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连队过年
　　刚到连队，年三十夜这顿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年夜饭”，我们知青都自由结合在宿舍里吃晚餐，从食堂打来饭菜。一般应当有两、三个菜，红烧肉、炖粉条子、烧土豆、炖白菜等，这足以体现连领导对知青的关怀和照顾。知青自己把存货拿出来，都是从家里带回的或者是家里寄来的，或者是在小卖部买来的，反正得凑五、六个，然后打开连队买的自酿的七十度的白酒，吃喝起来。
　　老职工家里吃得比我们好多了。他们一般荤菜均以红烧的为主：豆腐粉条、白菜土豆、小鸡蘑菇、木耳金针、溜肉段、地三鲜（土豆、茄子、辣椒）、木须肉（鸡蛋炒木耳）等东北传统的标志菜。我们村离河近，离山也近，故山货水货都很多。因此他们桌上又增添了山货和鱼类。
　　过年是一年中最清闲开心的日子，一天吃两顿饭，早上可以睡个懒觉，白天吃吃玩玩，各家串串门，下午可以吃饭喝酒到半夜。也就是三、五天光景，过了这段时间，照样出工干活，准备春播、积肥、做颗粒肥、储备粮种等等。
　　
　　连队的“阶级敌人”
　　刚到连队，出于文革中对阶级斗争的敏感，下乡伊始就了解了连队中“阶级斗争”的情况。当时的牛鬼蛇神有：走资派李、特务高、坏分子张、历史反革命屠。
　　李名为走资派，实际就是原生产队长，执行了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还有一个问题是路人皆知的，作风问题，他所姘的那个女人的妹妹在我们连队。高当时有许多不能解释清楚的历史和现实问题，被怀疑是苏修特务；张坏分子名副其实，他强奸了他的继女，而且他原是国民党旧军人；屠原在国民党军队服役，有反动言论。连队总共有这么五位牛鬼蛇神是我们的“阶级敌人”。
　　1968年是文革高潮期，大家阶级斗争的弦还绷得比较紧。我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学生，刚刚从学校斗争完，形式上完成了从红卫兵到知识青年的角色转换，思想意识上还是以解放全人类为己任，对“阶级敌人”的改造更是责无旁贷。
　　连队有时利用晚上时间召开批斗会，轮流批判这几个阶级敌人。批判会都是在大食堂召开，食堂中间吊着一盏油灯，批判对象就站在灯下，低着头，大家坐在长长的条凳上，围坐在周围。在昏暗的灯光下，发言的人一个个站起来，照本宣科，发言千篇一律，无非都是些口号、大话、空话。可能在我们来之前，这种批判会不知道开过多少次了，大家已经没有兴趣，但迫于形势又不得不应付。批判会格外温情，没有暴力，没有体罚，偶尔有好事的知青想表现一下义愤，进行武斗，但是马上会被老职工制止。
　　这就是学生和老职工的区别，学生仅仅是一腔热情，老职工却显出成熟、冷静，他们把“阶级敌人”当人看。开始“阶级敌人”集中住宿，四人集中在一间房子里，不能回家，三顿饭由家里送。晚上我们还要站岗，监视他们，同时还要给他们火墙填煤烧炕。后来随着兵团的组建工作开展，就释放他们回家了。
　　冻水果
　　我们那里属于高寒地区，一年无霜期仅有一百零四天。广袤的大地由于地理、气候等原因无法种植水果，运到农场的水果都是外地生产的。夏天自产果蔬有瓜类、西红柿、叶菜、豆角，冬天啥也没有。
　　外地来的水果只有在冬天才能够见到多一点。农场唯一的供销社会采购一些来，但品种非常少，一般只有冻柿子、冻生梨。道理很简单，我们那里冬天零下三、四十度，什么样的水果都将被冻坏。那柿子、生梨怎么可以在冬天进入高寒地区呢？那就是人们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一种适者生存的贮存方法。
　　柿子、生梨在零下三、四十度的环境里肯定被冻得硬邦邦的，就是冰疙瘩，但吃起来却丝毫不影响其质量和口味。如何吃这些水果是有讲究的。我看到老职工或哈市双市战友吃前，把冻柿子或者冻生梨放入冷水中浸泡，用不了一个小时，它们的外面像是被裹了一层玻璃罩，拿掉这个像玻璃罩似的冰凌，它们就变软了，吃起来别有风味。
　　生活是千姿百态、五彩缤纷的。就水果而言，有的被冻了，就变质了，如苹果、橘子等；有的冻透了，反而好吃了，如柿子、生梨、香蕉等。香蕉冷冻时间不能太久，十分钟为好，吃起来就像香蕉口味的冰激凌。
　　东北高寒地区的冻豆腐也是这个道理，豆腐被冻透了，烧出来的味道特别诱人。可是其他蔬菜和东北特别多的土豆、大头菜是经不起冰冻的，那一解冻就全烂了。
　　
　　红旗广播电台
