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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夭折的初恋

作品名称:局长的一生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19-02-26 23:01:14      字数:4215

  1.读书风波
  
  颜仲江秋季上学时,青龙坝大队上下坝两个小学又合在一起。新的学校位于坝子中部的胡家寨,是大队组织劳力扛来石头,各队捐献木料和瓦片,派工匠以记工分的形式砌成的,共有五间教室,基本满足了一至五年级的上课之需。
  仲江上学第一天就遇到了难题:上级统一学制,本该读四年级下学期的他,要么重读四年级上学期,要么跳读五年级上学期。他去问父亲,父亲去问牛世发。牛老师说,仲江聪明,在下坝读书时经常和牛国松争一二名,稍加努力,肯定跟得上;再说,他年龄也不小了。于是,仲江成了五年级的学生。
  全校五名老师,牛世发教五年级和四年级两个班的数学。期中考试,仲江语文数学都只得六十多分,期末考试时,上升到八十多分,第二学期期中和期末考试,他的总分在班上又回到前茅。他撰写的批林批孔和抓革命促生产的作文,还被老师当范文在班上宣读,在学习园地展出。
  1974年秋季学期毕业时,班上有八名同学接到了青龙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包括牛国松,但没有颜仲江的名字,他知道,是他大哥和舅爹读书的历史在他身上重演——他头上也戴着父母遗传给他的铁帽:地主。与他大哥和舅爹们比起来,值得庆幸的是,他接到了新成立的青龙坝农业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青龙坝农中能够成立,得益于青龙坝农业学大寨成绩突出,得益于大队支书牛维贵的争取。大队将长长的两排粮仓腾出两间做教室和厨房,这仓库除了收购季节作转运站装一下国家征订购粮食,多数时候也是空着。学生宿舍安排在仓库楼上,宿舍中间留一条走道,两边竖放四根原木或木枋。床笆箦放在横木上,上放稻草,稻草上铺被子,铺铺相连形成了一通大铺。五颜六色的被子床单,看去像展览室一般。用木板装修好那间做女生宿舍,男生寝室四周则用稻草编织遮拦。
  青龙坝农中面向全公社的大队招生,教师主要由原来全公社所有大队教五年级的老师担任,教学水平可想而知。以至后来编写《乌江县教育志》的人评价:是年,学校遍地开花,教学质量下降。仲江却对这一时期的学校心存感念:没有这类学校,不知有多少孩子不能接受更多的教育,也没有他走出大山的机会。也因此,他后来就任乌江县教育局长后,看到国有教育资源严重不足,便极力鼓励和积极支持创办民营学校,对上级要求撤并教学点,只要生源充足的,也是慢吞吞执行,也便让更多的孩子能就近上幼儿园、读小学、念初中、进高中,使他们有更多的途径走进大学校门。
  仲江进入初中后,要上晚自习,学校离家有两公里多,很不方便,只好寄宿学校,每周星期六中午放学回家,星期天太阳下山时背着几碗米和红苕,以及用海椒为主要原料制作的下饭菜返校。中途也常因父母外出,请假回家看屋并照看一下妹妹。
  仲江最大的爱好是看书、做题。书上的题不多,但也常常问得老师挠头哑口。既上数学后来又上物理的牛世发,只好每场都去赶青龙场,到青龙中学请教“天上知一半,地上全全知”的王林佳后,再来讲解和解答仲江的疑问。好在仲江手中也是内容不多作业不深的课本,没有其他复习资料,全校也就他一人地毯似地做题,牛世发从王林佳那里现学来的知识,也基本能满足他的需求。
  学校常常整周整周地进村支农,有时甚至像部队一样,背着背包去别的大队支农。生产队怕他们成事不足,安排的农活都不复杂,比如帮助送送秧苗,挑抬牛粪,捡拾洋芋红苕,扛谷草,割庄稼收割后地里的杂草。时间不是很长,也没有严格的数量和质量限制,学生们就有足够多的时间进行打牌之类的游戏,或七八人相邀去看电影。
  尽管电影就是那几部革命现代京剧,一寨接一寨地放映,大家还是喜欢去,以此打发时光,交流见闻。就像城里有人喜欢常去公园一样,并非都是为了观赏美景。
  仲江不喜欢重复去看那些样板戏,但听说别的大队要放新电影,也喜欢跟大家一起跑去观看,有时难免以讹传讹走了冤枉路。
  暑假的一天,听说青龙场要放电影《红楼梦》,他和寨上的人早早吃饭后赶去,结果还是唱多于说,说也说得装腔作势,后来才知道这是越剧。不过剧中演林黛玉的演员很漂亮,真是面若桃花绽放,体似杨柳随风。他觉得阮云琴同学如果穿上林黛玉的衣服,擦上胭脂,肯定比她要漂亮。他想起剧情,不觉伤感起来,总觉得自己就是贾宝玉,香玲就是薛宝钗,父母就是贾政、王夫人……却想不出林黛玉是谁。
  看电影的时间毕竟不多,做完书上的作业也就无事可做了。仲江开始迷上课外书籍。先是借一些连环画,有时也将三分两分积蓄起来的硬币,托人去双龙场买连环画。不知牛老师从哪里给他找来《敌后武工队》这本小说,他喜欢得不得了。
  他也找古八字要书看,古八字先给他一本《水浒传》上册,他及时归还后,又给了他下册。到后来,古八字所存的《三国演义》《西游记》,都被他在故事情节中囫囵吞枣地读完,还抄了《千家诗》《增广贤文》。
  他不喜欢《红楼梦》,除了袭人献身贾宝玉那段,其余都是看了半天不知所云,说话做事都琐碎得令人昏昏欲睡。
  至于后来读到家庭破败,亲人生离死别,心头堵得像生了重病一般难受,那时已过而立之年;从《红楼梦》中读出人情冷暖、世事沧桑时,已是年近半百。
  为了准时甚至提前归还所借的课外书,仲江没少挨老师批评,也没少挨家长打骂。暑假的一天,颜河义安排他在家择洋芋种,他看着《三国演义》入了迷,时择时读,择洋芋种的时间越来越短,看书的时间越来越长,太阳快下山了一堆洋芋才择小半。颜河义回来一看,知道他又因读书偷了懒,抓起一根竹竿在他身上一阵乱打,打得他妈啊老天喊“下回不啦”。河义抓起书一边骂一边要撕,还说要烧掉。他大哭起来,从地上抓起一把镰刀架在脖子上,向他父亲跪下,“你要撕,我就死!”
  河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一会儿儿后指着他骂:“你……你狗日的去死,死了老子少养个。”口中虽然骂着,手却停止了准备撕书的动作。
  闻声赶来的古八字,从颜河义手中拖下书,将他拉出屋。古八字劝他,崽崽家喜欢读书是好事。他却边骂边说:“读书读书,读了有屁用。老古典说得好,只有挑起箩篼卖米,哪有挑起箩篼卖书!”
  
