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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漫漫

作品名称:萤火虫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19-02-14 15:15:20      字数:4226

  赵秋生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慢慢挣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潮湿的地沟里。做梦吗?他用手掐了下脸觉得疼,这是咋回事儿?他疑惑不解。透过迷蒙的眼,他看到一轮黯淡无光的满月正步履维艰的在天空中穿行,静谧的夜色里透着丝丝凉气,冻得秋生直打哆嗦。秋生吃力地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出地沟,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着,但没走多远,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了个跟头,他瘫软在地上再没有力气站起来了。秋生张着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心好像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似的,无意之间他的手触碰到了毛烘烘的东西,吓得他赶忙缩回手来,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原来是一条死狗。狗死的时间不长,身上还有余温,秋生抱着死狗取暖,突然“扑棱”一声,接着几声鸟的惊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秋生凭感觉知道有人来了,他赶紧匍匐在地,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果然,一会儿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隐约看见两个幽灵似的人影一前一后向他这里走过来。秋生如惊弓之鸟,他顺手拿起一块土坷垃以防不测。经过一场劫难之后,秋生不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受到了严重摧残,在这样阴森可怖的夜里,风吹草动,他都感到心惊胆战。
  来者在他不远的地方转悠了半天,好像找什么东西,就听那个矮胖子说:“真他娘的邪门儿啦,刚才还在这里呢,转眼咋就不见了。”
  “是不是记错地方啦?”瘦高个儿说,“再好好想想。”
  “怎么可能呢?我从来不怀疑自己的记忆。”
  “这三更半夜的又没人来,难道它飞了不成?”
  “真是的。”
  秋生从他们的言语之中听得出是在找狗。
  “算了吧,不就是条狗吗。”瘦高个满不在乎地说,“大不了再到别处药一条。”
  “咳,白折腾了半宿,回家睡觉吧。”
  “别介。”瘦高个儿沉思了片刻说,“既然来了,空手回去多没劲儿,咱不如到田旺家的果园里转悠一圈儿,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咋着也得弄壶酒钱呀。”
  “稻草人儿,依我看咱还是回去吧,干这种事万一让人逮着……”
  还没等矮胖子把话说完,稻草人儿就尖着嗓子骂道:“怪不得人家都叫你熊×,货真价实,看你那熊样还没干呢,就吓尿裤了。”
  “放屁,咱俩在一块儿混了一年两年了吗,你不了解我?咱啥时候怕过?”胖胖熊被稻草人儿激得有些恼火,“只是田旺婶儿对我不孬,于心不忍。”
  “得、得、得,你他娘的少和我来这套。”稻草人儿冷风热潮地说,“你平日里操丈母娘的心都有,今儿咋个啦?是不是看上他家秀娟了?你也不撒泡尿自个儿照照,就你这德性也敢打秀娟的主意,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胖胖熊急眼了,反唇相讥:“我承认自己长相不好,比不了你尖嘴猴腮,罗圈腿水蛇腰,活像个……”
  “你嘴下留情,别再损我了好吧,和你开个玩笑干啥说翻脸就翻脸呢?算我错了还不行吗,来,先点上支烟。”
  两人蹲在地上抽烟,烟火一明一暗好像萤火虫儿。
  “要不,咱另选一家吧?”沉默之后,胖胖熊说。
  “我和你一块儿干事真没劲,拖泥带水。”
  “其实,我吧……唉,为人得讲良心啊,田旺婶儿是个好人。”
  “嗤。”稻草人儿冷笑一声,“现在这年头谁还讲良心?我他妈早看透了,并非我玩世不恭,真的,俗话说有钱的王八坐上席,有钱就是大爷可以人前显贵,摇头晃脑,甚至发号施令;没钱矮人半截儿,人人瞧不起,你喝的墨水比我多,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吗?”
