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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桐柏山下>第三十二章 苍山泌水两茫茫(3)(4)

第三十二章 苍山泌水两茫茫(3)(4)

作品名称:桐柏山下      作者:尘浮      发布时间:2019-02-17 20:39:56      字数:10195

  风儿从天际好像飘来了一支歌儿唱:
  心呀心
  妄念多惆怅
  几多舛误
  几多梦想
  白云无居处
  思绪茫茫
  起伏山呀崎岖路
  几时得糊涂
  荆棘荒芜
  风雨哭
  嗟悼往事
  不堪回首
  泪洗流年殇
  荒唐人生荒唐梦
  孤雁凄厉
  空路无尽头
  霜惨惨
  雾茫茫
  何处是家乡
  且说化子听吴妈说胡生的屎尿里有学问,觉着自己的脑子里立马有了精彩的语句,自以为真的聪明了,高兴了一阵,在吴妈家已住许多天。忽有一日,闷闷不乐起来,寻思和胡生曾走过风风雨雨,彼此真心实意,理应不能反目,可是真的反目了,为什么,为什么呀?胡大娘气得卧床不起,细细想来都是自己造成的,假若不认识胡生,万万不会有这等之事。
  化子脸儿愁云密布,拉得老长,能拴下一头老叫驴似的样子。吴妈见此心痛,劝道:“孩子,你咋这么糊涂呀,胡生是他娘身上掉下来的,能动真气吗?过后自然没事。你是老几呀?面条点灯——饭(犯)不着!你愁死谁心痛?胡生知道了还唱戏哩。”听过解劝,化子心里开缝儿了,知道自己杞人忧天,没有意思,就心情不错了,觉老人做饭特别好吃,营养甚高,有吃有住好条件。化子忽然对镜片瞧,硬说自己容颜好看,脸圆了,体胖了,心情兴奋想浪了,就絮叨着讨饭如何如何的好。吴妈听着心里烦烦的,嘴里却说:“好啊好啊,古人说,‘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讨饭也得常常温习温习,免得生疏,娘亲支持。这里是你旅社,是你家,热了冷了,天阴下雨,刮风飘雪,就快回来。有娘在,不叫你受委屈。想咋走都行。”
  化子心想:吴妈呀,塾书底,我又不是您瓶里出的,对我真好,胜过亲妈。若非爱讨饭,给您当一辈子儿子算了,啥时候走跟着一起走,世世不离。说:“我走您咋不高兴我走?”吴妈拿指捣着他头说:“光磨叽啥呀?身子在你腿上,还想飞?”化子苦笑道:“您把我行头换了,人们低看半截,说不是讨饭化子,谁也不打发吃喝,不就惨透了?娘,把我原来的乞丐商标重新换上,恢复原来人品,左右逢源,当上丐帮首领就荣耀荣耀。”吴妈哈哈大笑道:“臭淋淋的破皮当宝了?去吧,在胡生墙根后埋着的,让粪尿吃他神经,也变成臭烘烘的讨饭花子!”化子更笑了,摇着娘的手臂说:“别呀娘,人家是书记,别屈才。”
