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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品名称:炊烟深处      作者:舒云      发布时间:2019-02-12 13:49:10      字数:3254

  夏云灿转过路口,看到姐姐夏云艳在院子里剥棉花桃子,心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今年青山镇石牛村,雨水很少,天气显得格外闷热。太阳落山了,大地的余温和热空气混在一起,人们就像坐在庞大的蒸笼里,无处躲藏夏日的酷暑。今年气温偏高,八月上旬,云艳的棉花已经爆开了不少。今天一早她又到地里摘了几背篓棉花桃子,别人家吃早饭时,她的棉花桃子已堆在晒垫里了。夏云艳在院坝里窸窸窣窣剥着棉花桃子,汗水小溪一般淌着,弄得她浑身痒痒的,她的眼睛因汗水浸泡,已经布满红丝。看看天快黑了,她不由得焦急不安,不知道妹妹是否有好消息带回来。
  云灿到了院坝边,姐姐居然没发现她。姐夫周一青在给人看病,病人不少,有的坐在门槛上,有的坐在院坝石凳上,还有几个坐在屋里矮凳上。
  云灿没心情跟姐姐说落榜之事,她绕过姐姐,刚走到院坝中间,姐夫周一青一转身就看见了她:“云灿,云灿,快来帮我抓药!”周一青说。
  云艳的儿子小海,女儿小桔见小姨回来了,都从屋里跑了出来。
  
  云艳一抬头,见妹妹云灿已悄无声息地走到街沿上,勾着细长的脖子,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便明白上大学无望了。云艳脾气虽不好,对妹妹却是宠爱的。
  “云灿,你跟小海,小桔先吃饭。周一青你自己手脚麻利点,云灿不帮忙你要死啊!这天热得,只想跳进水里泡着。”云艳说。
  几个看病的人“嘿嘿”笑着,知道他家是“妻管严”。
  云灿吃过饭坐到姐姐旁边,为了让知识改变命运,她八五年高中毕业后,已经补习三年了。同她一起补习的江二梅,何田田也再次落榜。她们的好朋友楼开明,楼瑞祥考上了大学,今天他们五个人在青山镇喝了一天的茶。
  云灿比姐姐整整小十岁,因母亲去逝,父亲娶了后母,她八岁来到姐姐家。云灿敬服姐姐,姐姐一个人种五亩庄稼,庄稼地里见不到一根草。姐姐有未雨绸缪的本事,就是农村最难熬的荒月,他们也有余粮。云灿每周能吃个白水鸡蛋,她从没听姐姐说日子难过,也从没为交双提留公路款发过愁。生在农村,云灿不知道愁吃愁穿,不到开花的时候,她分不清南瓜苗,冬瓜苗;她不懂棉花五打;不懂玉米为什么追肥,也不知道为什么母猪有时候能吃上黄豆,比人的生活还好。姐姐说:她一双白嫩的手,是打算盘用的,她天生不是种庄稼的料。可是她辜负了姐姐,又没考上大学,姐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一定是难过的。今后,自已也会同姐姐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手心也会长满硬硬的茧,一到冬天手背就开口,脚上长着冻疮。脸也会变得黑黄无光,忙到中午,头发还像一窝蓬乱的干草,没时间打理。
  云艳见妹妹坐在院子里,又用火柴点了一堆棉壳,上面用青草和泥土压着,呛鼻的烟雾从草的缝隙爬出来,蚊子踉踉跄跄四处逃窜,室内外的人都大咳起来。
  “云艳,你熏拱猪子呀!”老病号张婆婆徒劳地用手把烟子往外赶,笑着说,“我头痛没好,又犯头晕了。”
  “烟子熏一下,说不定把老毛病给你撵跑了。”一个女人接过话头。
  男男女女一下来了精神,相互取笑挖苦,暂时忘了疾病的折磨。
  “小海,小桔,到屋里做作业去,热天热地的别缠小姨。”云艳支走儿子,女儿。
  “没考上也是命,我们村也还没有大学生,翻过这一篇,不再想了。我去年就跟乡医院范院长联系过,你去跟他学医,他跟你周哥交情也好。”云艳一点不理会病人的吵闹,妹妹的事业和婚事,是头等大事,比她儿女的事还让她操心。范院长去年跟云艳谈过,他想收云灿为学徒,上班后,做他的儿媳妇。云灿上学的路要经过医院,范院长的儿子范星也在学医,他看上了云灿。云艳知道范星早晚要顶班吃国家粮,她模模糊糊应着,这事她瞒得紧紧的,连周一青也不知道,女孩子家的名誉比命重要,没十分的把握,她是不会说出去的。现在看来,能走的也就只有这一条路了。范星生得有点憨,憨人有憨福,谁还靠长相吃饭呢?
  能学医也不错,云灿不敢想比这更好的事了。姐姐总比她想得周到,生怕她吃苦。
  “我跟周哥学吧,跟别人学要交费的。”
  
