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狂野季节

　　乔子坤在家里排行老三，乔子坤的性格其实是在矿山这种特殊的环境中逐渐培养出来的。历经煤矿生活的矿工子弟，有谁能忘记煤矿儿时狂野的春天和秋天呢？
　　到了春季，矿区周边的山上竹笋生长出来的时候，不少工人、家属和学生就自发地到山上采笋。毛竹笋长得很粗大，一颗大笋往往就有十多斤重。挖竹笋有不少技巧，要看它的竹枝的生长方向和根的走向，一般可以连续挖到两三个笋，有的家庭每天都能挖上一袋子笋。酸菜煮笋如能加点肉，那的确是一道美味，但在那个年代，各家各户都是当一道副食来吃。孩子们虽然都爱吃，但总是越吃越饥饿，因为竹笋是硷性的食品。还有一种叫毛栗的柯树的果子，到了开花的季度，满山遍野都是几十米高的巨大的毛栗树花。结果的时候，矿山的各个家庭就会带上干粮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找这种毛栗树，用扫把将落在地上的果实集中扫在一起，然后背到山下的水池中去沉淀，空壳的就被水冲走了，重的充实的果子就沉在水里预先套好的筐里，这样工作一天，运气好，能捡到几十斤的果实，那就发财了，可以用来做栗子糕。矿工家庭的孩子为了充饥，不得不在星期六下午和周日上山捡毛栗充饥。
　　采杨梅。杨梅属于杨梅科杨梅属小乔木或灌木植物，又称圣生梅、白蒂梅、树梅具有很高的药用和食用价值，杨梅每年在六月中下旬成熟。在中国华东和湖南、广东、广西、贵州等地区均有分布。有50多个种，中国已知的有杨梅、白杨梅、毛杨梅、青杨梅和矮杨梅，经济栽培主要是杨梅。杨梅枝繁叶茂，树冠圆整，初夏又有红果累累，十分可爱，是园林绿化结合生产的优良树种。孤植、丛植于草坪、庭院，或列植于路边都很合适；若采用密植方式来分隔空间或起遮蔽作用也很理想。经济用途果味酸甜适中，既可直接食用，又可加工成杨梅干、酱、蜜饯等，还可酿酒，有止渴、生津、助消化等功能。
　　采酸枣。树莲麻，味道就一个字：酸枣树，这树的材质很好，不会太硬也不会太软，木纹很美，人们喜用它来做衣柜的板或做茶几桌面或木沙发的坐板及背板。这种树的树身高大，树冠婆娑，每年的秋天，生长在树上的果实，就会成熟自然脱落掉下来，果子成熟时皮黄黄的很厚，剥皮后放进嘴里吃，味道酸溜溜的，不厚的果肉里藏有一个很大的核，这肉滑滑的，只能放在口里含着、吃着。
　　采毛桃。毛桃就是野生的毛茸茸的小山桃子，必须把毛除掉才能吃，不然口腔会发痒，但吃起来酸甜可口。野柿子，又称山柿子，没有种植的柿子红嫩多汁，个头也小，但肉质较硬涩。矿山的子弟们通常是将柿子放进锯木屑中，过个一个月，捂熟了再吃。
　　乔子坤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钓鱼和捉石蛙。钓鱼要走远路，要到大河才好钓。捉石蛙则要在晚上，同样要走好几坐山岭，要到人迹罕见的大山沟时才有石蛙。在矿区捉石蛙的高手中，有一个叫蔡东海的高手，他后来因患上严重的患尘肺病过世了，但十多年后，这个老工人的女儿却成了乔子坤的妻子，这是后话。
　　乔子坤在初中毕业之后，母亲即与他商量，要求乔子坤考虑停学，开始自己养活自己。乔子坤也就随着母亲参加了矿区家属队的劳动，一个月也就是挣个十五元钱而已。在这一年之中，乔子坤找一切能找到的书和报纸来读，这一时期，他读了《牛虻》《十字军》《我的一家》《三家巷道》《钢铁是怎样炼成》《林海雪源》《雁飞塞北》等等，但他最爱读的还是《沸腾的群山》，因为这是一部描写煤矿建设的小说，这对乔子坤的写作水平迅速提升有了很大的帮助，已经完全超过了原来的初中同学。在高二时，原班主任毛道如老师特意来家访，商量让乔子坤复读，但乔子坤直接读了高二。其实语文之外，乔子坤的数学和英语因为高一没有读，实际上都跟不上同学了。乔子坤高二没读几个月就开始“开门办学”了。
