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丧事
作品名称:空村活寡 作者:麦熟一晌 发布时间:2019-01-31 13:53:41 字数:4616
自从一场暴雨过后,接连着又是一连串的晴天,晒得猪的脊背上都冒油。平时到处乱跑的狗,这时候都吐着舌头爬在树荫下看蚂蚁操练部队。
跛子高三趁“骟驴”白贵的三轮摩托车,拉了两头大羯羊去县城卖。每只一百二十斤左右的羯羊,卖给了开羊汤馆的马二。
跛子高三把两千五百元钱装在随身携带的一个黑挎包里,得意地对“骟驴”白贵说道:“白家哥,这几天咱腰杆也硬了,我给你帮忙粉刷两天的房子你看咋样?”
“你给我帮忙粉刷房子,这晚上又来不及回去,你的那一圈羊谁管?”“骟驴”白贵问。
“这都安顿好了,我昨晚给白勇他妈说了,让她帮忙喂两天,反正麦子已经割了,这几天地里都是烂泥,也干不成其它活么”跛子高三说。
“你倒是会使唤人,连槐花都使唤哩!”“骟驴”白贵说。
到第二天的下午,圆脸女人冬花租下的那个小院里所有的房间都被粉刷一新。“骟驴”白贵在收拾东西,跛子高三对白贵说道:“白家哥,你慢慢收拾,我先去街上转一圈,这县城的街我还没好好转过哩,转完了街我就在桥头的槐树荫凉下里等你,你开摩托过来咱就回。”
“能成,你安心转去,我收拾完了就去那里等你。”“骟驴”白贵说。
跛子高三也没转多大的地方,而是去了卖衣服的那条街。在一家比较大的服装店里,跛子高三喊过胖瘦高矮和槐花差不多的女店主,按女店主的身材挑了一件浅蓝的半袖衬衫,挑了一条浅咖色的软面料裤子。在被女店主十二分的热情下,又买了一件粉色鸡心领的女式体恤衫。
出了服装店,跛子高三又拐进一家化妆品店里,两瓶洗发水,一瓶润肤露被装进了高三的手提袋里。快走到桥头的地方,跛子高三又从一家饭馆里称了二斤卤肉和一只烧鸡。
幸亏从服装店里多要了一只很大的购物袋,不然这些东西真要装严实还是个问题。跛子高三把东西重新归整了一下,分装两只购物袋里,然后把购物袋的提手环交叉着绑在了一起。
跛子高三走到桥头槐树下的时候,“骟驴”白贵已经等在那里了。三轮摩托车的车槽里还有几个西瓜和蔬菜。
“老三你就像办年货哩!”“骟驴”白贵说。
“嘿嘿!过日子哩么,你知道我那个羊窝里除了羊,再啥的没有,跟土匪刮过的一样干净。”跛子高三说。
“土匪要是刮过,还能给你把羊留下?”“骟驴”白贵说。
“嘿嘿!就是一说么,你咋净抬杠哩!”跛子高三说。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在吸了一根烟后,“骟驴”白贵发动起了三轮摩托车,拉着高三和两个人采购来的东西,回了峪河镇的上山庄。
三轮摩托车开到上山庄的时候,“骟驴”白贵叫跛子高三先到冬花家吃饭,说刚才冬花给手机上发信息说的。跛子高三说他要回去喂羊,怕槐花不会操心喂不好。“骟驴”白贵说那你喂完羊了过来,我等你喝两口,这两天把你也苦乏了。
跛子高三在走河滩的路口下了车槽,“骟驴”白贵又从车槽里抱下两个最大的西瓜,叫跛子高三拿去喂完羊后来冬花家路过槐花家时给槐花也拿一个。
两个人又点了一根烟后分了手。跛子高三怀里抱着两个西瓜,两只在肚子上交叉起来的手里各提着一只大购物袋,然后一摇三晃地走向了河滩。
圆脸女人冬花,包了一茶几面的饺子,几样凉菜放在锅台上已经泼上了滚油。“骟驴”白贵坐在沙发上拧开了一瓶酒,正准备找茶杯和酒杯的时候,圆脸女人冬花走了进来说道:“你先把东西准备着,我去喊高家老三,这好半天了,天都快黑了,还不见来,估计是这两天累乏了,空着肚子睡了,我去喊,总要吃饱了再睡么。”
“能成,你去喊。”“骟驴”白贵说。
圆脸女人冬花出了院门,没有从庄子的正路上走,而是打了个截路,拐到菜园子的后面去河滩。
在走到槐花家庄廓院的门口时,圆脸女人冬花发现槐花家的院门开着半扇。圆脸女人冬花心里一想,索性把槐花也叫了去,反正包了的饺子够多的。心里这样想着,就侧身迈进了槐花家的院门,刚在院里往厅房屋里走了几步,就听见屋里“啪啪……”的声音。
圆脸女人心里一紧,放轻了脚步往前又走了几步。隔着厅房屋的窗户,又听见跛子高三牛一样的喘气声,粗重的喘气声里,还夹杂着只有女人在某种情况下才有的“哼哼”声。
听得心烦意乱的冬花,悄悄地转了身,然后放轻了脚步猫着腰,偷偷地溜出了槐花家的院子。回到家里的冬花,背靠在厨房门后面用手按着狂跳着的胸口。
在厅房屋里的“骟驴”白贵,隔着厅房门问道:“你咋这么快?老三咋没来哩?”
