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橘红色的火焰（第四章）第（六）节

几个人去了附近的小饭馆。
醉醺醺的高大龙和几个同宿舍的人在打麻将。高大龙伸手拿过来一瓶啤酒，用牙齿咬开了瓶盖，咕咚着地喝了下去：“他娘的！今天手气就是背，三圈了，还糊不上一把。”
“听说了吗？红旗钻井队来咱们队选人了，不知道咱们谁能被人家看中选走，去那个标杆钻井队。”坐在高大龙的下家说。
“是吗？那里挣钱多吧？人家那里可是标杆钻井队，咱们几个落后分子是没有希望去了。”
被这个消息刺激的兴奋了一下又有些沮丧的高大龙说着去摸牌，“自摸！我糊了。清一色，三家门清，哈哈终于糊了一把大的。”
“你不想去？”看热闹的“大讲究”问。
高大龙：“怎么不想去？当钻工的是条汉子都会愿意到那个队去。可咱是出了名的混混，没有希望了。”
“明天来选人了。”
“咱选不上，去看看热闹。”高大龙伸手抓牌。
技校钻井队四十多人都坐在队部会议室里，都在看着坐在前面的公司领导和红旗钻井队的司马云翰、派克。同时来选人的还有尖刀钻井队的队长梁晨书记郑伟。司马云翰翻看着花名册低声的问着身边的派克：“这毛毛是个上海知青的后代，把他要去。据说很能吃苦，素质不错。”派克点着头，把名字写在笔记本上。
梁晨和郑伟也在看着花名册，两个人在低声商量着。
钻井公司来的是付宽，他对技校钻井队的队长点一下头，队长很严肃的咳了一声：“现在我宣布一个决定，因为红旗钻井队和尖刀钻井队需要补充技术力量，到咱们技校钻井队选拔骨干，这是对咱们这个钻井队工作的肯定，是对咱们技术力量的肯定，是对我们钻井队的每位工人素质的肯定，是对整体素质的肯定。”
“肯定？‘啃腚’的味道不会太好，怎么还‘啃’起来没有个完了。”高大龙在小声嘀咕着。
“谁？谁在下面又捣乱？是不是高大龙？”
高大龙站了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人家红旗钻井队和尖刀钻井队来选拔人才，不是来给你队长的工作做讲评，你肯定起来没有个完了。有本事带领大家多打几口井，大家能多分点银子才是你的本事。俺们想听听司马云翰队长讲几句，他是我们钻工的代表，一定知道我们钻工想什么要什么，他们需要什么样的钻工，不是来挑那些会来事儿会说话的花花架子的吧？请他给俺们说几句？”
司马云翰在本子上写下了“高大龙”三个字。
高大龙说完了带头鼓起掌来了，大家愣了一下也随着鼓掌，而且很热烈。
付宽对司马云翰点着头，司马云翰站了起来：“小兄弟们，咱们都是油田的钻工，都是自家兄弟。我那里调走了几个人现在缺员，到这儿来要人是难为技校钻井队的领导了。好在都是哥们，大家帮忙了。至于我们那里要什么样的钻工，高大龙说的对，我们不要花花架子，不需要什么会不会来事会不会说话，我要的是能吃苦懂技术的钻工。我看你高大龙就不错。”
他询问的看了看技校钻井队的队长，后者没有什么表情。
“你别问他，他不喜欢我高大龙。再说也不怪他，我是这个钻井队有名的刺头，可别挑花了眼，把我弄去给你惹麻烦。”
付宽在技校钻井队的队长耳朵边小声的说着：“你说几句好听的，让司马云翰他们把他挑走。”
技校钻井队的队长小眼睛急速的转了转：“高大龙还真的是个好钻工，有点小毛病不算什么大事，给你了。不然我搭上一个？”
司马云翰丝毫不客气的回绝：“不，不用你搭上一个，这不是买东西。高大龙我们钻井队是要定了。”
付宽在问尖刀钻井队的两位领导：“你们怎么迟迟不动声色？是有什么打算？”
“还是老规矩，我们等着公司给我们分复员兵。”梁晨爽朗的回答着。
司马云翰带着几个技校钻井队的工人来到铁人事迹展览馆，大家都在听着讲解员的讲解。
展柜里的四十八条杠的工作服和老队长的羊皮袄都陈旧的变了颜色，铝制的安全帽，四十八英寸的大号管钳，在这些青工的眼睛里变的神秘起来，那是个什么样的年代？
记录片又在复述着老队长的事迹，又看到他跳进泥浆坑搅拌泥浆的身影。“大讲究”毛毛有些惊呆了，他有些发愣地望着屏幕。高大龙也被感染了，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手脚好像都帮着泥浆池里的老队长使劲，司马云翰和派克都在观望着这些年轻人。

高大龙他们来到这个队的第二个月，老爹高占山住院了。
身子骨壮实个头高大的高大龙此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手里只有几十元钱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他上班的时候精神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总是发呆走神。
