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苍山泌水两茫茫（5）

　　喜鹊报喜不知报的啥子，报来了空中无端生起的云彩。云彩越积越厚，顷刻黑幕遮天，老北风呼啦啦树叶飘飞，满是冷嗖嗖放着雨淋，弥漫晚秋气息却呼唤冬的信号。一场风雨一场霜，没有温暖好凄凉。化子心里气得骂：“火个狗XX毛呀，今天白板定了！”医生没患者的日子最无聊。化子无精打采掀着医书，有一眼没一眼不感兴趣，困意袭来，歪在床上，想做个好梦。眼皮将涩，忽听风里传来牛铃的叮叮当当和鞭响与吆喝，就一轱辘起来倚着门框往外张望。麻麻细雨，不急不慢，微风缓吹，路面泥泞。小河对岸便道，有辆牛拉架子车，车里两男一女，披着胶单，好像还有呻吟。前辕那人戴着斗笠，穿着簔衣，手持扎鞭，不停抽打老牛，弯弯觭角左右急摆，铃铛频响，车轱辘泥塞得死死不能转动，顺地滑出两条泥沟，浑水顺沟流。
　　化子见了，说这人傻透了，泥塞满车轴辐条咋能走啊，光打牛能行吗？他大声喊：“榷个树枝掏掏泥，不就走了？要把牛打死呀？”那人他X的听而不闻，还“咔嚓，咔嚓”一鞭一痕抽牛，直打得那牛“哤哤”乱叫。化子于心不忍，顶着破草帽，疾步而去帮助掏泥。路滑，不小心一个跐脚跌倒，整了满身泥，一轱辘爬起，来到车子跟前，阻止打牛，捡条竹棍掏泥，掏完左轮掏右轮。车轮溅泥水呼漉漉过了河，上坡来到老杨树下，避避雨。
　　那人摘了斗笠，问道：“小兄弟，打听一事。”化子说：“你就捡我知道的说吧！”那人抓着自己嘴唇挠痒痒，嘴唇白不愣像是唇风，挠足挠够说：“这你肯定知道。就是没多长时间，官庄街开个新诊所，秦院长说那医生年纪不大医术高。这几个病人是我们生产队五保社员，发了救济款。晴天忙着积肥，雨天是个空，特找他治疗来了。”化子想，真巧，给小说编故事那么儿地巧，说道：“这我知道。你们哪里的，啥病值得雨淋淋跑老远？”
　　“老蔻庄的。”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那村离这里十几里地，够难的。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医生。”
　　“啊！？不可能，你真会开玩笑！”那人近乎发怒道，“神道！哪破庙钻出的土地孙，冒充医生哩？不嫌骚！”那人解了牛纼子拴牢，对病人说道，“别急！街里打电话，叫老秦收拾你这骗子！”“到屋看看再打电话也不迟！”化子说，“啥不啥就发火，值得吗？”
　　那人无语，跟着来到悬壶济世诊所，见秦院长的字迹，懵了！心想，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自己骂自己：“我他妈有眼不识泰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人！大人别给小人怪，宰相肚里行舟船！”化子大笑说：“学问呐，一套一套的！快卸车吧，病人来看病！”
　　卸了车，老牛“哤哤”叫唤几声，像在诉苦。几个患者衣着贫寒，那女的身上打了几处补丁，更为寒酸，都一瘸一拐来到诊所里。化子倒了几杯热水给大家喝喝取暖。换过衣服，给患者诊病。一身蓝衣的，七十来岁，体弯如弓，名叫姜克风。他脓眼眵模糊，口角带着涎水是年轻不惜力造成的，脉沉涩，时头痛，口唇发紫，胸痛，明显脑血栓冠心病，为开血府逐瘀汤加瓜蒌薤白桂枝汤，三付仅售三十元。黄衣人五十多岁，消瘦，背微驮，脸颧骨高耸，皱纹交错，流露岁月辛酸。打牛的称他蒋胜。化子阵阵哀叹。蒋胜脉象浮悬，半身麻木，口角一跳一跳，中风前兆，补阳还五汤加牵正散主治。也是三付，收了二十八元。该那女人瞧病，只见她头发花白，脸庞圆圆，没有皱纹，不足五尺，腰杆板正，约有四十挂零，眼睛湿湿的像泪，表情却犹豫不决。她丈夫半身不遂，卧床不起；她患飞蚊症，玻璃体混浊，一天天视力减退。化子揣摩其中的缘故，就是罗锅上树，前（钱）缺！说道：“大婶，放心吧，有钱没钱也给你治病。”她才伸过手诊脉。见她余脉正常，独肝肾沉数。化子道：“婶婶，您这是眼病。别愁，能治。”她就“呜呜”哭了，抽抽搭搭地说：“不瞒医生，我叫魏金凤（真实姓名），年近半百。老头瘫痪床第三年有余了。闺女离婚，留下一个小妮，去南方打工，至今没有汇钱。我全指鸡子屁眼挤几个蛋换个十块八块，这眼白内障好几年也没钱看，大队见俺家穷得没指望，救济百十元，全给小孩买营养了，大人就这了，小孩总不能亏了身体，小孩是人的根根。老眼瞎瞎去，小孩长大成人，我死了也安心。有人见我没法弄，给几十元，推也推不掉，叫我来治眼……”化子听着听着，两眼酸得不行流出两行热泪，说道：“您别说了，我尽心帮忙，放心好了。”用滋补肝肾之阴法主治，杞菊地黄汤加谷精草、密蒙花、望月砂、夜明砂、何首乌、黑豆、菟丝等一次十付，分文不收。魏金凤脸上有了笑容。天裂缝儿了，风却来了兴致，呼呼刮得好猛，像要快吹干道路，让患者赶紧回家服药好病。化子给魏金凤调治八个多月，从一塌糊涂，到能看三丈开外的砖墙缝儿；由砖缝儿到穿针引线，视力正常，康复了。化子高兴得彻夜不眠，肝肾阴虚是导致玻璃体混浊和白内障的根本原因得到进一步证实。可这药费患者无力偿还。算了吧，说不要就不要，学一回雷锋精神奉献人生。
