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群山沸腾

　　枫林矿区的大坑煤矿。中国人民解放军31军的工兵营175人到达大瑶煤矿，405名指战员相继投入了枫林煤矿的生产建设。两营同时于12月31日开工，并紧张工作了7个多月，于1960年7月全部撤回。12月，漳平煤矿大坑四号井开工，设计能力年产原煤15万吨。
　　1959年元月在枫林矿区大坑31线，第一个烟煤普查钻孔开钻。同月，在大坑煤矿的大露天煤矿、小露天煤矿相继发现煤炭，枫林煤矿立即组织人员进行开掘。1959年3月，苏联专家高鲁别夫坐着轿子来到枫林煤矿指导，他在巡视了枫林矿区之后，他打开地图，指着最早出现露头煤的大坑岭说：“这地方比较宽阔，可以建生产矿井和矿工生活区，可以搞一个60万吨的煤矿。”
　　东南省燃料工业局在枫林地区和樟林煤矿合办的樟林煤矿基础上，成立了枫林矿务局筹建处，郭忠海当主任。邵诚兴参加过江厦铁路的建设，当过忠海的通信兵，他到富溪矿区后，很快就被任命为矿区基干民兵排的负责人——民兵排长。
　　在煤矿建矿最艰苦的时候，由于物资供应不上，樟林矿井下负责采掘施工的工人吃不饱，有时一天才能吃上一餐，也就是一点野菜糊。不少矿工不辞而别，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手下的曾经表现出色的骨干也熬不住了。“我们会饿死在这里！”工人们因为普遍饥饿，已经开始动摇了。
　　有一次竟然有一百多名矿工集体逃跑，事情的起因是因为矿上的粮食仓库的管理人员的徇私舞弊和贪污行为。
　　矿上的粮食仓库的管理人员是一名工伤工人，他有多个子女，家庭负担比较重，他因此私心较重，每次粮食进仓库之后，他就以要盘点需要为名，在晚上将仓库的门窗都全部打开，尤其在雨季，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大批仓库内的大米就因为吸收了水分而增重。而每次这样盘点两天，一袋一百斤的大米通常都会因为吸收水份增重几斤，有时他甚至故意直接将水洒进大米包，这样大米的重量就往往多出来了。但这样处理过的大米往往卖给工人后就无法存放，而且很容易霉变。但他家因为截留了多出的大米，反而有免费的大米供应。上夜班的工人发现了他的问题，这件恶劣的事情在工人中传开了。这就引发了工人的严重不满和愤怒。
　　邵诚兴奉矿政治处的命令到火车站拦截，忠海要他带三部车去，一部车拉民兵去，还有两部卡车将人带回来。在当年，这三部车几乎是矿井的全部家当了。
　　邵诚兴之所以参加煤矿建设，也是通过老上级郭忠海的介绍和推荐。邵诚兴在京厦线铁路建设结束之后，他已经当了三年铁道兵，退役回到家乡的时候，回到村里很快当上了村里的民兵排长。那时国内是全民皆兵，乡村的基干民兵是配有真枪的。后来他接到郭忠海的信，希望他参加煤矿建设，结果邵诚兴就如同动员参加红军一样，动员他们参加矿区的建设。邵诚兴将他老家的自己挑选的民兵排的人马基本上都拉出来干了煤矿，其中有不少人甚至就是他的同乡亲属。这些村里的发小和老乡，都成了邵诚兴当队长时的骨干，成了班长副班长，工作中任劳任怨，在矿上组织的多次劳动竞赛中为邵诚兴队夺得红旗立下了汗马功劳，这应验了一句老话，就是“打虎亲兄弟、上阵地子弟兵”。
