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漫漫征途 / 111.废墟中建设校园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9-02-09 18:11:33 字数:4057
九漫漫征途
111.废墟中建设校园
一九四四年农历正月十六。闫志明、付金涛、刘顺霞早早地凑到素环家议论了一下开学后的事宜,相跟上往学校走去。五道庙前,聚了一堆人,正讲述着拿岗楼后的愉快心情。正听王兆年说:
“忽忽悠悠就像那说书唱曲似的,一霎时,飞沙走石,树倒林摧,月沉日暗,天地墨黑,就看见一个顶天立地、披头散发的魔鬼,那真是青面红发、巨齿獠牙,眼珠瞪得像牛蛋,舌头耷拉到心口里。正吓得浑身筛糠,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下子抓住这腿腕子,跑不开,脱不掉,正愁的没法儿,鸡儿一叫,醒了。风平浪静,云开日出,敢情是个噩梦……心里虽说还直扑腾,可那个痛快劲儿啊,就别提了……”话没落音儿,谁说:“……不是不知愁嘛,怎么还愁得没法儿啦?”
董宗义接过话茬儿:“不知愁是没愁,有了愁,也发愁,没了愁,才乐悠悠……”
“好!董大叔来精神了,一编就是一套儿……”
“从安上岗楼儿也不唱了,去找老明爷,咱们欢迎董大叔他俩来段渔鼓吧!”
“欢迎,欢迎!”人们噼里啪啦的鼓起掌来……
老人高兴的时候,会返老还童。这会儿,董老宗的心里真像那云淡天高的广宇,恬静、空荡。只见他乐呵呵的比试了个架势。高兴的人们正笑着,老明爷抱着渔鼓出来了,乐得咧着大嘴:
“嗨!敲敲,不的等鬼子再闹两年渔鼓都放没声了。”
“好,好,好,来一段!”人们乱哄哄闪了个场儿,一对老搭档站了个对面,敲响渔鼓,放开了喉咙:
“鬼,喜的黑咕隆咚;人,爱的日月星辰;邪恶的鬼鬼祟祟;正直的磊落光明。西江月引出一个小段儿,不嫌拙嘴笨腮,诸位落座仔细听……”
顿时鸦雀无声,人们安静的听起来。
志明有事不能耽搁,笑吟吟的绕过人群和老师们朝学校走去,一群学生也随着老师紧往前跑,把那个打渔鼓的声调远远地落在了后边,隐隐约约听不见了。
学校自从安上岗楼,由王恩荣领着几十个小学生惨淡经营了一段就是瞎凑合的。他在鬼子手里丧命后,小学部也像高级班的院落、教室一样荒废起来。志明老远就望见房顶上,墙头上白花花满是干枯的草,随风摇曳着,像个年久失修的破庙。他侧身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淑萍和付金涛,在相视的一瞬间,把他俩的目光也引向那荒芜、凄凉的景象。
推开大门首先看到的是影壁上的墨迹随着灰皮被剥落了。“好家伙,成了他妈的大坟圈子了。”随着万义一声喊叫,大家朝院里望去,满地树叶,杂草丛生,孩子们扒野雀窝扔的一团团柴棒杖杈和絮在窝里的羽毛乱草,教室的门都敞开着,尘土、草末刮了满桌子满地。冲着门那块“至圣先师”的牌匾也掉在了地上。里里外外弄得凌乱荒凉,不堪入目。只有那口大钟,依然如故,在枣树下边倔强的矗立着,像个膀乍腰圆的汉子安抚着人们的心。
付金涛和赵淑萍直向里院走去。
闫志明站在小学教室的门口,对顺霞、素环和玉辰说:“动手吧,像军队拿岗楼打外围一样,咱得先清除这些垃圾,”顺霞忙去喊万祯和明奇,学生们都说没见着。问小五子也说不知道,只得和素环、玉辰领着一班学生清扫起来。
高级班的院落里,宿草更深,枯干了的树叶子堆积在角落里,有的腐朽了,有的长出蘑菇已干枯在上边。王琴凤和刘素欣坐在教室门口看书,晒太阳,见老师们来了,赶忙招呼道:“老师,不是今儿个开学吗?怎么没人呀?”
