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说前景展望徐家村 集思益规划经济林

　　李荷清给母亲擦洗罢，舒了一口气，刚坐到堂屋电扇下面想吹走身上的汗味儿，陈光华从外面回来了。
　　陈光华一边搭着刚洗过的婆婆的衬布，一边对李荷清说：“今天是咱爸的五七了，月华和晓新肯定要回来上坟，到时候你能不能陪他们走一趟儿？”
　　李荷清面露难色：“今天是党员干部学习日，我不到场不行，如果他们回来时间有冲突的话，你陪他们去一下，咱妈还先委托大嫂照看一下。”
　　陈光华：“你别那么死心眼好不好？上幼儿园还允许请假呢，你就不会让徐清俊或杜建设先招呼一下？真要你不去上坟说不过去。”
　　李荷清本想辩解两句，但想到母亲一直是老婆照顾的，人家无怨无悔，再多解释什么可真有点不合情理，就转了转脑筋说：“光华，如果我能腾得出身子，我肯定去。但是，你不知道，今天除了学习外，还要把杨金贵胡搅蛮缠的那块经济林绷清楚，为咱爸回来安葬，他设了多大的障碍，要不趁今天镇干部在场给那块经济林个定性，以后还不知要有多少人栽到他手里。”
　　李荷清说这话一方面是为了稳定陈光华的，另一方面也是他的真实思想。为了老岳父葬坟，杨金贵无理取闹，让他费了多大周折，同时让他脸面丢进，他再不趁机反扑一下，徐家村村委会就等于是给杨金贵办的了。
　　陈光华以为李荷清又在糊弄她，就撇了撇嘴冷冷地说：“你肚里几根蛔虫我还能不知道？合该不是你爹！”
　　“真的，我不骗你，咱爹生前还留了一手。”接着，李荷清把张芬清等人翻腾出来的那份草拟协议书的事儿抖了出来。
　　瞬间，陈光华对李荷清的抱怨烟消云散，转而把一腔怨气迁怒到了杨金贵身上：“你们真要能对杨金贵的经济林有个新说法，对咱爸是最好的交代！”
　　李荷清将那份草拟合同复印了几份，匆匆赶到了村委会。
　　会议室里座无虚席，连镇上的严主任也赶来参加了。因为有镇上人在，又是女同志，所以场上的空气比以往纯净得多，也严肃得多了。
　　徐清俊先领着与会人员学了几个关于农业农村改革的文件，然后播放建设美丽的乡村录像。录像放的是外地搞特色农业的经验，有的镜头是搞“山地森林化、庭院花果花、道路林荫化、农田规模化、村庄生态化”工程，用绿化生态引领经济的发展；有的地方真正达到了“生机勃勃青山，错落有致村貌，把酒临风亭台，乡愁村韵古风”；还有的镜头是搞平安村建设，主打乡村德治，那种德治礼序、乡规民约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说上一两句，倡文明树新风、革除陈规陋习的做法让老头老太太赞不绝口。
　　休息期间，人们议论开了。徐清俊：“看了人家的村子，我觉得咱们还在穿破衣烂衫。”
　　这样的学习，平时徐富一般不参加，但听说今天还有个议题就是讨论那块经济林的去向，所以也就来了，对徐富来说，他当然想把那块经济林回收过来，因为，他不得不考虑他将来的归宿。当他看了录像以后，摇头叹息道：“老脑筋了，跟不上形势了。我干的时候，只想着能让大家伙儿填饱肚子就不错了，人家现在闹腾成这样，简直连想也不敢想，可惜了，岁数不饶人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咱库区发展的新面貌。”
　　李荷清：“肯定能看到，人家打造了农村新面貌的升级版，让教育、医疗、养老等公共服务平台下沉到乡村，有病了早发现早治疗，让你足不出户就把病看了，文化广场、农家书屋、娱乐室里让您端杯茶水在那里讲三国，体育器材让您锻炼身心，这些都能让您延年益寿。”
　　徐清俊：“弄不好还会返老还童呢。”
　　杜建设：“我赞同视频中那个村主任的说法，城乡要素的双向流动就是传送带，把乡村的特色、乡村的品牌打出去，同时把更多的企业家、专家学者、大学生、医生教师、技能人才引进来，让客人下乡有看头，能人驻乡有盼头，村人回乡有奔头，家人留乡有赚头，其实，我们也应该在这方面下下功夫。”
　　李荷清：“可不是，从来村支农的小王、小张身上，从回村支教的任香丽、杜娟身上看到了年青一代的活力和能力，后生可畏啊！”