  就拿铁锹趁大晌午人少跑到房后挖出“招牌”。到屋洗衣粉连洗两遍,拧个半干换在身上,还是臭得不行。吴妈说:“脱掉!还嫌自己臭得轻?”化子不肯,还说胡生粪不仅有文化还有营养的,留个纪念不是坏事。吴妈劈手从他身上拽个精光。不料没穿裤头,满腹黑毛,一套“本钱”像小棒捶,耷拉多长不让看。吴妈大笑道:“怕啥?我是你娘!”化子羞答答地说:“儿大避母!”老人找个红裤头叫他穿上说:“三尺布藏起本面,七尺布疯遍天下。你黑毛是野猪转生的?”化子笑道:“野猪会讨饭?不知谁给按的。”老人拍手笑,捂着肚说:“真行,谁种的毛衣就不知道?”他恍然大悟道:“啊!盘古爷盘古奶!”老人点着头道:“人都是他俩造的!不过,你听娘说,男人,好犯之者,必有约束,规范品德,年长女视为母,年少女视为姊妹,道德不忘,虽是讨饭,也受人敬。”
  说罢就把臭衣扔到大铝盆。化子觉奇,不知她要怎么整,细细看着。只见她弄出堆皂角放石板上,举着棍子砸,“咚咚咚……”不一会儿,皂角稀碎,散出刺鼻的味道,弄到盆里,又将豆杆灰用称准量,放到一起,兑一桶清水羼匀,拿着大棒,憋气用力。他怕累着老人,说:“娘,我来吧!”吴妈轻轻笑说:“皂灰洗衣有说道,来看吧。”搅了几十圈,说,“娃子,好了。”清水透净,拧拧,又说,“闻闻,还臭不?”他贴鼻上使劲闻一阵,说:“不臭,还香呢。娘真中!不过不臭了头里的文化就少了啊!”吴妈说笑道:“说句玩话当真了,傻子!”就把衣服搭到风溜口,不多会儿干了。他就麻利换上“招牌”,戴上毡帽,准备出发。
  此时,法宠甩着罗圈腿急急圈来,人没到屋声到屋:“吴奶奶,化子叔来?”吴妈喜滋滋地说:“吆,宠儿快来坐!人不咋的挺有礼数,比胡生强,找化子有啥事?”化子接腔:“能有啥事?瞧病。”法宠牙呲得棉裤腰似嘴里道:“能!不说就知道?”化子从里间出来,那手指轻轻点着法宠脑门,翻翻眼,眼皮红;看看舌头,舌苔黄厚,说道:“口干口苦小便黄,阴囊潮湿气不壮,尿道剧痛痛入心,如不速治见阎王!”法宠本来胆小,经化子吓唬,心里颤抖,哆哆嗦嗦地说:“化子叔,我真活不成了?别嫌我长得丑,咒我!”化子“嗤嗤”笑着上厕所方便去了。吴妈说:“他好说笑话,别当真。你这孩好懂礼貌,一定长命百岁。”法宠苦笑道:“哎呀我的奶呀!连个对对象也没有,别叫活大岁数,乱七八糟对付几年算了。”吴妈说:“年轻轻的别灰心。毛对毛,色对色,弯刀对着瓢切菜!给你慢慢虑个。”法宠眼泪巴巴地说:“远水不解近渴。不灰心咋的?”吴妈笑道:“那你有病别治了!”法宠流着泪说:“奶奶,痛得像火烧一样,难受!”
  “难受啥?”化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两手扣着裤裆纽扣说,“湿热下注痛淋,八正散,一付好,两付除根。”法宠一听,破涕为笑赶紧给化子磕头,求道:“救我大难不死,叔叔必有后福!”化子扶起可怜的法宠要逗个乐儿道:“得了,得了!成天狗嘴吐不出象牙,这咋会吐蜂蜜了!”说着,笔之于纸,“沙沙”写道:
  木通10克,车前20克,萹蓄30克,滑石20克,大黄12克,瞿麦30克,栀子20克,甘草10克,另加,茵陈20克,竹叶12克,灯心10克,1付,水煎服,早晚各次,忌腥辣。
  法宠欣然持方而去。不大会儿,转回来说吴妈:“老奶奶,可要操心给俺弄个小妮和我长得差多也中,夜里能干活就好。”化子说:“我也操心给你弄个!”法宠得知自己短半吨煤的造型还能整两个女人,侈乎!就高兴地唱着“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路边的野花你随便采,不采白不采……”一圈一跳地走了。
