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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堡遥

作品名称:冯同堡      作者:漠沙利亚      发布时间:2019-01-31 20:27:46      字数:5637

  冯光镜在家里筹办完父亲的丧事,夜里请来家里的弟兄和村长同智,本想把事情说和,哪承想几个哥哥只用了一招——沉默不语就把自己击败了,还是不欢而散。
  第二天早上,他脱了孝服,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衫,在衣服袖子上佩戴了一枚黑色的心形袖章,上面印着一个白色的“孝”字,对着衣镜梳理了自己的头发,骑着自行车出了冯同堡——他要去学校上班。这所学校,属于煤炭企业的一家子弟学校,国家直属单位。冯光镜自己托朋友、找关系来到这所学校当校长,其中有两个优点,一是这所学校离家最近,既能工作,又能干家务,帮着家里种地收粮。二是这所学校的属性好,是国有企业所辖办的教育单位,工资能按时发放,教师待遇跟着企业走,福利很好。他想到冯光祖所在的村里学校,一年到头等工资。那是县属教育系统的乡镇学校,资金没有企业雄厚,自然没有什么福利待遇,就是有一点也被县上的大小头目吞占而去,哪里轮到冯光祖?想到这里,心里微微舒坦一些,可是,毕竟想起了冯光祖,他的心情又陷入沉闷之中。
  学校离冯同堡只有二里地的路程,等当他跳下自行车进了学校大门,看到门房里看门的校工,他马上把面孔变得严肃起来,推着自行车,脚步也变得稳妥起来了。进入办公室里坐定,他情绪低落,把桌子上的东西翻来翻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翻腾啥东西,最后,手里抓到一只钢笔,用手指来回揉动,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突然,他发现门口的桌子上有一堆报纸,看上去表面很新,于是,走过去,顺手抓住几张报纸回到办公桌前,站在桌子旁翻阅报纸。他只看文章标题,看一张扔一张,没有一个字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也没有一个新闻标题可以让他看下去,最后,把报纸狠狠地摔在办公桌上,口里喃喃地说:“什么报纸?看了半天都没有地方名称,到底是啥地方的事情?妈的!”
  天气闷热,冯光镜敞开着办公室的房门,他走到墙边,把电风扇也打开了。这时,他发现门外有个身影在探头探脑地窥探自己,回头时看清了人,原来是主任王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外。冯光镜看了客气地说:“王老师,进来进来,在门口看啥哩?”
  王老师身材低矮,体态圆肥。他动作缓慢地进了办公室笑道:“今天来上班了?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呢。”
  冯光镜歪着刀疤脸,大眼睛翻看了一眼王老师,低头道:“没啥事,在家里也不自在,喝茶!”
  “唉!你这校长当的!”王老师慢慢腾腾来了一句。
  冯光镜听了瞪大眼睛说道:“昨天没有把大家招呼好,不少同志没有吃上饭就走了,今天我请大家去饭店吃顿饭,你去组织一下。”
  “行,资金就从党小组活动经费里出,有我呢,你就不用管了。”王主任这么一说,又咧嘴笑道,“怎么说你也是一校之长,昨天让你四哥闹腾的,没面子,同志们都不好意思留着吃饭了。你四哥的娃崽不是在咱们学校吗?他就不为自己的孩子冯正斌想想?真是的。”说完,看到冯光镜脸上没有丝毫的反应,就自觉出门而去。
  王主任走后,冯光镜寻思着王主任刚才的话语不无道理。对啊!四哥的大儿子冯正斌和自己在一所学校工作,自己是校长,侄子就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又一想,不可,侄子冯正斌是师范学校毕业后,自己要求安排到这所学校工作的,也是为了满足四哥的心愿。他又一次陷入沉重的思索中。
  中午时分,在王主任的安排下,学校教师灶停火,全体成员接到通知,去了临近的一家酒店吃饭,王主任故意没有通知冯正斌。冯光镜知道后,让王主任马上邀请冯正斌参加就餐。他认真地告诉王主任道:“王老师,我四哥的工作,我想动员冯正斌回家去做,你不让他来吃饭,不是把我的计划打乱了吗?不妥。”
  王主任笑道:“就是把机会留给你,让你亲自请才对嘛!”
