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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晨曦

作品名称:空村活寡      作者:麦熟一晌      发布时间:2019-01-29 22:30:52      字数:5816

  儿子文博已经整十岁了,在只有九个学生的四年级就读。文博自从一岁半时断了奶后,一直和他爷他奶在北屋住着,北面的屋是主房,也叫“厅房”。厅房就是这渭水源头地带的庄院里最重要的房屋,也是一个庄廓院里面的主房,一般由家里的尊长来住。
  芳霞不喜欢这种三合院,也不喜欢院子里有鸡窝狗窝的,更是反感院门外一年四季都泛着令人作呕的臭气的猪圈。
  假如有一间面积不大,但又带着水冲式厕所的房子,方霞宁愿放弃这种面积不小的三合院。要是有条件单独居住,自己愿意栽种一些花草,干完农活后,也像城里人那样,捧着一本杂志或者其他书籍,坐在树荫下的躺椅上度去过半天的时光。
  方霞最看不起庄子上的那个从岷县山里娶来的媳妇,张彩彩在一年四季里,脑袋上都扣着一顶脏兮兮的蓝布帽子。
  那顶男式的帽子,让自己想起了电视里的赵本山。岷县女人胡乱塞进帽子里的头发,在别人身边经过的时候,经常散发着一股很重的头油味道。就那样邋遢的女人,还在一段时间里粘着社长王成。社长王成还给了岷县山里女人一份低保。
  想起这些,芳霞的心里就窝火。马秀兰的婆婆瘫在炕上快五年了,也不见社里给报个低保的,相反的两户收入不错的人家,反而给报了精准扶贫户的脱贫指标。
  村庄上的青壮年们几乎都在外面奔波,留在家里的老人和妇女们,也不懂国家的扶贫政策,也很少有人去打听这些内容。至于国家对农民有什么具体的惠民政策和帮扶项目?一般农民是没办法知道的,更不了解这里面的具体细节。只有粮食直补的折子上,每年会给打上一些补助款的。孩子们在外面挣钱的老人们,只是盼望自家的孩子在外面多挣几个钱安全回来,并不去主动打听国家的政策,再说,这本身也没有渠道去打听。
  就这种状态,王成几年社长下来,肚子是大了不少,甚至超过了怀孕六月的孕妇。家里的房屋也是被修缮得里外一新,那靠出死力气才能种植的中药材,几乎这几年就再没有种植过。王成头顶的头发也不见了一根,露着个赤红油腻的头顶子。
  芳霞一想起岷县女人一年四季戴在头上的男式帽子,和社长王成一年四季里油腻腻的秃头顶子,不由得在被窝里笑出了声……
  
  “喔喔喔……”
  “骟驴”白贵家的方向,又传来一阵鸡叫。
  芳霞听得真切,但眼皮泛起困来,刚才想着的社长王贵油腻腻的秃头,也在脑海里渐渐模糊成一顶狗尿苔蘑菇。岷县女人脑袋上的男式蓝布帽子,也慢慢地模糊成了一个河滩里白杨树杈上的乌鸦窝……
  在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黑乎乎的玻璃窗外,开始有了麻影影的亮光来。院子里厅房的轮廓也清晰了起来。
  三间大的厅房隔壁又带着一间隔房,由于拆掉老屋后翻修的新式砖混结构的隔房里,为了显得洋气时尚,就没有再盘火炕。一张高靠背带两个乳白色床头柜的席梦思双人大床,占据着原本炕的位置。
  五月初的山乡早晚气温还低,所以睡床还是比较冷一些,倒是这传统的火炕安逸舒适了许多。
  芳霞也想把儿子文博托人转入县城的小学就读,无奈家里近六亩的地还要耕种操持。
  麦子这几年很少种地了,面粉直接从镇上粮店买的河西面粉。油料和土豆是必须的,剩下的全部种植了经济作物当归和党参,黄芪种植得少,因为秋后采挖的时候太吃力了。
  本想不再给山坡地里栽种那一亩半的黄芪,但黄芪这几年比较稳定的市场价格,让人妥协了偷懒的念头,无非就是采挖的时候吃力一点。前几天听说大家公用的打麦场上,要建一个文化广场,还要重建戏台,以前破旧的音响设备也要更换,组织妇女们晚饭后学习跳广场舞。
  想到广场舞,芳霞不由得在被窝里扭了下腰,然后蹬了两下腿。从县城里看到过的那些节奏感很强的画面又浮现了起来;精神矍铄的老头们跟在肉味十足的大妈们身后,随着音乐的动感,夸张地扭动着腰腿。在整齐划一的舞姿下,一张张亢奋的脸上,满面的褶子里都泛着激情带来的红光,硬是把一条条皱纹跳成了奏着乐章的五线谱。
  从各乡下进城租房陪读的年轻妇女们,更是肆意地展示着自己的活力与多余的体力。笨拙与灵巧,轻盈与臃肿的身子,都在释放着过于旺盛的荷尔蒙与雌激素……
  夜似乎又黑了起来,黑得让人六神无主。屋里屋外的猫鼠也陷入了空前的死寂,沙发一侧黑暗里的那只不锈钢盆子,湿骚中隐约散发着一种古怪的味道。
  卷成筒状的被窝里又燥热了起来,这种燥热渗透了芳霞的皮肉,芳霞感觉到浑身的骨头都要着火一样。
  屋里寂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但猫古怪的叫声,还萦绕在芳霞的耳朵旁边久久不能散去。安静下来的天花板上,似乎还有老鼠在追逐嬉戏后满足的“吱吱”声。
  其实一切都归入了寂静的状态,芳霞自己在逐渐而来迷糊中磨起了牙,迷糊中看到有老鼠还在嬉戏。芳霞慢慢地松开了伸进内裤里的手,迷糊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在一堆火焰中慢慢地矮了下去……
  “喔喔,喔喔喔!”
