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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第1372-1382天

作品名称:少记风流老来看——盖壤文学日记3680天      作者:盖壤      发布时间:2019-02-11 16:56:30      字数:5956

  1960年3月28日星期一晴(1372天)
  为了写一个剧本,我深入到试验田去,一边劳动,一边考虑剧本。晚饭后我把剧情跟温成玉谈了,列出提纲以后,竟妙思泉涌。大家劲头很足,说一定要拿剧本上辽艺去演出。温成玉马上穿上我的大衣,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马。
  
  1960年3月29日星期二晴(1373天)
  今天仍然在试验田里劳动,帮助培土、平地。一头晌没扔下耙子。刘镇长过来夺我的耙子,叫我休息一会儿。姓刘的社员对我说:“你别看我们不歇着,你哪能跟我们一样干呢?”
  午后跟老马谈话。他指出我的性格孤僻,有远离群众的倾向。创作上有个人名利,这是世界观问题。马云秀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上次开文艺创作现场会时,我说我们在探索一条文学教学的新道路,大家都在摸索,苏守业的方法也不能说不好。他说:“不按党的指示办事就是错的,你看看,他们四天走了七个地方。”
  我列出的话剧提纲故事性很差,群众又重新讨论了提纲,很顺利就草拟出来了。
  
  1960年3月30日星期三晴(1374天)
  今天没去劳动,大家搞了一天创作。到晚上一点,写出了三场戏。
  
  1960年3月31日星期四晴(1375天)
  王作昌他们从红石大队转移到太河去,在镇上住了一天,同学们把胃口都吃坏了,要我联系参观化肥厂和幼儿园。我去联系完了,就去整树苗,搜集了不少洋腊罐(刺娥的蛹),回来在火里烧着吃。
  跟王作昌汇报了思想和工作情况。午后和晚间都在写剧本。
  
  1960年4月1日星期五晴(1376天)
  光知道行动原则是不行的,要自觉,要乐观,永不退缩。
  上午讨论剧本,下午参加小队栽树。
  前天,我把我的写作提纲对马云秀说了。他说:“粮食问题可以反映,但用秫稭瓤做澱粉并没有普遍性。”这说明我的政策水平还很低。
  年级支部书记滕云阁来到此地。党总支让他来抓创作。晚上开了座谈会。
  丁文成和顾继周背着组织到七队吃饭,两人一顿饭吃了一斤六两,并对食堂管理员说“千万别对我们领导说”。这件事让老马知道了,顾继周心里很不安。他说:“见到老马我都想躲着他。我觉得可耻。”
  我的右下牙床又发生齿槽囊肿,滕书记打趣我:“你怎么吃胖了?”催我去睡觉。我想谈谈深入生活的感想,没找到机会。
  