赵淑萍笑了笑说:“咱们不就是人嘛!”
“太少了……”
“慢慢就多了……去找笤帚,琴凤……咱们先打扫教室……”
“好!”秦风答应着撒腿就向里院里跑,偏束在头上的小辫子在剪得整整齐齐的短发上摇摆着。刘素欣随着老师们走进教室打扫起来。
不一会儿,邸明贤、尹明珍,杨庄的学生们来了……王玉明她们一群田庄的学生们也来了……都自动的放下书包,找一件随便什么工具就开始了大扫除。刘老吉把笤帚、扫帚,做饭用的火铲子、炉钩子、铁簸箕都给送了出来。有的学生干脆用两手一趟趟的掏那腐朽的树叶草末……一个教室里高兴地唱了起来:“滹沱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玉明——”赵淑萍呼喊着在院里扫地的王玉明,“赶快去告诉同学们,满屋尘土多不卫生,打扫完了再唱。”
“一年多,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一瞬间,可是在人一生中是多么的长久啊。把学生们憋急了……”付金涛感慨道,“大扫除后今天咱第一课是音乐课……咱也要革命,这叫因势利导……”不料,哪个教室里歌声刚刚停下来,另一个教室里又唱了起来:“自由的土地上开着自由的花……边区的人民从烈火中成长壮大……”
“哈哈……又唱上了!”赵淑萍和几个学生一起笑起来,说:“付老师讲得好,要让学生们纵情的唱歌……人没有秩序不行,没有自由更不行。看来精神的东西太重要了。”
“对,对,对!”闫志明正来到后院赞成的附和道,“没有一种精神的维系,物质要求是无止境的。常说‘出家人不爱财越多越好。’可见连老和尚也一样。贪婪的人追求的苦恼无止境,唯有无私的人才会精神振铄,永无愁肠……”
院里飞扬的尘土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学生们摘下头巾互相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志明和付金涛说了几句什么,领着小五子就走了……付金涛随着他们走到前院,与刘顺霞讲了他和赵淑萍的想法,说:“上午只一节音乐,然后讲讲集体上课后应注意的事项,下午补上上午的两节课……”顺霞一听很高兴,说:“新鲜,很符合学生们的心情……”
这天所谓音乐课,实际上一次年级之间的歌咏比赛。有分有合,此起彼伏……学校里又传出了师生们嘹亮的歌声……
闫志明边听边走悠然觉得这歌声飘向天空,飞过田野,传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它鼓舞着人们的斗志,温暖着苦难者的心田……见随在身边的万义也符合着同学们哼哼呀呀的唱着,好像那悠扬的歌声定会发自他的丹田,不知怎么的,油然的产生了一种怜恤的心情,一个多么可爱的学生啊!
“俺这孩子们就像沙疙瘩上那酸枣树棵子,风里雨里全凭自己长大的,尤其是俺小五,觉得跟他没费一点劲儿,也长大了……”万义他娘的话又响在了志明的耳边。哪光是长大了,简直浑身结实的像个铁蛋子。在一家人中,他和万祯的关系最密切,形影不离,一见说没了万祯他比谁都着急。然而,从他的脸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志明领上他,一进他家那胡同,他撒腿就往家跑。还没等志明到门口,他又飞快的回来了。“没在家……”疑惑的小眼睛滴溜溜转着,紧紧地盯着闫老师。闫志明停下脚步问道:“你娘在家吗?”
“在家……在家……快来吧,他老师!”瑞灵大婶走出了门口。
“大婶,万祯没说上哪儿去吗?”