“哦!老三不在家,估计找张贵生谝闲传去了吧!”圆脸女人冬花说。
“老三不可能去张贵生家,张贵生这怂货这几天估计缠麻伯的儿媳妇张彩彩着哩。你没去槐花家看看,我给拿了两个西瓜,叫老三顺便过来的时候给槐花拿一个西瓜去吃。”白贵说。
“算了,要是老三给槐花送西瓜去,这半天不来,估计碰上槐花的饭熟了,也就胡凑着一起吃了,咱再不找了,改天专门答谢一下老三,反正是经常见的么,又不是没在一个庄子上过着。”圆脸女人冬花说。
“也好,那你把饺子掌握着下,酒我一个人也就不喝了,吃上几牙西瓜,肚子也就够胀的了。”“骟驴”白贵说。
圆脸女人冬花煮好了饺子,自己倒没胃口吃几个,切了半个西瓜,吃了一牙后也没胃口吃第二牙了。
“骟驴”白贵直接端了个大碗,吃着碗里的饺子,又连着夹滚油泼了的凉菜吃……
天还没有泛白,只是鸡叫了两遍了。“骟驴”白贵昨晚吃了一大碗饺子,又吃了三四牙西瓜,竟然一觉睡到了鸡叫二遍才醒。
因为开小饭庄的房子已经粉刷好了,白婷婷和杨凯也利用课外班补课的空闲里,到处去张贴由刘建编写了后打印好的小广告。
虽然是前几天下了场暴雨,但自己的麦子和油菜籽收割完得早了两天,也就没有了像其他人家那样的损失。
醒了的“骟驴”白贵点了根烟,刚准备起来去撒尿,由于昨晚吃了西瓜,尿已经胀了半天了。
“哐哐哐”,“哐哐哐”。是有人在砸庄廓院的门,仔细一听,真是在砸门。
“谁啊?”“骟驴”白贵问。
“是我,白哥你赶快起来,我家娃他奶走了。”是马秀兰。
白贵赶忙拉开了灯,穿好了衣裤和鞋,又拿出手机一看没电,这又赶忙把手机充电器插好后,从炕柜里摸出个手电筒一试还能用,这就出了厅房屋赶忙先去撒尿。撒完尿的“骟驴”白贵,拉开了闩着的庄廓院的门就跟着马秀兰走。
“娃他奶咋这么快走了哩?”“骟驴”白贵问。
“这几天不怎么吃饭,说话还是以前的样子呜呜啦啦的听不清,也没办法问哪里不舒坦。”马秀兰说。
“刚才我起来去娃他奶屋里准备给换尿布,往起来抱腰的时候才发现腰硬了,我把大灯打开一看脸色都不对了,手也是凉的。”马秀兰说。
“你咋不打电话叫人哩,这各家门上喊一圈多费事。”“骟驴”白贵说。
“唉!一天到晚都干活,也没啥电话可打,手机经常都忘了充电,前头拿出来一看,都关机了哩!”马秀兰说。
两个人说着话的空子里几乎是一路小跑,先敲了几家有男人在家的门,喊了几句话说了情况。然后就回到马秀兰家。
不一会,几个男人也来到了马秀兰家的庄廓院里,圆脸女人冬花刚进了马秀兰家的院门,槐花和跛子高三也后脚跟了进来。虎生他爸和虎平他爸也来了。
大家站在院子里说着话,简单地交流着意见。原本是由亡人的大孝子,由专人领着,挨家挨户去磕头请人。
由于马秀兰家情况特殊,马秀兰的公公死得早,婆婆也没有再改嫁,所以只有马秀兰已经死了的男人一个儿子。再说马秀兰的儿子桂娃放暑假后去他外爷家了,对一个寡妇女人,也实在没理由要求那些繁琐的规程。
最后由虎平他爸提议,派人专门去请社长王成,这丧事也是大事,得有人主事。其它事等社长王成来了再安排。
“骟驴”白贵给站在院子里的人散了一圈香烟,大家在吸烟说话的过程中天就亮了。
派去请社长王成的人回来说王成不在家,王成的婆娘董洁说明天她来帮厨。“骟驴”白贵一听王成不在,急切地对虎平他爸说道:“赵叔你看,咱着几百人的上山庄,急紧八忙了就找不出个顶用的人么。”
“人多有人多的办法,人少有人少的办法,事情总要让完结么。”虎平他爸说。
“简单,也没啥难办的,人活的时候,桂娃她妈这几年尽了孝道,往明了说,桂娃她奶这一走,反而是个好事情,一来老人不再受活罪,二来也不再拖累桂娃她妈了,人活着有人管有人尽孝,走了就算功德圆满了。没啥难的,有钱了厚葬,没钱了席卷土埋,只要活着的时候对老人好,也没人说你做得到位不到位。”虎生他爸说。
