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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艰难抉择

作品名称:局长的一生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19-03-07 09:04:53      字数:4573

  1.喜事连连(下)
  
  春季学期开始,仲江与辛娅依然保持着每月一封信,内容局限在如何搞好学习和一些生活感受的范围。对她邀请寒假去她家玩,他不敢想:他们之间除了同学之情,还可能存在另一种情谊吗?自己的言行如果引起她的误会,引起她胡思乱想,从而导致学习分心,精力分散,那更是一种罪过。
  他未明确答复也未能成行的这件事,开学后在给她的第一封信中,扯谎以跳狮子灯太忙作了解释。可暑假放学前,他答应她,一定去她家看她。他想,如果她考上了,算是祝贺;如果没有考上,算是安慰,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比如,再补习一年?
  仲江告知父母上学的时间,比学校规定的时间提前了三天。他一早快步来到双龙场,将包裹放在古福珍家后,乘上开往江边公社的班车。途中下车问辛娅家所在的江边大队辛家寨,回答说还有十来里。
  他边走边问,缓缓上坡,收割后的玉米秸杆和叶片,经雨后已由黄变黑。翻过一道山梁,半山的庄稼,绿一块黄一块,绿的是红苕,黄的是稻谷;红绿相间的,是海椒。从山梁沿着弯弯曲曲的黄土路向下,坡脚有一片鳞次栉比的青瓦木檐的寨子座落山间。站在高处一看,寨子的背山像一把椅子,寨前的小山像一道屏风。辛娅信中所说的乌江,应该在小山背后。
  看着小山对面的大山,如不先知,谁都只能想像中间不过是祟山峻岭中四处可见的沟壑。此时,寨子四周的山路或田埂上,走着挑稻谷或谷草回家的男子,背着稻谷上横放着打谷档席的妇女,牵着一头牛或一两只山羊的小孩。看来乌江岸边收割的季节比他家乡要早二十来天。
  他来到寨子边询问,确是辛家寨;再问,寨脚第二栋房子是辛娅家。他沿着房侧不规则的石梯和泥路,手拿两块石块,在一阵阵的狗吠中,走到辛娅家房侧。他正要问刚将背着一大捆谷草的背篼放在牛圈旁的一女子时,那女子刚好伸腰直起身来,仰起红扑扑的脸。仲江一看是辛娅,辛娅也惊喜地发现是仲江,双方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激动中的辛娅不知怎么问出这样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仲江装傻一般地笑答,继而反问:“不是你喊的吗?”
  “我喊了吗?”辛娅笑着白了他一眼,“快进屋去坐。”
  辛娅和仲江走到院坝,她将他介绍给她正在晒席里撮谷子的母亲,不一会儿儿,又介绍他与从田里挑谷归来的父亲认识,接着分别向她刚挑草和背谷子回来的弟弟妹妹们介绍了“仲江哥哥”。随后她跳进屋,拿出被省财校录取到商业统计专业的通知书,笑嘻嘻地递到仲江面前。
  听完仲江的恭喜,辛娅喊着她一道去沟里将拴在沟边吃草的牛牵回来。一路上她迫不及待地向仲江汇报她的考试成绩。
  仲江连声回答说“可惜”,超过录取线七十多分的成绩应该报考大学——要是实行“一条龙”考试,依据分数从高到低划定各个层次学校的分数线,那样就不会浪费分数,浪费人才了;同时也庆幸填“服从分配”却没有被乌江师范录取。
  她走在前面滔滔不绝地谈不敢报考大学的原因,谈老师和同学们的趣闻,也谈他们这里守着乌江闹水荒的故事;说转过山梁就能挖到煤,可惜没有公路运出去变成钱。她这些话题,其实有许多是重复信中的内容,只是详细一些罢了。
  他除了作一些简要的回答外,多数时间是倾听。为了表示在听,也噢、哦、嗯地回答或笑一两声。此时,他的注意力已集中在明晃晃的山野。收割或收割了一半的稻田,稻草像士兵一般排列着。秋虫在沟中田间草丛鸣叫,不时还有挑谷子或谷草的人影在田野移动。他突然想起,此时将“锄禾日当午”改为“收割月当空”也很贴切;此情此景,说农民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句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全面。看着她那结实而略显苗条的身影在月下移动,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在仲江心间萌动着。
  他们将牛牵进牛圈后,仲江发现油灯前的辛娅,与一年前相比,眉更清目更秀了,脸颊因兴奋而变得红润,红润中透出村姑特有的质朴和康健。这一晚,仲江吃了她母亲炒的腊肉,还有从邻居那里借来的鸡蛋。
  吃饭后,她父母和弟妹们旁听着他俩坐在饭桌两边无拘无束的交谈,谈的不过是毕业后各奔东西的同学,课内课外调进调出的老师。她父母想听又不好意思听的话一句也没有。
  
