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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作品名称:炊烟深处      作者:舒云      发布时间:2019-02-17 20:26:21      字数:3386

  谷宏远下午五点就关了店门,他到“三香”茶馆找亮子,亮子叫谷士亮,是谷宏远的远房堂兄。谷士亮最大的爱好就是打长牌,宏远去找他时,士亮正在酣战,等他二十四轮结束后,两人一前一后骑着摩托回月亮村。谷士亮近来买了一辆组装摩托,为了显耀车的性能好,上了北门大道,他超过宏远,一转眼,就消失在宏远的视线之外。
  宏远最近情绪低落,江二梅在信中表述不明朗。他交往过很多女友,明白这是一种惯用的拖延策略,这样的轻慢他第一次遇到,给他的打击胜过高考落榜。他没心情跟士亮赛车,经过站台,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撞入他的眼帘:她穿着草绿色方格拉链衫,白色小管裤,短发齐肩,额前一排整齐的刘海,标准的五十年代女大学生形象。宏远看到她,心情一下开朗了,他把摩托车停在她面前,她仍在东张西望,浑然不知。
  “小夏,等车吗?”
  “哎呀!是你呀,谷宏远,急死我了,到梓江镇的车怎么还不来,你到哪去?”夏云灿看到谷宏远,毫不掩饰她高兴的心情。
  谷宏远在心里笑了,这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修长的眉毛下一双明月般的眼睛,脸上线条柔和,嘴唇性感,她的笑容,像孩子一样纯真,是他现在最愿意打交道的人。
  “上车,我送你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夏云灿不想拒绝,觉得应该客气一下。
  “我回家,顺路。”
  
  夏云灿上次坐摩托车坐在田田后面,很随意的。谷宏远的摩托车后面比前面略高,夏云灿一手拉住中间的带子,另一只手抓住后面的行礼架,才能保持身体平衡。公路正在加宽,路面铺满大大小小的石子,云灿重心不稳,前后左右摇摆,抓行礼架的手,不多一会就磨起了泡。
  “你两手拉着我的衣服,身体保持稳定,我才好骑车。你东倒西歪,小心我把你开到河里去了。”
  夏云灿扑哧一声笑了,她依言行事,果然轻松多了,只不过,她不停地把身体往后移动,很吃力地跟宏远保持一段距离。
  “你还像个中学生。”
  “到腊月我就二十二岁了,跟江二梅何田田是同一年的。”云灿说。
  “你看起来还很小,上班是不是很有趣?”
  “我很喜欢我的工作。”
  “你跟何田田一起长大?”
  “初中时才认识她,跟江二梅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班。”
  “几个好朋友,不在一起,有点遗憾吧?少年朋友的感情比亲情还重要。”
  夏云灿觉得谷宏远每一句话既有趣又有道理,她上班后,给姐姐写了两封信,跟何田田一周一封。
  “是啊!我跟田田经常联系。”
  “你们三个女子都了不起,能读高中的女生不多,进重点班的更少。你们不仅是重点班的,还是优生,可见都不是一般的女子。”
  “你才让我们大开眼界,江二梅说你是一个奇才。”
  宏远心中一畅,云灿真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子,天使般纯洁的小妹妹,他希望她多谈点江二梅的事。
  “你的朋友没来看你吗?”
  “没有,我跟田田今天刚见过面,二梅忙学习,我们都不愿分她的心。你喜欢打麻将吗?”
  “很少打。”
  “我身边没有一个人会打牌,打牌会给人误解,我以前认为打牌的都是坏人。”
  “哈哈哈!坏人?你是被父母宠大的吧?十五六岁的小孩子的思想也比你成熟。人的好坏接触才知道,用眼睛是分辨不出来的。”
  “我不是你说的那样幼稚,虽然你也打牌跳舞,读书时候交女朋友,但你是一个好人。”
  “你知道得真不少,谁对我那么感兴趣,连我的私生活也打听到了。”宏远感到很好奇,他很想知道夏云灿从哪里打听到他的事。
  “当然,我会听到的,你是在梓江镇长大的,你的事不是秘密,麦超也认识你。”
  “麦超啊!对呀!他是上底街的。我从小就认识他,小时候没少跟他打架。”宏远笑着说,“他瞧不起我们乡下人,我们分成两伙,吃商品粮一伙跟他走,种土地的人跟我在一起。硬打硬拚我们不怕他们,但他们比我们有心计,老给我们设陷阱,我们上当不少。后来我和他都喜欢打篮球,早就成了好朋友。”
  “真是不打不相识,麦超喜欢打篮球,几乎天天都要打一会。我们单位有几个梓江镇街上的,你比较有名吧,他们都说过你的事。”
  “他们说我打牌,说我是坏人?”
  “不!不!说你比较活跃,讲义气,还说谷士亮,今年被抓了两次。”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一定说士亮游街的事了。”谷宏远微笑着说。
  “是的,上次他是怎样被抓的?”
