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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短的长夜

作品名称:空村活寡      作者:麦熟一晌      发布时间:2019-01-29 21:48:42      字数:6536

  厅房屋里的一张酸梨木矮饭桌,被油漆刷得金黄透亮。
  金黄透亮的矮饭桌面上,搁着书本大的一块瓷砖片,瓷砖片上又搁着一只碗口大的电炉,碗口大的电炉上又搁着一把晶莹剔透的玻璃茶壶。透明的玻璃茶壶里,几颗烤焦了的红枣,在一把淡绿色的茶叶片之间上下翻滚着。
  马秀兰坐在矮饭桌旁边的沙发上盯着玻璃茶壶看,生怕翻滚着的枣茶水把薄薄的玻璃茶壶闹腾得炸裂开来。几只照样晶莹剔透的玻璃茶杯,在矮饭桌面上摆了一排,“骟驴”白贵用一条毛巾的边角裹在玻璃茶壶的手柄上,然后撮着指头捏住了玻璃茶壶的手柄提起来给各杯子里倒茶。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厅房里,马上充满了红枣茶特有的焦香味。
  紧接着,圆脸女人冬花,从厨房里端着一只照样漆得金黄透亮的方形木盘出来。木盘里摆放着一碗白里透红的浆水萝卜,一盘炒得黄白相间的鸡蛋,一盘面上滚油滋滋的油旋馍。
  刘八月手里端着一个搪瓷小盆,小盆里装着冒了尖的荞粉片子,荞粉片子上撒着翠绿的芫荽叶和红亮的油泼辣子。
  几样小吃喝,摆了满满一矮饭桌面。
  “吃吃,都赶快动筷子吃,咱几个今天吃晌午拉家常,这‘簸箕湾’平时冷清得像鬼捏过的一样,今天咱热闹得像过年。”刘八月催促着让大家吃晌午饭。
  马秀兰用筷子夹了一口荞粉,喂进嘴里尝了下说道:“婶子的茶饭好,荞粉做得比我做下的柔多了,料汤也泼得香很么!”
  刘八月接着马秀兰的话说道:“看你说的,那有你做的好,咱这地方土豆粉和豌豆粉还都会做,荞粉还是跟你学的,以前很少种荞么,就这些苦荞面,还是你去年给下的,我存着平时舍不得吃,刘建两口子来了我才做几碗。”
  刘八月说完,拿筷子给翻了一下搪瓷小盆里的料汤,然后又接着说道:“上次回来,给我抱着个狗娃,说给我作伴的,他家楼上养不成,楼房么,养只狗味道大,邻居们也有意见,说狗在楼道里又拉又尿的。”
  “哦,我就说么!你咋养了个长相怪怪的尕狗娃哩!”喝了一口枣茶水的圆脸女人冬花接了一句。
  刘八月又对着冬花说道:“就是么!越养越多哩!本来牛都卖了,就喂头过年的猪,这下好了,梁口上的张爷又拉来十几只鸡叫我养着。说是年轻的时候,在川道里认识的一位教师给的,那教师现在外地工作退休了,前段时间寻见他,叙了半天话,留了两千元钱和十几只鸡,张爷说他硬把钱没接,只把鸡留下了。唉!这世上的人,有的人连自己的娘老子都不管,只图自己过得舒坦。这有的人,一辈子都记着别人对他的情份。人啊!都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就是不一样的品性。”
  “哦就说么!我卖掉的鸡咋又在你家院子里跑着?”圆脸女人冬花又接了一句。
  四个人热热闹闹地吃着晌午饭,欢天喜地拉着家常话。
  刘八月把嘴里的荞粉片子咽了下去,就又问圆脸女人冬花:“你咋把鸡卖了?想养的话抓几只回去养着,你男人在外面工程上挣钱,娃娃又在县城念书,地又没种庄稼了。这人闲下来也难受,猫挖心的一样。”
  圆脸女人冬花“嘿嘿”一笑就说:“婶子,土里刨不出个啥,种粮食没收成,药材好是好,但我一个女人家拿不活那些出大力气的活么,想着再谋个啥哩!正好想了个法子要和白贵商量,正好还在你这里碰上了。”
  “骟驴”白贵一脸坏笑,冲着对面坐着的马秀兰挤了一下眼睛,马秀兰装作没看到白贵扮的鬼脸,只是端着一杯枣茶慢慢地喝着。
  白贵又转过脸来问冬花:“啥事么?电话里不跟你家男人商量,跟我一头‘骟驴’有啥说的?我能犁动你家水深草茂的那地?”
