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橘红色的火焰（第二章）第五节

七

田红怀孕的消息是她宿舍的同事说出来的，呕吐不止的田红以为自己得了胃肠炎，被送到医院以后，医生告诉她已经有了身孕不是什么胃肠炎，而且是五个月大了。
田红傻了。她是学徒工是不可以谈恋爱更不能结婚，杜铁珠准备带她回家乡去，向上级首长打了报告准备结婚。但报告被打了回来不批准，理由是因为田红的年龄不够25周岁。气的他在连部里来回的踱步或者左手砸右手。
王超给杜铁珠的上级写了一封匿名信。
部队同地方上组成了一个联合工作组来调查了，田红只会哭什么也不说，杜铁珠的上级考虑军民关系请地方拿出来处理意见。
王超更是小人得志，那张黑黢黢的瘦脸上总是流露着洋洋得意的样子。他参加关于处理意见的会议之前，抢先召集了一个会议，让自己的部下拿出来处理意见。
会议上，大家的意见很难统一，一个革委会副主任强调说：“咱得考虑影响，是不是成全了他们，不能等田红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举行什么婚礼，让他们回杜代表的家，算是旅行结婚算了。”他是西北老会战来的，曾经是田红爸爸工作过的那个钻井队的工人，他怜悯田红的同时又考虑老地质师已经故去，大家理应照顾一下遗属。
王超怒目圆睁：“那可不行，这可是一个大是大非原则性问题，若是在以前杜代表他犯这个错误，会被枪毙了或者活埋掉。乱搞破鞋那还了得，哼！”
“不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杜代表是咱们的亲人解放军嘛。现在是解放前吗？别把他们弄进死胡同去么。”副主任还是坚持着。
“现在是考验我们的立场问题的时候，你怎么倾向犯了错误的人。要检讨自己的言行是否符合革命的大方向了。”王超在给他戴帽子。
副主任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另一个常委发言说：“是否考虑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别伤到咱们自己单位的人更不能伤害亲人解放军。人家是来支左，是个指导员他属于军官嘛，是属于部队的干部，可以在地方找对象的。就是着急了点，还没有拿到打井的命令，就开钻了。”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革委会中有位德高望重的结合进来的老干部，他眯缝着眼睛在思考着没有说什么。
王超知道自己虽然是革委会主任，等杜铁珠的上级也就是那位老团长回来，他自己就是副主任了。杜铁珠在革委会挂的主任是虚的，也就是暂时的。但自己对他的怨气还没有出，自己总是憋闷的慌。他对老干部抛去了一个球：“您是老干部，遇到这种问题觉得应该怎么处理才好？”
“是否这样考虑，找小田谈谈。看看她的态度，如她们是谈恋爱，那就很正常。只是超之过急了些，把田红从办公室调出来安排她到后勤单位，找个可以六个月转正的工种。尽快的可以结婚，……”?
“对了，你们一说到他们结婚这事，我觉得更难了。田红才18岁，不够结婚年龄，等到了年龄孩子可以上学了。”王超打断了他的话。
“嗯，这还真的是个问题。虽然宪法规定是年满18岁的女性公民可以结婚，但现在……，唉！”老干部叹了口气。
“别提什么宪法，就这个问题，按照我们革命造反派的需要制定章程，那就是宪法。”王超振振有辞。“我看这样吧，让田红当家属算了，杜代表可以娶她当家属。这样就名正言顺了。”还是那位副主任说道。
“先找田红谈话，她在哪？”
“她在办公室，我去和他谈。”
“什么？你去？”老干部吃惊。
王超坚持由自己去谈话。

