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第1367-1371天
1960年3月23日星期三晴(1367天)
今天在土化肥厂工作。这个屋子原来是粉房,放着几口做菌苗的缸和搅拌机。早晨起来学习《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对一些问题的认识更加明确了。我们是大国,我们还很穷,人民必须走克勤克俭的道路,才能加速建设。
了解了一下食堂情况:经常在食堂吃饭的有90%,往家打饭的20%。食堂人员做到三白:口罩、衣服、帽子。工作做到三勤:洗、涮、擦。五净:屋内外、食具、饭菜、锅炊、个人。三省:毛柴、油、盐。二省:吃的好花钱省,伙食开支省。三有:饭前有洗手水、饭后有漱口水、经常有饮用水开水,炊事员有明确分工,食堂有食谱。五好:饭菜做的好、卫生搞的好、服务态度好、有病老人照顾好、团结好。
跃进四小队的群众会,记录如下。
仲书记讲话:“有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晚出,早归,中间干活,在那里蹰着。底肥10000斤,1.6尺的垅,大间小混,一地五收。高粱种235、八大头,主要种苞米、高粱、大豆,能不能做成三顿,无米做成有米之饭。要用代用品。不准骂骂吵吵,有理讲倒人。今年普及高中,明年学中学课,六八~六九学大学课程。明天下午安电灯电话,中心是搞好生产。如果都晒阳阳儿,白等,点油灯也没有。为什么牵着不走打倒退?我们是红旗小队,大队是直辖大队。我们大队单产今年4000斤,吃520斤。小队干部明天都去干活。20多下放干部也去干活,别累坏了他们。我在这儿坐镇,你们小心点儿,五九年要是紧着点儿,六0年哪能这样儿!过去哥仨为什么分家?有好吃懒做的嘛!人常说:‘喂肥了的猪吃不着肉’,‘吃稀饭两泡尿就完了’你就信了。人家叫你跟党走,你偏不。刘青双来没来?你老实点儿!高臣来了吗?你说食堂好为什么到时候不在食堂吃?可以说说嘛!明儿个就有个新气象,能不能?”
“能!”
“打原粮浪费了,小队推了给你糠,嫌粗再磨着点儿。今年地多了,问题是食堂没搞好,如果一斤出五斤,就赶着来吃。富农李长山不要自己跳出来,要积极点儿,好好改造。车老板、饲养员、炊事员都固定,其余的都下地,死分活评,一天一评,老年人这生活你还不过,干什么?青年人要打打球,别想着往城里跑。大家擦亮眼睛,监督着别人。我们开会你在底下偷偷摸摸,这不行,要言行合一。25号前要扒一部分炕(积肥)。
讨论:
阎组长:得起干劲!上了粪,实打实,一定能增产。我们齐心,起早贪黑。我思想定准了,谁说什么,我都不动摇,一心跟党走!
荣组长:不打粮生活能好吗?为个人多打算能怎么的?粪送到队里,大家就多吃。王作喜家连个人的蔬菜都不上,一个粪蛋都不留。
高臣:“我认着睡凉炕,25号一定扒炕!自个的肥都拿出来,平产田就得给我送粮!”
“猪圈肥15米一点不留。”
仲书记:我们能不能统一行动,一起扒炕。妇女在月子里的我们不能扒。现在抽空儿托坯,压灰,锅底灰、炕灰要单留着,上谷子地多打。也可能有人光揭炕面,糊弄你自己了。有意见就在场提,有老人有病的就不扒,上谷子,上高粱,锅台也扒。有人要睡点凉炕。再者,有人要托儿所的房子,怎么办?要黄啊!
房主:人家乐意招,我们不乐意住;我们乐意住,人家不乐意招,住老孙家的不方便。
仲书记:老孙家的怎么样?搞社会主义嘛!有的紧,有的松,你们的意见我们不是不考虑……将来要盖砖房。
杨工作组:“有人说,‘吃的稀,一大镐一碗,两大镐两碗,三大镐就没了。过去没修水利也吃饭’。李景臣的大镐都叫人偷了。”
群众:李景臣你说说!
“说什么?”
“你得好好干!”
“你说:我就是这号鸡巴人!”
“你得改改!”
“我又不会溜须!”