　　接着，严主任开始讲话：“同志们，建设美丽的乡村是大气候，顺应时代潮流，我们党员干部必须要更新观念，循规蹈矩是没有出路的。试想一想，我们周边的乡镇景色新了，样子变了，我们要还是戴着破毡帽、穿着是旧棉袄，能站到人前面吗？老百姓受穷，党员干部跟着丢人，到那时我们再想着去起步，太阳已经偏西了，你们说是不是？”
　　场上的人交头接耳，纷纷点头。
　　严主任继续：“你们要问什么是美丽的乡村？这个问题也困扰着我，我一句两句很难说明白，我问在座的，什么是美女，你们谁能说清楚？”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窃笑。
　　严主任说：“就如定义美女一样，张芬清是美女、杜娟是美女、任香丽是美女，但美女的标准一样吗？笼统地说，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美的标准，那就是形象上、举止上看着顺眼，谈吐上听着悦耳，但细分起来，你说这几个女孩哪个不美？各有风采，各有特色，各有千秋。美丽的乡村也一样，没有一定之规，没有固定的标准。据我的粗浅理解应该是乡村作为农民这一庞大群体祖祖辈辈生存、生产和生活的载体，它的美有别于城市那种高楼林立、灯火辉煌、繁华喧闹、车水马龙的张扬，它的美应该是一种自然的美、实在的美、生态的美，是一种传统躬耕与现代耕种交融的美，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淳朴的礼尚往来、人与自然之间的相辅相成的美，它的美既有外延的欣欣向荣，又有内涵的生机勃勃，既有物质层面的蓬勃发展，又有精神层面的文明和谐，是一种高水平、全方位、宜居宜业的美，概括起来就是‘家园美，田园美、生态美、生活美。’”
　　严主任呷了一口矿泉水，继续说：“时代是出卷人，我们是答卷人，库区的群众就是阅卷人。为了打造库区特色的美丽乡村，全镇的包片干部今天全部分赴下乡了，可见镇上对我们库区的走向和发展的重视程度。针对当前大搬迁以后留下的烂摊子，结合咱徐家村的村情，我说说以后咱工作的侧重点和咱村发展的前景：首先，人满为患不利于经济的发展，地广人稀也制约着经济的发展，移民大搬迁开始以后，很多村子搬走了，甚至有的村子是整搬整迁，我们留在库区的村子四零五散，这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不便……”
　　徐富点头称是，小声说：“可不是，看个病，买袋化肥还要到镇上去。”
　　有人接腔，严主任自然感到她的讲话不多余，她接过话头继续：“看病、买化肥、买油买菜、理发、修电瓶车等等都要到镇上去，这对我们库区各家各户来说都是个不小的冲击波。为此，镇上统筹库区的地域特点，拿出了个小搬迁方案，让零散的村子向大村子靠拢，改善居住环境，整合土地资源。”
　　李荷清：“是我们向别的村子靠拢吗？”
　　严主任：“我们徐家村还有一半人留下来，相对来说还是个大村，周边的村子会向我们集中，我们将按兵不动，将一心一意搞我们的发展。小搬迁的方案已经上报给上级移民局了，要不了多久，我们这里依然会人丁兴旺，所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也是个挑战。”
　　场上的人相互看了看，都点了点头。
　　严主任：“再次，大力开展对移风易俗、新事新办的宣传，是弘扬时代精神、反对大操大办的时代音符，这次下村搬迁我们也看到了，在启动仪式上徐国海别出心裁搞的那个婚礼小插曲就是吹响库区文明的号角。”
　　杜建设：“这样也好，人情饭、高价饭越来越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严主任：“第三、乡贤文明在农村中的引领作用不可小觑。文明的乡风、良好的家风、淳朴的民风不仅能提高乡村的文明素养，还能增强对各种生产要素的吸引力和助推力，让未来的乡村充满无形的的活力、无穷的魅力，村里要利用张贴板、标语、广场电视等形式，宣扬家庭和睦、邻里和谐、敬老爱幼，营造抵制粗俗言行、摒弃陈规陋习的氛围。对照对照我们身边，我们库区有没有不赡养老人的？有没有邻里之间勾心斗角的，拿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娶媳妇时大搞恶作剧，除了丑化新郎倌及其家人外，还有什么值得让人去推崇的？这是不是粗俗文化？这种低劣的、恶俗的习俗必须遏制。”