  王主任的话,给了冯光镜莫大的启迪,他去了侄子冯正斌的办公室,发现冯正斌正在收拾碗筷,他对冯正斌说道:“斌斌,今天灶上没有饭,跟爸去饭店吃饭。你知道,昨天学校老师去咱家了,咱们从坟上回来得晚,老师们没有吃饭都走了,今天给大家补上。不管咱家有多大的事,咱们不能让老师们看笑话,快走!”
  冯正斌没有说话,跟着冯光镜,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发现从操场到大门口,散乱地聚集着学校的男女教工。大家在王主任的组织下,来到离学校半里开外的街道,走进了一家酒店。冯正斌也只好跟着进去了。大家根据自己喜欢的人相互寻找座位,冯正斌被冯光镜和王主任拉到了学校领导班子这张桌子上来了。冯正斌自己感觉不妥,便和教师们围坐在一起,并告诉冯光镜:“我坐那边去。”冯光镜也就点头同意了。
  酒店里的服务员端盘子上菜,学校教工们有说有笑,大家只字不提昨天的事情。来自不同层次、不同社会环境中的不同男女,在同一个学校共事,关系十分复杂,交往也很复杂。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有冯光镜和王主任心知肚明,同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心思各异。王主任坐在冯光镜身边,偷眼看看冯光镜,一方面劝大家吃好喝好,一方面观察大家的反应。前来的教工们也都心中有数,只是敞开吃喝,谁也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很快就结束了饮食,大家三三两两回到学校。冯正斌也草草吃完,尾随大家一起回走,路上碰到了王主任。王主任小声说道:“斌斌,咱们这所学校,属于煤炭局的学校,比起地方的乡镇学校条件好得多。话说开点,谁要到学校来工作,没有相当的关系是进不来的。这些老师们,谁也惹不起,尤其是那几个在教导处的老师,都是局长的七大姑八大姨,哪一个会教学带课?都是混钱的日子。像你这样有才干,又有你小爸是校长,不想带课了,就给我说一声,教导处,总务处看上哪里去哪里,还不是你小爸一句话的事?如果你觉得不好和你小爸讲,有事就找我。”
  王主任笑呵呵走了。冯正斌沉思着他的话,闷闷不乐回到学校。他心里知道,父亲惹下的恩仇可能要落到自己身上了,至于什么时候报应,他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他是了解冯光镜的,知道他的品行和心态。能怎么办呢?他只能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不知期限的报复。
  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化,教育机构也随行就市,开始了所谓的职称评定。学校按照人员在册情况,按照百分比进行职称认定,冯正斌所在的学校也不例外,教师队伍里也按资排辈地进行。职称有等级之分,和工资挂钩,这就加强了教师队伍中的心理矛盾和竞争形式。托关系、请客吃饭,各种社会手段一并涌进教育机构。冯正斌心里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他不想和教师们竞争,至于工资高低,对一个农民家庭的孩子来讲,出门工作就是搞副业,种地才是老本行。爷爷说过,地是刮金板,种麦不用管。工资爱给多少是多少,父亲在自己堡子里教学,一年到头见不到钱,不是也在天天上课嘛!等乡镇卖了土地,或者办个什么证的,征收个什么税的,政府收集到了款,才能给教师发工资,每次都是拖欠,父亲也没有怨言,在教学之余种地收粮,不是也生活过来了嘛!这样想想,冯正斌自嘲地冷笑一声,没有参与学校的职称评定争竞活动,没有请客送礼,也没有到局里找局长,他坐等下风。
  王主任看不明白冯正斌的心思,他来到冯正斌的办公室里,坐在床边问道:“斌斌,评定表填了没有?”