　　在枫林矿，与乔子坤同学几十个人中，有几个女同学可以说是让乔子坤一直都难于忘却的。一个是班上的矿长的女儿，叫杨燕玲，她并不是现在人们说的美女，但她十分聪明，书也读得很好，在几十个同学中，杨燕玲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她的母亲在枫林煤矿的劳工股，也是负责帮助碧兰从樟林煤矿调到枫林煤矿的给办理全部手续的同学。那个时候乔子坤已经调到了矿山救护队，并且是乔子坤写信请她帮助妻子办好调动的，她是高中毕业之后唯一受过大学教育的枫林煤矿之弟之一。她去读大学之前是枫林煤矿的女干警，管户籍。她成了西南财经学院的一名由企业委培的学生，并且与后来的东南集团的党委副书记成了同学。她的父亲是枫林矿的第二任矿长，叫杨金佛，从枫林煤矿矿长任上，后来调到红山矿务局当局长，后来又调整到东南省的省煤炭工业设计院当了院长。他是一个工作风风火火，即重情谊、又讲原则、也风趣和有故事的人，他在文革中曾与郭忠海的秘书一起反对过郭忠海，但他在矿山的各类活动中显示了很强的组织能力、政策能力和良好的口才。但郭忠海并没有与反对他的人计较，杨金佛在文革后也是最先得到郭忠海局长提拔的一个人。郭忠海在文革后到了东南省新成立的重工业局当局长，省国资委重工业局分管东南省煤炭工业局，郭忠海还兼着东南省煤炭工业局的局长兼党委书记。
　　六十年后，乔子坤曾经问过郭忠海秘书的肖老先生，他说当时是为了发动群众参加文化大革命，他在枫林正是按党委书记郭忠海的要求，参加到郭忠海书记的反对派中去的，并不是真心要反对郭忠海书记，只是后来运动走了样，两派都以为只有自己是革命群众，都为了捍为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已经动起真格，才弄假成真，变得不可收拾了。乔子坤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但比较符合真实的历史。乔子坤还有一个女同学叫陆婉秋，她的父亲叫陆灿奎，是五八年修筑江厦线的闽南民工队的负责人，是几万闽南采石工人以及筑路石匠的领队，在土地改革时，当过闽南一个县的副县长，后来带队建设枫林煤矿，也是矿革委会和后来的党的核心小组的成员之一，当了矿工会的主席。他的大儿子与乔子坤一起招工到了枫林矿，陆婉秋则招工到了枫林矿务局医院。陆灿奎的儿子叫陆石匠在枫林矿的采煤工区干了不到半年，就决定回到老家开采石头，继续当他的石匠。他对乔子坤说，在矿井这么干下去，他感觉总有一天会死在井下，不如回去闽南继续当个采石匠，工资收入还更高，工作还更自由，老婆孩子在一块过日子，还有最基本的人生安全保障。他是枫林矿第一个从农民工当上国有固定工后又辞职返乡当农民的原枫林矿职工，后来陆灿奎的儿子孙石匠成了一名惠安县最成功的建筑商和企业家之一。而陆婉秋则在枫林矿务局逐渐成长，最后还当上了枫林矿务局的团委书记。当年陆婉秋的语文成绩就一直不错，每次教语文的李老师讲语文的时候，总是要把上一周的作文拿出来讲评一番，这时候，讲评最多、经常被当作范文的最是陆婉秋的作文。有一回乔子坤问她写作文的技巧，她只说“要多看、多听、多写、多练。你见什么就写什么，先练习。这是她听李老说的。”这四多是陆婉秋的经验体会。虽然乔子坤的作文也不错，也知道要怎么提高自己的语文水平，但他还是对陆婉秋刮目相看了，觉得她是一个有点厉害的角色。