　　郭忠海在与一些矿上的几个工区的方矿管理人员谈话的时候，曾经与他们说，一些生产的骨干可以办理长假，请一年半年的假期，矿井可以考虑批准。如果确实有困难而且身体比较弱的工人，可以让他们辞职返乡。因为缺少粮食，实际上矿井工人队伍已经十分不稳定，隔三差五就有工人离开矿井。人数最多的一次，约有一百多人同时想离开矿井。这一批人大部分是参加铁路建设的民工，转到矿井后他们按原来的建制分到采掘队。一个矿井按三十个人一个队，一百多人就是三个队，这三个队几乎就是矿井的采煤队的全部主力。如果他们走了，矿井显然就要停产，这对一个煤矿来说是一个不允许发生的政治问题。虽然在自己的家乡都有土地，有亲属，大饥荒威胁让他们无心在矿上再干下去。但问题是如果这个集体逃跑的口子一开，可能会对矿区产生严重的冲击，而且可能还会影响到其它煤矿企业。郭忠海其实在工人中有不少朋友，他们事实上已经了解了他们的想法。郭忠海也在思考，如何增加职工收入的问题，但没有预料到他们决定走这件事情大大提前了。郭忠海立即与车站派出所联系，要求车站提前准备，不能让这批矿工上火车，同时要求邵诚兴立即带领基干民兵去火车站为矿井政治处前去劝说的人助阵。郭忠海知道工人的脾气都比较粗暴，可能会出现冲突，叫邵诚兴带着基干民兵一起出动。邵诚兴想一定是遇到了特殊困难的严重问题，当然让他们带枪，主要还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毕竟对方是一百多人，邵诚兴知道什么是底线。
　　黑夜里，矿基干民兵在矿区广播的通知下迅速集中了，矿武装部打开武器库，将步枪发给他们，民兵们立即上了一台卡车，向着火车站的方向开去。在火车站昏暗的光线下，二十来个持枪的武装民兵出现，其实依然是十分扎眼的。虽然邵诚兴的基干民兵只有二十来名，但因为人手持一支五四式步枪，也使这些想逃跑的人感到了精神压力，领头的几个人邵诚兴都认识，他们也是京厦门线的参与者。
　　矿井政治处的主任是一个戴着深度眼镜的知识分子。他曾经是一名志愿军战士，上过朝鲜，参加过战役，立有战功，但为人比较儒雅，因为患着病，他的讲话声音很小。
　　“同志们，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来的。东南省是前线，我们的工作就是为前线解决煤炭供应和保障。因此大家要从国家和民族利益的高度出发来认识煤炭建设的重要性。我们要服从国家的需要。”矿工们不太能听懂他的讲话的真实意思。“我们要有大米、要有饭吃！”“不能干部吃上饭，工人饿肚子！”矿工们吵杂的声音很快淹没了他的讲话。
　　邵诚兴拿着枪直接向空中开了一枪，这一枪划破了小车站黑夜的宁静，整个喧闹的小车站立即安静了下来。邵诚兴站在卡车，对想上火车离开矿井的职工们大声喊道："同志们，请都安静！”
　　“我之所要开这一枪，是向大家证明这枪是真枪，这是能打死人的枪，但我不希望用到它。我们这几年大家都在一起度过的。我们曾一起参加了江厦线建设，修江厦线那是一项中央军委下达的军事任务，毛泽东他老人家把修家乡铁路的资金都让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当时也有一批逃跑的民工和犯人，铁路兵部队对他们是怎么处理的，有一些人上了法庭，还有一些特务分子在逃跑中还进行武装对抗，当场就被部队镇压了。现在和这个问题有点相似的情况又重新出苗头了，而且局势还挺严重。
　　“你们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想造共产党的反，罢工是反革命的行动，反共产党，就有反革命嫌疑！你们有这么几条，只要你们再向前走一步，只要走出这个栏杆，你的问题就可以定性了，希望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超过这条线，你们依然是好工人、好兄弟。如何你们硬要闯关，那问题的性质就改变了。”