  “没有,填了也没用。这次就让学校的老同志先评定吧!下次就只剩下我了,到下次我再填表不是更好嘛!”冯正斌坐在椅子上回了一句。
  “你这娃娃,怎么能说没用呢?有你小爸呢你怕啥?”王主任探问冯正斌的态度,感觉到冯正斌的话很有道理,也很结合实际。看来,他是考虑好不填表的。
  “不想给他添麻烦。”冯正斌回答道。其实,他心里更清楚王主任和冯光镜之间的关系要比自己更贴近。
  王主任晃动了几下圆脑袋说:“娃,这可是一辈子的事,至于家里的事情,你是小辈,管不上,回去和你爸爸说道说道,不要因为家里一点鸡毛蒜皮子的小事耽误了你的前程。”王主任语重心长地说道。
  “教学的,能有个啥前程?嘿……”冯正斌答了一句。
  王主任觉得再没有和这个混小子谈下去的必要,移动低矮的身子离开了冯正斌的办公室,在校长办公室把冯正斌的态度说给了冯光镜。冯光镜听了,心里别提多闹火,他觉得家里的矛盾已经延伸到了这里,冯正斌的态度明摆着不配合自己,这叫啥?对着干。王主任看穿了冯光镜的心思,为了讨好校长,他进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看看这娃能硬到什么时候?敬酒不吃吃罚酒,看着聪明伶俐个娃,办的都是些糊涂事,啊呀!这做人跟鸡没有啥两样。你看看笼子外面的鸡,觉得笼子里面的鸡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着,想进笼子里生活,因为,它受惯了寻食找米的艰难,知道饥饿的滋味。笼子里面的鸡呢?它想着走出笼子,它羡慕笼子外面的自由,看到外面的鸡游游荡荡,厌恶了被人剥夺自由的生活,它追求自由成为一种理想,完全不懂得什么是饥饿,更不知道寻食的艰辛。也许,冯校长的侄子在这个环境中觉得压抑,小庙安不起大神啊!哈哈哈。”
  “哼!什么大神?学校毕业要自己找工作,不是我的关系把他安排到我们学校,他现在还在找工作。工作是那么好找的?多少比他文凭高的娃娃不是还在家里闲着呢!”冯光镜气恼地说道,“这个学校是离堡子最近的学校,不是煤炭系统的人谁能进来?你是知道的,哪一个人没去过局长家里就来学校工作?只有一个人,就是我侄子。我当初不接收,他能找谁?他爸爸只知道一个心眼带课,县教育局的人他认识谁?谁能给他办事?出门连个香烟都没有,脾气死犟死犟的,要不是看在自家人的份上,门都没有。”冯光镜说出来藏在心里的话。在他的内心深处,不期盼冯正斌能做到什么,只希望能站在自己这边来。同在一所学校工作的叔侄二人,从此失去了默契,冯光镜不能容忍侄子的这种冷淡。他认为这种冷淡接近那天晚上的宴请,侄子表现出来的态度与四哥冯光祖的态度基本一致。说什么不麻烦我,分明是不想求奔我,嗷,还要等下次,一个人晋级,想得美,那我就让你等到下次吧!冯光镜心里这么想,可是,在做法上他安排王主任为冯正斌填了一份评定表,故意把不知情的部分拿去和冯正斌商兑。他把王主任放在自己和侄子中间,就像烧热的铁锅一样,谁要伸手去抓,烫到的就是谁。王主任就是他需要的一块垫布,冯正斌年轻气盛,不能隔着垫布烫手吧?他需要王主任这个角色,王主任也无形中把自己变成了这样一个角色。冯光镜坐在办公室里瞪着大眼睛,思考着下一步的方法,等待着王主任的回话。
  王主任拿着填写不全的评定表来找冯正斌。走进冯正斌的办公室里,发现冯正斌正在备课,王主任笑道:“斌斌,备的课有个屁用,这是你的评定表,我替你填了些,有些情况我不了解,不能胡填,这不找你来了。该填的表就填,能不能评上是另外一回事,不填表是自己放弃了,是个态度问题,都是学校的老师,谁不是为了几个钱才来工作的?不给钱打死也不来,评定了就是钱,谁和钱过不去?争还争不来呢!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你家的事我听说了,你是小辈,管不了长辈的事情,那就远离是非,不参与就行了吧!这和评定表有个啥子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填吧!”王主任把表放到冯正斌面前的桌子上。
  “啊呀!多谢王老师!”冯正斌用纤细的手指拿起评定表,回头说道,“我小爸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家里的事情他心里不舒坦,我也没办法。我爸爸是个固执的人,唉!我谁也说不上,都是父辈。嘿嘿!”