1960年3月24日星期四晴(1368天)
早晨起来,王珍璞一面穿袜子,一面跟大家研究一个细节:究竟应不应当让猪趴在人怀里吃奶?大家说不好。
今天来到大队的木器厂工作。车间主任张国年同志是一个壮实的年轻人,夜战几天把眼睛熬红了。这人不大有笑容,做事却十分认真。他告诉我,拉锯手要端平,瞄准墨线,直劲拉,往回送时,轻轻抬锯,不要帮对方推。
金书记说话短促有力,无论表情还是举止,都有点像辽大团委那位杨书记。他对我们的工作很支持,说:“你们不能去量地,最好多与群众接触,小队干部一般不易了解你们的意图,以后我告诉他们。”关于幼儿园的建设,他有一份材料给我了。
我们都到菌肥厂的办公室里去创作。女工给我们倒茶,搬凳子,热情款待。
晚上参加大队对富裕中农丁百川和董云的辩论会。在积极分子会上,钟书记批评了一个共青团支部书记袁义喜,他在两条道路的斗争中装病,不参加会议。
钟书记对敌斗争态度强硬,对群众循循善诱,敢干藐视困难,有理想,有魄力。这是一个好党员。
到午夜一点,顶着风,跳着砂路赶回住处。炕已经烧好了。
下面是兴无灭资辩论会记录:
工作组杨同去介绍辩论对象言论:
董云(土改时定富裕中农成分,解放后发展更快)
1.食堂会餐像要饭似的,你拿筐,他拿碗。
2.喝稀的,撒尿没劲儿,多费两条裤腰带。
3.哪有烧的?哪个国穷这样?
4.大家问:“怎么干劲不足?”他说:“得了,吃不饱就够受的了!”
5.关于统购统销:“猪又白喂了!”董:“白菜运出去也是喂兔子了。”
6.“草烂了多好,牲口死了吃肉!”
7.“铲地不好不打粮!”他说:“管他打粮不打粮?开点荒地算了!
8.“社会主义教育啥呀?能弄到法院去吗?”
丁百川,一队上中农,军属,58岁。57年拉马退社被辩论过三次。他的言论是:
1.“过去赶大胶车吃好的,穿好的;现在在家累得王八犊子样儿,吃不着好的,娶不上媳妇。”
2.“妇女干不干活都行啊,现在也吃不饱!”
3.“土篮子编两下就行啊,反正也吃不饱。”
4.对积极分子说:“你那么积极干啥?又不像单干!”在会上却说:“我哪能说那些话呀?”
金家镇公社跃进大队兴无灭资辩论大会记录(60.3.24.)
对联式的标语:形势光明灿烂无限美好
忆从前饥寒交迫今日义厚
仲喜凤书记讲话:富裕中农散了好,家家户户都冒烟。向粮食革命,7队粮食1斤可以增7斤,吃干饭都行。保卫党的三面红旗掀起更大的生产高潮。贫下中农要站稳立场,进行说理斗争。青年要像邱少云那样,妇女要像刘胡兰那样参加战斗。要求上中农同志们检查自己的错误思想,跟党跟贫下中农走社会主义道路。五类分子没有发言权,你们要很好地听。
丁百川自我检查(秃头,手拿狗皮帽子)。
上次我认识不好。我说:修水利也不给工分,国家也不能闲着。粪不是我偷的,是学生拿到学校去了。我折了树枝夹了树杖子。社会主义教育是应当的。我想跟地主富农走……我想不起来了。说大饼子和发糕一样,还是吃大饼子。大家都说增量法好,不如在家,爱吃稀的吃稀的……我不能再一再二,再三再四。
群众:你又想泡蘑菇,打马虎眼!
丁百川:我不是不老实,左一回、右一回的,群众的眼睛是亮的,我资本主义太严重,对不起三面红旗……铲地的时候,我去买菜籽。不干活,不打粮,别说吃七两九,二两九也吃不上……
群众:左一次,右一次,时间都叫你用上了。粪都卖了,为什么还往家拿?
一群众问:还有没有?
丁百川:有是有的,给我揭发,我也接收。
群众:你抱着应付的态度对待党和人民!
丁百川:我是拿鸡蛋碰石头,资本主义是太严重了!不是磨时间,同志们,我得想想……
群众:揭发了能等于你说的吗?