  1960年4月2日星期五晴(1377天)
  五一大队的同志们都来了。上午小说组讨论作品。我和陆钦到浴池去洗了个澡。
  午后讨论孙福海的剧本《龙泉山下》,以水利化为题材。他自己读作品时候,好像很满意,特别自己认为写得不错的地方,念出了感情,然后大家提意见。
  “党的领导描写有问题,说党委书记刘**是黑龙,听了采药老人的迷信传说,上去夺杏黄旗,穿红戴绿炸开龙泉口,让党向宿命论投降,这是歪曲。”苏守业说。他几天来面色苍白,嘴唇发黑,烟卷一根接一根地抽。讲话瞅着别人,想从别人的目光里得到赞许,然后把烟灰弹到地上去。
  我接着发言。我把剧本的线索找出来,尽量让自己的发言有节奏、有组织:“剧本描写水利化,表现农村的两条道路斗争,歌颂党的三件法宝,可以肯定。剧本的方向是正确的。剧情的发展以两条道路、两种思想的斗争为线索,所选的典型事件也是合适的。在资产阶级势力这方面,通过洛妻不下地干活、孩子不往托儿所里送,表现富裕中农落后反对水利化;在水库兴建期间装病、偷麻、偷粮,使支部书记爬山炸龙口时,绳断落入山涧,叫大家吃不上饭,张劲反对水利化的理由是劳力不足。对资本主义势力的描写是成功的。他们很像生活中的那种人。这种人十分猖狂。与此对立的正面力量、社会主义的力量,就应当更强大,能让人看出他是推动生活的前进力量,势不可挡,促使矛盾的转化,达到教育人的力量。在这方面,作者的描写是失败的。
  首先是党的领导没有树立起来。大队书记耿华的性格不统一,刘书记是个个人英雄主义者,他不是坚定的执行群众路线,采药老人怕触犯小白龙而反对炸开老龙口。耿华说:“你不炸我们炸!”当旱情严重的时候,刘书记只是发了一番号令,耿华对他的魄力和信心颇为感动,群众怎么起来与资产阶级思想斗争的呢?没看到。
  “作者单纯在作品中追求所谓‘美’,什么采药老爹的长命母啊,刘书记上台手里拿了个兔子,还有玖瑰酒,都是哪里来的呢?
  “歌颂人民公社,剧本中却看不到人民公社的优越性。”
  王大中说:“这个剧本颇有些仙气,像世外桃源,猎枪声中上场的刘书记,只是作者思想感情的体现者。”
  “作者是否歪曲了生活?”陈景贤说,“书记总是大口抽烟,吐出股股白雾,使人看不见他的脸。党发现了问题是要解决问题的,但刘书记看到富裕中农从工地逃跑的时候,却说:“跑他就跑,没有他我们也能建设社会主义。”陈景贤发言时,也在大口吸烟,烟头像引信那样着得很快,接着说,“作者的意图好像是在暴露,托儿所的孩子受冻了,粮食不够吃了……”
  “作者在宣传宿命论观点。”尹君发言是声音尖尖的四川口音,眼睛睁得大大的,“党向自然作斗争,并不是为了改造自然,而是去实现小白龙的预言。”
  马云秀说:“作者忘了阶级路线,小队长是富裕中农,大队书记是小知识分子,而对刘书记这个人物,是个人崇拜的。”
  晚上,孙福海讲了他的创作经过,说故事完全是捏造的。长命母是从公社史上看来的,采药老人是从《林海雪源》上看来的,玖瑰花是当地有的,作者在尾声中安排了一个喝玖瑰酒的场面。
  小说组决定把陆欣的小说《爷俩》和我写的《新来的大队书记》拿出来念。陆钦那篇东西很不像样子,又搞竞赛,又打野猪,主题不明确。陆钦为了表示自知之明,念之前就解释说自己有意识把父亲写成有本位思想的人,两儿子批评人有简单粗暴的毛病。这样以来,大家的火力更猛了,说:“英雄必然有缺点吗?”
  “这是对典型的真实性如何理解的问题!”
  “这是什么态度?这是什么立场?”王大中质问。
  大家基本肯定我的小说。说“塑造了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形象”。王大中则说:“这是誉之过甚,让大家看着不真实。”
  会一直开到半夜两点钟,人们困了就到外面走一走,回来接着开,还是有人打瞌睡。尹君尖声说:“睡觉到别处睡去!”由正达努力抬起脖子,眼睛尽量往有亮的地方瞅,像有意证明自己没睡觉似的。
  滕书记最后做了指示,说:“鼓手们!你们的鼓皮有点潮湿!敲出的声音有些发闷哪!党对你们的希望很大,我们要从你们这些人中培养出小说家、小批评家,思想不改造好,想要写出好作品是不可能的!现在,不是技术上有问题,而是对作品的思想性不够重视的问题。要注意,你们的作品,是要加入跃进的行列的,它要在历史上起作用的。你们要塑造别人的灵魂,你们自己的灵魂不干净能行吗?”
  大概是认为自己的作品有些成绩,增强了前进的信心吧?今晚我的精神是那样的乐观,那样地振奋。党关怀我们,党培养我们。党啊,我的生命已经紧紧地与你结合在一起了!
  晨鸡鸣了,东方已经露出了微光。五一大队的同学今天睡在这儿,我们这边的人有的献被子,有的献大衣。他们睡在食堂的大炕上,有的睡在托儿所。他们开玩笑地说:“老孩子们,我们入托了!”
  
