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梦断山情（4）

　　化子拿起桌上的两块绿松石，心想要能变成木鱼多好，说道：“师傅诵经，弟子敲木鱼。”师父瞪了一眼，绿松石瞬间成了两个木棒。“梆梆”着敲了一回，心说声音不好听，道：“师父光幻术哩？咋不幻成木鱼的好？”师父说：“不幻幻，你就敲绿松石把仙居敲跑了！”化子心想，幻师捣蛋，处处做骗！师父拿手捣着化子头说：“再心里做事，把你幻成石头，长伴碧潭！”化子就觉头上硬起来了，惊道：“不敢，不敢，您还是快诵《地藏经》吧！”就敲着木棒，声音变得“当当当”的好听，一看，真的不知咋变成了“木鱼”，紫红色的“木鱼”，其声悦耳。师父清清嗓门，断章取意地诵起了经文。
　　“……时婆罗门女，寻礼佛已，即归其舍。以念母故，端坐念觉华定自王如来。经一日一夜，忽见自身，到一海边。其水涌沸，多诸恶兽，尽覆铁身，飞走海上，东西驰遂。见诸男子女人，出没海中，被诸恶兽，争取食噉。又见夜叉，其形各异。或多手多眼，多足多头。口外牙出，利刃如剑。驱诸罪人，使近恶兽。复自搏攫，头足相就。其形万类。不敢久视。以念佛力故。自然无惧。有一鬼王。名曰无毒。稽首来迎。白圣女曰。善哉菩萨。缘何来此。时婆罗门女问鬼王曰，此时何处？无毒答曰，此是大铁围山，西面第一重海。圣女问曰，我闻铁围之内，地狱在中，是事实不？无毒答曰，实有地狱。圣女问曰，我今云何得到狱所？无毒答曰，若非威神，即须业力，非此业力，中不能到。圣女又问，此水何缘，而乃涌沸，诸多罪人，及以恶兽？无毒答曰，此是阎浮提造恶众生……”
　　木鱼之声嘠然而止，化子拦头截断说：“你说地狱，干吗人们处处造恶呢？”师父说：“地藏王菩萨怕你不能完全了解地狱，所以讲的极其完整，你认真领会不行吗？”化子“嗯嗯”两声，无话可说，仍忙木鱼。师父继续诵道：“……造恶众生所感地狱。自然先渡此海。海东十万由旬，又有一海，其苦倍此。彼海之东，又有一海，其苦复倍，三因恶业之所召感，共号业海，其处是也。圣女又问鬼王无毒，地狱何在？无毒答曰，三海之内，是大地狱，其数万千，各各差别。所谓大者，具有十八，次有五百，苦毒无量。次有千百，亦无量苦……”
　　木鱼之声嘠然又止。师父道：“又打妄想的住得木鱼？好好听听所造何罪能堕何种地狱，看你能对号入座不？木鱼是龙天耳目，专心致意地敲，功德无量！”化子听到“功德”就攒劲儿棒持开了，“嘣嘣嘣”地震人。师父说：“不顺心，动嗔恨了？”化子道：“无！”师父道：“不快不慢，不轻不重，是为龙天欢喜，消尔罪愆，可不慎欤！”化子就认认真真地掌着手的劲儿。师父方接着颂经：“……若有众生，不孝父母，或至杀害，当堕无间地狱，千百亿劫，求出无期。若有众生，出佛身血，毁谤三宝，不敬尊经，亦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若有众生侵损常住，玷污僧尼，或伽蓝内，恣行淫欲，或杀或害，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若有众生，伪作沙门，心非沙门，破用常住，欺诳白衣，违背戒律，重重造恶，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若有众生，盗窃常住，财物谷米，饮食衣服，乃至一物不与取者，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云何名为无间地狱……诸有地狱在大铁围山之内，其大地狱有一十八所，次有五百，名号各别，次有千百，名字亦别。无间狱者，其狱城周匝把万余里，其城纯铁，高一万里，城上火聚，少有空缺。其狱城中，诸狱相连，名号各别。独有一狱，名号无间，其狱周匝万八千里，狱墙高一千里，悉是铁为，上火彻下，下火彻上。