丁百川:这些东西编了一天,过耳不留,过了端午过不了“端六”,蜚言走语常说,就是想不起来了。
于顺:你过去赶胶车,现在不跟那时候好了。可过去贫下中农吃好的了吗?11岁的张永太从8岁到50岁都是扛活,现在大多数穷人都吃好的了。你过去也扛过几年活,却有意往反面的路上走。你应当到澡堂里好好洗一洗,自己把坏根挖出去!
李德林:(挺身昂首,搊起鸭舌帽)你是心黑,忘了过去了,光想到享受,忘了苦处了。有钱人逼穷人当娼妓,你说逛窰子,你可耻。过去金家镇杀猪几天都卖不了,现在有电灯了,怎么说不好?
陈殿元:过去有俱乐部吗?杀10口猪也不够卖的吧?少编土篮就是罢工,一定要打倒你的资本老道!不修水库能吃着大米吗?现在大部分人都能穿上秋衣秋裤了!
阎振中:过去你家是三路进财:赶车,跑买卖,种地……修水库你是遭罪了,不是给自己干了……
魏金才:编土筐,你让徐国柱逃跑,把青年人弄走了,生产没人搞,不让穷哥们过好日子。修水库是造幸福,你想让我们永远点油灯啊?
宫信全:男社员去青杨炼钢,妇女在家里把庄稼都收好了。说修水利不好。张家窝棚淹死11个人,你知道不?今年水大,怎么没有一个淹死的?你雇两个小工,哥俩上下午轮换着领头干。
丁百川:我如梦醒一般了。过去我穿过露棉袄的衣服,现在都穿上大衣了。不批判我,我就走到地主门上了。编土篮子少也有原因。我跟党走,撵三面红旗,早起晚归。我儿子是谁培养起来的!我还不知道吗?
董云检查
我说:“秋天超产,超产也不让你多吃。”“上午割豆,下午民兵训练,这是还半天的缘了。”锄地时我去打草,不请假。
群众:你说白菜运北京喂兔子。你是不是中国人?城乡不交流能行吗?你的衣服是哪来的?北京什么人住在那里,你说喂兔子?
群众:办食堂,几点百个烟筒变一个烟筒,能省多少劳力?人家铲地你打草,影响了多少人?
你说吃七两九不够喂小鸡的,为什么?你想让牲口都饿死,你好单干。你们想多吃,把贫下中农都饿死!六亿人都饿死!你熟皮子,用剥削手腕;我们是靠劳动吃饭的。
1960年3月25日星期五阴雪(1369天)
仍然到工场去干活。铁工车间有个孙师傅,52岁,脸上的毛孔都让黑烟充平了,鼻子直且突出,大眼睛挺灵活,显得天真的样子;经常好奇地盯着人,说话真爽,两只手经常搭在肚子上,说:“你们来了我们非常欢迎。我们都没有文化,你们来帮助帮助。可是这炉子是套子活,缺一个也不行。生手插不上手,从你们来讲,怕的是烙了、烫了,我们呢,害怕把家什弄坏了,总得看个巴月的,入了门就好了。”
他给我介绍的事,我写在一张废纸上。
周甫光在这儿干活,却到化肥厂去吃饭,回到大队来的时候,他又吃了二两,让我说了。我在住处写完了《新来的大队书记》。
四大队的宫会计跑来告诉我,有人打电话来。原来是老梁从两家子打来的。他们明天就要转移到四平去。两家子和红石是一条线上的。李耀才也在电话里听着,我跟他讲了几句。
听说小S和FJQ的思想起色不大。
1960年3月26日星期六晴(1370天)
工人阶级最愿意改变他们的地位了,小资产阶级则不愿意改变自己的地位。因此,在革命的过程中,常表现动摇、安于现状。了解这一点,就应当更加自觉的克服小资产阶级的惰性。
今天仍然到铁木工场劳动。工人让我拉锯子,要把木料弄平,要经常吊线,“横瞅边角,竖瞅直。”工人说我锯得不错。我说,我哥哥是木匠。有个老工人装病,不干活,今天来工场拿木花,工讽刺他:“你能拿动吗?拿不动找人帮你送送吧!”