  化子收拾妥当,自言自语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开步走!”吴妈擓篮子说:“送送儿子!”到不干堰捡皂角。不干堰干得龟裂,皂角树打板唱戏(皂角树结的果实叫皂角板,风里互相拍击声),山神庙香烟袅袅没个灵气,一切都在自我矛盾里理直气壮地存在着。化子烧炷香,自言自语:“求山神爷保佑吴妈……”吴妈揪着化子耳朵说:“再不长记性,耳朵拽掉!永远别再带‘吴’字,我是你亲妈的。”化子答应着,又祈祷道:“在我身上显显灵吧,给个狗屎运走走,替您歌功颂德。”
  说完,就给山神深深鞠个躬,柳木棍挑着破兜子,荡悠荡悠旧地重游。地上阳光有块阴影,仰脸瞧天有云彩遮挡太阳半个脸儿。山雾轻轻扯起薄纱,群山苍苍,不由感到有些凉意。惊鸿空鸣,芳草枯萎,才知仲秋光临。翻山雾由薄变厚,与天相连。风儿吹来,漫空筛起麻麻细雨。他就到河弯般茅堆里藏着避雨,等雨不下时再走。
  想起来南棚的周姐,多年不见,不知身体如何;还有仓房庄的黄云,不知那肺癌复发没有?更不晓刘居士近况如何了。看看天,雨还没停的意思,就疾步到公路准备搭个顺脚风。
  有辆卡车正停路边,司机正在尿尿。化子说:“师傅,捎个脚。”司机猛然一怔,转脸见是讨饭化子,脸一沉道:“你啥脚?踩百家门的!”化子笑说:“讨饭带看病,一拿二。有两个患者等我哩,您行行好吧!”司机大粗个,顶多四十岁,猪毛脸,厚嘴唇;蓝色工作服,上衣兜有四个白色字写道:河南毛汽。便知是河南省毛集汽车运输公司的。司机说:“给多钱?”化子摸摸兜里道:“五元!中不中?”司机心想你到哪里只给五元?问道:“到哪?”化子哈哈一笑说:“不远,苍房庄。”司机皱会儿眉头,一挥手道:“上车吧!”
  车里装的萤石,化子吭吭哧哧扒上车,挪个窝儿。刚坐稳当,司机说:“下来下来,快下来!”化子说:“你早不叫上多好?费二回事!既然不拉我,要我钱干吗?”司机眼一瞪道:“谁稀罕你的钱?货车不让拉人!”化子说:“钱给我!”司机说:“给你啥?驾驶室有座。”化子又吭吭哧哧下车,坐到司机楼里。红绒弹簧座子,化子屁股猛地一沉,弹起老高,“咚”的一声,撞着了铁皮。司机笑道:“司机楼撞坏了,收你五元钱就划不来了!坐个球座动劲不小!”化子“嘎嘎”大笑说:“哪像你光坐球座,老有经验了!”司机无话,掏出香烟,打火机“咔嚓”一声,胡子嘴冒出了烟雾。化子看着司机楼里的消息真不少,好几个玻璃圆圈圈,上面多数数字,分别是油压表、汽压表、里程表,还有放录音磁带的孔孔。方向盘占据三分之二的空间,下面有三个机关,里边是“离合”,外面是“油门”,中间是“刹车”。还有个地方插着钥匙。只见司机把钥匙一转,两脚一踩,汽车缓缓而行。那指头在方向盘某一处点了两下,汽车喇叭“嘟嘟嘟”响起来,车速就加快了,随着油门的脚用力一踩,汽车在公路上狂奔速驰,大风呼啸。那山、河流、村落、树林急急旋转后退,苍茫迷离。司机说:“关了窗子,不然你就哭啦!”过了陈庄,固庙,皋埠,不远就到了仓房庄。司机按声喇叭,大声说道:“到了,快下车!”