  2.艰难抉择
  仲江第二天起床准备告辞,辛娅和她父母,都喊他在这里耍一天。除了盛情难却,他也想留下来。在他的要求下,辛娅将他带到寨前山上的悬崖边。她指着悬崖下的乌江说:“古往今来,从这里跳下去的人很多,有被土匪追得走投无路的,有被逼债无法生存的,也有殉情的……”她侧头笑着问,“你有没有心脏病?有就不要朝下看,免得吓死了你们那位找我负责。”
  仲江一笑没有回答。他看着一道石梯从他们身边转下江边,对岸江边有一艘木船,木船后乱石边,又是一条石梯挂在悬崖上,悬崖不远处,散落着几户青瓦木房人家。他想像着旱灾年景,人们从江底挑水沿石梯爬上悬崖的情景。从峡谷中涌来的乌江,蓝幽幽的,像一条绿飘带,在悬崖脚下乱石间舞出一些浪花后,又消失在前面的峡谷里。他指着对面岩壁的纤道说:“你看那纤道,使人想起沧桑二字。”
  辛娅说:“后人有一首词,将昔日乌江纤夫的艰辛反映得淋漓尽致。”她说着就朗诵起来:
  
  乌江多险阻,纤夫尤艰苦。行滩爬崖,驼背躬腰双目鼓。汗流浃背似雨,时时喘气如雾,半条裤不补。夏来烈日薰,冬至风雪苦。餐餐食,粗半饱,皮包骨。纤长百丈,船重千斤水也怒。脚虚纤断坠崖,皮破筋伤骨折,难见人慰抚。一朝成冤鬼,孤魂离故土。
  