  “啪!”白贵的话刚落,头上就挨了刘八月的一筷子。
  刘八月捏着筷子屁股,继续对着白贵的脑袋说道:“这娃咋这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婶子面前说这啥浑汤话哩!”
  白贵脖子一缩,“嘿嘿”一笑就去给玻璃茶壶里添水。
  半天没说话的马秀兰也趁机说道:“婶子,你给打,把驴脑袋给敲破了去。”马秀兰说完,也冲着白贵挤了一下眼睛。
  刘八月又说了起来:“唉!田里少不了犁把,家里缺不了男人,这过日子,时间长了没男人也处处难心。我已经老婆子一个,刘建他爸经常也不在家,地里也没有重活可干,狼来了也看不上叼我老婆子一口,但是你们年轻女人难啊!夏天还好,冬天夜长得熬人的很啊!”
  刘八月说完,自己倒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刘八月一笑,惹得白贵和马秀兰也跟着笑。
  看到三个人都笑了,圆脸女人冬花开口说道:“是这样,本来打算把门叫白贵照看着,我去县城饭馆帮工去,也能挣几个油盐钱。现在我不想去饭馆,想租个房子给娃做饭陪读。顺便给婷婷也把饭做了,娃娃们大了,完全交给学校我还不放心,有人在跟前操心着,娃娃学习好坏也能掌握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食也能吃好。”
  “骟驴”白贵听圆脸女人冬花这么一说,兴趣比刚才耍笑时更浓了起来。在给冬花面前的玻璃杯里添了一杯刚煮开的热枣茶后说道:“这样好,这样好,租房的钱咱两家各一半,你没种地,清油白面和鸡蛋我出,我给你每周往县城送一趟,三轮摩托车跑起来用不上一个钟头,随便买些蔬菜的钱你就垫了去,我出一半也成。”
  一听白贵表了态,冬花的心里更踏实了些,冬花喝了口枣茶水继续说道:“几个菜钱么,我掏了,咱渭河人吃饭的习惯和条件,还是面食多,炒菜米饭吃几顿还不习惯哩!吃不了几个菜钱。”
  两个人精诚合作的计划,听得马秀兰眼圈一红。
  马秀兰把手里的玻璃茶杯搁在矮饭桌面上,然后用手背揉了揉两只眼睛说道:“你们都安顿得好,唉!就我,家里烂事缠身,就脱了裤子放个屁的消闲都挪不出空。”
  马秀兰说着说着,还“嘤嘤”地抽泣了起来。
  听到马秀兰的这一说和这一哭,“骟驴”白贵和圆脸女人冬花,也连忙转过话题来宽慰马秀兰这个苦命的女人。
  “难心啥哩?不难心,就地里的力气活么,到要紧关头白哥我给你出了。”
  “就是么,难心啥哩?你娃明年县城上高中,饭我也带着做了,一只羊是放,一群羊照样是放么,就几碗水几碗面的活,嫂子我给你担待了。”
  刘八月放下了手里正在收拾着的碗筷,也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圈说道:“我的好娃,你是个菩萨哩!年轻轻熬着活寡,拉扯着儿女,伺候着瘫子婆婆,你是他赵家人的活菩萨哩!”