  苍房庄今非昔比,小山村发生了很大变化,添了不少新房,还有几座平楼。那个矗立到半天云的烟囱正在冒骨朵骨朵的白烟,给云彩连成一片,非常壮观。化子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座酱油作坊。有十多个男女工人正在忙忙碌碌,有推碾压曲子的,有翻锅料的,有搅缸拌曲儿的,还有用漏斗往瓶里灌酱油的、贴商标的、压盖的、套着红色封皮套的。成品酱油包装成箱,装车待发。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
  稻场边几间草房,原来是黄云大姐的家,如今坍塌得像个大粪堆,长满蒿草,竹林却是更加茂盛。云姐姐一家哪里去了呢?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到村里一打听,才知道黄云大姐辞世而去了。化子触景伤情,大姐啊,您真是命苦人,孩子好不容易拉扯大,该在温馨的港湾换换心情的时候,却因一口气,导致癌症复发,刘居士费尽心血也没让您转危为安,终于找您丈夫去了!两个孩子回老家去了。化子不敢揣测黄云因何而生气,低声呜咽了一回,擦去眼泪,找刘居士去了。
  刘居士山上挖药没回,碰见老医的小儿子,问他父亲状况,其子泫然泪下道:“父亲离世走了。父亲走了不到一年,母亲也跟着去了。大哥从上海回来封葬封葬二老之后,就说水土不服了,在家不停就回上海了。化子唏嘘不已,想人生无常,犹如晨露,朝不保夕。觉着自己好像来日不多了。化子就被医生儿子请家里用了素斋。
  医生的小儿子二十八九岁,子承父业,人们称他“小医生”。小医生长得和他父亲差不多,细气马条的,却比他父亲为人谦逊。
  吃饭时,化子就拿出讨饭化子的姿态问道:“有米酒吗?”小医生说:“有有,才酿的红米酒,营养丰富。”一边说一边到楼上搬下一坛米酒来。化子见了米酒,眼就绿了。放下饭碗,抱着坛子,揭了盖“咕嘟咕嘟”状如牛饮。小医生见化子的样子,心道,这家伙没出息,丢人!说:“不温温就喝,肚子受得了?”化子顺嘴角流着米酒,道:“只要嘴受活,不管肚子!”一坛二十斤米酒全部干完了。说不清不白一箩筐感谢的话,晃晃荡荡往南棚去了。
  到了山脚边,冷风一吹,酒劲涌来禁不着一阵眩晕,栽到在松树旁,迷糊过去。均亭来了,拍着化子喊:“伯伯,我到处找你,给你钱支持你悬壶济世的,如何在此睡大觉的?”化子睁眼见是小均,接过厚厚的钞票,说开药铺不成问题了。正在高兴之际,来个神经病,不由分说,把钱抢走就跑,化子大叫一声“劫匪”,醒来却是一梦。抬头天阳苍白,孤鹤鸣空,独感心情凄然,两腿发沉,往山上一步一步地迈去。
  高高的山峦多年不见,仍没改变起伏的姿态。苍山白水,霜色漫漫、草木枯黄,松杉仍郁,涧溪淙淙似呜咽哀泣。在这暮秋初冬衔接的季节里,深深体会到《大雅》里“触心的君子入林伤心”的意义。稻场里尘烟腾飞,社员们打稻谷,十分繁忙。
  他集中眼神找周姐的身影,遍寻其中,就往周姐家走去。来到周姐家,敲敲门,无应声,心里纳闷,莫非周姐她……就趴到门缝儿往里瞧个仔细。见院里又光又亮,才放心了,静静等待。听见一声轻咳,转脸见从厕所走出一个妇女,头顶蓝底白花手巾,紫夹袄,绿裤,穿一双兰布鞋,一米六七身子,步态轻盈,这不是周姐吗?“周姐,没去打稻谷?地包出去啦?”其实,周姐的稻谷,小均帮助打完了。
  周姐没答话,见门前立个汉子穿得像个“捞鸡”的喊自己“周姐”,好生怪异,快步而至,对那人仔细瞧着,发现特征,突然伸手抓着那人手,心里说,想谁就有谁!化子,你可回来了!就不知道姐姐我这段时光怎么过的吗?秃尾巴鹰似的飞跑了信影无踪?止不着眼泪扑簌簌地说:“好狠心的兄弟,走了也不给信,活活叫姐姐担心!看你啥样子,成天跑的啥,连自己都顾不着?”周姐四顾没人,抑制不着内心的感受,两手拍打化子,泪流满面,说,“心里没我,把个姐扔到九霄云外,你还来干啥哩?”化子不觉眼也红了,垂泪道:“姐姐差矣,自别姐后,无日不念,前前后后共写不下二十封信,盼姐回音,不料石沉大海,令弟忐忑不安,各种想法全有,速来看姐。”周姐听得此言,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他娘个狗X,邮递员腿断了,不来送信?走,找他去!”化子见状,知姐姐不是个脾气,劝道:“姐呀姐,事过已久,闹之何益?净落咱不懂事理了。不如作罢,您想是不是姐?”周姐迟疑一会儿,点点头,开门做饭。
  来屋,化子坐在板凳上,看着一切陈设没有太大变化,唯有山墙上多一面镜子。站到镜里看看自己脸都是灰尘,用肥皂洗净了,看那凳子还结实,赞均亭木艺过关。问周姐:“均亭看你没?”“脱谷哩。人家有脱谷机,干活不累,垛完稻草垛就回来。”周姐笑着边说边取鸡窝鸡蛋。化子又问:“姐您忙得没吃饭?”周姐笑说:“啥时间了?怕弟弟没吃饭啊。”化子说:“哪里饿呀?在苍房庄吃几大碗干饭,喝满肚子米酒,饱着的,别费事了。”看着周姐眼睛笑成了花,化子心里似流进了芳香之感,听周姐温柔细语地说:“年轻小伙饿得快,烙鸡蛋饼给你补身子。成天讨饭少营养,看你瘦的!”
