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旋律永恒

　　在建矿初期的六七十年代，枫林煤矿工人的生活是异常艰苦的，在物质生活方面尤其与现在是根本不能同日而语的。但在文化艺术和体育运动等精神生活方面，现在矿区人们的文化生活却也未必能胜过当年。
　　当年的矿区，除了各个矿井、工区甚至采掘队，都有自己的职工篮球队。矿上还长年有一个演职员虽然都是兼职，但演出水平却毫不逊于专业团体的文艺宣传队，其中一批能演奏各种器乐的高手。在枫林矿区，人们最喜欢的乐器，就是手风琴，而二胡以及笛子在矿山则比较普遍，学的人也多。
　　这三样中，手风琴是一种西洋乐器，价格昂贵，数量也最少，虽然不可能为常人所拥有，但手风琴的影响力最大。在矿山年轻工人们的印象中，手风琴是来自苏联，在前苏联的普及率比较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长篇小说的作者的作品的主人翁也都喜欢这种乐器。包括电影中的二战的苏联元帅朱可夫也喜欢手风琴。
　　最关键的是在枫林矿区的文艺宣传队中，能演奏手风琴的年轻人不多，能独奏的就更罕有，当年只有两人，一个就是枫林矿区名闻东南省煤炭行业的文艺才子茅德明，另一个是枫林煤矿工会的名叫张朝乐的文艺干事。
　　茅德明1940年生，但上大学时的年龄小，1958年到枫林煤矿时也才十八九岁，东南省的莆田人。他长相偏瘦，细高个，但人很英俊、谈吐文雅，尤其他的一双眼睛十分明亮有神采，充满着智慧的光芒。
　　茅德明在哈军工工程系毕业后参加了铁道兵，退役后分配到东南地质矿产厅地质矿产部门工作不久，后来又调到煤炭厅支援组建煤炭工程技术部。而后茅德明就因为家庭出身问题受到影响，在1959年，他又由煤炭厅调整下放到刚刚开矿不久的枫林矿务局的枫林煤矿，来支援基层煤矿的建矿工作。刚到枫林矿务局，他就直奔矿务局的组织人事科报到。科长是一个老革命，他告诉吴厚滨，枫林矿有五个矿井，每个矿井都需要人，特别是急需工程技术人员，他们让茅德明自己选择。茅德明只是悄悄地向组织人事部门的同志打听，那一个矿井有文艺活动比较好，最好要有手风琴？人事部门的同志笑着告诉这个小伙子，只有矿工会和矿小学有手风琴。其它地方可能还没有这种乐器。
　　办完报到手续，他就到党委办公室找认识的原铁道兵二师参谋部的老领导郭忠海，其实郭忠海一点都不老，当年也就三十出头，这在枫林矿务局，郭忠海是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他是枫林矿务局的党委书记。他知道茅德明在部队就是出了名的文艺才子，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家庭出身高了一点，部队不可能让他转业。郭忠海书记告诉他，就留在枫林矿务局组织科当干事，他会通知组织科办理。
　　茅德明考上大学之前，在莆田当地就是有名的天才童星，受到他所在的学校和老师的重视。在哈军工工程系读书时，因为政治背景和当时特别重视家庭出身的形势，他几乎要被退回原籍。因为虽然他的父母的家庭出生成份较高，是工商业资本家。这在当时被视为是一个挺严重的政治弱点。就是出身成分不好，在大学分系的时候，有哈军工的教授是他父母大学时的同班同学，也是莆田乡亲，他还兼着学校领导，这位老师出手帮助了他，这才使他留下，并顺利地完成了学业。
　　茅德明大学毕业后，成为江厦铁路施工部队的一名铁路地质技术员，他的任务就是在一条铁路的规划和施工中，要负责对沿线的山体、护坡，尤其是隧道的地质情况，进行逐点取样分析了解。茅德明参加了由东南处建设兵团的兵团部设计大队派出的地质技术专家组，他在省军区在枫林矿区的铁路大队担任技术员，负责进行技术指导，随着地质队现场进行钻探，对岩芯进行分析和编组。他参加了对枫林地区的煤炭地质情况的普查。
　　茅德明最受矿区职工欢迎的倒不是他的深厚的地质知识理论和财务成本控制方面的业务素养，他在文化方面同样也是出类拔萃，他拉手风琴的水平和编剧的水平在那个年代已经引起专业团体的重视。他在器乐、文学、财务管理、在人事管理、在宣传通讯报道等方面，他都具有很高的天赋和专业的素养，尤其对器乐演奏的研究和技巧，已经达到了东南省乐团专业演奏员的水平。他带领的文艺宣传队在煤矿建设的兵团初建那个艰苦岁月中，为枫林矿区的职工创作了许多感人至深的节目，大大丰富活跃了煤矿文化。
　　茅德明的妻子叫林国芬，也是一个极具有文艺天赋的美女和才女，她在枫林矿的矿部小学当老师。她是枫林矿区出了名的一个大美人。陈国芬是茅德明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也是因为家庭成份比他的家庭还高，因此在师专毕业后，她也没有分配工作，只是在乡下的生产队当个临时的代课老师。茅德明在组织人事科负责新工人的招收工作。
　　有一年，枫林煤矿党委书记郭忠海考虑要丰富矿区的职工文娱活动，要筹备一支煤矿文艺人才队伍，要茅德明负责这支队伍的组建工作。考虑要对招录进文艺队的人要求有会器乐的特长，要进行专业的测试，因此让懂行的茅德明与一名企业分管一起，到各地去招录一批文艺人才进矿。除了要有一定的政治条件，关键是要具备能拉会唱的本领，且长相要俊美，要年轻有文凭，可以男女不限。
