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窦初开
作品名称:萤火虫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19-02-05 15:59:17 字数:3404
吃过早饭,赵秃儿牵着牛赶集去了。
傍晚,秋生见父亲还没回家,心里像吃了草似的,他在家呆不住了,于是拿起锄头来到村头的玉米地里,一来是锄草,二来为迎接赶集归来的父亲。几天来赵秃儿光忙着到处借钱了,田里的活也没顾得上干,地堑上的草肆无忌惮生长,像一条绿色长龙似的。因为缺少肥料的滋养,他家的玉米明显比别人家的玉米矮了半截儿,秋生望着自家萎靡不振的玉米心里酸溜溜的:这些年父亲为了供应他哥俩读书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既然这样仍入不敷出一贫如洗。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没肥料庄稼自然长不好,长不好收成就不好,庄稼人指望粮食换钱,没粮食哪来的钱呢,没钱咋能买肥料呀。赵秃儿家的日子就像绕圈圈,绕来绕去总绕不出来。秋生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子耪起草来,他打小儿帮父亲干农活,耕耩耙耢样样都会,耪地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不大工夫绿色长龙被他耪得干干净净。秋生耪完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坐在沟堰上休息,他静静坐着把目光投向远方。
夏末秋初的黄昏,一轮落日像老人步履维艰走向地平线,天际边一团团彩云在夕阳的余晖里或聚或散,变化莫测。立秋之后没了炙热的感觉,柔柔的风给人们送来了凉凉爽爽,空气中弥漫着庄稼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香。秋生现在最挂牵村头这条小路,它是唯一通向外界的一条路,小路上已经有归家的羊群和收工的村民了,牧羊人唱着不三不四的小调儿,将鞭子甩的山响,惹得同路的女人们骂不绝口。秋生多么希望从自己的视线里出现父亲的身影啊,但最终还是失望了。当他再次把目光投到水沟时,忽然看见一条小鱼儿跳出水面,他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这几天爹为了筹措学费东奔西跑,早出晚归实在太累了,何不抓几条鱼回家炖炖,给爹补补身子呢。想到这里,秋生绾起裤腿走进水沟里。沟里的水不深刚没膝盖,水面上飘浮着一些水藻和树叶儿,他俯下身子用手在水底摸索着。他从小就喜欢摸鱼抓虾,一到夏天放了暑假他和小伙伴们常常跑到河里抓鱼。秋生的抓鱼技术不孬,别的伙伴儿摸半天也不过三四条小鱼,而他却能摸到两三斤,馋的伙伴们直吐舌头,秋生分给他们一些,回家后或炖或煎,既改善了伙食,又丰富了暑假生活。只是读高中之后忙于学业,这活不干了。现在还真有点手生,摸了好一阵儿才摸到一尾枣叶大的鲫鱼,他用芦苇穿起来叼着继续摸,突然手触到了一个“大家伙”,他屏着气两手慢慢合拢,但就在大功告成的一瞬间,“大家伙”却刺溜一下子跑掉了,他好生遗憾,呆呆地看着水面,忽然听到青蛙“呱呱”有气无力的悲鸣声。秋生立直了腰侧耳细听,然后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草丛里有一条菜花蛇正在剥夺青蛙的生命,那只可怜的青蛙几乎快被蛇吞下去了,只剩下头和前足露在外面,发出悲悲切切的呻吟。秋生经常听人说蛇吃青蛙的事,但从未见过,今天见了觉得太残忍了。秋生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他要拯救青蛙,可从小见了蛇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他,怎么也不敢靠近它,只是站在远处撩水泼它,那蛇不但不害怕,反而睁着一双猩红的圆眼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秋生有些毛骨悚然,但又不忍心袖手旁观,正在此时,突然身后有人喊他,他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见王春兰站在沟沿上笑得前仰后合。
“是你呀。”秋生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
“胆小鬼,看把你吓得。”王春兰止住笑,用手理了理秀发,“你在干啥?”
“看蛇吃青蛙。”
“在哪?”
“在那,你瞧,多惨啊。”
“真是的,你怎么见死不救?”