  云灿打小佩服周哥,周一清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七十年代,周一青到县市传授过经验,经常有人来学习参观,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有一位城里的姑娘慕名而来,差点上演一出“朝阳沟”。西屋是周一青的专用药房,四周墙上整齐挂着百来个六寸大小的篾篼篼,篼里装有:锯锯藤,益母草,当归,薄荷……一本厚厚的药书,早已泛黄,宝贝一样放在桌上。周哥一有空闲,就扛着尖嘴锄,在地边或山上草弄里寻药。他们家后面的长地里,坡脚下,全种上草草药。乡下病人都把周一青当作救世主,时间一长,大家对他还有一种依赖,觉得别的医生都没他手艺好。尤其是云灿,看到周哥拿着尖嘴锄,把一株株平凡的青草,装进他的背篓,变成救世的良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周哥是半罐水,别人一片药,抵他一篼药,也就是乡下人信他,一个赤脚医生,有多大能耐,现在城里人,谁还吃中药,学不成,把时间也耽搁了。”
  “我听你的。姐姐,二梅和田田也落榜了。”云灿心一宽,便跟姐姐说起考学的事。
  “你们那年生的,命就是不对,现在不要再想了,走一坡,唱一歌,人的一生是命中注定的。你看我,生得腿脚粗壮,一看就是劳苦命,忙得分不清白天黑夜。”
  “你的命好,周哥对你百依百顺。”
  “顺有啥子好,有本事的男人都是有脾气的。男人是耙耙,女人是匣匣,男人挣不了钱,匣匣就是空的。女人再好强,一天围着锅台转,刨得到几分钱?人呀,不要贪图男人外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辈子苦死你。你要放亮眼睛找朋友,一定不要只看外表,只要能脱离农村就好了。”云艳裂口的手指缠着黑色的胶布,扎手的棉花桃子,经过她粗壮的手指一摆弄,白花花的棉花便与棉壳分离开来。
  “我要三十岁才找朋友。”
  “三十岁就是老女子了,现在这个年龄正好找,女子年龄一大,就没得哪个过问。”
  看病的人陆续走了,周一青看云艳没吃饭的意思,明白她不剥完棉花桃子不吃饭,搬根凳子坐在她对面。
  “云灿,今年分数看到没有?”周一青问。
  “看,这就是你周哥,最没眼色的一个人,考上了早有人给你报信了。”
  “没考上,继续读,范进五十多岁中举人,你还年轻,现在的政策,可以考到二十五岁。”周一青说。
  “我才不考了,我要学医。”
  “学医好!学医好!学医是最好选择,吃五谷,生百病,谁也免不了吃药。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天开始,先背药书,然后跟我上山认中药。”
  “看你忙得那个样子,哪个说的跟你学?云灿要跟范院长学西医。”
  “云艳,你目光短浅,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中医是传统医学,是国粹,治病治根。这事要由云灿自己做主,你可不能误导她。”
  “张婆婆吃你一二十年的中药,咋没把病根去了,说白了,手艺不过关学也白学。”
  
  姐姐跟姐夫小吵天天有,云灿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争执,心里反倒有几分羡慕,心里满是感动。可是,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云灿从没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她有一个家,离这里三十多里路,青山镇香山村。父亲早拆掉他们的老屋,继母也从没说过要她回去。姐姐家,自己读书时还有理由住下,现在她还有什么理由住下去?学徒是要钱的,自己又欠下姐姐的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独立,今后要能遇上一个好男人,想到男人,她突然想到楼瑞祥,他是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要是我考上学也许还有希望,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她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李凤来跟楼瑞祥才是天生的一对,李凤来今年高中毕业了,他们是街坊,从家庭地位,到个人条件都是相当般配的。
  “云灿洗个澡睡觉吧,你是经不得累的。明天早些起床,我带你去见范院长。”云艳对妹妹说。
  “明天,明天不行吧,我和江二梅何田田要到梓江镇去玩,还要住一晚上。”一路去的还有楼瑞祥和楼开明,云灿认为还是不说的好,姐姐反对她跟男生交往。
  “住哪里?”
  “一个朋友的亲戚家里,是一个开饭馆的,吃住都不给钱。”
  “梓江镇是一个大镇,我也只去过一次,去找一个医生看病,一个妇科医生,后来才有了小桔。去的时候走了好多冤枉路,一大早就出发,来回八十多里路,硬是走到晚上十点才到家。”云艳说。
  “我说去的时候赶邮车,回来走路,你偏不听,回来想赶车也没有了。”周一青说。
  “你那家底子别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年一过完就东家西家的借粮,我们分家时,就分一碗玉米,我懒得跟你说了,把棉花晒在堂屋的簸箕里,吃饭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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