  “那天晚上我们约好要打牌,后来我有事,没打成,当天晚上就有人告诉我,士亮被抓了,这下你要躲着我们了。”
  不久前游行的事还历历在目,真是不可思议,那是云灿人生中遇到的最刺激神经的事了,就是偶尔一想起,仍如做梦一般。宏远差点也游街了,如果他也不幸游街,他还会这样坦然面对生活吗?他还能与她说说笑笑吗?好人坏人的距离就那么近,仿佛只是多走了一步而已。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帮我解过围,在‘星光舞厅’,就是士亮游行的头天晚上。”
  “不可能吧!做了好事我怎么不记得,你一定认错人了。在你们来我家之前,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夏云灿的女孩子。”宏远惊讶地说。
  “那天你穿着花格衬衣,跟一个卷发披肩的女子跳舞,谷士亮在你们身边跳,是不是?”
  谷宏远微微侧过头,在脑海里搜寻这件事,有的,有的,出舞厅后,他跟朱丽偷偷去看录像《隔墙花》。
  “记起来了,陈三娃强迫一个小女子跟他跳舞,那是你吗?几个月时间长成大人了。”
  夏云灿被宏远逗笑了,什么事在他眼里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我还是要谢你……”
  “道什么谢,应该骂我们才对,早知道是你,我叫陈三娃当场给你道歉。”
  “那女孩子是朱丽吗?很讲究的。”
  “是她,我们是同学,人生何处不相逢。”宏远笑了,“你没躲着我,说明我不是不可救药的人。你那两位朋友来的时候,请邀请她们到我家来玩。”
  “好的,一定的。江二梅还太忙,她又进了补习班。”
  “希望她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一个女孩子,经历一次次的打击,想想都难受。什么事情都不能看得太重,否者失败了,难以接受,名利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考学不是唯一途径。”
  “二梅是有理想的,她不想过平庸的生活,跟你一样,都是佼佼者。”
  “她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祝她好运。”宏远说。
  谷宏远跟云灿一起,发自内心的开心,好像回到学生时代,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谷宏远把夏云灿送到棉麻公司,他到外婆那里打了一斤散白酒,买了一袋鱼皮花生,又到韩瘟牛那里拌了一个白坎。回到月亮村时,两岸的炊烟在房顶冉冉升起,碧水上空,炊烟相接,似雾,似烟,又似云,给月亮村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谷宏远站在院门口喊着河对岸的士亮,士亮知道叫他喝酒,他骑着摩托车,转眼就到了宏远家。
  谷士亮七岁时母亲就改嫁,父亲去逝后,他与哥嫂在一锅吃饭。初中没毕业,就跟陈三娃一起混日子。粮食出来倒卖粮食,棉花出来倒卖点棉花。有一次他嫂子买棉花准备做棉絮,士亮以为是自家地里的,背到收花站卖了,把钱拿去打牌。嫂子本来嫌弃他,从那时开始,嫂子对她表面那点情分也不在了,有士亮在家,她就吵着回娘家。哥哥骂他,他也不改,后来只好分家,士亮住老房子,哥哥嫂子离他远远的另修房子。
  谷士亮摇晃着身子进了堂屋,宏远已把一切准备好了,士亮呷了一口酒问:“又遇桃花了?”
  “喝酒就喝酒,哪来那么多废话。”宏远跟士亮从不谈感情,但他就喜欢跟士亮一起喝酒,听他说点跟自己感情不相关的事,完全放空自己。
  谷宏远给母亲倒了一杯酒,宏远和士亮一杯杯喝着,三人谈话游移不定。
  夜风在屋顶“飒飒”响着,刚刚还挂在天空的星星躲进了云层。闪电一个接一个在空中打着弧线,天空翻卷着厚厚的云层,一阵大风刮进屋里,楼上楼下的门都“啪啪”响着。宏远跑到楼上去关门,闪电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个又一个的霹雳在空中炸响。顷刻间,大雨滂沱,像万千条马在奔驰,又像无数人在呐喊狂奔。阳台上水花四溅,宏远一身湿透,被风一吹,竟然感觉阵阵寒意袭来。他摸进寝室,站在窗前望着夜空,完全顾不了士亮还在等他喝酒。今天和夏云灿谈话,谈到江二梅,知道自己在江二梅心里是有份量的,他所有忧郁一扫而光,像鱼儿回到水里,浑身充满活力和生机,重新对生活燃起了热情。
  丁妈了解自己儿子,遇上再大的事也沉得住气,跟他父亲谷志强一个样,当年她喜欢谷志强那份男子气,那份霸气,那份成熟。也因他的异性缘太旺,对自己的忽视,一直过得不快乐,她担心宏远步入他父亲的后尘,错过好的姻缘。
  “宏远跟江二梅的事,他给你说过没有。”丁妈问士亮。
  “他耍了那么多女朋友,我只晓得见面和分手,从没听他说过哪个好哪个不好。”
  “这几天有没有哪个女子找他?”
  “不晓得,我上去看看他是不是喝醉了。”
  “快去!快去!今天酒喝得太急了,快十月了,这天气还雷公电闪,怪害怕的。”丁妈心里也后悔了,不能天天念叨婚姻的事了,宏远对江二梅像动了真心,要是事情不成,弄出病来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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