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宅女生活

　　曲慕寒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后，按下了发送键。
　　伸了一下懒腰，身体向后仰去，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最后一组图片制作完成了，工作暂告一个段落。什么时候复工，要看刘老板什么时候接到“订单”。
　　时间还早，做点什么呢？耳边静静的，依稀可以听见钟表的滴答声。
　　接下来，做点什么呢？自从住进来后，初来的新鲜感一过，她便感觉到了不适应。虽然她不喜欢热闹，但这里也太清净了，除了偶尔听到的几声言语和路过车辆的响动外，其余都是风平浪静、悄然无声，晚上更是万籁俱寂。
　　她每天都呆在家里，忙完工作后，上上网、看看书，不至于太无聊。现在没事情可做了，该怎样打发时间呢？出去走走，方圆几里的那点景色没啥可看的。她想下楼看场电影或是去游乐场耍耍，但没人和她一起。她想去邻居家串串门、找人聊聊天，但整个秀水镇她只认识一个夏沐霖，她要上班、忙工作，她也不好意思总去打扰人家。
　　她想找份兼职做，闲下来是自由了，可钱呢？她不能整天无所事事、坐吃山空啊？可是，在秀水，又能找到什么可以挣钱的活计呢？
　　没来秀水之前，她的生活朝九晚五，每天忙忙碌碌、风风火火，现在倒是闲下来了，可又不喜欢了。像这样整天宅在家里，不洗脸、不梳妆，一件睡衣从早到晚，她快摊成水了。想想真挺佩服夏沐霖的，从喧嚣繁华的都市来到安宁清静的乡镇，一呆就是几年，耐住了寂寞冷清。
　　算起来，来到秀水已经十天了，她认识的人还不到十个。照目前的速度，什么时候能够完成任务，揪出那个“他”来？
　　躺了一会儿，她起身，换了衣服，出门下楼。
　　听刘旭辉说，她的同事吴晓芸病了，反正闲着没事，去看看她。到一楼买了药品和水果，到四楼美食城买了份凉皮，按照打听来的地址找上门。
　　正要抬手敲门，门开了，出来一位中年妇女，上下打量她后：“你是新来的？”
　　“啊，我找吴晓芸。”
　　妇女朝里面看了一眼后问她：“你现在住哪里？”曲慕寒说了地址，“我这里有空房，只要几百块钱，有需要联系我。”
　　原来是房东，说完后，走了。
　　曲慕寒走进去，这是一套由住宅改成的群租房，大约八十平米的面积被分割成几个大小不一的隔间。房间里光线阴暗，不见一点阳光。
　　曲慕寒看到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间”，里面应该住的是吴晓芸了。她敲门，确认了声音后，推开了“门”。
　　好小啊，也就三四平米的样子，类似胶囊旅馆。柜子和上下铺的单人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还好自己不算很胖，不至于被卡住，南墙的一扇窗户投射进些许淡淡的阳光。
　　吴晓芸躺在下铺，盖着被子，看起来很憔悴。
　　“来了，坐吧。”她说，用手指了指床下。
　　曲慕寒从床下拖出一只小板凳：“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你听谁说的？”
　　“刘老板说的，他让我替他买点药和水果来看看你。”曲慕寒说着，把带来的放到床上。
　　吴晓芸直视着她：“他让你来看我的？”
　　“嗯，是啊。”
　　她瞄了一眼：“这些都是你买的？”
　　“东西是我买的，钱是刘老板花的。”
　　“他自己怎么不来？”
　　“他一个单身汉，不方便——你吃饭了吗？”
　　“没胃口，不吃。”
　　“多少吃一点，不吃饭没有抵抗力，病也好不了。我给你买了凉皮，吃吧。”
　　“你放着吧。”
　　“你一个人住？”
　　“都要搬走了。”
　　“房东大姐叫什么？”
　　“范玉华。”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脸对着墙。
　　逐客令已经下了，再不告辞就显得太不识趣了。这女孩蛮有个性，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从她家出来，曲慕寒直接去了顶楼。
　　夏沐霖告诉她，秀水学校少年宫的第二课堂招聘美术老师，一星期两节课，酬劳是在校食堂免费吃十顿饭，毕竟秀水镇不富裕。
　　从吴晓芸住处出来后，她决定去挣那十张饭票。她可不想去住三十坪米的蜗居房，想到多人混居、共用一个卫生间和厨房的场景，她会抓狂的。
　　十顿免费的午餐，虽说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好歹可以省点花销，她目前没工作，能省一点是一点，既然做不到开源，那就想办法节流。
　　到了，十七、八层，秀水学校。
　　正在上课，长长的走廊上静悄悄的。