铁蛇铁狗，吐火驰逐，狱墙之上，东西而在走。狱中有床，遍满万里，一人受罪，自见其身，遍卧满床，千万人受罪，亦各自见，身满床上。众业所感，获报如是。又诸罪人备众苦。千百夜叉及恶鬼，口牙如剑，眼如电光，手复铜爪，拖拽罪人。复有夜叉，执大铁戟，中罪人身。或中口鼻，或中腹背。抛空翻接，或置床上。复有铁鹰，啖罪人目，复有铁蛇，缴罪人颈。百肢节内，悉下长钉，拔舌耕犁，抽肠锉斩，洋铜灌口，热铁缠身，万死千生。业感如是，动经亿劫，求出无期。此界坏时，寄生他界，他界次坏，转寄他方，他方坏时，展转相寄。此界成后，还复而来。无间罪报，其事如是。又有五事业感，故称无间。何等为五？一者，日夜受罪，以至劫数，无时间绝，故称无间。二者，一人亦满，多人亦满，故称五间。三者，罪器叉棒，鹰蛇狼犬，碓磨锯凿，锉斫镬汤，铁网铁绳，铁驴铁马，生革络首，热铁浇身，饥吞铁丸，渴饮铁汁，从年经劫，数那由他，苦楚相连，更无间断，故称无间。四者，不问男子女人，羌胡夷犾，老幼贵贱，或龙或神，或天或鬼，罪行业感，悉同受之，故称无间。五者，若坠此狱，从初入时，至百千劫，一日一夜，万死万生，求一念间，暂住不得，除非业尽，放得受生，以此连绵，故称无间……”
　　师父颂到此处，见徒弟木鱼忽然敲了跑调儿，混混然，溃溃然，魂不守舍的样子，说道：“还有好多地狱名号的，无间、阿鼻、四角、飞刀、火箭、夹山、通枪、铁车、抱柱、流火、粪尿、耕舌、锉首等等。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没劲儿听了，懒得给你再费唾沫了。”
　　“无非又是您的幻术罢了。再诵我也成地狱了！”化子嘴里这样说道，“种种地狱，其实都是人的所作所为形成，千千万万地狱千万种邪心。损人利己都是地狱，大公无私都是天堂。因果报应，丝毫无差。菩萨度生心切，开方便之权，显人性之实，大彰地狱之残酷，普令断恶生善。阴间地狱如同阳见的牢房，都是众生的邪恶感现的。《地藏经》是一部广大无比，法力无边的千古孝经。列举无数的地狱之苦，无非令人孝敬父母，相信因果报应。佛法不是迷信，是教育，在人类文明建设中起着中流砥柱的巨大作用，成为人类团结，熄灭战争的精神桥梁。因之佛教慈悲，平等的广阔的宇宙胸怀远远超过其它任何宗教。庄严寺庙林立于世界，佛陀的伟大精神永放光芒！”就想到自己和胡生欺骗寺院的事情，早晚必得受报应！想到那一节，心神恐慌不安，面容陡变，十分难看。
　　师父无话，仔细端详化子面孔，只见脸色乌青，嘴眼不正，知其孽障深重，就给徒弟念起七佛灭罪真言：
　　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尼诃囉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真陵干帝娑婆诃。
　　一连念了五六遍，说：“你罪孽为师求七佛给你消完了，你等好吧！”言犹未了，只见楼阁宫殿，碧水栏杆，晃动起来。晃了一会儿，一股紫烟腾空而飞，仙人住居了无踪影，一片荒草湖泊，林木葱葱，山峰陡然增高，势可摩天，异常险峻。
　　西边是千丈悬崖，金光闪闪，生满金钗石斛。山巅之处有仝青石碑，上有“观音跳”几个大篆，铭文记载当年观世音菩萨降服蛟龙，为民除害的故事。风雨沧桑涂满了斑斑锈迹。悬崖之下也立仝一样的石碑。
　　壁崖石穴众多，里面冒出白气，冷飕飕地冻人。此时师父又说着蛮六嘎达话儿，化子似鸭子听雷一般：“嘠里弄，嘎里弄，唬拜地冲隆！”说着说着自己发生变化，面目全非，蓬头垢面，鹑衣百结，脓眼眵模糊，好不恶心人的老乞丐。化子惊恐，说：“师父你……”乞丐道：“我把自己幻术了！”一面说，一面从腰里掏出一本青皮厚书要给化子。化子哈哈笑说：“《地藏经》听过了，不需要。”老乞丐也大笑起来：“《幻术秘籍》！你本来是我的儿子，发着贱跑别人家，结果还被人打了出来乞讨，咱祖上几代都是讨饭化子。”听罢，化子暗忖：“尽你娘的瞎胡溜，你那龟孙样你就给你自己当儿子吧！我讨饭是有来历的，绝不是为讨饭而讨饭，学朱元璋，学孙思邈，准备当皇帝，准备当明医！谁XX学魔魔怔怔的你呀！”又听乞丐说道:“故把幻术秘籍传你，用心攻读，将来成为世界顶级幻师，就光宗耀祖了！”说罢，只听“嗖”地一声腾空而去。随即飘下一张贴子，红字写着“连生力”的名讳。