  “啊哦!”王主任笑道,“校长他不会怪你的,他知道你管不上,哪里有儿子管父亲的?反了不成?校长还是讲理的,不是糊涂人,放心填,填完了给我送来,啊!”王主任态度暧昧地说。
  冯正斌的生活比较简单,他不是每天晚上都回家,而是每个周五下午骑自行车回家,周日下午骑自行车,带上母亲为他准备的咸菜馒头,也带些在同家巷压制的面条。母亲把面条晒干,扎成捆让他带上。由于自己家里男劳力多,爷爷、父亲还有两个弟弟,农活也不靠他做,他自己也就住在学校里。虽说是八个小时工作制,平时备课、看学生作业、制作课件也忙到深夜。学校里清闲的都是不带课的老师,教导处、教务处都是有来头的人才能做的工作;再有轻松的老师,就是带副课,体育课、音乐课、美术、手工课程几乎不用备课,讲不讲课都可以。用王主任的话说,就是他们根本就不会带课。闲人越多,带课老师的工作越累,但是,带课老师往往又是学生们敬重的老师;虽然不带课清闲,学生们看不起这些老师。所以,带课老师再累也不放弃讲堂,这大概就是师生情。冯正斌也是如此。带课老师们也有自嘲的话语,那就是说:“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学校教师队伍中,很多带课老师都住在学校,也抽时间在操场上扔几个球热热身,也有围着乒乓球案子转着玩乒乓球的,这可能就是老师们最轻松的时候。冯正斌也有自己的爱好,他有一把小提琴,只能在老师们停下手里的工作,需要轻松的时候才拉响它,让美妙的旋律在学校的夜空中激荡。
  冯光镜是校长,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下面有教务处和教导处的人去安排教师工作,又有王主任任劳任怨地管理事务,他主要是和局长搞好关系、给学校要钱、申请各种经费,每个月一两次就够了,所以,他每天晚上都回到冯同堡的家里。家里儿子上学住在学校,只有妻子芝梅在家,地里的农活也得帮着芝梅干。母亲住在自己旁边的一个院子里,那是因为四爸带着一家人离开冯同堡走甘肃的时候,把他家里的钥匙给了母亲说:“院子就让大哥大嫂给我照看了。”
  自从冯光镜的母亲从老四手里接过钥匙的那天晚上开始,老母亲就拿着铺盖,睡在四爸的屋子里看家,冯光镜请不回来,也就只好由着母亲了。母亲白天回家吃饭,夜里住在那里,所以,夜间家里的大院只剩下芝梅一个人了。冯光镜不管有多晚,回去后都要去四爸院子里,在母亲门外说句话才回家休息。那是告诉母亲他回来了,用瘦老汉的话说,这就是孝顺。冯光镜这几天在学校里事情较多,教师们为了争取职称评定,有请吃饭的,有送东西的,所以他这几天回家比较晚。他心里更是一直在等待冯正斌的意向,看看侄子会不会来自己办公室,哪怕是一句话不说,进来看看也行。可是,几天过去了,既没有听到校园里传来小提琴的响声,也没有看到侄子冯正斌的人影。他心里在想,这孩子在想什么?我该怎么做这件事?冯正斌的职称评定是通过呢?还是不通过呢?眼看着收表上报的日子快到了,冯正斌不动,又给自己面前摆了一道难题。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搞不好又会加深家里的矛盾,他心里感觉到家里弟兄们之间的矛盾暂时不会解决,至于如何发展,用三爸的话说就是“态度”,怎么样才能利用这次机会征服冯光祖呢?有没有这个可能?他在心里盘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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