  “唉,也是。”
  稻草人儿继续煽风点火说:“反过来又说了,要不是为了钱,英子能和你吹灯拔蜡吗?当初你对英子一家多好啊,活没少干,力没少出,可以说尽心尽力了吧,到头来还不是让人家一脚给踹了,为啥?还不是嫌你家穷,他们讲良心了吗?”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经稻草人儿一教唆,胖胖熊“嗖”地从地上站起来,使劲把烟蒂喷到地上恶狠狠地说:“走,操他娘了×。”
  “这才是男子汉吗,干净利索。”稻草人儿嘻嘻笑着拍了一下胖胖熊的肩膀,“够哥们儿意思,到时候甭把兄弟卖了就行。”
  两人说着朝前走去。
  
  田旺家的果园很大,果树影影绰绰。稻草人儿和胖胖熊猫着腰穿梭于树丛之中,像是夜出觅食的狼,东一头西一头乱窜。胖胖熊不小心让树枝绊了一脚,惊恐万分地说:“稻草人儿,我咋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似的。”
  “我说胖胖熊,你别一惊一乍的好吗。”稻草人儿站住脚,回头看着胖胖熊,“甭说没人,就算是有人,这年头不牵扯着自己的利益谁管闲事儿?”
  “稻草人儿等一下,我想撒泡尿。”
  “真是的,懒驴拉磨屎尿多,快点。”稻草人儿不耐烦地说,“像你这样磨磨蹭蹭的,黄瓜菜都凉了。”
  “嘘——”胖胖熊刚尿了半截儿,突然惊惶地说,“稻草人儿,你咋说田旺不在果园里呢?”
  “是啊。”
  “你瞧,那屋子里明明亮着灯吗。”
  “这个老杂毛,设个空城计来吓唬人。”
  “也许是偷情呢?”胖胖熊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这么晚了不睡觉,点灯熬油的干啥。”
  “嗯,很有可能。”稻草人儿来了精神,窃窃自喜,“桃色新闻,有点意思,胖胖熊来钱了。”
  “钱?啥钱?”
  “我说你小子的头让驴给踢了,咱抓住田旺的偷情把柄,还不狠狠敲他的竹杠。”
  “噢,你他娘的鬼点子真多,嘻嘻……”
  “小声点儿。”
  两个人连窜带跳来到屋子跟前,嘀咕了一会儿,猫一样伏在窗台下。这屋子是用土坯垒就而成的,除了一个窄小的门外,窗户很小而且很高,几乎紧挨着屋檐。稻草人儿翘着脚伸长脖子头才贴到窗台边儿,但胖胖熊个矮无能为力,急得直跺脚。
  “轻着点儿。”女人的声音。
  “俺没使劲儿。”男人的声音。
  窗户用塑料布封得很严实,虽然屋里的“精彩场面”看不到,但那撩人的话语像船桨搅得稻草人儿心慌意乱,激动的尿湿了裤子。
  “他们在干啥?”胖胖熊急得抓耳挠腮,团团乱转。
  “嘻嘻……”稻草人儿捂着嘴一个劲儿乐。
  胖胖熊终于找了只水桶,踩在上面伸头探脑往屋里窥视。
  “探头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快抓住它啊。”
  “小崽子,俺看你往哪里跑。”男人洪亮的声音。
  胖胖熊心里一慌神,猛地一缩头,脚下的水桶倒了,“咣当”一声。
  “谁?”男人大吼。
  胖胖熊撒腿就跑,没跑几步被稻草人儿追上来一把抓住:“跑啥?”
  胖胖熊直愣神儿,稻草人儿在他身上推了一把:“还愣着干啥?快进去抓奸啊。”
  “谁?”一个老汉手持猎枪把住门口,“不回答,俺可开抢了。”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稻草人儿吓傻了,结结巴巴地说:“叔……叔……千万别……是我,稻草人儿。”
  “噢,是你小子,深更半夜,你们不在家睡觉,跑到俺家果园里来干啥?莫非?”田旺晃了晃手中的枪质问道。
  “来抓奸。”关键时刻胖胖熊挺身而出。
  “屁话,抓啥奸啊?明明是做贼,还敢狡辩。”
  胖胖熊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我问你,这么晚了干啥?”
  “好你个小兔崽子,我干啥还得向你汇报啊?”田旺看看稻草人儿,又看看胖胖熊,冷笑一声说,“既然你们来捉奸,那就屋里请吧。”胖胖熊和稻草人儿相互打了个手势,异口同声地说:“进。”
  
  屋里一片狼藉,一头母猪刚下完崽躺在地上哼哼着,几头小猪崽儿在母亲怀里乱拱争着吃奶,吱哇乱叫。田旺婶儿端着煤油灯站在门里苶呆呆看着他俩,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骂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小杂种,俺以为是贼呢,哎呀哦,可把俺吓死了。”
  胖胖熊耷拉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他心里不是滋味儿,在他的心目中,田旺婶儿可是个大好人啊,小的时候田旺婶儿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疼他,有好吃的总少不了他的,甚至连穿的衣裳都是她做的,那时候他母亲有病卧床不起,多亏了田旺婶儿帮忙,要不然自己能不能挺过来还未可知。想到这些,胖胖熊觉得很愧疚,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不是抓奸吗?奸在哪里啊?”田旺故意摆弄着手里的猎枪,直瞪瞪地看着他俩。
  稻草人儿觉得理亏,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深更半夜的上我果园里来干啥?我的话你没听见吗?说说到底来干啥?”