  正说时,均亭来了。均亭见到化子,激动地流出眼泪,上前握着化子手说:“怪不得心烦意乱的,原来伯伯来了!这几年哪里发财去了?我做梦里还想念伯伯的。”化子心想,真的均亭和梦里很不一个样儿,现在这孩子,脸色黑了,皱纹多了,老了不少。时间太无情了,小均啊,你干庄稼活儿辛辛苦苦还挂着我?笑道:“我在远方还是老行当。快饿死了,发棺材呀?”均亭说:“既然这样,还不赶紧回来,就别要饭了。侄子给您说过兑现承诺!难道您忘了吗?”化子想,当初以为这孩子嘴上没毛,说话不牢,谁知道你胡咧咧的啥了,不想他现在还咧咧!说道:“不知你说的啥?”均停笑道:“伯伯给我妈治病,采药差一点儿被狼吃,俺们记着的!其实我娘也可想你了,有时泪汪汪的,饭也不吃。我问娘咋了?娘就说我,你化子伯伯飘荡天涯海角,不知死活,为娘放心不下,连个信儿也没有!有时候夜里梦中呼喊你的名字……”化子听罢,觉得心里隐隐发痛,摆着手急急说道:“小均别往下说了……我……我……我……”均亭哈哈笑道:“别你你你了!我给你兑现承诺去。”说罢,给他娘笑了一阵,未及化子相问,匆匆回板桥家去了。化子心说:小均这劲莫不是兑现他妈吧?如果,可不是小事儿!欲知是小均是否兑现他妈,且往下听。
  
  
  第三十二章(4)
  
  不到两个饭辰,均亭提个红提兜儿回来。化子见到想,不是兑现你娘的,兑现个红兜儿,叫我讨饭走红运的。周姐拿出板板整整的衣服叫化子换了乞讨的烂装。小均掏出两千元,放在化子面前。化子想,这是干什么呀?不争不欠,意欲何为?莫非钱多得烧迷糊了,乱送人?问道:“你不欠我账呀,啥意思?”均亭觉得化子伯未老先衰,承许过的事情就忘,脑有病。其实,当时小军承许就是一说,他并不在意,就将此事忽记了。周姐嘻嘻笑道:“年纪不大,脑子老了?均儿曾说有钱了帮你不跑壶济世。想想有这事吗?”化子拍着头硬是搅一大阵子脑汁,恍然大悟道:“有有,叫悬壶济世的,以为开玩笑,没在意,这孩子当真了?长长当皇帝还行。”均亭笑道:“伯真滑稽,我多大了,还长长当皇帝哩,长长进土地差不多。”化子“喷喷”两声说:“不吉利!我进土也不让你进土,我姐还指你多造几个孩子,兴隆门庭的。”均亭“突嗤”笑道:“兴隆啥?人家姓!”化子拍着均儿头说:“脑子缺弦,姓谁姓都是你播种的,孩子大了领回来,都姓周。”周姐说:“对呀,均儿,你伯出这道靠谱儿,就这样定了!”化子想到悬壶济世这层上,不由叹道:“考个赤脚医生证,讨饭不知给哪个狗狗咬跑了。医生没医生证,不是瞎胡整?谁叫无证行医?何况又没熟地方,谈何容易?”周姐说:“男子汉,成色!啥事没做就打退堂鼓?出息!我给你介绍个地点,保险万无一失。泌阳县官庄镇有个表弟秦树生是医院院长,有他帮助疏通卫生局人事关系弄个证啥事不就妥了?”化子考虑考虑,欣然接受,就离开山区,去到铜山苍苍泌水茫茫的泌阳。
  周姐叫均儿写了介绍信,交给化子去泌阳开辟“领地”。均亭又捞一阵心里话,媳妇跑来说家有急事就告辞了。
  周姐送化子,送了一程又一程,还是不放心,就同兄弟一共出发了。