中午大家在井场上吃饭，高大龙盛了半碗米饭默默的走到旮旯蹲在了那里。司马云翰走了过去，给他的碗里拨了点菜问：“大龙你怎么了，没精神呢？”
“是队长啊，没什么。是没有胃口，不想吃饭。”
“没有胃口？是饭菜不适合你口味？”
“不是不是，是俺自己不想吃。”
司马云翰看他不想说什么，想了想离开了他到外面去找同高大龙一块调来的“大讲究”毛毛。
毛毛蹲在房跟前在小心翼翼的挑着鱼刺，然后细嚼慢咽的吃着。司马云翰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毛毛，我知道你的爸爸是上海人，你吃不惯咱们队的饭吧？”“很习惯的，我是在东北长大的，完全是东北这嘎的人。”他很风趣的回答。
“你们一块儿来的四个人都习惯咱们队吗？”
“习惯，队长，让您操心了，不好意思。我们都挺好的，您放心。”
“你接着吃，别停下。这外面挺冷的你怎么跑外面来吃？”
“队长，您不知道，我是不忍心看着大龙兄弟为难。他平时讲究个义气花钱没什么计划，积蓄不多。这不是他老爹住院了嘛，他想去医院看看手里不是很宽裕，我把自己的工资都交给外公外婆，也帮不上他什么。现在都在着急呢，他不让我说的。”他张望着，怕被别人听到。
司马云翰站了起来：说：“我知道了。”
交接班之后，高大龙看别人都已经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吃饭后回家去休假了。他也准备好了要换洗的衣服去浴室，看到队长司马云翰在脱衣服，他想退出来被司马云翰看到：“别走啊，我也刚进来正好咱俩相互帮忙搓搓背。”
钻井队的工人下班后，首先是洗澡换衣服。这浴室就是用铁皮房改制成的，是采用了最简易的办法，在房子上安个储水罐接上水管线再用电热器加热，打开阀门就可以。虽然简易，但很实用。每个钻井队驻地都有这个简易的小浴室。
司马云翰和高大龙站在喷头下面，各自的头上都是洗发水的泡沫，顺着身子淌下来的水是黑灰色的，司马云翰搓着头发，然后站到喷头下面冲洗着。
高大龙在心里琢磨着队长要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能到这个标杆钻井队来是他点名要的，当时听到宣布决定要自己的时候真的有些不相信，心里直打小鼓。红旗钻井队管理严格规矩多，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应这个先进单位，再说这里的人也许都长个先进的脑袋，自己不成了落后的典型了吗？
这个新的环境对高大龙这个已经习惯了散漫的人来说是个挑战，这里的制度执行不含糊，考核的时候不讲情面，奖惩分明不论是谁都一样。
早上大家起床后洗漱完毕吃早餐，然后自觉的去搞环境卫生和参加技术学习，没有任何人私自去逛街喝酒下饭店。无形中约束了自由散漫惯了的高大龙，他更受不了的是技术学习的考核，实际操作他不含糊，可这下笔写东西做文章他实在是挠头。
今天和队长在这小浴室里，不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什么，他在心里盘算着最近有没有犯什么毛病，在班前的安全会议上，自己对井场上存在的一点点不安全隐患，试着提出了关于整改的意见，队长认为是可行的措施，当时还拍板给自己加了奖金。虽然数字不大，但证明领导重视自己，重视自己的意见，高大龙的心里还真的挺高兴。
他正在琢磨着，发现队长在等着他给搓洗后背，知道自己走神了。他笑着咧了咧嘴，忙接过来毛巾在队长的后背上用力的搓了起来。
队长冲洗了一下，要给他搓后背，他笑嘻嘻的拒绝。队长纳闷：“咋？嫌弃我没有你的劲儿大还是怕我糊弄你？”
“俺是……，我是怕痒痒。”
“那好啊，我借机会胳肢你一回，哈哈……。”司马云翰在他的胳膊下抓了一把，高大龙躲避着，两个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高大龙奇怪队长怎么没有对自己说什么其他的，司马云翰看透了他的心思：“你以为我要和你谈思想谈工作？扯淡！连洗澡的时候都谈什么工作，以后谁还跟我一块儿洗澡理发？你来咱们队，就是开始一个新的生活，开始适应一个新的天地。小伙子，放心大胆的干你的工作，我不管你以前，只看今后，明白了？你父亲住院的事我知道了，回头你到经管员那里打张借据，先支二百。”他在高大龙的屁股上使劲的拍了一下，然后开门出去了。
高大龙使劲的扬起了头，让喷头的水流和眼泪混杂在一起流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