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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神药

作品名称:空村活寡      作者:麦熟一晌      发布时间:2019-01-31 18:34:43      字数:4871

  打碾完麦场后,那些忽然冒出来的人们又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白日里也不见有多少人在村里走动,只有三三两两的流浪狗,穿梭在各个庄廓院之间。偶尔有小贩开着农用车来贩卖蔬菜和百货。等小贩的叫卖声随着车轮扬起的尘土消失后,上山庄又回归了寂静。
  槐花偶然间发现,岷县女人张彩彩头顶上不见了那顶蓝色的男式帽子。团在帽子里的头发,也变成了一顶带着卷儿的栗色假发。槐花记得跛子高三好像说过,张彩彩一次被跛子高三搞恶作剧时拿掉了帽子时,头顶上的几片斑秃露着铜钱大小的头皮。
  槐花不知道那顶带卷儿的栗色假发,是花了多少钱买来的?也不知道张彩彩怎么就也注意起来自己的外表形象了?可能,和那段时间的跛子高三出发点是一样的吧?
  更有趣的是,社长王成的婆娘董洁,竟然和张彩彩一起去镇上的集市,也有人见过她俩人在县城的烧烤摊上一起吃烧烤。
  在上山庄人的眼里,社长王成的婆娘董洁老是香气袭人。赵虎成的婆娘张彩彩经常臭气熏人,光是那从别人身边经过的时候,浓烈的头油味道就够别人反胃呕吐的了。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竟然在这段时间里形影不离,这也算一桩奇闻。
  更让人疑惑的是,像流浪狗一样四处游荡的光棍汉张贵生,也收拾的油光水滑,从地摊上买来的短袖衫和休闲裤,几乎三天两头换着样式穿……
  社长王成家庄廓院门口的酸梨树下面,一张从屋里拿出来的炕桌上摆着切成了块的西瓜。张彩彩和张贵生聚精会神地听着董洁说话。在董洁连比带划的演说中,张彩彩和张贵生时不时地点着头,有时候还噼里啪啦地鼓掌。
  董洁眉色飞舞地讲,张彩彩和张贵生神情严肃地听。最耀眼的是,三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部崭新的手机。
  似乎一夜之间,上山庄里玩智能手机的妇孺老小们,发现经常有人请求微信好友添加。一些被添加了的人们发现,新加的那些朋友们经常在朋友圈里拿保健产品刷圈。只有槐花不会玩手机,槐花也没有手机可玩。
  吃过了夜饭后,就在炕上躺着。由于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一时半会还合不上眼去梦里抱钱。
  “笃笃笃,笃笃……”好像是一阵敲门声。
  槐花怕是跛子高三再来纠缠,就屏着声息把耳朵向着窗户外细听。
  “笃笃笃,笃笃笃……”敲门声比刚才还急促。
  槐花终于忍不住了,她想,要是跛子高三,不可能敲门进来,哪怕是抡着跛腿翻墙的可能都有。想到这里,槐花开口问道:“谁呀?”
  “嫂子,是我哩!”院门外娇滴滴的一声。
  “你谁呀?”槐花问。
  “社长的婆娘。”董洁说。
  槐花一听是社长王成的婆娘董洁,心想这可能有啥重要事情,不然的话,这个平日里走路都眼瞅天爷的人,是不会放下架子冒然登她家门的。
  好在还没有脱衣服,槐花下炕踏着鞋去开门。走到院门口,似乎听见外面不止董洁一人。槐花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犹豫了一下就拔开了门闩。
  “嫂子好。”
  “嫂子您好。”
  “嫂子晚上好。”
  刚拉开了一扇院门,三种不同的声音就像说相声一样的问好。而且还是拐带着电视里那样的普通话的腔调。槐花手无举措的,不知道给来人应答个什么话了好?竟然傻呆呆地站在那里。
  门口立着的董洁,就像首长接见下属一样,脸上带着微笑,伸出双手托起槐花的两个胳膊肘子,然后很亲切地说道:“嫂子气色咋不好嘛!我的映像中嫂子一直是个干练利落,气足神爽的人嘛!这咋有些萎靡不振?”
  董洁说着话,很自然的往前一走,侧过身子顺势一扶槐花的胳膊,就依偎在一起往厅房屋里走。槐花就像个木偶,被“绑架”了一样伴着董洁的意愿一直进了厅房屋。
  进了厅房屋后的槐花,倒像是来走亲戚的客人,被董洁扶着坐在了矮饭桌旁的小板凳上。紧跟着进来的张贵生,走到炕沿前在靠窗户的墙上摸到了灯线绳,“咔哒”一声就拉亮了厅房屋里的挂在顶棚正中的日光灯。
  槐花木讷地看着三张笑盈盈的脸,惴惴不安地等待接下来的要干什么?槐花似乎忘了这是在她自己的家里,也忘了自己该主动去说些客套话来应酬场面。倒是董洁先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脸上继续挂着微笑,甚至有些发嗲地对槐花说道:“哎呀嫂子,好像不欢迎我们哩!老想着来看望嫂子,就是忙得脱不开身,今天稍微清闲了哈,这就过来看看嫂子么!”