  一长一短的鸡叫声,又隐约地从一百步开外的黑夜里传了过来……
  就这样,一阵迷糊一阵清醒,玻璃窗外也完全亮了起来。几只斑鸠,也跺着步子在院子里的鸡食盆周围啄食散落在地上的鸡饲料。
  芳霞看见披着咖色条绒外衣的婆婆,正双手端着一个浅绿色的塑料脸盆,去院门外面的猪圈墙根堆着的灶灰堆上泼尿。敞开着衣襟的婆婆,胸前吊着的一对毫无遮掩的奶,快垂到尿盆沿上的奶子,就像架子上两只被风吹着的葫芦。
  在婆婆用一只脚拨开一扇掩着的院门出去了的时候,儿子文博也光着屁股从厅房屋里蹿了出来,立在房檐下的水泥台子上往院子里撒尿。文博欢快的尿水,击打着院子里的水泥地面,公公剧烈的咳嗽声也随即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吭吭咔咔”的吐痰声。
  芳霞想着爬起来给文博煮两个鸡蛋,但一想现在的村小学里,有政府免费供应的营养早餐。国家对农村小学生免费提供营养早餐的这个项目,让所有的家长都省去了给孩子准备早饭的麻烦。牛奶、鸡蛋、面包、馒头花卷和火腿肠,替代了早先在自家屋里啃的干馍。甚至还有部分小学生吃腻了鸡蛋,拿免费供应的煮鸡蛋相互扔着打架玩。也有极个别的家长嫌面包吃坏了自家娃的胃,跑去镇上找领导反应情况。
  人的惰性和骨子里生来具有的恶,在任何时候都是潜伏着的,只要有一线突破的缝隙,就毫不保留地彰显了出来。
  想到这里,芳霞起身穿衣下炕,打算送文博去村小。刚从炕上下来把脚伸进拖鞋,听见泼完尿盆的婆婆在院子里嘟囔着:“灰堆后面墙根里啥时候长出来了一丛荨麻?还茂盛得很,前几天都没看见,已经半尺高了!”
  听见婆婆说到“荨麻”二字,芳霞不由得腿肚子哆嗦了一下。这种细叶带着白绒毛的草,人的皮肉只要一挨到上面,马上就被“咬”出一片白色的燎泡来。那种疼痒的滋味,让被“咬”着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没等芳霞洗漱完毕,儿子文博已经背着书包像兔子一样跳着出了院门。芳霞只好端着脸盆里洗过脸的水,在院子里边走边用一只手往外泼洒。泼洒完院子,准备去厨房做早饭,芳霞才想起自己屋里的尿盆还没有倒。尿盆里浑黄的尿水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氨气味道,被泼在猪圈墙根那堆灶灰上的时候,激起了一股瓦青色的烟尘。
  灶灰堆后面靠猪圈矮墙的一侧,一丛荨麻,令人恐惧的叶片上,挂着几滴冲溅上去的尿水,细小的毛刺得意地泛着狰狞的白色。
  泼完尿的芳霞,冲着那丛一尺高的荨麻吐了口唾沫,厌恶地又拿手里的不锈钢盆底,对着荨麻顶端的叶子使劲扇打了几下。被盆子扇打过的荨麻枝叶只是摇动着,仿佛在嘲笑芳霞的愚蠢,就连一片嫩叶都没有被打落下来。芳霞想用脚踩,抬起穿着自己手工做的棉线拖鞋的光脚后,一阵记忆里的颤栗,让自己的腿肚子不由自己地抖动了起来。
  