　　因为我们黑河地区地势较高，并且离苏联直线距离不是太远，因此,每晚只要有收音机，就能听到苏联“红旗广播电台”的节目。我们排至少有三台收音机，不用费力就能收到。夜深人静，躺在铺上就能清晰地听到苏联广播电台的华语广播,每次播音开始,首先播放苏联电台的开始曲，还能听到钢琴演奏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或者中国民乐“在那遥远的地方”……作为排长我是坚持原则和站稳立场的，只要有这种声音，我就会大声制止。然而得到的回答是，“不是我自己调的台”。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告诉他们“关掉，关掉！睡觉，睡觉！”
　　其实苏联无线电台的发射功率特别强,在屋里,只要有半导体收音机，就会常常无意间收听到苏联电台的节目。有时,正听着黑龙江电台的新闻广播,就会突然窜进苏联电台的声音。我们在沾河林业局修铁路时，那里有一个北京下放的“右派分子”，他的半导体就可以收到很多节目，我们也能听到。山高皇帝远，深山老林里呈原始状态，没有人深入，没有政治，所以也没有人管。那时我就听到苏联汉语播音员的声音,男声雄浑,女声悦耳,几乎与我们的播音员一个腔调,所以有时得听好一会才能“分清敌我”。
　　苏联“红旗广播电台”的广播,全部用汉语播音,但语音语气质量与莫斯科广播电台不能相比,大有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感觉。据说是前中共领导人王明搞的。鉴于苏联电台的不断骚扰,我国有关方面派了专家，专门来中苏边境进行调查和研究对策。据说，来的是广电部干扰局的专家,但经过一番调查之后，认为要进行有效的对抗干扰，必须具备强大的电力保障。那时，黑河地区的电力供应非常紧张，根本满足不了建设干扰设施的需求，再建一个发电厂，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于是便不了了之。
　　
　　祖国进行曲(苏联歌曲)库玛奇作词；杜那耶夫斯基作曲；椿芳译词；吕骥配歌
　　歌词如下：“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它有无数田野和森林。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
　　打从莫斯科走到遥远的边地，打从南俄走到北冰洋，人们可以自由走来走去，就是自己祖国的主人。各处生活都很宽广自由，象那伏尔加直泻奔流。这儿青年都有远大前程，这儿老人到处受尊敬。
　　我们田野你再不能辨认，我们城市你再记不清。我们骄傲地称呼是同志，它比一切尊称都光荣；有这称呼各处都是家庭，不分人种黑白棕黄红。这个称呼无论谁都熟悉，凭着它就彼此更亲密。
　　春风荡漾在广大的地面，生活一天一天更快活。世上再也没有别的人民，更比我们能够欢笑；如果敌人要来毁灭我们，我们就要起来抵抗。我们爱护祖国犹如情人，我们孝顺祖国象母亲。”
　　我们知青与苏联最为密切的联系就是收听到的苏联的电台。那个时候苏联与我国是势不两立的敌对国，敌对国的电台是绝对不能听的。太家知道，偷听苏联电台就是偷听敌台，在当时这个罪名是很大的，因此判个三年五年的也大有人在。这首苏联歌曲《祖国进行曲》经常听到，人们熟悉了，耳朵也磨出茧子了。
　　一次在食堂排队买饭，我下意识地哼唱着“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
　　背后传来瞻民善意的低声提醒：“黄色歌曲……”
　　我顿时感觉一种心悸，回头向他点头致意。那个年代如果别人告发，那就是罪过。我还真害怕了。
　　曾经唱过的歌曲
　　月飞山，英雄的山，俯瞰着千里南海。巍然屹立在祖国的海岸上。
　　在那痛打美国强盗激烈战斗中，战士们和你一起保卫祖国。
　　月飞山，月飞山，祖国的山啊，月飞山。多么壮丽，多么雄伟，屹立在海岸上……
　　歌曲的作者是谁始终不知道，甚至月飞山在哪里也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这歌的传唱。很多人开始还以为是唱的“岳飞山”呢。
　　我实实在在地查了一下朝鲜地图，没有看到月飞山。朝鲜的高山大多位于北部和东部。山地占朝鲜半岛面积的三分之二左右，地形具多样性，低山、丘陵和平原交错分布。低山和丘陵主要分布在中部和东部，海拔多在五百米以下。太白山脉纵贯东海岸，构成半岛南部地形的脊梁。
　　从白头山往朝鲜南海伸展着许多大山脉，这些山脉中，海拔两千米以上的山就有五十多座。朝鲜的第一高峰是屹立在北部国境地带的白头山，海拔两千七百五十米，山顶上有火口湖，叫做白头山天池。除了白头山，还有金刚山、妙香山、七宝山、九月山、智异山、汉拿山等很多景色绝妙的高山。其中，金刚山自古以来以世界名胜著称。
　　还有一首“白头山上有颗彗星，那是幸福的象征……”好像是革命歌曲。
　　我们在河北队曾经唱过的歌曲有：《红梅花儿开》《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小路》《灯光》《我们举杯》《共青团员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