“什么也没说,这两天可勤谨了,张罗着推碾子,担水,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今儿个黑咕隆的就出去了,早晨吃饺子就没见他的面……不是跟咱们军队走了?俺这孩子们都有这个犟劲儿……”
“好。我去打听打听……他还小,再念两年书出去也不晚……”志明说着就向回走。身后瑞灵婶还高葫芦大嗓子的说着:“我也是那么说,可这孩子就像铁了心似的……”
他们到了明奇家,一问,明奇也没在家。他娘说:“还以为到学校去了呢。”
从明奇家出来碰上了老村长,说是天刚蒙蒙亮时见到过他俩。过了一阵子,好像又多了两个。后来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志明估计到他们是又听到军队的消息了,轻易找不着,听听信儿再说吧。又领万义向回走去。
清脆悦耳的童声合唱,隐隐现现传到街里了。万义说:
“准是一年级。”他兴致勃勃、仰起头,明亮的眼睛笑眯眯地望着志明。
“怎么知道是一年级?”志明故意逗他。
“你听一听唱的整齐,还带吃奶的声音哩。”眯起眼睛笑着说:“俺们小刘老师管的可严了……”
“哪个老师管得不严?”
只见他抬了抬头看了看闫志明,眼睛又眯了起来,刚刚露出一丝笑意,顿时又收敛了,蹦蹦哒哒自我解嘲似的再没言声。
“河里的水呀向东流……老百姓跟着共产党向前走……走哇走……走向前去有自由……”
“这是俺们三年级……你听有董老师的声音……多好听……”
“我听不出……”
“你细听听……”
志明看着这个比万祯更闯荡的孩子,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爱抚之情。他天真无邪,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准确,无忧无虑,从不怨天尤人,六七岁的时候,就像个猴子灵巧的爬上四五丈高的大杨树去掏野雀,木道沟水平槽的时候,他凫过去凫过来,像个蛤蟆在水里那样自由自在。人们说他像个关不住的野马,可是到了学校数他规矩,领导书后,不到一个月就学完了全书本的生字。上课时不拿书,背书,默写一个字不会错。只好又发给了他三年级的补充教材,素环净称他是奇才,今年十岁了,应该是更懂事了吧!可是知道找不到他哥哥了,他照样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虽然他和万祯像胳膊不离腿,志明觉得是个很难揣摩的心灵。
他们快到学校了,万义指着拔净了草的墙头和房顶说:“你看看,闫老师……”
志明说:“干干净净。你看好不好?”
“那还用说!”
院里也干干净净,给人一种生气勃勃的感觉。志明说:“你看着院里要经常保持这个样子,学习起来心情不也很舒畅!”
“敢情。那还用说……”
学生们依然情绪高昂的唱着歌子。等志明和付金涛、刘顺霞站在一起的时候,再看万义,已经哪儿也找不到他了。志明急急忙忙走出校门,往村里望去,影影焯焯似乎是他的后影,很快被那青砖房影住了。
放学后,志明又特意到他家去了一趟,一打听,瑞灵婶说:“从跟你一起走了再也没回来……怎么又跑了一个……哈……俺这孩子们呀都这么生性……”
“不会,我去问一问。”志明含糊的应酬着,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位慈爱贤惠的母亲了。
等了一个下午也没有他们的消息。志明真有点担心。他决定找个自行车往河东去一趟,正和付金涛、刘顺霞交代工作,谁喊了一声:
“嗨,闫校长!”
三人同时向门口望去,一看是小队侦查员老胡,把自行车放在门口,来到身边。
“你们学校一个叫万义的小学生,让我带回来了。好大的胆量,他想去追军队找他哥哥。我一问,正是他哥哥他们四个在里磨哩,非要参军,年岁又太小。团长、政委轮番的做工作才算说通了,他们人多,要一两个人我就带回他们来了。赶明天,跟你们村青救会主任刘明生一块回来。告诉家里,不用结记他们了……这个小家伙也是,我解释了半天,说明天他们就回来了,也不信,非要去不行。好说歹说,才跟我回来了……”
志明说:“老胡同志你算和我们学校结下了不解之缘,学校发生每件大事情都离不了你了。”
志明说:“这件事可是碰巧……”笑了笑,赶紧向门口走去。
志明说:“谢谢老胡同志……”话还没说完,老胡已骑上车子跑出老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