  “没想干啥,睡不着出来溜达着玩儿。”稻草人怯怯地说。
  “嘿……”田旺乐了,“你糊弄小孩儿呢?”
  田旺婶儿在外间屋里忙着收拾乱七八糟的东西,生怕丈夫吓着胖胖熊他俩,于是便说:“天这么晚了,甭和孩子们闹了,赶紧让他们回家睡觉吧。”
  稻草人儿听田旺婶儿这么一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趁机快溜。
  “回来,我让你们走了吗?事情还没说清楚呢。”田旺怒斥道,“不说清楚甭想走。”
  “不走就不走,哼,有啥了不起的,俺既没偷又没抢,你还不兴俺溜达着玩儿?”胖胖熊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你爱咋着就咋着,随你的便。”
  “好小子,听你那意思还有理了,既然这样我也不和你们多费口舌,让派出所来处理吧。”
  “甭拿派出所吓唬人,谁怕……”胖胖熊态度强硬起来。
  稻草人儿怕把事情搞僵,一边向胖胖熊挤眉弄眼,一边给田旺递烟说:“叔,叔,我的好叔,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说,本来嘛……对了,我们想请你喝酒,对,是喝酒……”
  “你撅啥尾巴拉啥屎我明白,少跟我玩儿这个。”田旺故意提高嗓门儿冲外屋喊,“娟儿她娘你回村给派出所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一趟。”
  “别介,叔,我的亲叔,求求你了,愿打愿罚全由你,只要不报派出所就行。”
  “也行,这可是你说的,既然这样咱就私了了,每人罚一百。”
  “你这是敲竹杠。”胖胖熊气得直跺脚。
  “不同意?没办法,只好由派出所来处理啊。”田旺看了一眼稻草人儿,摇摇头说,“说句良心话,你们还年轻,我不想毁了你们的名声,你们不同意私了,那有啥法儿?”
  稻草人儿连忙说:“叔,高抬贵手,我们认罚还不行吗。”
  “那给钱吧。”
  “我们没钱,给你写个条行吗?”
  “打白条?也行。”田旺找了个烟盒和铅笔头,“写吧。”
  “咋写呢?”稻草人儿傻乎乎地看着田旺。
  田旺煞有介事地说:“你这样写,今欠田旺苹果钱壹佰元整,下面签上你的名字。”
  稻草人儿踌躇着,思考着,但最终还是按田旺说的写了欠条,写完后恭恭敬敬地递给田旺:“叔,你看这样行吗?”
  田旺接过纸条连看没看,满意地点点头说:“行,胖胖熊你呐?”
  “我——”胖胖熊白了田旺一眼,“凭啥给你写欠条?我欠你的吗?”
  “凭啥?就凭这个。”田旺晃了晃手里的猎枪,“不服是吧?”
  稻草人儿用手捅了胖胖熊一下,一个劲儿使眼色:“不就是一百块钱吗,权当给叔买酒喝了,叔,你看我替他写行吗?”
  “行,一条绳上的蚂蚱,谁签都行。”
  稻草人儿写好欠条交给田旺,低三下四地说:“叔,这回可以了吧?”
  “白纸黑字,到时候不怕你小子赖账。”
  “叔,还有事儿吗?该放我们走了吧?”稻草人儿抓耳挠腮,嬉皮笑脸。
  “滚吧。”田旺一挥手,“听我良言相劝,做人要走正道。”
  “是,是……”稻草人儿拉着胖胖熊匆匆而去。
  田旺一直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屋里,田旺婶儿埋怨说:“你咋和孩子们开这么大的玩笑呢。”
  田旺将猎枪挂在墙上,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这两个浑小子成天价在一块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吓唬吓唬他们,指不定哪天干出坏事来。”
  “你说这可咋整啊。”田旺婶儿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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