  离了桐柏境地,进入泌阳,巍峨盘古山白云飘绕,松杉竹篁郁郁苍苍。广阔的南弯水库碧波连天,风光旖旎;还有板桥水库,花山后湖水库,凤凰台水库。大旱天里,别地绝收,泌阳农田依然丰收高产。“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毛主席话天经地义。
  上午十点左右,到了官庄。周姐领化子去镇医院见了亲属,说明来意。秦医生心情不错,主动请客。并说:“表妹,细算十多年不见,身体还可以的?”周姐微笑道:“早几年得了肾炎,去县医院花钱不少,越治越重。多亏这位小兄弟,亲自上大山里采药给治好了,一直不犯,断根了。”秦医生闻此,心里一震,仔细端详化子,忽然说道:“这人我曾见过。记的有个磺胺过敏浑身稀烂的患者,怎么治不见好,家属见个讨饭的,说自己会医,给这病,两味药就好了。我追到凤凰台,见他在水库里洗澡,我大喊:‘喂!你是会治病的化子吗?’”化子插言:“啊,弄了半天原来是秦院长,怎么胖得不像以前的模样了?说那次洗澡,若不是你喊,就逮条大鱼,怪你惊跑。”老秦笑说:“记性挺好,就是逮了,管水库的也给要过来。”化子说:“我谋略多的,把鱼往腿旮旯一夹,裤子一穿,要XX呀?”周姐皱眉说化子:“你咋了?净说不着调的话!谈正事!”
  就一起往街东头饭店去了。要了三荤三素,几瓶啤酒,边吃边喝边聊。老秦说:“早年胃病,一吃就吐,是化子给个药方吃了几付,到现在没犯。成天想要是见着他,叫在官庄镇开药铺,给人们除苦。想啥啥来。表妹,这事您放心,我保准这位兄弟悬壶济世一帆风顺,马到成功。咱姊妹伙见面不易,既然来了,多住两天。你嫂子养群大鹅,给妹妹烤鹅吃!”周姐说:“化子这事仰仗哥哥了。家里事忙,要不是这事,说啥也走不开。一块石头落地了,我就放心了。闲月里不愁来。”
  几碗卤面上来,店小二亮着嗓子:“凤凰台风味,色香俱全,吃了还想吃!”老秦见他高腔低调的样子,斜愣着眼喝道:“端走,不吃了!叫老板重新做几碗来!”小二满脸堆笑:“这是为啥呀?”老秦拍桌子镇椅子:“你他娘的懂规矩不?唾沫喷饭里,叫你妈吃去!”周姐劝道:“人家不是有心的,消消气吧。”老秦怒气不息说:“真该端来泼他头上,叫懂规矩!”店小二吓得诺诺而退。老秦亲自到后厨监视重新做了几碗面,似乎碗大些。
  吃罢饭,还不到十二点,周姐想现在交通真方便,一算到家天不黑,嘱咐化子几句,就执意大口包小口——回。老秦怎么挽留也无济于事。一声喇叭,周姐踏上返回的路途。望着远去的客车,老秦泪如泉涌,化子也不禁伤心眼红。
  一连好几天,老秦请假打点化子,跑上跑下,弄通手续,置了药橱子、药碾子、药戥子,桌椅板凳、锅碗瓢勺、床具铺盖,一应皆全。化子满怀极其感激之情结束乞讨的命运,开始有生以来真正的“悬壶济世”的生涯。