　　邵诚兴继续说了矿上的想法：“郭忠海书记说了，要让大家把家属都接到煤矿来，全部都安排房子，还要建设矿山子弟学校，让孩子能读上书，家属全部安排工作做，能增加家庭的收入。而且已经想办法推行班中餐制度，让大家在井下吃饱，有肉吃，有力气干活。但一切要有个过程，要坚持，最困难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目前到各乡镇征集的粮食马上就要运到了！退一步讲，你们就是分到了粮食，煮了吃了再走也不迟！
　　“同志们，目前遇到的经济困难是大面积的，你走到那，都不如留在煤矿。现在如果你想通了，就上后面两部车，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我决不再提，也不再说。如果不想走，那你就向前走，可别怪我子弹不认人。”
　　邵诚兴继续说：“第三个问题是矿党委对大米仓库管理员的处理决定，矿井党委已经调查并查实大米仓库管理员的问题，做出了开除大米仓库管理员公职并将他送进劳改队的处理决定。”
　　听了这话，已经有一部分人已经拿起行李回头走人了。由于对这件事情处理得果断，邵诚兴被矿党委提拔为采煤工区的区长。
　　郭忠海在矿上也与许多普通干部一样，他自己的定粮供应也是不够，虽然他每个月都能收到他的妻子从省城寄来的粮票，但不多，也就是十斤，但至少已经基本能够让肚子管饱。但工人们就不一样了。他觉得再困难，都不能让工人们和家属孩子们连维持基本的温饱都做不到。因此，在最困难的时候，他还要自己掏粮票经常接济粮食定量更为困难的家庭。同时也想办法让周边的公社乡镇均出一些粮食支援矿井的职工。
　　他甚至还想办法将矿井的旧钢材、旧钢丝运到外地，找人用物品交换的最原始的办法，与渔民换些鱼类产品运回到矿区来。这些物品到矿区后，再进行分配，以较低的价格让利销售给矿区的各个家庭，特别在矿区过年的时候，这些物品特别受到家属们的欢迎。
　　郭忠海这些做法都得到了宋静娴的支持。在全国解放后的几年中，宋静娴遇有出差，总会到各地拜访老朋友，或着打打电话。宋静娴始终与军队和中央各部门各省的领导人保持联系，因为都是过去的战友、同事或下级关系。
　　因此，宋静娴厅长找王震调铁道兵，找上海陈呸显书记要钢材、要设备，找地区要粮食、找季飞云书记要干部、要民工，基本上都是一个电话一封信的事。在革命战争年代建立起来的战友情怀，使宋静娴没有办不成的事，都是要啥给啥，一切为了革命么。而且不少开矿的大型设备和材料甚至都是白送还搭上运费用，如抽水机、变压器，战争中缴获的原国民党军队使用的载重汽车以及各种材料配件等等，都是照单运来，连白条都不用。他们都想帮助她，也帮助东南省煤炭工业大干快上。
　　枫林煤矿坑加个井同时开工。初具的规模的枫林矿区以及喜人的发展远景，引起了东南省人民政府的高度重视。1960年2月枫林煤矿与红岩矿务局合并，成立樟林矿务局。1960年6月时任东南省委书记的季云飞，东南省副省长的梁灵光视察樟林煤矿，人民日报曾经派出记者，称枫林煤矿为“深山老林的一颗璀璨明珠”。为解决煤炭分别要从大坑和四号井分别运出的难题，近万名民工投入了从四号井开始的盘山公路的筑路工程，近五十公里的山区公路，仅仅几个月就建设开通了，而且是东南省第一条柏油路，在枫林矿区诞生。随后，文宾山煤矿、武陵煤矿宛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构建了枫林煤矿生产建设大阵容。东南省委书记季云飞高兴地对宋静娴局长说：“你的工作就是快，有效率，有速度，太好了，你完全顶得上一个整师！”宋静娴局长说：“人家都是看着你省委书记——你的面子！我只是敲敲边鼓，负责穿针引线，都是按你的意思办！我这不是叫花子请客吗，反正人情是欠下了，都由你这个当省委书记的慢慢还他们人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