　　化子吓得魂不附体，便知原来朋友是个妖精，和妖怪一起生活，自己肯定也染了妖气，这该如何是好？妖书害人！就手一扬要扔那书。忽听天空说道：“徒儿万勿弃之，细学领会，为人们多多谋福！”仰脸看时，却还是原来的师父不意竟然神仙！望空礼拜一阵，下山去了。来了山下，逢河饮水，遇村乞讨。吃饱了哼几声曲子，打开幻术秘籍，学了几套幻术后，秘籍就也发生了变化，出现了药方。才知这书也是师父的崂山仙家大幻术使然了。这时，一只瘦瘦的黄狗跑了过来。他见了狗就发憷了，因上狗的当太多了。可是今天的狗表现得特别友好，向化子摇着尾巴，好像有啥事要说似的。化子被狗的异常弄得好生奇怪，莫不又是师父的幻术？假若不是，这只狗眼看人低的狗，不照着我的腿再啃几口才怪呢。这时，后边一群十几个人，手举棍棒正朝这边跑来，边跑边大声喊道：“要饭化子，快逃吧！那是疯狗！”化子说：“我看狗没有疯，人却是疯了！”这狗看见人们来者不善，狂吠几声，往紫金山里窜去。人们还一个劲地追着不放。
　　阳光射得路上很热，树叶打蔫，知了哀泣，风也烫人。他东张西望，见路左边有块瓜地，瓜秧萎摊，圆圆的西瓜馋人。见到西瓜，就想起小时候和玩伴们偷瓜的经过。那个瓜匠是个瘸子，四川人。用声东击西的鬼点子，把人家西瓜偷吃不说，又将瓜秧子拔掉许多，把个瘸子倒腾得差点儿神经病，现在想来真缺德！不知这个瓜匠是不是瘸子，说啥也不能偷他瓜吃。摸摸衣兜有西瓜的缘份，向瓜园走来。想不到世界上啥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叫化子碰见了，说出来足可以让人笑得肚子痛。
　　瓜匠五十多岁，驮锅、秃顶，光着膀子，腰系条白单子。化子见瓜匠赤臂坦腹，下着白布，坏笑一阵。瓜匠见他笑无善意，不悦道：“不雅之疾，难以启齿。有妻原善种瓜，教会了技能而嫌我病，就离了去。实实愁恼，你咋这德行？”化子正颜道：“别亮了，知你啥病了！”持着挖锄去河畔掘得一抱药來。瓜匠讶之道：“这不是苦，苦，苦那个啥干吗？要来干什么？”化子笑说：“苦，苦，对，是苦参。愈你难齿之疾矣!”瓜匠奇怪：“知医？”化子翘指道：“大医疑难!”随煎药服下。须臾间，顿感轻松，就给化子饱餐西瓜，临走以瓜相送。化子欢天喜地辞去了。边走边唱歌儿。
　　夕阳如画，照着淮河，草枯萎，树蔫叶。有小孩子拿火柴放火，烧蚂蚱吃。孱弱的流水像病人脉管里的血，几欲堵塞。此时，化子童心未泯，逮了一串蟋蟀趁热打铁。蟋蟀烧吃可香了，闹得孩子们都逮蟋蟀。忽然，孩子们大喊：“西瓜，西瓜，吃西瓜了！”就一哄而上，抢了西瓜就跑。化子追着骂道：“鳖娃子们，西瓜给我放下！损人利己，堕无间地狱！”孩子们藏到大竹林把西瓜吃个精光，纷纷出来哈哈大笑说，西瓜老甜了，再给弄几个吃吃去！”化子气呼呼抓把沙戗风洒了过去，反而侮污自己一身。孩子们见他吃蟋蟀弄了一嘴灰。乱笑道：“球要饭花子扎胡子了！”化子想，给朋友的瓜谁叫你们打劫的？就骂着死不着调的话：“这些从女人……真难缠！”就赶紧在混浆浆的水里洗了一把，匆匆忙忙离去。
　　一路想起胡生，要把此行奇遇及领略的幻术给患难之交的朋友分享，也让李江、七子、法宠、四娃、六子好好开开眼界，也能不次于龙鹿角的风光了。化子就欢欣鼓舞，连天殴吼着，迈着得意的脚步往胡庄而去。未知他到胡庄究竟如何？且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