　　当年在郭忠海任矿党委书记的时候，还有一个重要的建设活动就是将山岭建设成茶山和花果山。郭书记动员枫林矿的全体机关管理人员和家属，组成干部义务劳动队和家属队，连续几个月开荒开山，建成了有200多亩的茶山和200多亩的桃林和李园以及波罗山。其中茶山的开垦和种植最为成功，也成为以后几十年矿区家属队的基本收入的主要来源。桃林和李园在最初几年也不错，后来则因为失管，加上因为饥饿和营养不良来偷采的矿山孩子人数多，郭忠海不同意对来偷采的孩子采取什么措施，矿上也渐渐的就放弃了管理。当时干部劳动一整天也就是发给两个甜馒头，但大家的劳动热情都极其高涨，先是开垦出整齐的梯田，然后运来垃圾肥，最后种上茶树和果树。每年摘茶的时候，人们都要在凌晨出发，采好的茶叶当天就进行揉制，烘焙，每年都能为矿上提供上千斤上好的安溪茶。后来枫林矿务局的局长邵诚兴在复办农场时，这些当年开垦的土地为复垦复种工作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在六十年代初，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加强中央直属煤矿生产工人供应工作的几项规定》，对煤矿生产工人特殊供应酒、肉、油、烟、糖等生活用品。中共中央专门下发通知，加强煤矿生产工人供应工作，这在新中国成立后，还是头一回。煤炭供应自“大跃进”后一直紧张，特别是1960年5月产量持续大幅度下降之后，紧张的情况更趋严重，已经影响到国民经济的各个方面。华东等地区相当一部分工厂因缺煤而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有一部分人民生活必需品因缺煤而生产不出来。如果不集中主要力量使煤炭生产稳步上升，就无法改变许多企业停工、半停工状态。为扭转煤炭生产被动局面，1961年1月至3月，在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彭真主持下，中共中央书记处连续三次召开全国煤矿电话会议，彭真在三次电话会议上讲了话，提出要解决“四堆问题”，其中之一就是矿工生活方面的问题。1961年10月14日到11月3日，陈云副总理主持召开了煤炭座谈会，他认为，煤炭产量下降的根本原因，是生产指标过高和基本建设规模过大，结果造成采掘失调、设备失修，一部分设备带病运转，材料设备供应不足。同时，职工生活水平降低，影响体质和生产积极性，使生产工人的流动性增加，管理混乱，思想工作差，干部作风不好等，也是煤炭产量下降的重要原因。为此，解决煤矿职工的生活供应等问题引起了党和国家的重视。1960年12月3日，国务院颁布《关于晋、冀、鲁、豫、辽五省中央直属煤矿井下工人实行专粮专用制度的管理办法》，规定这五个省中央直属煤矿井下工人口粮标准以1960年的口粮标准为基础。1961年1月26日，粮食部、煤炭工业部联合发出通知，下达分省区煤矿工人初助粮指标。1961年10月12日，中共中央又发出《关于加强中央直属煤矿生产工人供应工作的几项规定》，对煤矿工人特殊供应酒、肉、油、烟、糖等生活用品。各级煤矿工会在给上级报告中都经常提到要改善煤矿工人的福利。
　　70年代在全国普遍推行生产建设兵团建制之后，粮食的供应比较正常一点，尤其是面粉的质量很好，都是军粉，供应也很正常。但面食不经经常吃，面食不如米饭更经饿，当时每个孩子肚子里都没有什么油水，一个初中生，一餐就能吃掉五个二两重的馒头。饭票很快用完了，接下来几天孩子们往往就要忍饥挨饿一整个星期，那可是一周的定量全都换成了好吃的馒头，也就是吃个两餐。
　　虽然煤矿生活如此艰苦，但煤矿工人的精神境界是极其可敬的，在他们心中，为祖国的建设发展做出贡献，是一件无比光荣和自豪的事情。他们在自己修筑的从樟林煤矿的四号井工区到五号井工区之间的山路的一块石碑上，就刻下了“建设祖国”四个大字，以铭心志。
　　后来在1966年“文革”开始后，东南省的省委书记季云飞即被诬为“东南省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距他1958年部署宋静娴组织东南煤矿的大建设，也才仅仅过去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