  “这首仿《水调歌头》,虽不合平仄,词意表达纤夫的悲凉却是到位的。”仲江评价说。
  辛娅说:“炸滩通航后的乌江,而今是机动船日行千里,畅通无阻,确实是今非昔比。”
  仲江指着对面的悬崖转换了话题:“那岩石图案比桂林漓江的九马画山还要美。”他在画报上看到过九马画山。
  “你到对面朝这边看,这边的岩石比对面还要壮观,犹如百龙腾云。”辛娅指着对面的悬崖问他,“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算啦。这来回没有两个小时怕不行。”仲江伸颈向下望了一眼,指着江边白森森的乱石滩回头笑着对辛娅说,“你说当初想从这悬崖跳下去,这下去落在乱石滩上,我想怎么也没有现在这样好看。”
  辛娅圆睁双眼嗔怪说:“那样你倒高兴了。”之后,她自言自语地说,“七月份的江水涨到了岩脚。”
  “如果你跳下去了,不知哪个倒霉蛋要当单身汉了。”他继续开着玩笑。
  她双眼盯着他一语双关地问:“你会吗?”说完脸上开满了桃花。
  仲江看着江水说:“我不会。”他侧目发现她的眼神黯然失色,表情严肃地说,“除了你父母,在他们白发苍苍时,还会像祥林嫂一样,唠叨你从小到大的言行,包括童年时的顽皮,少年时的聪慧,成年后……我们,包括你曾经的好朋友,都会在不长的时间里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辛娅张大嘴巴想说什么终又没有说出来,低头傻愣愣地看着悬崖下的江水。
  “走,去帮你父母打谷子去。”
  辛娅默默地跟在仲江后面走着,来到田边,她才恢复常态。他一会儿儿割一会儿儿打,回来时还挑一挑,手臂上被稻叶留下了几道血痕,脸膛被太阳晒得更加黝黑;吃过晌午,以“习惯了”回应她父母的劝阻,又去田中一直干到月亮升起来。
  后来他对她说:“哪里是耍一天呀,纯粹是做了一天义工。”
  “气力使了气力在。你只是用一天时间,就赢得了我父亲‘这崽崽能文能武’那‘一句顶一万句’的高度评价。”
  颜仲江上学一周后,在火车站接到上学的辛娅,自当向导带她去财校报了名,找到寝室铺好床铺;再带她到师院食堂吃饭,然后送她回到财校。星期天又去看她一次后,一连数周没有再去。不是不想去,内心特别想,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即使是旧话重提,也觉得意犹未尽,常谈常新。正因为有这种感觉,他才意识到这条路走下去,结果只会给两人带来痛苦。像以往那样,他将业余时间交给阅览室,或写那些源源不断投稿又源源不断退稿的小说。
  每隔两周,辛娅都来师院找仲江玩一会儿儿,有时吃饭后返回,有时坐不到半小时就回去了。同寝室的问是他的什么人,他答,是老乡,也是同学。有同学说,看来人家有意思。他苦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回答。
  临近放学的一个星期天下午,仲江来到阅览室,翻开市文联创办的文学刊物《山川》,在目录小说栏最后一行发现自己的名字,沿名字向左看,“乱世之家”四字映入眼帘——他两掌一拍,不觉喊出声来:“啊!发表了!”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好像突然闯进来一个疯子。
  “同学,请你小声点。”管理员的手指将他的目光引向墙上的“肃静”。仲江觉得自己真的失态了,坐下来向几位询问的同学轻声说了他的发现。周围那些疑惑的目光,变成了羡慕和赞赏。
  仲江走出阅览室,来到街上邮亭,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三本当期的《山川》杂志,匆匆返回学校。刚进校园,碰到来找他准备返校的辛娅。他递给她一本杂志,满脸兴奋地说:“终于发了一篇。我接到用稿通知后一直不敢讲,怕发不出来臊皮。这篇主要是反映我家的历史,比我以前给你讲的要详细一些。看完你就知道我父亲是怎么逃荒要饭来到古家寨的,也能大概了解我外公和继外婆在战乱中波折的身世,和我们乌江县那段乱世中老百姓无所适从的日子了。”
  辛娅接过杂志,边走边翻了小说所在页码,说:“还长呢,可能有五六千。”
  “什么五六千?”正在重新阅读小说的仲江抬起头来看着她,忽然醒悟似地说,“原来有一万多字,被编辑删了一半。”话语中带着一丝遗憾。
  “我拿回去好好读读。”辛娅扬了扬手中的杂志,“我现在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你看去什么地方?”
  仲江原以为辛娅会读完他的小说与他讨论讨论,没想到她竟说的是另外的事,心中的喜悦也就减了一半。本想喊她去寝室,又怕同学们饶舌,多费口舌解释。再则,既然是商量的事,少一个人听到总是有利于商量一些。“我们去足球场边吧。”他说。
  他们在一块草地上坐下来,场内一些同学正跟在足球后面追赶,足球场外的跑道上,站着稀疏的学生,指指戳戳,喊东叫西,好像人人都是教练。
  辛娅从裤包里摸出一叠信纸,递给仲江,说:“辜家伟来的信,你看看。”
  仲江以为是她写的什么文章,听她这么一说,伸到途中的手又缩了回来。他意识到她这样做,肯定有另一层意思。“人家写给你的信,我怎么能看呢?”他蹙着眉说。
  “我是问你,我该怎样处理?”辛娅加重了语气。
  “你又不是小孩,这些事只能自己拿主意。”仲江面容上似乎显得很平静,内心却象猫抓一般难受。
  “就算作为同学,谈谈你的看法不行?”辛娅愠怒地咬着嘴唇。
  “我个人觉得,人家有这个意思是好事,何况高中时人家就表示过。”仲江停了停,看着脚下的蚂蚁又说,“家伟不管是家庭条件,还是本人的本事,我认为都不错。可以先谈谈试试看,如果确实不行,到时再说。”
  “什么再说!”辛娅有些愤怒,“我补习这一年,没有人给我写过一个字!”
  仲江听了心里想笑:这“没有人”应该不包括他才对,至少“我”是写了很多个字的。“如果你不同意,我曾经用过的方法,不知是不是适合你?”他想到上学期开学不久接到阮云琴那封信的事,她在信中一再说明,当初将他给她的“诗”交给学校,是他舅舅的主意,并不是她的初衷,要求他保持与她通信。向往鹊桥重架的爱慕之意溢满字里行间。
  “什么方法?”辛娅迫不及待地问。
  “买一个信封写好收信人地址,里面什么也不写,把他写的信和信封放在里面退回去。”
  “你给我写行不行?”辛娅满怀期待地问。
  仲江摇着头,声音不大,态度却很坚决地说:“不行!”
  辛娅突然站起来,愤怒地丢下一句:“仲江,我觉得我这人很贱!”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仲江站起来,呆呆地看着辛娅擦着眼泪渐渐远去的身影,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想追上去给她解释,甚至谈谈自己内心的想法,脚下却像生根一般,没有挪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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