  这种惊恐让芳霞又放下了刚抬起的右腿,十一年前的一幕在脑海里又浮现出来。那是腊月刚嫁过来的翻年开春,去村口泉上挑水的时候,突然来了例假。芳霞放下刚舀满泉水的桶子,夹着碎步就朝河沿上半截残留的河堤后面跑。半截不足一米的河堤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乱石头缝里一丛半尺高的绿草,正好能遮挡蹲下时露出的屁股来。由于事前没有任何准备,芳霞索性就想着让体内的脏物顺势流个干净。
  在蹲得双腿酸麻的时候,芳霞用戴着白棉线手套的左手,扯了一把那个绿色的嫩草,就在擦拭向私处的那一瞬间,芳霞被一阵着火般的刺入感疼得蹦了起来。在这一瞬间里,那种令人发疯的刺痛感,带着火烧的滋味迅速蔓延到了大脑。一阵天旋地转,一阵撕心裂肺,一阵泪如雨下,一阵钻入骨髓的疼又马上变成了难以名状的痒……
  狼狈不堪的芳霞,挑着几乎被磕掉了底的水桶跌跌绊绊地回了家。在羞愤与疼痛的交织下,把自己关进隔房里后,一条盖在被子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斗巾被撕了个稀烂。
  院子里一脸茫然的婆婆,带着满脸的狐疑隔着窗户向里面探视着。厅房里正在煮罐罐茶喝的公公,被这突来的嚎啕声,惊得把要给茶罐里添的水倒进了燃得正旺的火盆里,被突然浇进了一股冷水的火盆,立马冲起一股烟尘,弄得半间屋子一片灰雾和水汽……
  经过那次刻骨铭心的疼痛后,从北山嫁过来的芳霞,终于记住了这种只有南山地带独有的毒草。回过神来的芳霞,被刻骨的仇恨激起了怒气,回到院子里后在杂物间翻腾了半天,竟然没找出那把可以铲东西的圆口铁锨来。
  在被往事勾起的怒气下,誓不罢休的芳霞又拿了一个柳条编成的筐子,从隔房的炕洞里用烧炕耙子掏出一满框带着火星的炕灰,然后提着筐子出了院门走到灶灰堆前,对着那丛生命正旺的荨麻一股脑儿地扣了下去。
  等到炝人的烟尘散尽后,芳霞看着被热炕灰埋了个严实的地方,丝毫没有一片荨麻的叶子漏网。芳霞怒气未消的脸上,终于从嘴角挤出一丝带着快意的笑来。
  “霞霞哦?”是婆婆在厨房里喊。
  “咋了妈?”提着空筐子正往院子里走的芳霞应了一声。
  “我烙些新韭菜盒子你给慧兰送去,昨儿你三爸家的慧兰来了,准备生二胎娃在家坐月子哩!”婆婆给芳霞嘱咐着要干的事,慧兰是虎生他三爸的儿媳妇,在县城水利局上班,比自己晚嫁过来五年,这五六年间几乎没照过几次面,更没说过几次话。
  慧兰和自己算是妯娌关系,从族亲上算还不远,属于同一个爷爷的孙媳妇。芳霞有些奇怪婆婆的举动,婆婆明明知道两家的妯娌们平时也没有什么往来,咋就打发自己去送韭菜盒子?
  想到婆婆已经在厨房里忙活着,自己也就不用再准备上灶了。去就去吧!反正也不是啥让人难为情的事情。
  芳霞爽快地又回应了婆婆一声:“哦!好的妈,慧兰在县城里住楼房多美气,为啥跑家里来准备坐月子哩?县城里有县医院和中医院,情况突然了也方便么,总比家里担惊受怕要好!”
  婆婆在“哐哐哐”地剁韭菜馅子中回应着芳霞的话:“听你三妈说,各项检查都正常着哩,再说你三妈不会使唤煤气灶,没办法做月子饭么,还是家里方便,鸡蛋蔬菜都自家有,粗粮细面都也有,油是自家胡麻榨的。再说虎平也有车哩么,有啥情况跑县城医院也不难,家里宽敞舒坦,比楼房的那一点框框里住着敞亮么!”