  开业那天晴空如洗,惠风和畅,在老秦的推动中,不少的人前来捧场。老秦挥笔蘸着金粉抒写对联,鲜艳红纸烨烨生辉,对联贴到门上意义新颖,洋溢着医者的仁慈之心。门框:“但愿世上无病人,宁可药橱生灰尘”。门封:“草木亦有仁德志,悬壶济世日月心”。横批:“药室生香”。霎时间鞭炮喧天,一街两行人们看热闹,说啥的都有,见解各异。有个老头,穿着白大褂,蓄着黑胡子,叼柄大烟袋,一口一股白气,冷冷笑道:“这小子,胎毛未退,会看啥病?声势虚张天上,放空炮瞎红!干不了几天,‘网包子抬猪娃露蹄爪’,丢人小家伙!”只听有人戗他茬道:“苗医生,你上年纪了,别隔门缝看扁人。你开几十年药铺也没红哪去!你说你儿子中,他卫生所也是门可罗雀!”老苗眼一瞪说声:“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跑到屋“哇哇哇”地背诵《汤头歌诀》。
  忽然,一个老太太擓着竹篮,篮子盖块红布,一瘸一瘸地来了。老太太白头丝窝,满脸光泽,没有皱纹,貌相端庄;肥大的耳朵戴着银耳环;身板硬朗,体格五尺余;一身老蓝棉衣;看去能有六十来岁,都称老人王奶奶。王奶奶说化子:“我快八十七岁了,给你送个无价之宝,当个好医生吧。我这传家宝,平时怕人偷,埋土里。听秦院长说你看病中,这宝送给你,以后我有病来治你不要钱就好。”好多眼睛注视王奶奶竹筐,红布掀开,化子眼睛一亮,心里暗暗吃惊,不想老奶奶竟有这等宝物!和桐柏小石镇的老先生供的青铜孙思邈一个造型,线条飘逸,一丝不苟,是货真价实的唐代文物。家有珠宝,多招祸患,这可不是好玩艺儿。喊道:“秦医生,您看这个塑料像好不好?”老秦扫一眼,心中一震,不意官庄还是历史文物宝库呢!说:“嗨,以为啥好东西的,半天是仿古玩具,不值钱,放你这吧。”化子心想,老秦对我如此支持,正好借此作为感谢,说道:“我不要不值钱的,您拿去给孩们玩吧。”老秦笑笑,红布卷巴卷巴塞到兜里了。老太太见到摆着手要说话,老秦赶紧拿话嘟嘴,说大娘:“我知道您说啥,跟我去医院,弄箱葡萄糖好好补补身子比啥都强。”结果也没堵着,老太太说:“我知道小秦是好孩子,那物是给这医生的,保佑药铺好生意,你别拿。”化子说:“老奶奶给院长比给我好处大,这诊所是老秦开的。您治病都不要钱,我还隔三插五登门看您的。”老太太喜得满脸皱纹,咳嗽着道:“都这好,都这好。”说着跟老秦走了。
  一根烟的时间,秦院长扛个牌子,白底红字,草书:“悬壶济世”。门边挂上,格外风光。开张的第一天狗狗先来捧场。附近喜子一手背着,一手牵条大黑狗同两个留着长发男不男、女不女的青年来到诊所说给狗治病。喜子在镇上是有名的人物,三十来岁,一米六七个头,长得排场,歪戴帽,斜楞眼,扣墨镜,叼烟卷,满身涤纶西服,会一手好拳脚,先给花子掏根烟。化子说自己不会吸烟,问狗有啥事。喜子发愁道:“配不上种,有法吗?”化子说:“月经不调,卵泡发育不成熟。”喜子说化子:“胡扯,狗还有月经?”化子笑道:“外行!没月经它会生男育女?以为给人样的红赤赤在外挂着的?狗是挂在肚里的。”喜子道:“啊,耳目一新,年轻轻懂的真多!这狗咋办咋办?”化子说:“这叫不孕不育症,大雪天这狗怕冷,小便多是不?”喜子笑道:“对对对,真准。曾去兽医站人工授精两回无效。求你出手相救吧!”化子说:“好办,给它开几样药吃吃肯定怀孕,人也能配上。”有个扎着头发辫的青年笑道:“人配啥?拉到白磨垛大山里给狼配。成功了感谢你,送面锦旗。开药吧。”
