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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半夜惊魂

作品名称:萤火虫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19-02-16 18:06:17      字数:5118

  稻草人儿和胖胖熊像打败的兵垂头丧气朝果园外走着。月亮不知啥时候躲起来休息了,剩下星星儿一闪一闪眨着眼睛,注视着这个世界上的一举一动。
  “真他妈的晦气。”胖胖熊颓唐的说,“偷鸡不成蚀把米。”
  稻草人儿却满不在乎,不以为然地说:“咳,多大点儿事,顶多赔上半天工夫,出来玩玩儿,反正闲着没事干,明儿睡个懒觉不就行了。”
  “啥?出来玩玩儿?你说得倒轻松自如你不是给人家写下欠条了吗?”
  “哼哼——”稻草人嗤之以鼻,“我说你脑子里进水了?啥欠条?告诉你那只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我糊弄着他玩儿呢,就凭咱这大脑玩儿他绰绰有余。”
  “稻草人儿,你知道现在牛为啥少了吗?”
  “为啥?”
  “都让你吹死了呗。”胖胖熊挖苦他说,“刚才的能耐劲儿上哪里去了,看你那卑躬屈膝的样儿真恶心,不知害臊,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也不自己掂量掂量,你那个缺氧的脑袋还和田旺玩心眼儿,恬不知耻,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到时候田旺问你要钱,我看你咋整。”
  “做他的美梦去吧。”
  “哼,你先别高兴,田旺动真格的,够你小子喝一壶。”
  “你快别逗我了,他还能把我咋地?”
  “咋地?不咋地,你得给人家钱啊。”
  “凭啥?我又不欠他的。”
  “你他娘的混蛋啊,不欠人家的,为啥给人家写欠条?”
  “那算啥欠条,狗屁不是。”
  “你让我咋说你好呢,榆木疙瘩脑袋,打起官司来,那叫证据,懂吗?”
  “饶了我吧兄弟,你哥胆小。”稻草人儿笑弯了腰,“你可甭吓唬我了。”
  “笑个屁,到时候恐怕哭都来不及啊。唉,我真是看三国落泪,替古人担忧,反正不关我的事儿,我又没给人家写欠条。”
  “真的这么严重吗?”
  “这得看田旺了,他要是咬着不放,那你只好自认倒霉了,我也无能为力。”
  “哎呀哦,当时我只想设个脱身之计,没往深处考虑,你说这可咋办?”稻草人儿追悔莫及一个劲儿扇自己的脸,“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上那老杂毛的当了。”
  “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画虎不成反类犬,回家躺在被窝里睡不着好好想想办法吧。”胖胖熊幸灾乐祸,哼哼起了歌儿。
  稻草人儿边走边骂娘,突然他身子向前一倾险些跌倒:“他妈的什么东西啊?”稻草人儿蹲下一看,不由得惊慌失措,喊了一声“妈呀”,便抱头鼠窜,胖胖熊不知咋回事在后面紧喊道:“稻草人儿你犯啥病啊?”
  稻草人儿终于站住脚,等胖胖熊赶上来,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说:“哎呀我妈啊,可吓死我了,胖胖熊那里有个死人。”
  “去你的吧,甭吓唬人。”
  “不信,你过去看看。”
  “真是的,大惊小怪……”胖胖熊嘟囔着朝那黑乎乎的东西走去,近了借着淡淡的星光仔细一看,果然是个人,那人卷缩着身子,头深深埋在怀里。胖胖熊吓得急忙跑到稻草人儿跟前颤颤抖抖地说:“真是个死人呢。”
  “咋办?”稻草人儿心急火燎地问。
  胖胖熊寻思了一会儿,一拍手说:“依我看这么着,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不敲田旺那老东西一杠子,把咱的面儿找回来。”
  “你有法儿?”