早晨到幼儿园去看孩子们吃早饭。
晚上开整风会,大家坐下来互相提意见,给温成玉提的意见最多。如说他在小房身时光创作不劳动,不参加群众会,有病要求回沈阳治疗。到曲家店出差,吃粮超过了。领导不在家,他负责的作品让工作组给检查。
马云秀商量让同学讨论顾春芳的言论。温成玉说:“不用吧!参加大队的辩论会不如参加小队的鸣放会,老马介绍了温成玉这几天的表现:开会三番两次给他写条:‘老马:我大便不通,回去吃药。’我没答应,你就不高兴。‘不让回去拉倒!’自私自利,让小说组住里屋,光烧里屋的炕。不参加辩论会,到大队跟老乡扯三国。不让回去就说组织不信任你。不信任你为什么单把你留在家里?马云秀愿意顶雨到五一去吗?他们没有介绍信,我去是为接头的。我不去不行吗?你说你个子大倒霉,穿衣多费二尺布。实际上你是说个子大吃的多。五一的同学一天吃八两粮,人家怎么没有怨言呢?”
孙福海说:“在积极分子会上你说:‘党的政策不准打人,但打了就打了。’斗争反革命的时候,你说:‘把他拉出来打个屁的吧!’党不让说改造落后地区的话,你偏说。工作组问:‘你们风卷残云怎么样?’有人说:‘我都要哭了。’你说:‘我可不要哭,我是看逻辑的!’对党的政策是执行还是曲解?你说:‘对落后地区是党员必须回避的,不回避就得斗争,一斗争就得解决,要解决了就没有落后地区了。但实际上又存在。’
“在昌图整风时,林兆良要对自己的剧本提出解释,你说:‘你看看什么形势?你还解释?’意思是不能与组织说出相反的意见。张书记说‘形势是东风压倒西风’,你就给我写了个条:你要了解确实,‘到底我跟林兆良说了什么?’情况不是我反映的,你却以为是我提的。别人给你的作品提意见,你说:‘根据你们提的意见,我的剧本不用改了。’我有时急得都要哭了。要是这样,同学可以不给你提意见,哪怕你反党反社会主义呢!你反就反,到时候我也反。给别人提意见,你就觉警,你心里必是有鬼!”
1960年3月27日星期日晴(1371天)
根据组织决定,让我和周甫光到化肥厂去帮助搞土硫胺,后来又搞菌肥粉。午间为了欢迎来支援“四化”的工人,做了好饭,让我们也吃。我坚持不吃。由正达说:“我们领导不在这儿。”
常主任说:“我跟你们领导去说。”
我说:“不是谁负责任的问题,而是自觉遵守革命纪律的问题。”
晚上开了现场会,谈在化肥厂的和苏守业两个小组的活动情况。林韦、王大中、由正达他们小组深入化肥厂与工人连轴转,工人与学生互相鼓舞,一直到三点才睡觉。都觉得自己干得少,三天写出一个剧本,还搞了一个提纲。林伟介绍小组的活动情况时说:过去参观大工厂,没有更深的体会。在这个小工厂里,都为工人的劳动干劲所鼓舞。工人了解化肥对农业的意义,化肥被抢购,工人一班当两班干,情绪饱满。干活唱着评戏。我们急切地想把它写出来,写不出来就像对不起他们,不想离开,也不觉得累。他们受过大炼钢铁的锻炼。黄秀清带病送肥,说每人挑20斤,实际挑50斤,厂主任挑130斤。这些人过去没有工资,现在也只有20元,干劲一贯足。我们便写便打听,用麦苗上化肥做试验。写打井是因为他们要打井。剧中写到应接七一使麦早熟献礼,发明了催肥剂,提纲里都用上了。王大中说他们三个还做得不够。我们的干劲与工人结合起来了。集体讨论时对语言有些争论,就选择了最恰当的。由正达说:过去写不好就放着,现在天天见面,写不好对不起人家。当疲劳的时候,就听到女工的歌声。写不下去的时候,拉风匣唠扯唠扯,就出来了。他们受了工人的感动,两天写出一个有质量的剧本。有人私下议论:没有戏剧性。”
“但大部分人决定了支持主要人物,他按照党的指示做了,所以有了良好的效果。”老马说。
苏守业背着书包到处访问,觉得哪儿的材料都不生动。
“我很苦闷。”王喜盛说。“人家叫我种地踩阁子,我踩了一天,啥也不知道。分配我们任务的时候,让我们三人去打井水,孤零零的,能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