  2、夭折的初恋
  
  1975年的青龙坝,除了人云亦云地继续“批林批孔批周公”,没有什么大的运动,人们像正常年景一样,进行着春播夏耘秋收冬藏,倒是颜仲江,给沉闷的学校制造了一次“轰动”,比“人民公敌蒋介石”在台湾死亡引起的轰动还要大。
  秋季学期开始时,仲江仍像往常一样四处借课外书阅读,也吸引了许多不想看课本,又无事可做的同学。多数时候,都是十来个同学围着他,听他抑扬顿挫地念小说,这其中多为男同学,也有少数女同学。女同学来得不多,倒不仅仅是人数比例小,而是怕羞:与男同学挨肩擦背,有失体统。来自双龙大队阮家寨的阮云琴例外。每次仲江还未坐下,她就坐在桌子旁条凳的另一边了,其他人则是围着他俩坐在前后左右的桌子上。
  阮元琴举止大方,长得也赏心悦目,那种美是一种朴素的、清新的、单纯的美,细润的皮肤,匀称的手脚,无不流露出山村姑娘所特有的健壮和质朴。
  对阮元琴争座位的举动,仲江从不自在到自在,从自在到她不来时四处寻望,甚至像失落了什么贵重东西,心中空空荡荡的。不久,同学中传出他俩在谈恋爱的闲话。临近放假前两周的一天,他念小说时,悄悄将折叠好的纸条从课桌下递给她,她的脸红到了脖子,好在大家都在听他读小说,没有发现这一细微的变化。
  第二天下午放学时,牛世发将仲江喊到离校不远的公路上,递给他一张纸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一首诗《我怕》:
  