  “哦哦!”槐花终于有了反应。
  槐花这时候回过神来,连忙就站了起来,面带愧色地对三个不速之客说道:“你看我,你看我这猪脑子,怎么就忘了给泡茶哩!赶紧坐着,你们赶紧坐着,我去给咱烧水。”
  “茶苦哩!有油馍吗?”张彩彩说。
  董洁从矮饭桌旁边用脚踢了一下张彩彩的脚,又侧过脸剜了张彩彩一眼。张彩彩用手指抠了一下鼻子,就拿眼睛在屋里四下扫着。
  “有,咱烙哩,烙烫面‘烂皮袄’油馍哩!”槐花说。槐花说完话,就急匆匆地往厨房走。董洁赶忙站了起来拉住槐花的胳膊说道:“开玩笑哩嫂子,彩彩和你开玩笑哩,我们今晚都吃过了,本来打算去镇上吃火锅,忙了一会其它事务就迟了,直接在家吃炒菜米饭了。”
  “那咱喝茶,我找罐罐煨茶。”槐花说。
  “茶不喝嫂子,夜里喝上茶了干脆睡不着,本来就睡不着么,喝上了就胡想哩!”张贵生说。
  “你们都不懂,这茶虽然咱这里人天天喝,但它不是个科学的喝法,现在的人都处于一种亚健康的状态,喝那些东西,只能让自己的健康状态更加糟糕。生活要有品味,品味来自追求,但没有个健康的身体,你的任何理想都是空的。所以说,科学的调理方法,才是拯救我们的福音,才是我们造福于社会的初心,这下你们懂了吗?”董洁说。
  “懂了,懂了。”张贵生和张彩彩异口同声地说。
  “比如嫂子,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家里的半边天,是孩子的依靠,是男人的温暖。但是,嫂子她会爱惜自己吗?不能;嫂子她真认识自己吗?不能;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嫂子还处在思维意识和思想认识程度上的初级阶段,原始阶段;那我们能为嫂子做些什么呢?就是让嫂子走向健康,走向拥抱财富的康庄大道上去。”董洁说。
  董洁慷慨激昂地讲着,槐花云里雾里地听着,张彩彩和张贵生顶礼膜拜地附和着。
  “我知道嫂子有腰疼病,但好了没?没好,这嫂子自己都知道。为什么呢?这就是个科学的问题,吃药有用吗?要是有用,那就都开药店成了,要医院干什么?住院有用吗?要是有用,医院的太平间里就没有死人尸体了。什么有用?就是科学的思想有用,用科学的态度研发出来的产品有用。你看看嫂子的腰,其实就是寒气,寒气在体内聚集,那么就伤经络,只有把寒气逼出来,引出来,这才能达到治本的目的,怎么才能把寒气逼出来引出来呢?这就需要一个特别的产品,什么特别的产品呢?我告诉你们,那就是收集了全国600种秘方,由200位中医泰斗们,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研发出来的纯植物精华‘火虎液’产品,要是用它做几次火疗,那么你体内的任何寒气,都会被烧得一干二净。”
  “就是,嫂子你的腰要火疗哩!”张贵生说。
  “排寒气哩!”张彩彩也说。
  “你们咋都会大夫哩?”槐花说。
  “我们不是大夫,我们是家人,但我们有一颗仁者之心,我们的鼠总,是专门研究自然医学和人体生命奥秘的的先驱者。”董洁说。
  “就是就是,鼠总本事大得很,鼠大牛二虎三兔四,最鼠总的本事大哩!”张彩彩说。
  槐花听得笑了,什么自然和奥秘呀先驱者的她没听明白,也记不住,但她记住了这个姓“鼠”的怪姓。在她的眼里,董洁也算是有文化的,听说还和“簸箕湾”的刘建是高中同学哩,何况人家还在省城兰州蹴过几年,见识绝对比她和张彩彩们要多好多。
  “这姓怪哩,笑人得很。”槐花说。
  “这有啥怪的?咱上山庄还有姓牛,姓马的哩!姓个老鼠有啥稀奇的哩?”张贵生说。
  被董洁们三个人一阵宣传,槐花终于听明白了些,好像是董洁在县城里开了一家火疗馆,专门治腰腿疼,偏头疼和女人月经不调肚子疼的,反正是只要有疼的地方,火一烧就好,还能把癌症的病根子给烧死。
  好不容易熬到董洁们起身走,槐花打着哈欠送到庄廓院外面的路口,然后回来从里面闩了院门。槐花心里又有些想跛子高三,跛子高三毕竟是个男人,头脑也灵活,起码比张贵生要机灵多了。要是跛子高三在,也可以叫他给拿个主意,看看这火烧病的方法到底好不好?
  躺在炕上的槐花,忽然又没了瞌睡,刚才还张口打哈欠的,这会倒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槐花很清楚记得,临走的时候,董洁把张彩彩和张贵生称为“家人”,难道这光棍汉张贵生把董洁和张彩彩都收了房?