　　办公室里只有一位女老师。
　　“你好，我是来应聘第二课堂美术老师的。”
　　女老师看看她：“是小夏介绍来的吧？听她说起过。今天正好星期五，走，我带你上楼。”
　　曲慕寒一脸懵逼地被她领着上楼。等回过神来，已经站到了画室的讲台上。
　　“还有十分钟下课了，你等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什么，这就直接上岗了，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曲慕寒手足无措地给夏沐霖打电话，她鼓励她说：“没关系的，你可以先让他们画点想象画、讲一讲美术方面的专业知识什么的，我相信你能行的。”
　　对，我能行，我怕什么！想我曲慕寒是什么人，系出名门、秀外慧中，从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堂堂名牌大学美术系高材生来这乡镇小学当美术老师，实在是屈才了。
　　为了那十张饭票，硬着头皮上吧。
　　曲慕寒深吸一口气，心情慢慢平复。
　　不得不说，秀水学校第二课堂画室的硬件很专业吗，画架、画板都是高配置，用来写生的静物、石膏等一应俱全，室内的整体设计、布置很有艺术性。
　　对了，还有多媒体大屏幕呢，今天就上两节欣赏课吧。
　　打开电脑，搜索“世界名画”。刚准备完，下课的铃声响了，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有几拨从她的门前路过，奔向美术室之后的音乐室、跆拳道室、棋室、舞蹈室……终于，属于她的教室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开了，学生们鱼贯而入，在座位上坐好。
　　曲慕寒向下一扫，大约二十几双瞪圆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第一次站在讲台上，多少还是紧张的，但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便适应了。
　　她轻吐一口气：“同学们，我是本次第二课堂的美术老师曲慕寒，今天是第一次与大家见面，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好吗？让老师认识一下你们。”
　　说完，用眼睛看着第一座的男孩，男孩站了起来：“我叫王一博，三年二班的学生，住在秀水镇5单元701室。”
　　第二个女孩站起来：“我叫赵思涵，五年二班，家住秀水镇7单元612室。”
　　“我叫付小猛，七年三班，家住秀水镇18单元12305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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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倒是不怯场，声音洪亮，说得干脆利落。听夏沐霖说，秀水学校的学生经常参加一些活动，见过些世面，他们既不像城市孩子娇柔细腻，也少了些乡村孩子的红润纯朴，他们的皮肤都很白，想是经常呆在屋子里，很少外出的原因吧。
　　做完自我介绍后，曲慕寒一一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接下来开始上课：世界名画赏析。
　　很快，两节课接近尾声了，曲慕寒按照之前向夏沐霖请教过的流程，最后让他们谈感受、提问题。
　　“老师，为什么世界名画都是外国的，没有中国的？”
　　“老师，你说这些话这么好那么好，我为什么get不到呢？”
　　好家伙，连“get”都知道，原以为只是走一走形式、客套一下，谁想到临到末尾将了我一军，我太小看这帮小屁孩了。不过没关系，难不倒我曲慕寒。
　　她清了清嗓子：“首先，世界名画不是某种奖项，可以由某些人或机构说了算，中国有古老的文化传统和自身独特的绘画艺术，拥有一流的艺术大师，当然也拥有世界名画，比如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唐代阎立本的《步辇图》、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元代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明代仇英的《汉宫春晓图》……当然，我们也应该承认：世界艺术的主流是欧洲文艺复兴后以欧洲为主的艺术，他们不研究或很少研究中国艺术，当然不能说中国的绘画不是世界名画。事实上，早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毕加索就以学习的态度临摹过齐白石的画。说到底不是国外的艺术家不承认中国画的世界地位，而是我们自己承认与否的问题，一个民族要有自信，它的艺术同样如此……”
