刘小蒙又强调说:“他们却说我们叫他们二哥不如管他们叫爹,这是对我们带有欺辱性的挑衅。”转头又问章丘兵,“是这样吧?”
  这又是一个对事实的基本判断,章丘兵也只能说“是”。
  然后,刘小蒙说:“是你们先踢了我一脚,是吧?”
  章丘兵还只能说“是”。
  刘小蒙一脸笃定:“我说完了。”他的责任已经撇清了。
  何伟走到刘小蒙面前:“你是说他先打的你?”
  “是。”刘小蒙理直气壮。
  “你的伤呢?”
  伤?刘小蒙是挨了一脚,可是隔着厚厚的棉裤,哪有什么伤啊?
  何伟走向踢人那个小个子兵:“你叫什么名字?”
  “郑三宝。”小个子兵哭丧着脸。
  何伟把郑三宝拉到刘小蒙面前:“你看看他。”
  刘小蒙一看,吓了一跳。郑三宝的脸颊上肿起一个鸡蛋大的紫包,上面还渗着条条鲜红的血丝。看来每天二百个拧花砖不是白练的。
  刘小蒙的声音低下去:“我,我没使劲打,他这脸皮儿也忒嫩了。”
  郑三宝的“脸皮儿”实在不能称作嫩,那是一张常年在土地上劳作的脸,黑红的,粗糙的。
  何伟思忖着,郑三宝明显是吃了亏了,更明显的是他也是理亏的;自己撒的尿,别人帮着收拾了,他在言语上占了便宜,还先动手打人。
  何伟决定各打五十大板:“什么‘乐果’‘爹’的?到了部队,你们都是革命战友,将来上了战场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为了几句开玩笑的话还动手打架,像话吗!”他如此这样给这一事件定性。
  何伟看着刘小蒙:“他要是你兄弟你也动手揍他?”
  刘小蒙说:“我没兄弟。我要有兄弟他敢在家门口撒尿我一样揍他。”
  何伟想想,也是。转向郑三宝:“没什么本事就别挑事儿。你们到了部队也要学习讲文明,不能随地大小便,你以为是在你家哪?就是在你们农村也不能推开大门就撒尿吧?”
  看着郑三宝哭唧唧的脸,何伟放缓语气:“念你们是初犯,这次就不深究了。回去每人写一份检讨交给你们排长”。
  何伟指着四个新兵:“你们回去”。又指着岳西北和林汉中,“你们俩留下。”
  四个新兵老老实实静悄悄地出去了。
  林汉中心里开始忐忑。
  何伟看着岳西北和林汉中:“你们是怎么带兵的?这么多人就你们这两车打架!等一下,是你那车的兵当门撒尿。”何伟指着林汉中,又扭脸指着岳西北,“让你那车的兵去收拾,我没弄错吧。为什么不让随地撒尿的人自己去收拾?”
  林汉中的汗“唰”地下来了。
  岳西北挺胸大声说:“报告何科长,是我让他们去收拾的。他们这些学生兵太娇气,我是故意让他们锻炼一下的。”停了一下,他接着说,“我刚参军的时候,老兵也是这么修理我的。”
  何伟端详着他俩,没吭声。半晌,他摆摆手:“林汉中你回去吧,岳西北留下。”
  林汉中心存感激走出去了。这就是他的排长,关键时刻挡在前面。
  林汉中走后,何伟冲着岳西北说:“你啊,和首长一样护犊子。”
  岳西北也放下严肃,嬉皮笑脸凑上前:“何叔叔,高抬贵手呗!”
  何伟说:“算啦,一帮生瓜蛋子吵嘴打仗,起码说明这批新兵有血性。若真是带一帮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兵,那才真是郁闷呢。”
  没有人知道,何伟在解放战争时期是岳西北的父亲岳天云的警卫员。岳天云在四保临江的战役中负伤,被何伟从战场上背下来,此后一直在岳天云身边工作。这个师组建时,岳天云把曾经的警卫员何伟放到师里担任军务科长,把时任秘书秦柏寒放到师里担任副政委。新疆战备紧张,给他们一个锻炼进步的机会。何伟知道,他这个过了两次草地的老首长什么时候都忘不了那些一起从战争走进新中国的战友们。有些转到地方工作的老战友,“文革”中受冲击被打倒,孩子想参军没门路,老首长把战友们的事情当做自己的责任;不管担多大的责任和风险,也要通过在各大军区的老部下,帮助他们解决子女入伍问题。
  何伟心里做过一个不完全的统计,岳天云在“文革”开始后的几年内,送到各个部队入伍的老战友们的孩子,可以组成一个加强排了。何伟选择去军务科工作,其中也有想为老首长担当的意思。
  “何叔叔,林汉中是我们连基准班长,本人很努力,各方面也很优秀,现在争取提干呢。农村孩子不容易,别让他出大漏子啊。您放心,这回这事儿我一定批评他。”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我也不愿意我带的车队出麻烦。赶紧回去准备出发吧,时间耽误长了,想包庇也不行了。”
  “谢谢何叔叔。”岳西北向何伟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又嬉皮笑脸地上话他,“您就是那幅对联上说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去去去,少给我拍马腿。”
  岳西北嘻嘻笑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像想起什么又走回来:“何叔叔,您跟我们家这么熟,我是不是有个哥哥或者弟弟的流落民间了?”
  “什么?”何伟一脸震惊。
  “我本来就是随便一问,怎么看您这反应,倒真像是有啦?”
  何伟盯着岳西北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当然是没有,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
  “有个,呃,有几个新兵看见我像看见鬼一样,说我和他们那儿一个人长得那是一模一样。”
  “哦,这样啊,大千世界好几亿人,长得像的人多去了。”何伟如释重负。
  “也可能是我家有什么事情您不知道呢?要不回部队您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您打电话方便。嗯,要不,哪个周末我去您那儿,我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
  “算了,你别是事不是事和你妈胡说八道,有空我给你妈打电话说一声。”
  “好嘞,走了。”
  岳西北从何伟屋里出来,林汉中还站在外面等着他,一脸的惶恐一脸的感激。见岳西北出来,赶紧迎上来:“怎么样?”
  “没事了。”岳西北拍拍林汉中,“差不多就行了,别为了出一口小气耽误了大事。”
  林汉中唯唯诺诺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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