  我怕你乌溜溜的长辫,
  变成毒蛇啮咬我的心灵;
  我怕你美酒般的双眸,
  跌进其中只想醉死梦生;
  我怕你酒窝中浅浅的笑意,
  永远只醉在我的梦境;
  我怕你绽放花蕾的嘴唇,
  永远只飘散着芳馨;
  我怕你初三夜月般的画眉,
  突然变成下弦月在视野里消隐;
  我怕你熟桃般的脸庞,
  挂在他人丰收的果林……
  
  这分明是自己写给阮云琴的,怎么到了牛老师的手上?脸不觉由红变白,牙齿开始打颤,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抠着指甲,等待老师发落。
  “这诗是你写的吗?”
  “是……”仲江结巴着,突然想到牛老师问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就说,“不是,是牛国松在王老师那里抄的。他说那天去王老师寝室问习题,王老师不在,他看到桌子上放着这首诗。”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呢!”牛世发从仲江手中扯回信纸,“我早就给你讲过,喊你认真读书使劲读书,哪想到你把我的话当了耳边风!你是人才配得上人家?还是家庭比得过人家?她爸在双龙大队代销店当营业员,牛支书是她舅舅!”
  “卑鄙!”仲江在肚子里这样骂了一句,说:“牛老师,你不要给我爸妈讲啊?”
  牛世发干咳两声,语气缓和了许多:“你现在才晓得不要让你爸妈知道啊?你不是不知道你已经谈媳妇了,我还听说‘书子’都递了。
  “我不欢喜,是他们包办的。”仲江嚅动着嘴轻声狡辩,他在书上知道了父母的行为属于“包办”。
  “你不欢喜?不欢喜你去给你爸妈说!”牛世发有些生气,“我不问别的,只问你有没有单独成家的本事?”他蹙着眉说,“这诗是牛支书转来的,他要求对你这种学生必须严肃处理,才能杀一儆百,端正学校的风气。”
  仲江听完牛老师的话,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掉下来。
  “不管情况怎样,你不能因此影响学习,你爸妈那里,我去帮你说说。”牛世发看了看四周,喊仲江先走。
  仲江星期六回家时,他在学校谈恋爱的事在前一天就传进了全寨人的耳朵。吃过晚饭,一直虎着脸的父亲喊他跪下,举起竹竿在他背上一气打了十多竿,边打边骂:“你狗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是哪种样子!”每打一竿,他轻轻哎哟一声,缩一下肩膀,没有哭出声,只是任泪水在脸上恣意流淌。
  颜河义看到这个样子,越打越气,越气越打,越打越骂:“你狗日的读书读到牛屁眼里去了,从明天起,你在家给我做活路,这书不读了。”
  古成兰见状,抹着泪将颜河义拉到阶阳坎上,返回来扯起仲江说:“你那么不懂事?是哪样菩萨上哪样颜料。我们这种人家,以前的事你没看见也听说过。开洪家这门亲,都是为了你好啊。”说着用衣袖揩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仲江在床上睡了一天,第二天,他被父亲喊上山砍柴,第三天还是没有让他上学的迹象。这天晚上,牛世发来到他家,当着他的面,劝说他父母,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把初中读完。
  仲江当天晚上和牛世发去了学校,第二天学校贴出了给予颜仲江留校察看一年处分决定的通告。从这一天起,他变得寡言少语,除了看书,做作业,就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别的同学问他什么,他像傻瓜一样呆呆地看着人家,这一现象延续了将近一年。
  知道真相的同学,没有人再与阮云琴搭话,更不愿与她一道做事。看到她走来,或仰头唱歌,或低头走路,或嘻嘻哈哈说些不温不凉的话,对她的招呼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春季开学她没有来,听说转去青龙中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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