　　茅德明立即想到了老同学陈国芬。他回到老家，动员带队的矿领导，第一个先将她招录进煤矿文艺队。当年有一份国有企业的固定工作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不少从朝鲜战场回来的军人和立功人员，也就是到煤矿参加工作而已。陈国芬她的长相和神韵颇象那个年代的中国著名的电影和戏剧演员、美女王文娟，但林国芬气质更有文艺特质，陈国芬的钢琴、手风琴和舞蹈都不错。对林国芬测试是在一家县中学的音乐室进行，由林国芬现场弹一首钢琴曲。五十代的知识分子都是家庭比较富有的人家的子弟，换句话说，当年其实就是有钱人家才有能力让孩子接受音乐受教育，并供孩子上大学。同行的招录小组的领导，也是矿领导之一的工会主席听了林国芬的弹奏表演，问了中学的音乐老师和茅德明，她的演奏水平如何？他们都给予了肯定的评价，矿工会领导现场拍板决定录取林国芬。
　　林国芬到煤矿后，分配在矿区小学当老师。她十分感激茅德明的帮助，两人淡起了恋爱，再后来茅德明与林国芬就办了“闪婚”。虽然那个年代没有“闪婚”一说，结婚都要先申请，只要组织同意才行。当他们俩人创造了当年认识、当年恋爱、当年完婚的纪录，郭忠海批准了他们俩人的婚事，考虑他们俩是在枫林矿区结婚的第一对新人，郭忠海书记特意将自己在枫林矿部大楼的一间办公室兼卧室的房子分给他们当新房用，自己则到会议室再重新安家。
　　茅德明与林国芬结婚时办了一个别开生面的文艺婚礼。他们先是在机关领导以及同事中分分糖，并在机关职工食堂举办了婚礼，婚礼上除了请郭忠海书记亲自为他们证婚，两人还为大家表演了几个节目，其中就有茅德明的手风琴独奏、林国芬的杨琴独奏以及他们俩人的即兴诗歌朗诵和新招来的几名文艺人才进行的器乐大联奏。这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节目获得现场来宾们和领导的高度评价，认为他们的演奏水准丝毫不亚于县上和地区的专业文艺团队，这使郭忠海书记十分开心。茅德明和林国芬两位才子佳人在矿区一夜走红成名了。
　　两个人特意回了一趟老家，在老家才办了几桌，请了当年的老师和大学高中的要好同学，同学都说茅德明真有本事，鬼才、鬼精，将县高中历史上最有才和最美貌的校花娶回了家。
　　茅德明夫妇因为他俩的才华赢得了上级领导、管理人员和基层矿工们的一致好评和敬重，因此，虽然他们的家庭成份不好，但从来没有人为这点去为难他们，就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两派斗争残酷激烈的时期，连郭忠海书记都要靠边站的时候，两派的革命群众也都从没有找过他们俩的麻烦，也从未影响茅德明的逐步提升。
　　茅德明的文艺才华能得以发挥，关键是建设兵团时期对矿区文化文艺工作的重视。他不仅是建设兵团文艺宣传队的手风琴高手，同时兼着宣传队的文学编剧。矿区宣传队的全称是“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他负责撰写的剧本、编曲的许多现代节目，多次在兵团部文艺汇演中获得最高奖，如器乐合奏《兵团赞歌》、舞蹈《虎口夺煤》、《争分夺秒》在1972年兵团文艺宣传队参加全省《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三十年》的会演上都荣获了优秀创作节目，深受兵团部领导的赏识。他虽然两夫妻的家庭出身都是工商业和地主等家庭，但他们俩的优异的才华、突出的贡献和在演出中对煤矿职工观众的充满敬意的温和态度,折服了全体现场工人和领导，他们俩夫妻尤其受到广大职工的好评和喜爱。
　　一些有来往的搞专业音乐的同行，如省歌舞团的领导就多次出马，亲自到兵团部政治处，与建设兵团的高层想商调茅德明到省专业剧团去。但兵团部的政治处领导对茅德明这样的人才当然是坚决不同意放人，参加过长征的兵团政治部主任为此还特意找到分管的兵团副司令，表明了自己的坚决态度，说谁出的主意谁自己去，谁再打调动茅德明的主意就跟谁急。兵团部的政治处领导是一个老红军出身的干部，是一个少将，兵团司令和副司令都曾经是他的下属，因此只要他政治部主任不同意放人，不论谁点头放人、如何折腾就都没辙。
　　矿区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那时称为“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是一个纯政治性的叫法，这也是全国统一的叫法。在这个宣传队里，矿区各类有文艺细胞的年轻人都被兵团政治处的领导通过层层选拨集中到文艺宣传队中，这里很快就集中了全矿区的美女和帅哥，有器乐的、舞蹈的、演小品的，共约有近五十人，其中女队员有近三十人。宣传队主要是在矿区的工人俱乐部去训练和排戏，由食堂统一供应伙食。
　　与其它地区的文艺宣传队以模仿为主的节目不同的是，枫林煤矿的文艺宣传队节目主要节目除了革命现代京剧外，基本都是原创的，是独有的表现矿山主题的文艺作品，这就尤其难得。其中最关键是宣传队中有几个文学创作的高人，而茅德明又是主笔，他同时也是器乐方面的高手。茅德明的手风琴《云雀》独奏表演，每次都是宣传队表演的压轴的节目之一，总是获得全体观众暴风雨般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