  化子看看狗阴,挂粘乎乎的东西,时不时还“吭唧吭唧”痛苦地叫唤几声。化子见狗,心情特别沉重。当乞丐时,每天就见各种各色的狗都不好情绪。狗狗仇恨讨饭人,自己屡屡被狗咬过,今天这狗有病还得给治。算了,大人不见狗儿怪,狗脉不知咋脉,近前觉狗阴腥臭,才知此狗宫寒不孕。化子开了肉桂、干姜、附子、艾叶、乌药各等量,倒在铝锅里添上水,放到煤炉上足足煮个把小时,好了。散散热气,两个青年嘴里说着“靠,靠,靠”捉着狗嘴。青年力气真大,狗动弹不得,直摇尾巴。喜子持着树棍子,撬开狗嘴,一碗药汤全倒进狗肚里。不一会儿,它就没了痛苦,摇头摆尾像是表示感谢。化子摸着狗的头说:“狗师傅,大恩不言谢,以后见讨饭的有点儿人味儿就好了。”
  化子又想,人狗差不多,写到:附子20克,干姜15克,巴戟天50克,菟丝子100克,肉苁蓉30克,仙脾50克,覆盆子50克,10付水煎服,日3次不月而愈。一算账三十多元。喜子耍赖,化子不依,硬说老秦诊所不赊账,更况刚刚开张?那两青年怒目而视,意思不让化子要钱。化子说秦院长和公安刑警关系甚好,典礼那天来了不少的带腰炮的大沿帽。喜子说:“是的吗?”化子说:“不信你打听!”喜子就乖乖付了药费。
  两个月后,狗狗真的肚大了,可能是狼狗种。要不,喜子咋那么高兴兑现承诺呢?一群地痞流氓,吹着横笛,敲着大鼓,他老婆扭着大腚,唱着“自己狗狗怀狼崽”歌儿,两个青年抬着锦旗往诊所而来。人们像看小戏似的嘻嘻哈哈笑个不断。
  来到诊所,化子面对锦旗金字啼笑皆非,那字怎么说:“感谢狗医生:妙手回春愈狗病,挽救大黑怀狼孕。落款,泌阳县官庄镇老街29号大黑狗赠,癸丑岁9月”。自此,患者前来治病,看到这面锦旗,扫兴而去,他追去拽着病人解释半天,才消除误会。一阵风过,锦旗换个面朝里,人们不见了狗医生。初中学生们听说这旗,饶有兴趣地抢来观看,扯个正面,掏出相机,连拍几个照去了。老秦得知此事,开车来到诊所,对旗大发脾气一顿,扯去找到喜子狠狠日决一回,骂喜子王八蛋一个,玷污诊所,欺侮医生,生意冷落了拿他是问!喜子吓得腾腾屁连,赔礼道歉,赶紧去旗店重新做面锦旗,写着:“感谢化大夫:华佗再世,扁鹊重生。”来放挂鞭炮,挂到诊所,患者自此络绎不绝。
  早晨,门前老杨树,落了十几只喜鹊,“喳喳喳”地乱吵吵,好不热闹。他心想,有患者了,难道还犯口角哩?肯定老苗那厮嫉妒嗔恨,心生不快。不由叹气,自言自语:“同行真的是怨家?”起早担水的路过门前,见他郁郁不乐,说道:“化医生,今天生意肯定火,喜鹊报喜哩。”
  闻得此言,顿然欢喜。未知怎的红火,且往下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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