  众人这么一说一劝,马秀兰的心里顿时敞亮了许多。马秀兰拿手背擦了一下脸上刚才落下来的眼泪珠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圆脸女人冬花帮刘八月把碗筷收拾到厨房里洗了。白贵也把煮完枣茶的用具,归放在沙发一侧的柜子里。
  院子里太阳的影子已经西斜了过去,大家都准备要下梁回家。刘八月让白贵帮忙,从院子里逮住了四只下蛋好的母鸡,塞进一个柳条编成的背篼里,硬是叫马秀兰背了回去。
  马秀兰难为情地说道:“婶子,这鸡你留着吃蛋么,我家里有两只哩!隔三差五的也能见着蛋的。”
  刘八月把三个人送到院门口外面的岔路口,叮咛着马秀兰说:“好我的娃哩!我家里还有这么一群,蛋够吃了,给张爷带的也够了,你家里还有瘫子婆婆,也需要补充营养。再说,活忙的时候,顾不上做饭,就煮几个鸡蛋凑合一顿也比啃干馍强些。你以后梁上地里干活来了,晌午就过来我这里吃,起码是口热饭么,我一个人待家里也心上就像猫抓得慌,顺便也给婶子聊个家常话。”
  马秀兰眼眶里噙着眼泪珠子,“嗯”了一声后就跟在白贵和冬花的身后出了梁口……
  
  当太阳落在西山坳后面的时候,上山庄上空的炊烟也就升了起来。飘在灰色和红色的瓦面上,就像水墨画里要奔月的嫦娥。
  等那些奔月的“嫦娥”们都散尽了踪影,各家户的茶几上或者是炕桌上,都摆上了做好的夜饭。
  饭后的人们,早已不习惯用串门谝闲话的方式混一阵睡前的时间。电视和手机,已经完全替代了那种十几年前固有的生活模式。
  好多人也习惯了玩电脑和智能手机,微信和QQ聊天倒成了睡前必不可少的功课。缺少男人们的村庄,是很少有人聚在一起喝酒的,除非是腊月里在外的人都回来……
  又停电了,半轮惨白的月亮,在院子一侧的酸梨树梢上挂着。时不时被一片黑絮一样的云遮住了清冷的身影。
  西屋和邻居二林家的北屋,就像两尊卧着的黑兽,已经塌陷得失去了平直状态的屋脊,被几只跳跃着的黑影踩踏得似乎要轰然倒塌。
  “哇呜!呜!”
  又是一声惨烈得瘆人的叫声传到了屋里。隔着窗户的玻璃,甚至能看到在对面西屋的屋脊上弓着身子的黑影,弓着身子的黑影把身后一根尾巴,竖得坚硬笔直。
  “哇呜!呜呜!哇呜……”
  又是一阵低沉的嘶哇声。
  从邻居二林家北屋的屋脊上,也传来同样的叫声。忽高忽低的叫声时而呜咽,时而咆哮,时而凄惨,时而透着诡异和暧昧。
  在这种彼此起伏的嘶哇中,几条黑影迅速地在西屋的屋脊上汇合在了一起,小院的宁静仿佛被杂乱的叫声撕开了个口子,也弥漫着一种恐怖又叫人亢奋的气息。
  地里栽种的中药材当归和黄芪已经锄过了头遍草,今天给拔掉坏苗的当归苗行间的空缺处,补着点播了些土豆。干了一天农活的芳霞竟然感觉不到累,烙饼一样地在炕上翻着身子。
  五月初的天气,百草万木已经生长得郁郁葱葱了,渭水源头山乡的夜里,寒气还是完全没有褪尽,在夜里炕还是需要烧热了才能睡的。
  “哇呜!呜呜!哇呜……”
  弓着腰的几道黑影嘶叫着,忽而追逐着,忽而撕咬着。芳霞被外面猫的叫声吵得心烦意乱,拉过横在胸口的被子蒙在头上睡了会,大约过了半个钟头,但还是没有睡着。嗓子也干焦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下去。
  本来芳霞想叫马秀兰过来给自己作伴,但一想马秀兰还要在夜里给瘫子婆婆接屎尿,这就又打消了叫马秀兰的念头。
  叫冬花嫂子过来作伴吧!就怕人家推诿着不爱来。自己的男人虎生和冬花的男人杨满仓,去年在兰州工地上为工钱红过脸。要不是别人拉住,还差点干起仗来。所以男人们之间闹过这些小别扭,也就给女人们的关系上,无形之中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障碍。
  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息,似乎穿透了窗户的双层玻璃。那种焦躁和不安的叫声,在黑暗中充斥着屋子的每个角落。
  芳霞从被子里又伸出头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被热炕暖热了的被子里,夹杂着虎生在家时留下来的浓浓汗味,这种汗味让芳霞的心里更加慌乱了起来。
  “吱吱吱……”