　　场上的人纷纷点头。
　　严主任：“我要说的第四个方面是推进设施农业、高效农业、观光农业的建设，在这方面徐国涛率先走出了第一步，从镇上到村里，我们都说要大力支持徐国涛这样的能人，怎样支持？并不是只喊喊口号就支持了吧？没有路，谁愿意到他的地块里扎扎脚跟？乡村标准化道路的建设应该是我们的政府行为吧？申报项目、监督质量、调整地块是我们村里的事儿吧？再者说，我们这里水资源丰富，但是水利设施呢？最简单一点说我们家家户户的人畜用水还要肩挑手提，这是不是又给我们村镇干部出了一道题？另外，要搞成现代农业离不开电，没搬迁时，我们徐家村单单照明用电的线路还说得过去，现在不光徐国涛的园子里要用电，还有需要搞其他项目发展的乡下能人离开了电也玩不转吧？电网改造是电业局的责任，也是我们村镇要争取的项目吧？让我们徐家村干部、党员引以为豪的是有了徐国涛这个龙头，怎样让这个龙头有龙威有龙气，这就要我们在位的帮徐国涛引订单、引技术、引智力、引资本、引人气，引科研院校进库区建基地，和徐国涛的观光园连成一片，把特产‘产出来’，把无公害‘管出来’，把品牌‘树起来’，让库区的特色更鲜明，优势更集中，让徐国涛的产业链带动徐家村的经济链。所以，有了设施才能推进高效，在高效的基础上再描描眉、涂涂唇、梳梳装，才能向观光迈进，你们想想是不是？”
　　徐富点头：“你说的这一切有的我过去根本没想到，有的是想到了做不到，我要再年轻二十年就好了。”
　　严主任：“第五、要善于发现库区的美丽元素，传承文化基因，深入挖掘库区的典故、传说，据我所知，咱这里留下过王莽撵刘秀的传说，古军屯兵屯粮的传说，李自成的妻子高桂英养伤的传说，武则天选址建庙的传说，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是不是能吸引人和教育人？再者就是咱这里的农耕文化，我们经常说男耕女织，对联的横批上还常写耕读传家，老农们常常说‘燕子来在谷雨前，放下生意去种田’、‘人治水来水利人，人不治水水害人’，这些都是带有咱库区特色的农耕文化，这些都是老祖先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严主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徐富趁机插嘴道：“你要这样说，咱库区还有腊月初五吃五豆的习俗。”
　　严主任：“吃五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老支书，你说说。”
　　徐富来劲了：“老辈子传下来说，过去有个懒汉，好吃懒做，不会过光景，不知道节衣缩食，每年到了秋收以后，他就让老婆把好东西拿出来吃。那年收成不好，别人家勒紧裤带还能过得去，他家到了腊月边上就断粮了，老婆看着几个孩子饿得嗷嗷直叫，就对懒汉说：‘他爹，家里断顿了，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饿死啊！你看咋办？”懒汉想了一阵说：‘把豆种拿出来给孩子煮着吃了吧！’老婆问：‘把种子粮吃了，明年种啥？’懒汉说：‘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也饿得走不动路了，走一步说一步吧。’腊月初五那天，懒汉老婆把绿豆、黄豆、豇豆、黑豆四样种子全放进锅里煮，煮好后，嫌饭稀，就又在锅里搅了玉米糁。孩子们一个个狼吞虎咽，吃得直往外吐，邻居家问：‘你们吃什么了？’孩子们说：‘我娘给我们煮五豆了，五豆好吃极了。’村里人知道真相后，为了教育下一代勤俭节约，就也每年的腊月初五那天煮五豆吃。”
　　严主任：“老支书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咱这里还有这个风俗。”
　　杜建设：“要这样说，咱这里还兴正月十五蒸鱼儿馍、花儿馍的风俗，祝愿生活年年有余，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荷清：“还有正月初五吃饺子叫破疙瘩，人们常说‘吃了破五扁，上坡下河不发喘’；正月十七晚上吃面叶，叫糊老鼠洞；二月二蒸鸟儿馍，希望鸟儿飞来带好运，也正迎合了人与自然共和谐，这些风俗应该都是咱库区的风味，外地大概没有。”