“没有啊,俺正在救,你……”
“哈哈……”春兰银铃般笑着,顺手从地上拿起一根树枝递给秋生,“用镰把它砍死。”
秋生拿着树枝慢慢靠近菜花蛇,他用树枝尖儿去钩它,蛇高昂着头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尾巴使劲儿摆动着,搅起层层涟漪。秋生胆怯了,手不禁有些发抖。春兰急得摩拳擦掌,一劲儿说他笨。
女人是男人的力量。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最大的毛病就是爱表现自己的英勇。当然秋生也不例外。秋生一听春兰说他笨,于是鼓足勇气,闭上双眼抡起树枝向菜花蛇劈去,只听“嘭”的一声,突起的水花溅了他一脸,待他睁开眼时,菜花蛇早不见了踪影,那只死里逃生的血淋淋的青蛙已经奄奄一息了,秋生爱怜地把它捧到沟堰边上,高兴地挥舞着树枝好像个战斗英雄似的,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秋生,你真棒,快上来啊。”春兰甜甜地喊着,那语气里有无限的爱意。
秋生呆了一下,朝四下看看,在不远处有个娘们儿正鬼头鬼脑窥视着他们。秋生没有听春兰的话,而是将树枝扔在沟堰上,然后俯下身子在水里胡乱摸着,这回儿他已心不在焉,只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秋生,你再不上来,俺可要走了。”春兰撅着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别……等……”秋生朝那娘们儿瞥了一眼,神秘兮兮地说,“那里有人,让人家看见了笑话。”
春兰“咯咯”笑起来,故意提高嗓门儿,说:“你这人真有意思,脚正不怕鞋歪,咱又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害怕烂舌头的说闲话不成。”
那个神头鬼脸的娘们儿听出春兰的话是冲她来的,轻轻地骂了一句,拐着筐走了。
秋生蹚着水走上沟堰,刚走几步,就听秋生“哎哟”一声。
“怎么啦?”春兰着急地问。
“让玻璃划了一下,没事儿。”秋生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
“怎么不知道小心点儿你呀,疼吗?”
“没事儿,就是划破一点皮儿。”
“快坐下,俺给你包包。”春兰用命令式的口吻说。
秋生难为情地说:“甭用了,一会儿就好了。”
“咳,俺说你这个人真犟。”春兰佯装生气一把将秋生按在地上,抬起秋生的脚一看,心疼地说,“呀,都像小孩嘴似的了,还说不疼。”说着从衣兜里掏出手绢埋头很认真地给秋生包扎起来,血流的很凶一会儿把手绢儿浸透了。
秋生很感动,心里热乎乎的,他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嗓子眼儿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似的,唏嘘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感受和体验到女孩的关爱,而且是让他心慌意乱的关爱。他和春兰从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和春兰的距离渐渐拉大了,传统思想无形之中给他俩设了一堵墙。春兰埋头细心地慢慢地给秋生包扎着伤口,她的一绺秀发触到他的腿上痒痒的像纤细的手指在轻轻抚摸,秋生心里有一种幸福和甜蜜的感觉,他痴痴的,怯怯地看着春兰,一股莫名其妙的潮水突地向他袭来,他多想一把抱住春兰轻轻地吻她一下啊,但理智抑制住了他的冲动,瞬间他为自己的邪念感到惶恐不安。春兰抬起脸,刚好与秋生的目光相对,他慌乱地把目光移到一边,春兰低下头柔情似水地说:“不害羞。”
秋生像做错事的孩子面红耳赤,忙不迭挣扎着想站起来。
春兰嗔怪说:“瞧你,又乱动了,扣还没系好呢。”
“春兰,你借给我的书还没看完呢。”秋生尴尬之余不知说啥才是。
春兰扑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了秋生一眼,莞尔一笑说:“俺是来问你要书的吗?”
“我……那你……我……”秋生说话有些磕磕巴巴,语无伦次。
“看你那傻样儿……”
“……”
“学费凑够了吗?”春兰系扣的动作很缓慢,她好像不是系扣而是做一件工艺品似的。
“没呐,俺爹正到处去借呢。”
“唉。”春兰轻轻叹了口气,“这年头上大学没钱难呀。喔,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俺是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秋生感到有些意外。
春兰信手摘了一朵野菊花放在鼻子上闻着,目光里流泻出一种淡淡的忧伤,喃喃地说:“其实,俺本想不告诉你一走了之,但不知为啥……俺也说不清楚……反正明日俺就要走了,离开这个穷地方啦。”
“去哪儿?”秋生急切地问,不由自主地握住春兰的手,此时他没有了羞赧和胆怯。
“省城。”春兰脸上露出兴奋而又夹杂着惆怅的表情,淡淡一笑,“俺大姑给找了一份工作。”
“是吗,祝你一路顺风。”秋生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有种莫名言状的滋味儿。
春兰好像察觉到秋生的感情变化,轻轻喟叹:“其实……怎么说呢?”
“春兰,你应该复读,再拼搏一次,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大学。”秋生激动地说。
春兰苦笑着摇摇头,说:“考上大学又咋样?俺爹能供俺念完高中就算不错了,他不会再让俺复读了。”
秋生无言以对。是啊,在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有几个女孩子读到高中呢。
他们正谈着,春兰爹不知啥时候站在地头,气愤愤地喊她:“你在哪干啥?还不回家。”
“晚上在场院里等我。”春兰说着猛不丁在秋生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轻盈盈地跑了。秋生摸着脸又惊又喜,他望着春兰远去的背影一股火热的洪流涌遍全身。春兰走了之后,秋生激动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他不知从啥时候起深深地爱了上春兰,但由于家境窘迫秋生始终不敢向春兰表白爱慕之情,今天春兰主动示爱,秋生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秋生眺望小路的远方路静人稀,他自言自语:“爹,咋还没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