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梦想与生活的微信群

　　那些“幸运”的人们，心里美滋滋地回了家。夜饭也比平时丰盛了些，饭量似乎也增加了一点，对老伴说话的口气，也似乎和蔼了许多。在看完几集电视剧后，上山庄的人们就照例进入了梦乡。
　　鸡鸣声照样在固定的时间里划破夜空，太阳也照样从东山顶上升起，那些流浪狗们，照样在打麦场上四处乱窜，只是那些搞过活动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这些人就从来没有来过上山庄。
　　一些人开始慌了起来，也有些人不以为然，想着说不定哪天会来。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些人几乎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只是分工不同，各干着各的营生，在每个村子里到处忽悠。那些人开着车，拉着所谓的高科技产品，以村为点，以乡镇为线，以县区为片，一路行走，一路忽悠。
　　只是那些买了手机的人，损失也不大，那些贴牌的淘汰机，无非就是搞了一次促销而已。至于净水器，可能有它的好处吧！不过也可能性价比不是所宣传的那样。倒是花了几千元买了植入芯片的保健枕头的，估计是扎扎实实地上了一当。
　　似乎一夜之间，上山庄的人对外面的社会，多了一层了解。智能手机，在老人和广大妇女们之间也广泛地使用了开来。
　　夜里的日子，不光是看几集电视剧，各种微信群也像雨后的竹笋一样冒了出来。有些两口子，在同一个炕上睡着，背对着背，相互在微信上和对方聊天。这种科技带来的便捷，增添了乐趣，方便了生活，但也带来了骚动和不安。
　　每个人的微信朋友圈里，不再是单纯的晒晒心情，也不再是晒晒饭食。一些化妆品、膏药、面膜、袜子和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都出现在朋友圈里。有些人三天两头换着头像，那些被美颜相机粉刷了颜面的照片，处处透着妩媚。那些半遮半掩的昵称，处处隐藏着遐想。
　　槐花在马秀兰的怂容下，也叫马秀兰帮她申请了个微信号，头像放了个卡通图片，槐花嫌不好，最后又换成了个大红牡丹的图片。昵称槐花说那就叫个“槐花”，马秀兰说那和头像不相符。
　　最后讨论了半天，槐花对马秀兰起的“别惹姐”挺满意的。槐花也知道马秀兰的微信昵称叫个“苦荞”。槐花不会打字，任何输入法都不会，马秀兰连着教了三个晚上，最后勉强学会了发语音聊天。
　　上山庄的文化广场到现在还没建起来，但文化活动自发地先行一步了。就连张彩彩的老公公麻子老汉，走在路上时嘴里不哼花儿调了。每天晚上的夜饭吃完，就迫不及待地往打麦场上跑。
　　社长王成的婆娘董洁，建了个微信群，每天在群里发一些广场舞的视频，叫大家先多看看，有时间就去打麦场上集体排练。每次夜饭吃罢，张贵生就跑去社长家，帮董洁搬音响设备。麻子老汉跟在一群年轻媳妇们的后面，笨拙地跳着迪斯科。麻子老汉脸像核桃壳一样的婆娘，也不甘寂寞地和同样老态的几个女人扭着秧歌。
　　一场骗局，似乎唤醒了人们被囚禁了半生的那种不安分。人们才知道窝在家里的愚钝和糊涂。虽然那次产品几乎没什么作用，但宣传时说到的那些思想意识，还是被记住了不少。在不缺吃喝不缺衣裤的今天，人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应该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完全的蒙昧与闭塞，只是没有那个点燃炸药包的雷管。好多老人和妇女，也在农闲了的时候去过城市里住过一段时间。也目睹过城市里人的休闲生活。只是乡下没有这种契机来让人们打开这种局面。