  芳霞一听婆婆的说辞也有道理,想想自己趁着和慧兰谝谝家常话也好,毕竟年龄相仿,也同属这个族里的孙媳妇辈么。芳霞记得慧兰比自己小一岁,是八二年属狗的,至于几月生的就不清楚了,而自己是八一年中秋那天生的“秋鸡娃”。
  婆婆做饭总是很麻利的,不一会儿,烙得外皮金黄的韭菜盒子四溢着嫩韭菜特有的香气。烫面皮包成的韭菜盒子上,细密的油珠还在“刺啦啦”地泛着泡。这种比温棚韭菜好吃的旱地韭菜,只是产量低些,叶子窄细短小,但味道鲜嫩十足。
  由于刚出锅的韭菜盒子太烫,婆婆拿一个较大的白瓷盘子装了起来,叫芳霞趁热给慧兰送去。
  “霞霞哎!你先把这个给慧兰送过去,顺便问问你三妈下午闲着么?要是你三妈下午不上地干活,就叫她过来帮着盘纽子。”
  芳霞知道婆婆给虎生他外爷做寿衣,寿衣已经基本做好了,就剩传统的那种盘扣总是做不出个好样来。因为寿衣讲究不用金属或者塑料的扣子,所以必须要用细布条绾成传统的老式盘扣,在当地把这种老式盘扣也叫“纽门”。
  芳霞随口答应着婆婆:“嗯!我去了就问我三妈,看有空了叫她来。你给我爸也拾几个盒子叫趁热下茶吃?”
  婆婆边给芳霞手里递装韭菜盒子的盘子边说着话:“你爸一盅苦茶已经下肚了,前天蒸下的花卷馍还有两个,早叫你爸烤热吃了,真个就想不明白,把好好的茶叶非要熬得像牛血一样喝,味道苦得闹人,这不知道是享福还是受罪哩!”
  芳霞听了婆婆的话,把盘子端在手里说:“就是么,咱这地方咋就流传下来这么个喝茶的方法哩?看着都麻烦死人哩!”
  芳霞说完话,冲着厅房门把舌头一吐,惹得站在厨房门口的婆婆笑骂了起来:“就是的,这世上的清闲都叫男人们享了么,女人就一辈子磨死在这灶头上了,伺候完一家老小,还要伺候猪鸡牲口,一辈子就没个消停的日子。”
  在婆婆的笑骂声里,芳霞收拾好了东西就出了院门……
  
  端午过后的天气,早晨的村庄是带着潮湿气息的。天蓝得很干净,云也是那么的白。太阳也是温暖柔和的,也马上就会进入麦子抽穗的时候了。这里的夏天早晚还是有较大的温差的。
  出了院门,抬头就看到瘦长的“驴背梁”上层叠的梯田。绿色覆盖了年后裸露的黑黄土,庄户人家院子前后杏树上的青杏子,扁塌塌的个头也日渐圆润了起来。
  在这个叫“上山庄”的小庄子里,起得最早的一定是马秀兰,睡得最晚的也一定是马秀兰。
  芳霞在路过“骟驴”白贵家院门的时候,老远就听见斜对面的庄廓院里“呜呜啦啦”的咒骂声。
  马秀兰的瘫子婆婆,每天早上就会像念经一样的来一场咒骂。骂鸡,骂狗,骂早已死了多年的男人赵怀成,骂前几年前死了的儿子赵虎强,也骂嫌贫爱富的阎王爷。
  上山庄的人都知道马秀兰的瘫子婆婆其实就是心里烦躁,但也很少有人去探望和陪着拉家常给解闷。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不热衷串门闲谝,白天忙着农活,晚上关起门来看电视,守着自己家里慢悠悠的日子,仿佛其他人的生活内容和自己毫无意义。
  芳霞听婆婆说起过马秀兰的瘫子婆婆,说马秀兰伺候得好,这卧炕几年,没有长指甲盖大的一点褥疮,光就是那屋里的屎尿味道熏得人头晕。
  芳霞知道毫无依靠的马秀兰,把命都泼在了“驴背梁”上的那几亩苦荞地里。那几亩苦荞一年也能换来一两万元的收入。每年荞面打碾下来,马秀兰娘家的妹夫,就拉到他们通渭的市场上去变换成钱。河川地里种着二亩冬小麦,一亩自留地种着土豆和油菜。就这些庄稼,够马秀兰爬在庄稼地里忙活三季了。
  和公婆一起生活的女人,是不方便在闲了的时候到处串门的,虽然说精干男人们都去了外面务工或者做生意,但上山庄还是有一小部分窝囊男人们守着庄廓院务劳恓惶庄稼。
  就像放羊的跛子高三,三十五六的人了,家里除了政府给的一群扶贫羊以外,女人的毛都不见一根。
  光棍汉张贵生,虽然说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白天就像个流浪狗一样在集市上闲逛。到了夜里,就像鬼魂一样满庄子胡游荡。
  芳霞隐约记得好像是去年腊月集上,岷县女人张彩彩撵在张贵生的屁股后面要口红,说是张贵生答应好了的。最后无处可躲的张贵生,从集市上摆地摊的小学同学那里,赊了一瓶洗发水给了张彩彩才算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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