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英雄之山

　　在枫林矿区，秋天是东南省枫林矿区最美的季节之一。如果从枫林煤矿最高处的枫岭上向下看，尤其是傍晚的光线斜照之下，各类枫树、银杏、松树、椟树、柯村以及灌木都在光线下显得轮廓鲜明、色泽透亮，有一条运输的公路穿插期间，山岭上有矿工们自建的板皮房在日光下形成一块块几何状态，仿佛就是一组大积木，其中升起的炊烟显得舒缓且有抒情的意味，加上田野外农民放养的牛羊和缓慢流淌着的枫林溪在河的拐弯处波鳞鳞光点，那真是一派极其动人、充满收获和成熟的生动景象。
　　枫林矿区的特点主要是连续的山脉和丰富以红色调为主的光鲜色彩。枫林矿区主要有两种树木占居并形成了主色调，一种是枫林，远远看上去，她是一丛丛、连绵不绝、层林尽染，到处都是血红和金黄的色彩，绚丽灿烂的枫叶在秋风中摇动，形成红色的波浪。再有一种是栾树，这种树也叫灯笼树，它在八月底至十月初虽然叶子还是绿色，但枝上就会开出一种形状象灯笼，色彩上有、白、红、黄各色的一串串的花朵，与九十月间的红枫林互相映衬，特别充满勃勃生机。到了年底，公路边成排成行的银杏树全身逐渐转成金黄的色彩，当阳光从树林茂密的叶间穿过的时候，那特殊的美得醉人的景象就会深深地打动你。
　　枫林煤矿区的五个矿井就在这片长达二十多公里连绵山脉的一侧，因为山脉的陡峭，建矿的设计者只好将矿井和生活区建在山岭向阳一侧的大斜坡上。与矿井的联系，主要是小路和公路，因为公路要走拉煤的卡车，考虑到重量与坡度的关系问题，枫林煤矿区的公路都比较平缓，就是上下山的公路也通过多次的盘绕延伸，这样做的原因除了加长了公路的长度，却有一个很好的效果，就是使卡车除了主车，还能拖拉一部后斗。这样一部解放牌车子，主车五吨，后斗三吨，一部就能从枫林煤矿的煤台拉走近十吨的煤炭。
　　在这些美丽的山脉中，枫林煤矿就建筑在其中一座面水向阳的山脉中。矿区山岭多次的盘绕延伸的公路，也成了一道矿区的好风景。就象一幅墨绿色巨画，加上几条优美刚劲的黄色线条。
　　煤矿在北方肯定是一个古老的行业，在南方，比如东南省这样的省份，有纪录的民间煤炭开采历史也就是一百多年而已，由东南省委省政府组织工类化开采的历史，从上个世纪的1958年算，到2018年也就是一个甲子，刚好六十年。但东南省各煤矿从建筑格局上看，并没有象北方煤矿有那么大的竖井井架，也没有那么宏伟巨大的矸石山，煤矿职工的生活区的建筑也不象北方那样完全就是一座煤炭城市。但南方煤矿也有一定的优势，就是在安全上不会象北方煤矿那样有火灾或着瓦斯爆炸等大的重大煤炭灾难的隐忧，但南方煤矿因为煤层薄，不稳定，在开采条件上往往更差，更困难。井下采掘工作强度的确已经可以说达到了人类的忍受力的极限，这是对人的一种毅力和体力的真正考验。有煤矿井下工作经历的人一定会同意这样一个观点，就是能在煤矿井下的采掘工作干下去、并在矿山生活下去的人，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一定可以轻松愉快的生活。
　　东南省的五个煤炭基地都在纵穿东南省内的江厦铁路沿线边上，当年同时布点了五个矿区。其中有红山矿区、樟林矿区、枫林矿区、富溪矿区和天岩矿区。
　　枫林矿区是1958年建在东南省中部的枫林市外郊区的一座著名的东南省煤炭基地，它的几个矿井都在枫林市郊各乡镇崇山峻岭中，但枫林矿的矿部和煤炭发运站却建筑在穿东南省中部的江厦铁路沿线的一条支线上。枫林煤矿这个东南省内最重要的煤炭基地，起初分别由五个年产能力各约为10到20万吨的较小的煤矿组成。后来在七十年代建设兵团时期扩大规模后，又新建以及合并了多个地区和县办矿井，合计东南省年生产规模达到了400多万吨，其中枫林矿区就有160多万吨，是东南省最大的煤矿群，在东南省内，甚至国内都有一定的知名度，影响力很大。
　　当时的东南省委省政府和东南省燃化工业局也就是考虑到矿区煤炭运输的便捷性，沿着江厦铁路线，从北到南分设了五个矿，五个矿区都叫矿务局，枫林矿务局是东南省版图上从北向南的第二个矿区。
　　枫林矿务局有五个煤矿，也就是五个矿井。最早建设同时也是最大的一个矿井叫枫林煤矿、排名第二的樟林煤矿、第三的称松林煤矿，后面两个叫斑林煤矿和柯林煤矿，在年产量最大的枫林煤矿中又有下属几个主力采煤工区。
　　其中有枫湾工区、枫林工区、枫岭、枫坪四个工区是在七十年代初上马建设的，由建设兵团时代从东南省的劳改局收归为兵团建制的。在兵团撤消后，这些煤矿又回归到省属煤矿的管理建制。单从这些煤矿根据煤矿地表树木和地形特点取得名字上看，当年筹建和设计这个东南省煤炭基地的领导以及技术人员们是具有较高的文学品味和高度的美学观念的，事实上东南省第二任燃化工业局长郭忠海甚至在退休后也就专心于文学写作，竟然成功发表了两部长篇小说，成为东南省煤炭行业著名的老一代煤矿作家。
　　整个东南省从北到南，每个矿务局所处的地区，都分属不同的地区。换句话说，刚好每个地区都建有一个矿务局。当然这些矿务局并不是同时建设完成的，但却都是在同一个年代上马建设的。从五十年代末期开始，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延续建设、一直到八十年代末期才建设完成的，特别是枫林矿务局的枫林矿区的扩建，当年还被誉为东南省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之一；八十年代末期枫林矿务局又上马了枫岭煤矿，这是由当年的枫林工区扩建而成的。