八

田红回到了自己的家。她的脸上有了像蝴蝶一样形状的妊娠斑，趴在鼻梁子上面很难看，精神也是萎靡不振的样子。衣服显得瘦小了，原本苗条的身材再也看不到了。她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望着怒气冲冲的妈妈，不敢走进来。
妈妈恼羞的看着大着肚子回家来的女儿，她憔悴的样子让妈妈很心疼，可是又恨她丢人现眼。丈夫死了，指望让女儿接丈夫的班工作了帮助自己养家，没有成想出现了这么大的事。还不如不让她辍学，继续在学校读书就不会发生这该死的事。
妈妈把她拉进屋子，马上又开始哭上了，并想去捶打田红几下，可打了一下又看了看女儿的肚子，她开始捶打自己。
田红脸上淌着眼泪给妈妈跪了下来。
妈妈咬着牙齿，硬着心肠说：“你去给你爸跪着，看他是否原谅你。”她说完又放声的哭上了。
老地质师的照片挂在干打垒房子的正面墙上，严肃的模样仿佛在为女儿担忧，田红回想着爸爸在世的时候，对自己的关爱呵护，每当自己受了委屈都是对爸爸讲。妈妈总是板着脸忙活着家务，也许是她在老家的时候曾经当过教师，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过于严肃。女儿不喜欢接近妈妈，反而对一个月回来一两次的爸爸亲近一些。爸爸走了，自己的心事已经没有地方去诉说。
田红跪在爸爸的遗像前，泪眼婆娑的哭着，妈妈在卧室里，大呼小叫的哭着，娘俩哭的是天昏地暗。小妹妹宁宁不知道妈妈和姐姐都是怎么了，她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哭了起来。
秋天的天气就像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早上还是个大晴天，不到中午时分就开始变天了。雷声带动着雨声敲打着房顶，震耳欲聋的同时又刺激着人们脆弱的神经。
田红疲惫的蜷缩在床上，她看到了妈妈给自己端来的面条，其实面条早就已经凉透了，上面漂浮着翠绿色的葱花和香菜叶。若在正常的时候她是最喜欢吃这个面条，恐怕这一小碗儿还真的不够吃。可此时的她是一点食欲都没有，而且有些反胃想吐。田红起身下了床，站在窗前望着雨幕。妈妈做好了面条就被王超派来的人叫走了。本来说是找田红谈，妈妈阻止了田红，她替女儿去了。
田红不知道这个造反派头头要谈什么，也不知道妈妈会怎么回答。
杜铁珠被部队调走了，她联系不上他。在她的心里觉得杜铁珠不会扔下自己不管，会想办法和自己联系的。
妈妈回来了，脸总是阴沉着。田红忐忑不安的看着她不敢主动的去问她什么。
妈妈细声细语的问田红：“你打算咋办？”
田红的眼睛空洞的望着墙壁，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妈妈忍不住又提高了声音：“不能再拖下去了，孩子不许生下来，必须处理掉。你若打算生下这个孩子，就只能去当个家属，和我一样没有工作。要到农田里去到野外去劳动。风吹雨淋太阳晒，你知道吗？到老了的时候也和我一样，没有经济收入，管理站发的那点微薄的退休金，连最低的生活水平都保障不了。再说，一个女人没有工作，你就没有社会地位。你回答我，让你离开工作岗位你同意吗？”
“那我怎么办？若不要这个孩子，都督哥不会答应的，他说带我回家去生孩子，娶我做他的媳妇。”
“你这丫头怎么不明白我当妈的心思，你给他生下来这个孩子，你就是没有工作的家属了。你还小你不懂得也不会预料以后的道路会是什么样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以后怎么办？跟着部队走？你才18岁就要离开妈妈？你忍心丢下妈妈和妹妹吗？”她一连串的问了田红几个为什么。
“我当家属我认了，我不能害了都督哥。”
“什么？是你害了他？你真的要气死我了。我告诉你，部队总是随时换防到处走，没有固定的地方。你不是发誓学你的爸爸当一辈子石油人，不离开油田吗？”
田红愕然。
“王主任跟我说了，杜铁珠这个指导员不是什么感情专一的好男人，他的老家也有可能有媳妇，他们都看到过他的老妈来信催他回去相亲成亲。你比他家那的农村姑娘好，他要你。以后再遇到比你好的，照样踢了你踹了你。”
田红不知道以前不和自己沟通的妈妈今天怎么说了这么多，细细的琢磨觉得也有些道理。
妈妈看出来田红的犹豫，她努力的劝说着。
部队在换防，杜铁珠被调到采油厂下属的一个矿里支左，他惦记着田红的身体，惦记着田红肚子里的孩子。
在新的地方一些工作真的忙坏了他，到矿里来实习的派性十足的工读学生和钻采学校的学生总是发生械斗，美其名曰说是文攻武卫，打的是头破血流哭天嚎地。他整天的被这些事情纠缠住了，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生怕发生武斗而引起流血事件。
老团长突然来电话，催他去钻井指挥部，他坐着212北京吉普急速的赶到了那里，凭直觉他认为老团长找他来一定同田红的事情有关。
老团长怒视着杜铁珠，但马上缓和了表情，他在抽屉里拿出来一份准备上报的文件材料。
老团长的心里很体谅自己的下属，他知道这位小指导员身世的来龙去脉，曾答应自己的老首长照顾好他关照好他，但铁的纪律让自己无能为力。上级调查后的结果就是给予他最严厉的处分，虽然在心里是同情这年轻的杜铁珠却又无奈于部队的纪律。
杜铁珠觉得脑门子“嗡”的一声，他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太明白这上报的材料一旦成为了红头文件，事情的性质被改变了，后果是极为严重的，那样一来厄运马上临头了，他会被免去了一切职务，会被开除党籍军籍。
老团长告诉他，就是因为田红去医院做了引产，不同意同他结婚。这样一来性质都变了，铁的纪律谁也不能违背。他很快的会被部队处分。
目前能挽救他的只有田红。可田红在做完了引产已经回老家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