　　有了这些智能手机，把每个人原本比较闭塞的心里，被打开了一扇窗。每个人和外面世界之间的距离，也缩短了不少，一切新鲜事物和社会动态，都近在咫尺。
　　每当夜幕降临，董洁就在打麦场上放开了音乐，广场舞拉开了夜生活的新内容。有人跳就有人围观欣赏，有人跳就有人模仿学习。
　　就连跛子高三，也跟在马秀兰的屁股后面，夸张地抡着长短不齐的双腿，跟着音乐的节奏把自己舞成了一架风车。
　　当夜色越来越深，好多人都意犹未尽，董洁却关了音响，叫大家早些回家休息，还说娱乐不能耽误休息，休息不好就会耽误第二天的活计。
　　上山庄的人们发现董洁变得和蔼可亲了，不像以前那样傲慢和世俗。回到家里的人，也没有马上进入梦乡。几乎都趴在炕头上玩起了手机，董洁建的“梦想与生活”的群里，各群友发的信息也开始了刷屏。“梦想与生活”的群里，群主董洁开始发红包。槐花还点开了红包，那个红包的图案一直在旋转，等旋转停下来，里面啥都没有。其实槐花不懂，马秀兰给她连接的是邻居兰花家的wifi，兰花家是有电脑的。网速比不上流量快，因为为了省钱，就没有打开流量。
　　紧接着，一个叫“只恨世间不平路”的微友又发了个红包出来，因为包数比较多，槐花点开后终于抢到了8分钱。
　　一个叫“内务府大总管”的也开始发了，槐花照样抢到了2毛钱。趴在炕上专心盯着手机屏幕的槐花，这时候感觉到自己也没那么老土，这些时尚、先进的东西，自己也拥有了一部分。
　　发红包的人总是比较少的，但抢红包的人却不少。有些人的头像设置不是自己的照片，槐花也猜不出对方具体谁是谁？只有几个婆娘放着自己被美颜了的自拍照片。
　　“追梦人”董洁在群里开始发一些保健产品的图片，“单身贵族”张贵生，紧接着发了个竖着大拇指的表情给点赞。“单身贵族”的点赞刚结束，“你不懂姐的温柔”也发了同样的表情图片出来。槐花猜到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张彩彩。
　　槐花认不得昵称的名字，只是按照响应群主的积极性上做推断。自从上次跛子高三说过董洁拉人头搞传销的事，就格外注意起来这几个人，也刻意躲避和那三个人碰面接触……
　　董洁发完了产品，又发了一条启示，意思是我自己在县城的火疗馆要开始忙碌了，晚上也就不方便回到上山庄了。也就无法继续为喜欢广场舞的人服务了，想找一个人出来替她接手看管音响设备，代为组织大家继续早晚的娱乐生活。
　　群里也有人推脱自己的时间不方便，不一定经常有空，也有人自告奋勇来替大家保管音响设备按时播放音乐。
　　“大家要积极向上，不要推三阻四，有利于大家身心健康的，我们都要支持。”群主董洁说。
　　“你跳得好么，我还没学会哩，那个扭胯的动作到现在还扭不灵泛，一扭胯，腰都转着哩。”一个叫“含羞草”的微友说。
　　“你再教几天么？”一个叫“风儿”的说。
　　“我实在是挪不开时间，预约了的顾客多得很么，都要叫我给做火疗哩！那些被我治疗调理好的人，都送锦旗感谢我哩！”群主董洁说。
　　‘’小嫂子，你给我，我给你操心着保管着，叫我的羊也听听音乐么？”那个“只恨世间不平路”说。
　　“老三，你把你的羊婆娘操心好，这个事你干不来。”不知道是谁插了一句，还在发言后面连加了三个坏笑的表情图片。