  石膏板吊成的天花板上,也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是老鼠在跑动。芳霞记得过完年虎生要走的时候,是特意给天花板上放过鼠药的。
  虎生专门拿了一块岷县点心,掰开后撒上“三步倒”的老鼠药,然后搭着梯子,从一块活动的天花板那里塞了进去。
  虎生所在的家装公司开工早,初十那天带工的老陈就打电话叫了。虎生提前燎好了腊月里宰猪时留下的猪头,和父母妻儿在大年十五那天,吃了顿凉拌猪头肉和萝卜瘦肉饺子。晚上带着十岁的儿子文博,往山神庙所在的“驴背梁”上送了趟火把,回来后又带着儿子在各户邻居家的门口跳一会火堆就睡了。
  十五晚上的火把要送,那是祭祀火神爷。火堆也要跳,那是为了烧燎掉一年的晦气,也是为了烧开财门,让新的一年里有个好收成。
  被窝里平时难闻的汗臭味,这会倒显得让芳霞的心神有些迷乱,那种味道让人有种莫名的舒适感和亲近感。
  芳霞是个爱干净的人,每次从田地里干活回来,先洗手洗脸再做饭。不像婆婆那样把手指头插进母鸡的屁眼里试有没有鸡蛋?然后随手拿烂菜叶子拧一下手指头就算完事。
  方霞自从进了虎生家不久后,对鸡蛋产生出一种厌恶的情绪来,也许是想起婆婆经常拿手指在鸡屁眼里探寻鸡蛋的缘故吧!每次看到鸡蛋,不由得胃里有翻腾一阵。
  吃过晚饭后的芳霞,总是要用热水擦过身子泡完脚后才睡。而经常在外打工的虎生,反而没有带来城市人爱干净的习惯来,没等芳霞泡完脚上炕,他已经倒着头在炕上躺下了,在自己脚臭熏天的味道中打起了震天动地的呼噜声。
  芳霞总是在埋怨,总是反感得冲炕头上睡得死猪一样的虎生发火;总是从虎生的脚上,扯下硬得几乎成壳的袜子,扔进自己刚泡过脚的盆里,然后倒上水后端出屋外到台沿上搁着。
  挂在酸梨树梢的半个月亮,逐渐被旁边枝叶茂盛的一棵三十年树龄的核桃树,遮住了原本清冷的身影。透过窗户玻璃看到,院子里也没有了碎银子一样的月光,整个黑幕,把院子严严实实地笼罩了起来。
  芳霞也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团漆黑的深渊里,自己的身子在一口漆黑的深井里漂浮着。
  “哇呜!哇!呜呜呜……”
  在一片无边的黑里,早已看不到屋脊上幽灵一样诡异的身影,只是这种低沉又夹杂着尖锐的声音,一波高过了一波。隔着夜的黑幕,针刺一样地扎着芳霞的耳膜。芳霞又蜷缩着刚才伸直了的双腿,把被子重新拉过了头顶,把自己像蚕一样裹进了茧壳样的被筒里。
  “吱吱吱……”石膏板吊成的天花板上,息息索索的响动又传了出来。
  蒙在头上的被子里的汗味也香甜了起来,甚至怀念起虎生那袜子令人闭气的脚臭味来芳霞的嗓眼更加干渴了起来,还不到平时起夜的时候,忽然间尿意也紧了起来。尿意一阵比一阵紧,小肚子也有了由热到胀疼的感觉。
  芳霞掀开蒙着的被子,伸着脖子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一翻身坐了起来,又长出了一口气后,侧过身子挪腿就迈下了炕。光着的脚触在了冰凉的地板砖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意,从脚心过电似地传向了腿根。芳霞没有在地上去摸索拖鞋的下落,索性光着两只脚片子在瓷砖地上走着。在方向感的促使下,芳霞在走出离炕头三步远的沙发一侧,弯下腰来摸到了上炕前泡过脚的那只不锈钢脸盆。
  在不锈钢脸盆与地面瓷砖摩擦出的“嗞啦”声里,紧接着一股急促的水声,冲击得不锈钢盆沿发出了山泉样的“叮咚”声来。
  一阵畅酣淋漓的冲刷过后,一身轻松的芳霞,意犹未尽地又摸向了三步外的炕头,像蚕一样蠕动着,把自己又裹进了黑色的茧子里。刚才掀开的被窝,热气已经散尽了,只有炕面还是热着的。小肚子也恢复了柔软的状态,头脑里不但没有了倦意,反而更加空灵了起来。
  晚饭时吃进去了两大碗臊子面的胃,这时候似乎也空落了起来,空落得就像这间被黑笼罩着的屋子。由于白天补种过土豆和锄了最后一畦草,但也没有抡过锄头的那种酸困感,一股神秘的劲道,在手脚的末端悄悄地向腰部延伸着。芳霞突然萌生出想抽一根烟的念头来,随即又被这种念头把自己吓了一惊。
  芳霞平日里最讨厌的味道就是炝人的香烟味,还有令人闭气的脚臭味,也有盛夏里绵羊被雨淋湿后,散发出的那种热烘烘的骚膻味。
  这些味道能影响芳霞的食欲,更能左右着芳霞的情绪,还能干扰芳霞的性趣。
  “喔喔,喔喔喔!”