  胖胖熊咬着稻草人儿的耳朵低语了几句,稻草人儿听了贱贱地一笑:“表面上看你小子憨厚老实,傻了吧唧,原来一肚子坏水,过去真小看你了。”
  
  生产责任制的第二年,田旺承包了村里的这片果园,夫妻俩起早贪黑,精心呵护,辛勤的汗水终于换来累累硕果和丰收的喜悦。他家的日子红红火火,蒸蒸日上,让村里人垂涎三尺。俗话说:“人走时运马走膘。”这不,他养的母猪也给人争气,一连几胎都是高产。此刻,田旺抽着烟美滋滋地看着活蹦乱跳的小猪崽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爹,天不早了,上炕睡吧。”田旺婶儿拾掇着被褥,催促着。
  田旺爱抚地拍拍小猪崽儿,说:“乖乖,你们也睡吧。”
  田旺刚躺下吹灭灯,屋门“嘭嘭”响起来,他急忙披衣下炕,问了一句:“谁啊?”
  “田旺,你快出来。”
  田旺抄起猎枪,拉开屋门一看,肺都快气炸了,只见稻草人儿双手掐腰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田旺气呼呼地骂道:“你这俩兔崽子,到底想干啥?”
  “干啥?你自己干的好事自己明白,甭猪鼻子里插葱——装象。”稻草人儿底气十足地说。
  田旺被稻草人儿少头无尾的话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在这里兜圈子。”
  胖胖熊把稻草人扒拉到一边:“我问你是不是杀人了?这事瞒不住,公了还是私了,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不着急,给你几分钟的时间,想好了再说。”
  田旺听了胖胖熊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气乐了:“你小子吃错药了吧?胡说八道些啥,我听不明白。”
  “不信是吧?你自己过去看看,那死人就在你家果园里,证据确凿,不可抵赖。”胖胖熊一本正经地说。
  田旺看胖胖熊认真的样子,半信半疑:“人命关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谁和你开玩笑?自己过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田旺回屋里拿了手电筒出来,说:“走,咱去看看。”
  “他爹,啥事儿?”田旺婶儿不放心地问。
  “没啥事儿,我一霎就回来,甭担心你睡吧。”
  别看稻草人儿长得人高马大,却胆小如鼠,他龟缩在田旺身后大气不敢出,倒是胖胖熊颇有些胆量,他屁颠屁颠的在前头带路,一边连说带笑陈述着,一边比手画脚,不大一会儿便来到了“死人”跟前。即便田旺有心理准备,但见了这种情况还是吃了一惊,他用手电筒照了照,然后俯下身去摸了摸“死人”的鼻孔,缓缓地舒了口气:“还有口气儿,赶快抬回屋里去。”
  稻草人儿和胖胖熊心怀叵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愣愣杵在那里就是不动弹。
  田旺见他俩袖手旁观,不由得火冒三丈,怒喝道:“你们戳在哪里干啥?我的话没听见吗?抬屋里去啊。”
  “我们才不愿意跟着你吃瓜落呢,你有本事自己弄啊。”胖胖熊往后退了几步说,“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稻草人儿咱们走,到派出所报案去。”
  “对。”稻草人儿随声附和着,拔腿就走。
  “混蛋。”田旺一把薅住稻草人儿的衣服,“啥事儿?你就报案?真是添乱,来搭把手。”说着一哈腰背起“死人”就往回走。
  田旺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啦,黑灯瞎火的,背着个人很吃力,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回到屋里,见稻草人儿他俩跟进来,气愤地吼道:“滚出去。”
  
  自从田旺出去之后,田旺婶儿在屋里像热锅里的蚂蚁乱转,她不知道丈夫到底出了啥事儿,心里一个劲儿突突直跳,她见田旺背着个人回来,站在那里呆呆得像个木桩似的,诚惶诚恐地问:“咋回事儿?”