  1960年4月3日星期日晴(1378天)
  今天我24岁了,赶上个好天气,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是个红色的日子。
  上午休假,我们都到镇上去理发、洗澡。昨天上午已经把这里的事情办完了。向老马请示了一下,与陆钦一起,到三小队去访问瘫痪在床的民间诗人尹荃。我们向孩子问路,他们快活地告诉我们:“就是房上竖着大杆子的那家。”
  院子里有一位穿蓝花棉袄的小姑娘把我们送进屋。一位老太太放下菜刀,笑着迎接,说:“进屋坐吧!”
  进了屋,见炕稍头朝里躺着一个人,一个很大的头,侧卧着。听见母亲说话,他的眼睛大约已盯着门口了,只见他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嘴唇动了动,说道:“坐下吧!”从他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里,能知道他多么欢迎有客人来。
  我简单说明来意和身份之后,就侧着身子到炕上去,凑到他的面前。他拿了一个插在秫稭上的小铜钩够烟,我才仔细看见这个人的外貌。他的脸有些浮肿,脸色苍白,从被角露出一个肩膀,像干枯的树枝那样不规整,弯曲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只有半尺长,手指像竹子刻出来的一样,拼到一起,几乎是没有肌肉的。右手从脖子下面伸过来,靠脖子的地方放了一条毛巾。这只手只有手指会动。
  “我已在床上躺了19年了,今年33岁。”他说。
  他用右手拿秫稭瓤,用左手拿笔,写出这样一句格言:“一个人应当因他活着使别人得到快乐,这样,他也是快乐的,幸福的。”他每写一首诗,都要修改八遍到十遍。
  他自己有个书橱,有的书是他自己买的,有的是书店和文化馆送的。他说:“今年我的创作要赶上法库的农民诗人金玉廷。”
  他忽然笑了一下,用大手把耳机拿下来,在毛巾上擦了擦,递过来,对我说:“吉林广播电台正在广播《蔡文姬》呢!”
  他虽然是残疾的,但他的精神是健康的。他以诗歌加入了跃进的行列,从小小的矿石收音机里,他听到了全国跃进的脚步声,像婴儿听见了母亲心脏的跳动一样。
  他在自己的一首题为《我要写,我要唱》的诗中写道:
  尽管我的笔又粗又笨,
  尽管我的喉咙又哑又涩,
  但,我自信,
  我能写出美丽的诗篇,
  我能唱出最动人的歌。
  若问为什么?
  我的回答只有一个:
  在我们的生活中,
  到处有写不完的诗,
  到处有唱不完的歌。
  他父亲正在和泥抹墙,不时地介绍儿子生病的情况。母亲是和善、细心的老太太,每天给他端屎端尿。
  走出尹家,已近中午,一直被这个乡村残疾诗人感动着。他对生活炽热的爱,顽强和生命力,不懈的追求,都给人以美好的感觉。外面的阳光是暖和和的,使人感到特别舒适。站在山丘上,望着明媚辽阔的田野,令人遐想不尽。柳丛泛着嫩黄的颜色,背后是小学校的红砖墙,墙上用白粉写着毛主席教导孩子的一句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孩子们在春柳环绕的操场上嬉闹着。他们把早晨带来的粪肥堆在一起,又去整理种花的园地。远处的拖拉机隆隆作响。哦!春天不仅是温柔的慈母,也是满身豪气的英雄啊。
  午后开会,对温成玉和顾继周进行批评。他们的粮食都吃过量了。丁文成对七小队的伙食管理员说:“我一顿吃一斤六两粮,我千万不要对我们领导讲。”
  早晨温成玉起床很晚,我说:“快起来吧!食堂里要没饭了!”
  “没饭不吃了。”他说。
  然后他在炕上围着被剥洋腊罐。澡也懒得去洗,但到底还是去了。到浴池对马云秀说:“我还没吃饭呢。”有想到小饭馆吃的意思。他谈到不能违犯纪律的事情。他走出去以后,尹君对马云秀说:“他能不能下小馆去呀?”
  “不能噢!”老马不假思索地说。
  尹君不放心。跑到小馆一看,温成玉擦着嘴巴从小馆屋里走出来,穿白衣服的招待员送他出来说:“再见!”
  老温看见尹君,十分尴尬,脸也红了,言不由衷地说:“唉!这件事做的不太好了,不太好了!”
  午后开鉴定批判会的时候,顾继周要求在会上做检查,说:“我感到耻辱!”他们都说:怕群众舆论,没有群众观点,违犯组织纪律、对组织不忠诚等。
  马云秀说:“你守纪律是给别人看的呀?你们所说的群众观点,是偷偷摸摸的群众观点,你认为组织纪律对你是个约束,仿佛受了某种压抑。温成玉对组织不忠诚。‘小心哪!可别犯错误!’你经常这样讲,企图把自己的缺点隐瞒下来……”
  马云秀全面地分析了温的思想情况。温认为参加辩论会不如参加鸣放会能了解更多的情况。老马建议讨论顾春芳的言论时,他说:“不必要吧?”在辩论会上,两次向老马请假,递一个条子要求到大队去休息……要求搞增量法不参加劳动,瞅着大腿说瘦了,温成玉家庭出身是富裕中农,大家分析他思想的时候,提到原则高度,是站在富裕的立场上,对三面红旗不满。
  晚上小组继续鉴定,温成玉批评我主观、自信。
  24年的生命,是自己把把自己束缚起来的过程,是自己解放自己的过程。党始终是我前进的鼓舞者、最亲切的导师。如果我自己现在还有苦闷,那是因为对割弃旧观念还不坚决的缘故。个人名利还拦着我的去路,使我不能自由地行动,不能把生命利用得多快好省。
  我将以什么姿态去迎接第25个春天呢?不想自己是不是吃了苦,是不是损失了什么,而是要坚持不懈地前进。力争上游本来就是无产阶级对等生命的态度,创造与劳动使他们的精神摆脱了衰老和死亡,生命的身后是一片灿烂的春天。
  