　　严主任：“你们提的正是我要说的，这就是农耕文化和风俗文化结合的产物，除此以外，捡起库区红色文化的碎片很有必要，传说咱库区留下过李先念的足迹，中国军队和地方武装相互配合阻止日军西进西安，在咱库区的大山里鏖战数月……”
　　徐富：“我父亲活着时常说，‘枪起卢沟桥，日落淅西口。’”
　　严主任：“对，很多人都知道卢沟桥事变以后日军开始了全面侵华战争，却不知道日军投降前的最后一战就发生在咱库区。我听说老支书人堆里喜欢讲三国，以后，你再多讲讲咱库区儿女当年如何在大山里和日军周旋，教育教育下一代莫忘国耻。另外，河南大学、开封女中为避战乱，在咱库区栖身办学等等都是不可多得的红色记忆。”
　　徐富：“主任放心，对当年抗战，徐松林、老白毛也都能说上一天半天。”
　　严主任：“弘扬时代特色的文化就是宣传我们库区的精神，我们库区的杜秀喜精神、徐国存精神、杜云清精神更值得我们去宣讲。”
　　徐富：“让我看，杜云清这姑娘就是英雄，是教育阵地的英雄。”
　　徐清俊：“还有，我们库区的锣鼓曲，老百姓喜闻乐见，这是不是我们的宝贵财富？”
　　严主任：“我要谈的下一个思路就是打造美丽的乡村既是攻坚战，又是持久战，我们徐家村村支部、村委会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不畏手畏脚的情况下，必须统筹兼顾，做到规划‘零失误’，管理‘零疏漏’，力争尽善尽美，确保万无一失，要着力在河环境、水环境、山环境、家环境上下工夫，严守生态红线和耕地红线，确保把库区建设成天蓝、地洁、山清、水净、景美的新农村，真正提升我们库区人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大家还有什么补充的，可以讨论一下。”
　　徐富：“这种政府买单，我们操心的事儿自古以来还是头一宗儿，我坚决支持，有用得着我老黄忠的地方，尽管吱一声。”
　　李荷清：“村里的工作都好做，就这个杨金贵很会钻空子，为杜老师埋坟、我老岳父埋坟弄得乌烟瘴气的。”
　　严主任：“我插一句嘴，共产党是为大多数人谋福利，不是让别有用心的人投机取巧的，我们徐家村的党员在不滥用职权的情况下，老百姓给我们的权利决不能被少数无理取闹的人所绑架，要坚持‘有理、有据、有节’的原则，踢开拦路的绊脚石。会前，老支书也和我谈了杨金贵的那块所谓的‘经济林’，好听一点是历史留下的后遗症，难听一点就是他巧取豪夺弄到手的。今天咱们就借学习这个机会，议一议那块所谓的‘经济林’该怎么办。”
　　徐富把那块“经济林”的来历说了个大概，最后他说：“要是能拿出当年签的那份协议就好了。”
　　李荷清就把当年徐富和杨大陆所签的换地协议的复印件拿了出来，徐富一看，激动地说：“对，对，就是这份，这上面白纸黑字，2007年3月1日以后，那块洼地就不再姓杨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上人传看看着，炸开锅了，关于杨金贵的话题与主题有关的无关的都发泄了出来：“这个杨金贵以‘经济林’为幌子，投机取巧，牟取钱财，太可恶了。”
　　“就算他手里那份协议有用，早过期了。从2007年到现在埋的几座坟，他都收过人家的钱，得退赔。”
　　“修路、架电、装路灯哪一样杨金贵没钻过空子，这次不给他掰扯清楚，以后还有他指手画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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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大家统一了意见：现场办公，由李荷清打电话通知杨金贵，村里回收那块经济林，作为徐家村的公共墓地，由村里统一规划、美化、绿化，和徐国涛的整块布局遥相呼应，减少因乱葬坟给徐国涛的整块土地带来的压力。
　　李荷清掏出电话刚要打，一辆小车停到了村委会大院，杨金贵从车里钻了出来，推开了村会议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