  “先甭问这些,赶紧弄碗水来。”田旺将“死人”轻轻地放在炕上,然后在炕沿上坐下呼哧呼哧喘着。
  稻草人儿幸灾乐祸地瞅着田旺,田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稻草人儿一缩脖子把目光投向屋顶。胖胖熊垂首站在旮旯里,两只眼睛成了扫描仪,把屋里的一切看了个遍,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死人”身上。
  田旺给“死人”盖了一床被子,用手在他身上试试体温,再把把脉,自言自语地说:“看来问题不大,这是咋回事儿……”
  田旺一转脸看见稻草人儿正和胖胖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气不打一处来,下了逐客令:“没你们的事啦,赶紧回家睡觉去吧。”
  “他是谁?”稻草人儿天生一副贱相,憨脸皮厚,他对田旺的怒斥毫不在乎,“他咋跑到你家果园来了?那村的?你认识吗……”
  “少废话,鸡蛋没嘴没憋死。”田旺愤愤地说。
  稻草人儿冲着胖胖熊伸了下舌头,扮了个鬼脸,不再吱声。
  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灯光如豆,一股淡淡的而带着油味儿的烟雾袅袅升腾。田旺坐在炕沿上低着头抽烟,他每吸一口,烟头便燃起火苗儿,映红了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老脸,岁月在脸上磨砺出沟沟坎坎蕴藏着艰辛的人生故事。看上去他若无其事,其实心里翻江倒海很不平静,人命关天,万一这人活不过来咋办?
  稻草人儿和胖胖熊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他们幸灾乐祸,巴不得“死人”永不复生,那样一来就有好戏看了,田旺即便不是杀人凶手,但绝对少不了干系,到时候看他的热闹不说,还可以趁火打劫敲他的竹杠,至少今晚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了。稻草人儿正美美的打着如意算盘,“死人”的举动让他的算盘落空了,“死人”慢慢地动了一下,然后挣扎着想坐起来,可他的体质太弱了,身子还没坐稳当,一下又歪倒了。
  “孩子,老实躺着吧。”田旺见“死人”醒过来心里一下子豁亮了,他把“死人”扶起来和蔼地说。
  “死人”张了张干裂的嘴,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喝水?”田旺将一碗不冷不热的红糖水送到“死人”嘴边。
  “死人”感激而疑惑地看着田旺,颤抖着双手接过水碗,一饮而尽。
  水是生命之源,一碗水进肚,“死人”渐渐有了一丝力气,他撑着身子坐着,泪水涟涟地说:“谢谢大爷救命之恩。”
  “不用谢他,要谢也得先谢俺和胖胖熊。”稻草人儿抢着说,“若不是俺和胖胖熊在那地方发现你,说不定你这会儿真的没命了,你叫啥名字?”
  “谢谢你们,俺叫赵秋生。”
  “你们甭在这里邀功了。”田旺婶儿端着一大碗面条走进来,她把面条放在“死人”面前,笑容可掬地说,“孩子饿了吧,趁热快吃啊。”
  凡事都有个极限,一旦超越了这个限度,那么就会物极必反。饥饿也是如此。秋生曾经被饿的心慌缭乱,眼冒金星,而现在他却觉得胃里满满的,一点食欲也没有。
  “孩子看你这样子,不吃饭咋行呢,多少先吃点。”田旺婶儿既怜悯又心疼地说。
  秋生像揣着一盆火,心里热乎乎的,感激涕零。他深情地看了田旺婶儿一眼,端起碗吃起来。
  一碗面条吃完,秋生的额上渗出了细碎的汗珠儿。说来也怪,刚才并不觉得太饿,当一碗面条吃下之后却胃口打开了,他一口气儿吃了三碗还想吃,田旺婶儿制止说:“可不能再吃了,会撑坏的,待会儿再吃。”
  “算你小子运气不孬,遇上田旺婶儿这样的活菩萨。”稻草人儿凑近秋生说。
  田旺婶儿爱怜地点了稻草人儿脑门儿一指头,说:“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哎,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俩回家睡觉去吧。”田旺再次撵稻草人儿他们。
  “别价,我们还没弄明白咋回事儿,回去也睡不着。”稻草人儿狡黠地看了胖胖熊一眼,“你说是吧?胖胖熊。”
  胖胖熊挠了一把头皮说:“是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咱得弄个水落石出啊。”
  “不关你们的事。”田旺抓着稻草人儿的衣裳往外扥,“走吧,走吧……”