虎生他爸的一番话,院子里在场的所有人齐声赞成。最后虎生他爸又提议,让“骟驴”白贵主事,安顿人分头打电话通知各方亲戚。其余人分头去购置纸火,其它事等早饭时候人来多了再安排。
由几个年长的人指导着,把亡人在一块木板上停顿好了,然后简单地布置了灵堂。圆脸女人冬花和槐花,还有后来赶来的芳霞和另外几个女人,在厨房里帮忙做馍做烩菜。
马秀兰养的一头半大猪也被宰了,又宰了几只鸡,各种蔬菜安排张贵生开着白贵的三轮摩托车去镇子的集市上去采购。跛子高三负责采购烟酒和茶叶以及其它用物。
负责通知各亲戚的人说,亡人的一个娘家侄儿在外地工作,知道这几年马秀兰伺候老人的事,也知道马秀兰家这几年过日子的艰难。所以亡人的那个娘家侄儿由于路远赶不上送葬,为了弥补对自己姑姑亏欠的孝道,也为了减轻表嫂马秀兰的负担,决定转来一万元钱购置棺材和一些丧葬用品。
就在大家都称赞亡人在外地工作的那个侄儿的时候,又有人进来说亡人娘家的在当地的三个侄儿,也纷纷表示各自先把一千元的礼钱转过来,让先购置东西办事,到出殡的那天大家过来烧个纸,磕个头送别就行了,也再没有其他要求和规程让亡人早些入土为安。
本来在渭河源头当地,假若有女人去世,那么女人的娘家人来了就要对孝子们提丧葬的标准和要求。假若去世的是男性,有这资格提要求的就是“外加家人”,也就是说死亡男子的舅舅这些人才有资格,假若舅舅辈的人都不在世了的话,就由舅舅们的后代提要求。
在这些规程上,一般提要求的人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也有遇上子女本身对老人生前不好的,在老人去世后,娘家或者外家的人就赌气性地提一些很难办到的要求让孝子们去办……
跛子高三,做了个令别人刮目相看的举动,就是在烧纸出殡那天早上,拉来了两只羯羊,让宰了招呼帮忙的所有亲友。
俗话说“死人不吃饭,家财带一半”。一场本该花掉不少钱的白事,就几乎没让马秀兰掏钱的情况下圆满结束了,只是在抬棺材出殡的时候,由于缺少青壮男丁,所以亲友和乡邻们里面的中老年人全部上场轮换着抬棺材。
最不缺人的就是大灶,在马秀兰庄廓院外的空地上临时垒的土灶上,还有原有的厨房里,帮厨的女人们,也是上山庄这多少年红白事情上从来没有过的阵容和风景。
马秀兰的瘫子婆婆的棺木,去世后的第四天早上,在唢呐呜哩哇啦的哀乐声中,终于被抬到了“驴背梁”上,埋在了自己男人和儿子的坟包旁边。
事情过后的日子里,每当有人提起跛子高三的义举,圆脸女人冬花猜不透这里面的缘由,丝毫理不出个道道来。
这个迷,只有一个人清楚,也就是槐花清楚。在马秀兰的瘫子婆婆去世了的第二天晚上,帮了一天厨的槐花,回到家里躺在炕上准备睡觉,跛子高三也从丧场上溜了回来,又要叫槐花进行那事。
这次的槐花就像换了个人,神色俱厉地对跛子高三说道:“老三,我不管你喜欢我也好,拿我出火也罢,看在咱俩好了一场的情份上,你听嫂子一句话,嫂子老了,也是有男人的人哩,你要作长远过日子的打算哩,马秀兰现在解脱了,你得帮她一把,这白事好歹也是个大事,明天烧纸出殡,亲戚和乡亲不管男女老少的,人数怕有一二百人哩,这吃喝首先就是个大问题,你拉两头羊出来,她马秀兰就会懂你的心思哩,你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哩!”
槐花说完就爬在枕头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跛子高三立在炕沿前的地上,闷闷地接连吸了三根烟后,转身往出走。跨出了厅房屋的时候转头说道:“好哩嫂子,你睡,你睡你的,你在灶上忙了一天,你好好缓乏气去,我到灵堂守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