　　“老师，下节课给我们说说中国名画吧？”
　　一个叫尹晓彤的女生提议说。
　　下节课的内容主动送上门来了，曲慕寒赶紧顺水推舟：“好的，下节课我们就说说中国名画。”
　　接下来，第二个问题：“get不到名画的美不是你们的错，欣赏名画需要一定的美术专业知识、鉴赏力和艺术底蕴。你们年龄还小，现在感受不到，等你们长大了，有了一定的知识和阅历就能感受到了，就像语文课上学习的古诗词，长大了就能体会到它们的美和艺术性了。当然，世界名画经过摄影、印刷，和原画有一定的差距，也是原因之一。”
　　回答完毕，下课铃声也响了，余下的问题等待下一节课吧。
　　我人生的第一堂课圆满结束，欧耶！
　　回想自己刚才的精彩表现，曲慕寒自恋了：我怎么这么优秀、这么了不起、这么有人格魅力……
　　自我陶醉一番后，曲慕寒去找夏沐霖。学生已经放学走了，她正和一位女老师聊天。看衣着装扮，她应该也是搞艺术的。自己是教美术的，那她就是音乐老师无疑了。
　　见到她，夏沐霖给她们做介绍，她还真是教音乐的，姓吴，吴海玲。年纪吗，不好说，脸和身材都很年轻，但眼睛很“老”，三十多岁吧。
　　双方点头、打招呼，学校还没放学，曲慕寒先回去了。她没有直接回家，在吴晓芸家的门口停下了，她看到了一个吃剩下的、准备丢弃的凉皮粉盒子，她笑了。
　　回家，简单吃了晚饭。正无聊时，夏沐霖打电话来了：“海玲姐晚上看恐怖片，找几个人壮胆，你来啊？”
　　“她家人呢？”
　　“她爸走亲戚去了，她、没结婚。”
　　“那她多大了……这我可看不出来，有三十岁啊？”
　　“哈，她都41岁了。”
　　“什么，41岁，还没结婚？”夏沐霖叹口气：海玲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海玲姐不是秀水镇的原住民，是由外地的C市迁过来的，是个苦命人。八岁时母亲因病去世，父亲拉扯着她和弟弟。没过几年，父亲因为一次意外事故，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瘸了一条腿，只能靠打零工、捡破烂赚点微薄收入。
　　海玲姐十几岁就出去打工挣钱养家，吃了不少苦。她的学习成绩很优秀，但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放弃了高中志愿，选择了读中专念师范。她上学的一切费用全靠勤工俭学得来的。参加工作后，大部分收入也都用来补贴家用、供养兄弟上学。海玲姐的弟弟很争气，考上了名牌大学后留在了当地，买了房车娶妻生子。
　　然而，命运并没有因海玲姐的勤奋刻苦、自强不息而对她的情感之路网开一面。她在上学时曾有一段感情经历，但校园恋情注定没结果。十六年前，海玲姐经人介绍，和前男友谈起了恋爱，男方小她六岁，海玲姐为他付出了很多，其中也包括金钱。但男方一直以各种借口推脱着不结婚，后来终于肯结婚了，因为男方父母挪用公款投资失败，还不起钱就要面临牢狱之灾，海玲姐出钱了，男方答应结婚了。谁想，婚纱照也拍了、酒席也订了、请柬也发了，男方却在结婚前一晚和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私奔了，临走前，还以家里的一个亲戚生病为由，从海玲姐手里骗走了一笔钱，名曰“青春损失费”……
　　这件事对海玲姐的打击可想而知，用她自己的话说：死了一回。海玲姐自然在原来的城市呆不下去了，正好秀水镇有个老师和C市的丈夫两地生活，海玲姐便与她互换了工作单位，带着老父亲来到了秀水。十来年了，期间也有好心人给她牵线做媒，但都被她婉拒，了解了她的过往后也就不再提起了。
　　如今的海玲姐买了房子，和老父亲相依为命。闲暇时，和老父亲打理点小买卖，过着平平淡淡、闲适安静的生活……
　　如此说来，还真是命苦。曲慕寒拿出那份大名单，划去了“吴海玲”的名字。
　　“除了你我，还有谁吗？”
　　“放心，除了你我，还有许文贤，一共四个人，没外人，你来吧。”
　　“看完了，我可不敢一个人睡。”
　　“留在她家好了，我们也经常这样。”
　　“好的，我去，她家的地址？”
　　“15单元8050。”
　　“我现在就去。”
　　反正也呆着没事、闲着无聊，去又何妨？
　　到了她家，茶几上早已摆上了瓜子、水果、茶水和爆米花。许文贤正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
　　曲慕寒有些羞愧，第一次上门，两手空空。
　　海玲姐并不介意，，她走到电视机前：“人都到齐了，赶紧上厕所，好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