  稻草人儿使劲儿扎着马步,一只手抓着炕沿死皮赖脸地说:“不弄明白就不走。”
  面对着稻草人儿这个泼皮无赖,田旺又气又笑,拿他没有办法,骂道:“你他娘的真是个滚刀肉。”
  “唉,我问你,你可要老实交代啊。”稻草人儿摆出一副审堂问案的架势,“你姓氏名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多大岁数……”
  秋生对稻草人儿一连串的“?”,不知如何作答,因为他除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外,至于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说不清楚。在他记忆里,他是被囚禁在地下室里,一阵剧烈的腹痛之后,他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飘飘然他像坐上了一条小船,在浩瀚的大海上颠簸起伏……后来他发现自己躺在阴暗潮湿的地沟里,再后来他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不知为啥鬼使神差尾随这俩人来到果园,熟料刚进果园,被树枝绊倒不省人事……这些前因后果,他想向众人解释清楚,但秋生身体很虚弱,感到说话十分困难,所以默不作声。
  秋生借着微弱的的灯光呆呆地瞅着稻草人儿,只见此人细高个儿,枯瘦如柴,一张刀刻斧凿般的脸上疙疙瘩瘩,五官嵌在黑廋的脸盘上显得很不协调,嘴上留着八字胡须,稀稀朗郎好像贫瘠的土地上长着几丛荒草,然而下巴上的毛却生机盎然,蓬勃向上,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给人弱智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折腾了半宿的缘故,满脸倦容,连眨巴眼都好像很吃力。他穿着一件褪了色的且又大又肥的中山装,更增加了滑稽可笑成分。
  “你老看着我干啥?说话呀,是不是心里有鬼啊?”稻草人儿信口开河地说,“逃犯?”
  秋生像被蝎子蛰了似的,急忙辩解:“不……不……是……”
  “那你总可以把自己的身份和来历说清楚吧。”胖胖熊一直察言观色,见秋生神色慌张,于是便说。
  秋生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田旺,田旺却沉默不语,他的表情流露出疑云,如果说田旺对秋生一点猜忌没有是不可能的,他心里一直琢磨着,所以不露声色地观察着秋生每个细节,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放过,他扑捉到一丁点信息,便在大脑里飞快地分析、研判,从这里面找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你有身份证吗?”田旺不急不慢地问了一句,语气很随和。
  “有来着。”秋生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不过……让他们拿去了。”
  “他们是谁?”胖胖熊急不可耐地问。
  “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姓和名。”
  “哼。”稻草人儿撇撇嘴,“可笑,荒唐……”
  秋生失望地叹口气,含着眼泪说:“我说的都是真的,绝对不骗你们。”
  “好啦,别审三问四了,天都快亮了,你们赶紧回家睡觉吧,有啥事儿明儿再说。”田旺婶儿抱着被子进来,见稻草人儿他们像审犯人似的没完没了,有些恼火了。
  别看稻草人儿和胖胖熊在田旺跟前歪脖子瞪眼,但在田旺婶儿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大气不敢吭,从来不调皮捣蛋。
  田旺婶儿把稻草人儿他们送出门关心地说:“天黑,路上小心着点。”
  田旺婶儿给秋生铺好了被窝,让他躺下,亲切地说:“孩子啥也甭想,就当在家里,安心睡吧。”
  秋生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或许是紧绷的神经得以缓解,此刻秋生觉得十分疲惫,浑身象散了架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挨上枕头,神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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