  在这恍惚的惬意中,忽然一长一短的鸡叫声也在黑暗里传了出来,隐约中还能分辨出,是来自百步开外“骟驴”白贵家那一块。
  初夏的夜是逐渐短了的,但这前半夜的时光,芳霞就像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这隐约传到耳朵里的鸡叫声,表示着夜已经过了一半。
  这几年别说牛羊骡马的叫声,就连公鸡站在墙头上拉直了脖子打鸣的场景都几乎见不到了,散养鸡悠闲踱步啄食的画面也几乎没有了。一只只铁丝网和木板条钉成的鸡笼里,囚禁着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那种清一色的电孵鸡倒是不少。
  电孵鸡几乎都是一样的羽毛和大小,只是被喂了麦粒和麦麸拌着剁碎了的菜叶子,就继续世袭着“土鸡”的位子。一枚枚没有公鸡受精的鸡蛋,也被标上了“土鸡蛋”的桂冠,由到处流窜的贩子送往城里的超市和各个农贸市场。凡事没有绝对,只是很少的人户里自己孵小鸡来养。
  村子里倒是跑着各种长相奇怪的宠物狗,脏乱的毛发和滑稽的造型,也给冷清了许多的村庄增添了几分活力。
  晚饭后,也不见了在打麦场上扎堆谝闲传的人们,各家户早早关起院门的屋子里,杂乱地响着电视剧里的声音……
  屋脊上猫的叫声逐渐零散了许多,天花板上细碎的鼠闹声也消停了下来。这三月间开始在夜里叫唤的猫,一直持续到五月头上还在叫唤。今年的三月里,芳霞似乎没听见过猫这样叫。
  倒是刚过完年的那几天,偶尔在河滩上看到两只对着屁股的狗来。两只对着屁股连在一起的狗,个头比较小的一只小黄狗,被个头大了一半的一条黑狗拖得后腿悬空,在几个顽童的追赶下,仓皇地逃窜。
  最后慌不择路的两只狗,被两个顽童用一根顶门的杠子,从对着的两个屁股下面穿了过去,然后被两个顽童抬着在村子里转悠。而跟在后面起哄的几个顽童,还时不时地敲打着两只屁股的连接处。
  狗的惨叫和顽童们的嬉闹声,终于引得一个顽童的母亲出来殴打自家的孩子。在几个顽童作鸟兽散后,那个殴打过自家孩子的女人,也“哈哈”笑了半天,嘴里还说道:“这畜生还倒是会快活哩!”
  睡意还是在身体外游离着,丝毫没有一丝困倦,刚才杂乱的心里也平静了许多。芳霞的脑海里,这时候反而放起了电影,一块块绿油油的庄稼地,一株株活力旺盛的豆类,一片片招蜂惹蝶的油菜花……
  脑海里的镜头,又从庄稼地里转向了村庄东头的村小学。十年前还叽叽喳喳的校园,现在只有不足三十个学生娃在偌大的操场上玩耍。
  每次路过村小学后面的那条小路时,平日里朗朗的读书声也仿佛缩小了阵容。周围几个村庄里的学龄孩子们,有的被在外务工的父母带到务工所在的城市里去借读,有的则托人转入县城里的小学去,接受比所有村小学更好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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