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拯救香火
作品名称:局长的一生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19-02-28 20:51:55 字数:3824
1.拯救香火
颜孟江之妻石招弟在家生小孩时,双方母亲都守着。孩子从娘胎最先出来的是双脚,让人一惊,这种“逆生”最危险。孩子出来一半时,一时成了祖辈的两位母亲都高兴地喊了声“是个毛崽”。不一会儿儿,孩子全身变得乌紫,两位母亲脸上霎时变得纸白。
小孩长时间不下地,招弟痛得全身冒汗,哭爹喊妈。古成梅一咬牙,将小孩拉了出来。两位母亲一看,小孩已经死了,头部没有骨盖,面目也狰狞。此时,招弟也昏厥过去。成梅抱着招弟,成兰抱着孙子,幺呀儿地哭起来。
第一个孩子“丢”后不久,成梅来古家寨走亲,顺便问古八字是什么原因。古八字翻了半天书,闭目用手掐了一会儿儿,睁眼说是拌了“占方”——怀孕期间搬动家里的用具,或动土,或钉钉子等,没有请先生祭祀消灾,应在小孩身上了。
一年后,第二个孩子出世,是女孩,有只眼睛瞳仁凸出。过一段又发现小孩眼睛只有一只瞳仁转动,凸出那只先天失明。成梅又去问古八字,招弟自从怀上孩子后,请他画了符,应该不会再是拌了“占方”。
古八字听过小孩出生的年月日时,眼一闭,左手大拇指在其他四个手指节上快速掐着,口中念着甲子乙丑,睁开眼睛用毛笔将小孩的八字排在纸上,放下毛笔双掌击,像忽然有重大发现一般:“他家祖坟上长了一棵树,树根已经窜到了棺材里了!”继而显得很焦虑地说,“如果不迁坟,下面还要生这种奇形怪状的小孩。还有,这小孩犯了离父离娘煞,要请先生解,要‘过房’给姓百姓万的人喊爹喊妈,就有百户万家保佑她成长,最好由他人抚养到六岁,不然……这些事,我劝你们请个高明的先生解一下。常言说得好,早早解早早休,不等水落第三丘。那时要反悔,神仙不能够。”
古成梅心里被古八字说得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脑袋差不多都要爆炸了。“大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请你给我们办一下,请别人我们还不放心呢。”她接着说,“需要些什么,你吩咐就是了。”
古八字说:“这一家人本来不用什么钱物,只是师傅传了,不收粑粑豆腐刀头和仪式钱,就不灵验。”接着交待所需之物,翻书选定了吉日。
古八字赶过虎坪场,来到颜孟江家,给小孩解“关煞”。第二天,孟江陪他上山查坟,果然,石招弟曾祖母的坟上长着一棵枫香树,已有汤钵那么粗。吃饭后喊来寨上同宗的几人,把树砍倒,将坟挖开,棺材已腐朽,枯骨排列其中,其状真如古八字所说,树根已窜到棺材里。古八字在附近选了一块地,指示人们挖一个坑,将装着骨头的木盒埋下去,重新垒了一座坟。
古八字焚香烧纸打躬作揖双手敲着响器作道场时,虎坪公社路过的两名干部来到坟边,长着络腮胡的一人默着脸呵斥:“古八字,你又在搞封建迷信?”
沉浸在唱腔中的古八字一惊,睁开先前微闭的双眼说:“是张同志哦,我还说是哪个。”他悬着的心放下来。这张同志把他的罗盘铜钹收去过几次,晚上去给他及家人免费算几张八字,或为其小孩解解关煞,又取了回来。他顿了顿说,“张同志,我们现在唱的是新章程。”
“什么新章程?唱来听听。”张同志身边的年轻人问。
“你们听啊,是这样唱的。”古八字唱道:
豌豆两斤葫豆两斤双季稻,年年超纲要;
苞谷一行红苕两行多增产,跃过千斤关。
张同志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同志收敛笑容对他说:“今天还是要把你这些东西没收到公社。”
“行,行。等我把这点做完了一同去公社,接受领导们的批评教育。”当晚,张同志一行在孟江家吃过饭后,喊着古八字与他们一同去了公社。
较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姓百姓万的人愿意收孟江的小孩做干女儿,倒不是因她残疾,是怕她命硬“克爹妈”,使自己短了寿。后来一位自称姓万的河南补锅匠,挑着担子进村时,孟江一家留他吃饭住宿,谈到小孩的事,他为这家老少真情所动,答应收她为干女儿。
聂景红女儿出世后,有了分家的意思,她觉得与姐姐家一船拖,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每次谈起自己的想法,古成竹都不同意,并且不准她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事。成兰将孟江的女儿抱来家里消灾抚养后,景红分家的愿望更强烈了。她想,凭夫妻俩的劳动,带一两个孩子,生活是过得滋润的,至少不会用自己的劳动去养三口空人。这时,成竹虽然反对分家,态度却不很坚决了。
成兰看到成竹夫妻俩恩恩爱爱,在队里干活不偷懒,出工中途休息时,就去砍柴割草,自留地里更是难见杂草,心里便很欣慰。
清晨,她喊景红在家煮饭,景红却主动要求上山砍柴。结婚一年后,看到他俩完全能够“成家立业”了,就主动提出分家,都因古成竹不同意,变成了说说而已。其实,分家除了分灶煮饭,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分的。
自从孟江女儿来到她家后,加上景红的女儿,全家已有四个人吃空饭,景红想分家的心思越来越明显。做完生产队的活,借故身体不舒服,少去砍柴割草了;收工回家,也总是找借口少去自留地。