　　槐花搞不懂别人在发啥内容的话，只是盯着手机瞅看有没有红包出现。除了夹杂在文字发言里的各种表情，还有一些很耍笑的图片出来。槐花不想放过每一个红包，心想这碎毛攥毡哩！多了就攒成电话费哩。
　　槐花没等来红包，却等来一段小视频。槐花好奇地一点，视频里播放起一对外国男女做爱的场景来。槐花紧张得赶快在手机屏幕上乱点，但那段视频却一直在播放，万般无奈的槐花，只好摁住开机键关掉了手机。
　　虽然槐花关掉了自己的手机，但“梦想与生活”群里的聊天却没有停止，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谁啊？这是谁啊？”群主董洁在群里问。
　　除了一连串的人发着偷笑的表情图片，也没有人出来说话，更没人发言指责那个头像是个美女，昵称是个心形图案的群友。
　　黄色视频就像刷屏一样地继续发着，群主董洁继续在指责着对方，甚至警告对方再要是这样，就要被踢出群去。
　　那个发视频的人照样没有应答，群里也没人插话。但奇怪的是，群主董洁没有把该人从“生活与梦想”的群里踢出去。
　　在县城里开起了小饭庄的圆脸女人冬花，在和芳霞隔着床说着话，芳霞和冬花的眼睛都盯着董洁建的“梦想与生活”的群。
　　“嫂子，这谁咋这么不要脸哩?群里都是咱庄上的人么，在家里的男女老少都有，谁就这么不要脸哩?”芳霞说。
　　“嘿嘿！绝对是个骚狐子发的。”圆脸女人冬花说。
　　“这羞死人哩！还外国人的，看着吓死哩！”芳霞说。
　　“这有啥吓人的?人家拍视频的人不害怕，发视频的人也没有害怕，你看视频的人害怕啥？”圆脸女人冬花说。
　　‘’嫂子，那外国人和咱不一样哩！看着玄乎很哩！”芳霞说。
　　“钉配钉，卯配卯，鸡不尿尿，但都有个出处道道，饭量大的人不端小碗，你管那个干哩！”圆脸女人冬花说。
　　“我就好奇哩，嘿嘿！”芳霞说。
　　“你想虎生了吧？”圆脸女人冬花说。
　　“没有，嫂子，想他干啥哩！”芳霞说。
　　“嘿嘿！你还瞒我，想就想，想自家的男人很正常，三十出头的女人，想男人很正常，就是想别人家的男人都没错，咱这男人不在家的婆婆们，夜比白天长。”圆脸女人冬花说。
　　“是有些想哩，嘿嘿！”芳霞说。
　　“想就对着，想就说明咱还是个女人。”圆脸女人冬花说。
　　“嫂子，这社长家的婆娘这次给咱庄上人干了个好事哩！教广场舞，还拉群聊天消磨时哩！”芳霞说。
　　“嘿，董洁那婆娘就不是个平地里卧的兔，她拉群?我看她是拉人哩！至于广场舞，那没坏处，但也没好处，不信你看着，后头麻烦才多哩，我要是判断的没错，那个发黄色视频的人就是她，是她另外一个微信号。她要是没有目的，就不拉人建群。平时贪小便宜贪习惯了，别人若是挑个粪桶从她眼前经过，她都想蘸一指头尝尝咸淡哩！哪还能天天早晚在群里舍得发红包?”圆脸女人冬花说。
　　“那她咋还要说把发黄色视频的人要踢出群哩?”芳霞说。
　　“你信她?你看后面发了这么多，踢了没有？群里人别看都不吭声，都这会趴在炕上看得有滋有味哩，嘿嘿！”圆脸女人冬花说。
　　芳霞和冬花住着同一间房子，两张分别靠着墙的单人床中间，用一张桌子把床头隔了开来。两个女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着群里，还有关于上山庄里的各种事情。
　　“嫂子，那现在董洁说她要在火疗馆里忙生意，顾不上组织广场舞哩，你看看谁能接班?”芳霞说。
　　“依我看，马秀兰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马秀兰以前就是个活泼开朗的人，这几年被日子拖累坏了，现在瘫子婆婆死了，马秀兰憋屈了几年的劲也该释放释放了。”圆脸女人冬花说。