　　枫林矿区虽然是东南省最大的矿区，但下属三个大矿都是根据矿区所在地村庄的名字取下的，分别叫樟林煤矿、枫林煤矿和松林煤矿。樟林煤矿其实就是建在樟林村，枫林煤矿和松林煤矿也分别与当地的乡村相邻，建在村子附近。村子当然都还在，村民们也依托着矿井的兴衰，感受着不同时期国家和东南省国民经济的脉动。这三个煤矿都是依山面水，首先是风光绮旎，景致独特。依山面水还有一个好处是矿区在生产和生活中的取水用水比较方便，只要有功率足够大的抽水机和足够长的管路，这条奔腾不息的枫林溪，就可以滋润和服务在这三个矿井生活和工作的人们了。
　　枫林矿务局是东南省始建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期的一个大型国有矿区，其中枫林煤矿成为枫林矿务局的主力矿井，而枫林矿务局也成为东南省的主力矿区之一。
　　枫林煤矿是一个分布在枫林溪沿线，依次设有枫湾工区、枫林工区、枫岭工区、枫坪工区、和枫坡工区计五个工区。这使枫林煤矿的矿井规模已经初步形成，在九十年已经达到生产煤炭一百五十万吨的规模，而且矿井的机械化程度在全东南省排名第一。
　　在介绍了枫林矿区的基本情况之后，现在要言归正传了。这个平静了半个多世纪的矿务局，后来改名成了矿业公司，其实除了牌子，其它都还一样。
　　枫林煤矿在2017年深秋的一天早班，传出了一件让人感到心灵震撼的事情。枫林煤矿的老三号井的底部，发现了四十多年前失踪的三具矿工尸骸。这就是曾经在矿井传说中已经过去几十年的重大煤矿透水事故的失踪者，其中有因参与井下事故抢救而牺牲的一位烈士的尸骸和两名失踪矿工的尸骸。这个消息，无论枫林矿井现任的矿井书记乔子坤，还是矿上已经知道消息的上千个普通矿工以及他们的家属们，都对这个消息感到无比的震惊。
　　这个恐怖的事情，无疑会对矿井职工的思想产生极大的冲击。其实矿书记乔子坤之前已经采取了许多保密的措施，他已经估计到这个事实对矿山对职工可能产生负面的心里影响，但他决定还是必须做这件事情，因为只有找到他们，乔子坤心里才会真正踏实。他之所以在退休前要来从矿业公司党委工作主任位置换到枫林煤矿党总支书记的岗位，他心中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要找到当年的失踪者，因为失踪的三名矿工中，有一人是他的大哥乔大坤。在这一点上，乔子坤与贾志雄两人取得了空前的一致，因为贾志雄的父亲就是在这次事故中牺牲。
　　贾志雄的父亲绰号称贾连长，真名是贾实信。其实是贾实信在五十年代初当过志愿军的连长，是铁道兵，后来退伍了，分在徐州矿务局。他并不是建设兵团的连长，但这个绰号就一直有人叫着。他是这次不幸事故中唯一被建设兵团的司令部、东南省革委授于烈士称号的人员。虽然乔子坤书记也想过要采取一些保密的措施，但无论如何采取措施进行过保秘和封锁，但都没有起丝毫作用，这件事情还是象风一样传遍了矿山的所有角落，彻底打破了矿山往日的平静。
　　枫林矿的负责采掘的矿工现在主要以外省工为主，其中四川籍、云南、广西和湖北籍的农协工居多。老话说行车、走船三分命，矿工们听了这件事情，其实心里也都比较坦然，他们倒对这事情起初感到惊奇，之后并不太关注了。一些早年住在矿上退休的老人说这事发生得十分蹊巧，看来矿井要关闭是真的了，要不为什么这些个在井下闷了待了近四十年的魂灵们怎么就会突然就要出来、要重见天日了呢，因为再不出来，这些魂灵在矿井正式关闭之后就再没有机会了罢。
　　其实人在死亡之后，是否真的会有魂灵？但如果有，这一定也是一批极其忠勇的魂灵。特别是烈士贾连长，他是一名党员，当年他带头去3号井救人，结果透水太大，自己也没能成功地逃生，反而牺牲在井下。当时他准备从3号井水平大巷下底部车场的时候，有同事劝他不要冒险，水很快就会灌满井筒，他说他是党员，他必须冒这个险！结果他果然一去无回！事故之后，矿上也是根据他的一贯表现，追认他为失踪者中唯一的烈士。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当矿工、干矿山这个行业更需要勇气、更需要毅力和力量了。
　　矿书记乔子坤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井口的会议室开会。他从矿长的手中接过调度室的电话时，他极力控制住自己夺目而出的眼泪，他要求现场的工人们立即先将能够证明尸骸身份的私人物品进行归类整理打包，同时测量好每具尸骸的长度。与会的人员也一个个高度紧张，以为井下又发生了什么重大情况，这个以坚强出名的矿井老书记为什么会如此难于控制自己。他立刻向身边的年轻矿长简单交待了几话，矿长问是否要让生产股长再带些人跟着同去，乔子坤摆了摆手说：“不必了，参与和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