成兰看出了景红的心思,再次提出分家,成竹口中说着没有必要的话,口气已不再坚决,景红则一言不发。
2.心有灵犀
不发生天灾,从生产队分得的粮食不出售,亲友家有红白喜事时不挑去送礼,仲江家的粮食还是能够从年头吃到年尾的。
自从他进高中,将基本口粮卖给粮站后,吃饭由学校统一发饭票,不用再从家中背米到学校;每餐只将吃过洗净的饭盒随饭票统一由值日生交到食堂,放学吃饭时再寻找自己的饭盒就行了。
由于每月要统一交九元菜钱给学校,家中不得不卖米和海椒,自留地上的棕片、桐子;一年的粮食,即使不是灾年,也只好用红苕、洋芋、荞麦混着吃才够。
仲江两个星期回家一次,回家炒一两瓶油海椒带到学校,食堂像猪食般的大锅菜,不卫生不说,还不够下饭;每次回家,父母都要给他一两元零用钱,这零用钱,也多是买了笔墨。草稿纸,则是捡拾用别人写过丢弃的另一面。
仲江早上多数时候是第一个走进教室,放学吃饭时又多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下午放学后,如果不是他的卫生值日或天不下雨,他就去教室后面小山上的松林边,看书或将文件夹铺开做习题。
每天与他同样喜欢上山的,还有几位同学。最引他注目的,是与他不同桌但相邻的女生,叫辛娅。辛娅长得过于苗条,五官虽算得上眉清目秀,脸却太过于白净,白净得使人想到“营养不良”四字。
她为人不亢不卑,不忸怩作态,与许多同学见面时都打招呼。她几次打招呼在先之后,仲江也主动与她打起招呼来。当然这招呼很简单,多是日常用语,有时在日常用语前面加上姓名。
辛娅是复读生,去年考中专差五分。仲江心想,农村人能送姑娘读书的不多,送到高中毕业还允许复读,更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当他得知她家也在偏僻山乡时,对她父母的开明更是敬佩。后来从她口中得知,她一家姊妹五人,她为老大,人人进了学堂,居老二的妹妹小学毕业复读一年也没有考上初中,再也不愿补习;老三辛文是弟弟,正在读初二,成绩用她的话来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无余”。
她父亲为什么连姑娘也送读书呢?也许与父亲的身世有关。父亲记忆中没有祖父的影子,等到解放后读书时,已经满十岁。刚读完小学,祖母病逝,只好遥望别人上学流泪。父亲跟人学木匠,进步之快令人咋舌,深得师傅喜爱,父亲深知这是自己比别人多读几年书的结果。
仲江猜想,辛娅父亲送子女读书,也许是希望自己的心愿能在儿女们身上实现吧。
中午下课后去食堂端饭的人很拥挤,仲江和辛娅就等在教室看一会儿儿书后再去,那样不浪费时间一些。一天中午,估计同学们差不多都离开食堂时,二人才一前一后来到食堂。
进入食堂大厅,仲江傻了眼:案板上只剩下一只小型铝质饭盒,饭上盖着十来片夹杂黑斑的洋芋片,洋芋片的皮零乱地堆积着,盒盖搁在饭盒下,上面用钉子刻有一个“辛”字。他那刻有“颜”字的大型铝皮饭盒不知被谁端走了。辛娅看到这情景,明白了大半,提醒他到寝室问问,是不是被某位同学替他端到寝室去了。他们都知道,端错是不可能的,如果端错,应该还剩一盒在这里。
仲江回到寝室,得知并没有哪位同学为他端来,肯定又像以往那样遭遇小偷了。这种人,偷饭盒不是为了吃饭,是为了将饭盒拿去卖给其他学校的住校生,三元一个的饭盒,折半甚至一元就卖了。
在仲江考虑如何解决午饭时,辛娅将她的饭端到他们宿舍门前,喊他端去,说他们寝室有一位女生生病没有吃,多了一盒;她吃了,她这盒给他,吃后将饭盒和饭票一起交给值日生就可以了。
他吃后上街用五角钱买了一个陶瓷钵,每次可以蒸一斤米那种,在老师那里用红油漆写上“颜”字。像这种饭钵,食堂越来越多了。
倒霉的事接踵而至。中午是仲江值日,他逐个将全班男生寝室的饭盒饭票收齐,交给食堂师傅时,食堂师傅一数,说有四张废票,并递还给他。
他接过来才看到,一面没有字,原来饭票被启成双层,他收的只是背面那一层,已不再具有五两甚至二两五钱米饭的价值,成了一小片废纸。
他跑回寝室打开木箱,从笔记本的塑料壳中取出四张饭票补进去后,再到教室问是谁这样干的。都答“我没有”。
辛娅从座位上站起来不阴不阳地说:“颜仲江同学,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是几张饭票的问题吗?谁承认了别人就会认为他的人品有问题;不承认就是‘正人君子’。”
仲江只好自认倒霉,为赔饭票“勤俭节约”准备用来买小说书的八角钱打了水漂。
仲江第二天才知道,根本没有同学生病未吃饭之事,辛娅到供销饭店花二两粮票五分钱买一个馒头做了午饭。在山上看书见面时,他问她,为什么哄他。
她淡淡地回答不想吃饭,想吃馒头。他知道她还是在骗他,但不想再问下去,只是心灵深处,涌起了一阵感动,这感动包含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当他继续深思时,与阮云琴发生的那一幕,迅速浮出脑海,心中一阵痉挛。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一个学期结束时,颜仲江的成绩在班上排列第十五名;第二个学期就进入前十名,排在了牛国松的前面。辛娅的成绩没有多少进步,总在三十名左右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