　　“我还想着是白贵哥，要么就是高家老三接这个哩！”芳霞说。
　　“那不可能，首先白贵不爱招惹太多的是非，别看没人的地方了蔫坏一下，在众人面前还比较稳当，毕竟跳广场舞的大多是咱庄里一些闲婆娘。高家老三想图热闹，但董洁还不放心他，生怕他把跳舞的摊子臊散场了哩！”圆脸女人冬花说。
　　“也有可能会给张贵生，毕竟人家们是一伙搞传销的，说是直销，其实就是传销的运作，我听咱庄上有些婆娘们已经参与了进去。”圆脸女人冬花继续说。
　　“嫂子你咋看出来的?咱俩天天在一起操心学生娃们的吃喝，就睡觉都在一个屋子里睡，咱俩谁一天上几次厕所，擦几次屁股的都相互清楚，你咋就知道人家们的事情哩?”芳霞说。
　　“嘿！你仔细看群成员的头像，那几个的头像都是几乎一个姿势，轮换着穿了职业装拍了照的头像，其他人要么是随便的生活照，要么是其它图片，那些人的比较统一。”圆脸女人冬花说。
　　“哦！嫂子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翻看那些人的朋友圈，里面的内容几乎都一样，励志加自信的那种内容，还发的各种产品图片都一样哩！”芳霞说。
　　“其实咱们也应该宣传一下自己的小饭庄，把咱给学生娃们休息的床，还有吃饭的情景都拍成图片也发朋友圈去。”圆脸女人冬花说。
　　“那好，明天咱把午饭和晚饭都做丰盛些，各种菜的颜色都搭配好看一点，男女学生的休息间也收拾整齐些就拍。”芳霞说。
　　“午饭做米饭，配四菜一汤，醋溜菜瓜，青椒肉丝，平菇炒油菜，土豆烧鸡块，汤就烧成菠菜鸡蛋汤。晚饭吃拌面，配一荤一素，素菜炒绿菜，荤菜红烧。”圆脸女人冬花说。
　　“把咱们的营业执照和健康证也拍上哩！”芳霞说。
　　“就是，就是，到底你人年轻脑子活，我总是把重要的就忘了。”圆脸女人冬花说。
　　“刘建给咱这个名起得好，‘鸿翔小饭庄’么，鸿雁高飞的意思，一听就寓意深远，学生家长都喜欢哩！”芳霞说。
　　“就是，人家毕竟是当老师的，有文化，当初我还思谋着把咱俩的名字合起来起个‘冬芳’哩，后来一想土气得很。”圆脸女人冬花说。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聊到了快十一点，好像丝毫没有瞌睡的样子。芳霞说跛子高三和马秀兰的组合很好，一个是光棍，现在养羊效益也还不错。一个是寡妇，瘫子婆婆死了就没有拖累了。
　　只有圆脸女人冬花的心里窝着一团谜，这个谜丝毫没有能理出来的头绪。难道?马秀兰和槐花都和跛子高三有一腿?这也不可能啊！起码自己还比较了解马秀兰，正常过日子的人，是接受不了那样乱的关系的。也有可能，因为自己对槐花也够了解的了，但槐花和脖子高三照样不是那样了吗！
　　这人啊！每个人的心里都埋藏着一座火山，就是看什么时候爆发?就像刚才“梦想与生活”的群里，有人不是照样发那些黄色视频吗？除了群主董洁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但也没有别人出来反对。这说明，人在吃饱了肚子的时候，一些需求也就应然而生了。只不过就是顾不顾脸面的问题了。
　　就拿自己来说吧！杨满仓一年的十二个月里，起码十个半月在外面，回到家里的那一个半月，也不一定夜夜来哄着自己高兴。
　　俗话说得好“吃肉不如喝汤，喝汤不如啃骨头，啃骨头不如嗦指头。”自己是骨头没有，那就嗦嗦自己的指头了睡吧！
　　想到这里，圆脸女人冬花就直起身子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