  乱了乱了,这可是丢先人的事哩!董洁是有男人的,张彩彩也是有男人的。既就是这两个女人没男人,也不可能跟了张贵生混孽障日子。但看着又不像,三个人说话的口气都一样,穿戴打扮就像过年走亲戚。难道是张贵生发了横财?
  想了好半天,槐花也没想出个道道来。槐花记得在她小时候,娘家的邻居老爷爷在旧社会时娶的大小老婆。听老人们说解放后实行一夫一妻制的新政策,硬叫两个婆娘里选一个,剩下的一个可以自己做主嫁人。
  后来的结果是,因为大婆娘不想走,何况娘家也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亲人,加上大婆娘的思想还封建,这就直接分了家。邻居家的老太爷跟小婆娘一起生活在一个庄廓院子里。把离庄廓院不远的两间柴火房给了大婆娘,由于大婆娘没有生养下一男半女,老了的时候由老院里小婆娘的两个儿子轮流端饭吃,一直伺候到死。
  现在是新社会了,解放已经六十几年了,那些大小婆娘们都已经早早地埋进土了。槐花还记得她小时候经常跑去邻居老太爷家的柴火房院子里玩,那个老太爷的大婆娘还给她梳过头的。
  这董洁和张彩彩给张贵生当大小老婆绝对不可能,是犯国法的,偷着当也不行,社长王成知道会打断张贵生的腿的。
  槐花又想到一种可能,好像是前几年乡政府和县上啥单位的干部们,来村里做过普法宣传,叫农民们不要乱信教,现在那些搞邪教的人专门拉人壮队伍的。还说邪教里面就男人和女人们都混着睡,说啥都是神的女人,跟通着神的男人睡觉了就会百病不害,家人平安,死了还可以上天堂啥的。干部们还说叫大家不要上当,搞邪教会被公安抓去劳改的。
  今晚的事情,就透着古怪,三个人说的话就像是念书本一样的,也说什么鼠总吗啥的能治百病哩!想来想去,大半夜的就过去了,槐花的脑子里越想越昏,眼皮也开始打架。在炕上摸索了把衣裤脱了后,头刚一挨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笃笃笃,笃笃笃……”又响起了几声敲门声。睡梦里的槐花被敲门声惊得坐了起来。槐花一揉眼睛,窗户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笃笃笃,笃笃笃……”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槐花感觉到有些害怕,生怕这三个人会是啥邪教的,要是硬拉她去和里面的男人们混睡,那比扔在狼窝里叫狼扯了的还可怕。槐花越想越怕,这一怕,腿根就一哆嗦,屁股下面的炕面就被洇出一大片尿渍来。
  “嫂子,嫂子哎!”是跛子高三的声音。
  “嫂子,嫂子哎!”没错,真真确确就是跛子高三的声音。
  槐花自从马秀兰的瘫子婆婆下葬了以后,这段时间里就没有单独和跛子高三见过面。就是老远看到,也是能绕就绕着走。这时候的槐花,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开院门。
  槐花急了了的跳下了炕,刚跨出厅房屋的门,身上感到一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一根屑线都没挂。惊慌中的槐花又返身进了屋里,胡乱地抓起炕头上的衣裤就往身上套。
  “嫂子,你没啥事么?”跛子高三的声音,已经在厅房屋的窗户外面说着话。
  “啊!老三,你等一下。”槐花说。
  “半天叫不开门,厨房顶上也没冒烟,我怕你病了哩!”高三说。
  “没没,睡死了,没听见。”槐花说。
  穿好了衣裤的槐花拉开了厅房屋门。跛子高三站在门外的拦檐台子上说道:“怕你有事哩,我从茅坑墙上翻进来的。”
  “你就像贼,小心摔下来再绊折一根腿。我能有啥事?就是狼来了,也不叼我这个没油没肉的老婆娘吃。”槐花说。
  “秀兰叫你吃早饭哩,你再别动火了,那边已经做好了,豆腐地皮菜的包子鸡蛋汤,美得很哩!”跛子高三说。
  “马秀兰叫你吃就成了么,叫我干啥哩?”槐花说。
  “走,咱都走,就算我叫你吃早饭哩,秀兰的饭也是我的饭么。”跛子高三说。
  槐花听了跛子高三说的话的意思,就放下了心来。拿过挂在门后的一条毛巾,蘸着水胡乱抹了一把脸就跟跛子高三去马秀兰家。跟在跛子高三屁股后面走着的时候,槐花的鼻子又一酸,心里也感觉一阵空堂堂的难受。
  马秀兰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豆腐地皮菜包子。三个小碗里,已经被放入了调了醋的油泼辣子。一盆钵菠菜鸡蛋汤,就像一池在荷花丛里游着的金鱼。
  吃饭的过程中,跛子高三叫槐花要提防着董洁们几个,说张彩彩和张贵生跟着董洁搞传销,无论那三个人说什么话,都不要跟着去做就可以了。跛子高三还说,董洁说她们的鞋垫能治自己的跛腿,给叫他从羊场里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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