  1960年4月4日星期一晴(137天)
  明日起到10日,是修改作品的时间,为以后深入工场方便起见,今日全组转移到第七小队。
  晚上讨论作品的修改方法。剧本放弃了,着重修改七个短篇。
  
  1960年4月5日星期二晴(1380天)
  今日开始修改作品。精神不振作,感冒了。
  
  1960年4月6日星期三晴(1381天)
  今天工场休假一天。开春以来,工人一直没有休息。我们趁机跟工人唠一唠。韩主任说,今天有个值班的李中文师傅,曾经到省里开过劳模会,他知道一些情况。
  我们等了许久,王珍璞想回去。我问了一下李师傅什么时候能来?工人都笑了。坐在炕沿上一个白净面皮的人,眼角皱纹带着笑意,有趣味地眨着眼睛,听我们说话。他说:“找他有什么事?我就是。”
  “唉,我不认得呀!”我不自然地说,“我们是辽大的学生,想跟你扯扯咱们工厂建厂初期的情况;先进人物和事迹什么的。”
  他说:“我们就是一心奔社会主义,来了任务不讲价钱,千方百计地去完成。“
  后来,他领我们到张守仁师傅那里去,走到过门的时候,他说:“过去我成天干,我也没穿上烫绒裤子,现在也穿上了。过去,治病谁管你,现在有工厂管。”
  张师傅正在家里劈柴生炉子。王珍璞认识他,说:“我又来麻烦你了,张师傅!”
  “坐吧!”
  李中文说:“他们又要跟你扯扯造风车的事儿。”
  张师傅叫李师傅到车间把制造风车的记录拿来。他从书橱里找出许多书籍给我们看。他说:“造风车的时候,讽刺话没少听啊。供销社要办翻砂厂,需要吹风机,还要搞合面器,又要搞个土飞机,搞一个不成,又想一个新的来,国家的钱让他们花了不少,都失败了。认定风车我们也搞不成。看到风头掉下来,他们就说:‘哈哈,又折脖儿啦!我就知道他们不行嘛!’‘反正国家有钱,让他们造去吧!’等我们做成了,他们就扁担勾挂眼睛——长长了。修大街的时候,他们的地段分在我们的门口,厂里的赵书记让他们来参观,一个个都没话说了。他们都是些有文化的,站在柜台上没事就比划,就是没有党的领导,他们能不失败吗?”
  
  1960年4月7日星期四晴(1382天)
  上午,驻公社的23名创作组成员都到13小队去开会。大队管工业的张云和钟书记把全公社的情况做了介绍。
  “希望你们能写出好作品来,念给贫下中农听,他们说好,就可以。他们摇头,你的作品可能有问题。”钟书记说,“创作不要为名利,为名利你像丁玲。我们要做赵树理和高玉宝那样的作家。”
  大组提出:“大干20天,攻下高精尖,向五一献礼。”
  午后坐下来修改作品的时候,王珍璞跟我唠起烟卷的事,说:“这东西你最好还是不学,现在我不抽烟就有瘾,时间长了抽一口,嘴里甜得很。人无论怎么孬,见面抽他的烟他可不吝嗇。现在差三分钱的烟我就能品出味儿来,好烟抽嘴里柔突突的,不呛人,劲儿长,熊烟抽起来一门儿呛嗓子。”
  晚上吃面汤,大约他嫌粉子要的粮票太多,就问炊事员:“今晚怎么剩这么多呀?”或是问人家:“你们怎么不蒸碗糕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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