　　过了半月，老街患者张书义（真实姓名）三十多岁，六尺余，脸面胡须，宽额，尖下巴，高鼻梁，目光炯炯。一身迷彩服，曾当过特种兵。得了大骨节病，在苗运宫（真实姓名，他就是偷化子诊所的贼）苗医生处花了千把元越治越重，以为无药可救了。其实这病叫类风湿，阴虚火旺，血热受风，加之海鲜饮酒，形成此病，只须大剂清热解毒、凉血消炎即可。他经人介绍来到化子诊所诊疗，前后花了不到两百元彻底康复。他越想越气，瞪着眼珠子，捋着大棍怒冲冲找苗运宫医生将所耗之资全部追回，又骂他狗X玩艺，白叫喝许多苦水子，逮这苗医生痛打一顿，了却胸中怒气，反请化子到酒店撮了一顿表示感谢。就这样医生之间结下仇恨。苗医生消息灵通，得知化子应邀凤凰台村出诊，诊所就被同行洗劫一空。回时见所里一片狼藉，想不出究竟得罪了谁。当发现落地一张名片，方晓苗运宫所为。据说老苗不着调，小苗青出于蓝胜于蓝，更不着调得出奇，以诊所为招牌，白天装医生，晚上采花盗柳，风月场颇有名气。化子火急给秦院长电话，给公安报案。结果在泌阳盘古旅馆，苗运宫正在给个骚女人受活的云云雾雾，被公安局逮个正着，押到小梁河严惩不贷。老秦劝化子不要泄气，又给投资一笔资金，从头再来。诊所重新恢复以往的人脉。
　　光阴荏苒，眨眼腊月。周姐带着山珍、腊肉、干娃娃拳菜、珍珠花、竹笋片、松茸、野生黄花菜，还有一身新棉衣前来看化子。他见到周姐脸胖胖的不正常，目下如卧蚕，大吃一惊，说道：“姐姐想必是近来里口味重了的吧？”周姐说：“馋了，多贪些儿腊肉，盐味儿重了，又要犯那病的。”化子按按姐的脸，一按一个坑，说：“不咋，吃几付药就好了，这病最怕盐。好好住几天吧，好了再回。”边说边点炉做饭。“不饿。”周姐说，“穿上棉衣看看中不中。”化子就高兴地穿了，不大不小，不肥不瘦，不长不短，说：“姐姐比着我做的，好可身。”周姐笑说：“傻样，不知咱俩高低一样吗？”化子说：“姐不中了，秦哥咱们还下饭店吧。老远能不饿？”周姐道：“泌阳转车时饭店吃过了火烧、胡辣汤，真不饥。快给诊脉抓药，我还得速回。”化子说道：“哎呀我的姐，总是匆匆来匆匆去，急得了不得，何必呀？”周姐说：“你侄女明日出嫁，你说急不急？”
　　化子无言，暗想，男女出邪，到一定时候，必须压堆发泄，怪不怪？就给周姐脉脉，翻翻眼，看看舌，方也不开，按所需药味抓了三十多付，装两个口袋，也不同老秦言声，送周姐走了。
　　回时，远见门前停一辆穿着迷彩衣的军队轿车，心里一紧说，我又得罪部队哪位大爷了？前来骚扰？正在疑疑惑惑之时，车门开处，下来三个人，一个军人，两个普通人。其中有个瘦高个喊道：“化弟，军医有请！”仔细瞧，这不是老家邻村的玉哥，如何知我在此？想这哥，细高挑身材，近六尺，可能脾胃欠佳，总吃不胖，爱穿黑色，脸盘瘦而红润，对人厚道，义气。提起玉哥，没人不翘大拇指的。化子急前道：“看着像你是你，多年不见，哥哥容颜不减当年。咋得来？消息灵通。”玉哥笑言：“是老支书的战友老秦电话告诉你在这的。早两月前他不是来你这治过病吗？”化子“是是”着，看那军人，那人膀大腰圆，面如满月，环目剑眉，高鼻阔口，七尺有余，绿色服装，领章帽徽闪闪发光，端的庄严无比，说道：“这位军爷是……”一旁那人身穿羽绒服，带着墨镜，一张“非洲黑人脸”。他用老公鸭嗓音不怀好意地说：“军奶哩，军爷？”玉哥道：“5XXX1炮兵团团长兼医院院长，听说你医术不错特来见你。”化子心说，当个团长就好了，还要一身两任，这大汉有意思。就打个手势说：“屋里请！”团长摇摇手，意思是快上车走。化子给老秦打电话，交代交代，往部队医院去了。路中问了缘由，才晓得早年曾在家乡行医时，有南阳独山脚下村里几个病患找化子看病，服药痊愈。“非洲黑脸”也是那村的，会地理阴阳，不知他怎搞的，和团长拉成关系，得知此事，为讨好攀附，对化子医术大吹大擂。团长名叫王洋，四十来岁，汉大心直，上级有人推荐他身兼两职。听黑脸喋喋不休，就信以为真，来接化子去部队医院。未知部队医院究竟是何情况，且往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