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一、纠缠

　　这个女子相貌算不上很是出众，但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她的头发颜色刻意染成了酒红色，这在鲁西北的小县城并不多见，因此不少人纷纷为之侧目，但她毫无察觉一般，大大方方地坐在焦大夫身边，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搭配。她长发微卷着披泻下来，显得有些慵倦和叛逆。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细长的柳眉被她画上了深紫色，暗色的眼影下，被长睫毛盖着的褐色双眼闪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又好像深藏着不易察觉的忧伤，用冷酷深深掩着。那高窄的鼻梁，秀气中带着冷漠。连如江记得刚才在手术室她好像和自己说过话，那种很高贵的北京口音，但现在看她却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护士，有点像是高级金领，最主要的是连同学眼光如电，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身份。
　　前段时间在北京武家大院的餐厅里，连如江曾经说过焦大夫有两个孩子，当时一下子就把对方惊呆了，他虽然没反驳但也没认可，更由于武义程大姐坐在不远处，二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这个问题，现在连如江知道了孩子的母亲是谁，就是这个冷傲的护士妹妹。他不由哑然失笑，怪不得呢，都说蜡烛灯下黑，看来果不其然，表面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天下第一刀也不能免俗，也许武家并不是不知道，但大家都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李玉香坐在连如江的背后，她问道：“连书记，咱们镇上都准备好了吗？”
　　“应该没问题了。对了，小李，最近你也要准备一下，上次说的咱们镇上去连云港学习中药材种植技术，你可是和赵主任带队呀。”
　　“嗯。马上就到了农闲季节了，我和村里的姐妹们都打好招呼了，随时都可以出发。”李玉香说道。
　　连如江赶时间，他把捷达车开得飞快，路过赵家寨的时候，他指着外边的村庄告诉王阳说这是自己的家。王阳很感兴趣地说道：“如江，要不晚上我们去你家吃顿饭，在南京的时候就常听你说阿姨包的水饺是天下一绝。”
　　“今天肯定不行。中午要招待贵宾，下午就要回济南，我要送各位领导去飞机场，以后有机会吧。对了，你的论文写完了吗？”
　　“我哪里有心情写什么论文呀。完了完了，后天就开学了，我这次真要拖班级后腿了。”王阳懊悔地说。他现在浑身又充满了男人气，但开始为一些琐事着急起来。
　　“切！你丫的什么时候为学习的事上过心，在南京大学你不就是天天抄别人的作业吗？给你推荐个高手，我们李玉香同学帮我写的调研报告，你明天好好给她说说你们四川改革的思路，让她帮你凑活一篇吧。”
　　“真的吗？玉妹妹这么高明呀？”王阳的称呼就和连如江不一样，这小子就是那种会逗女人高兴的货色。
　　“我可是不了解王区长您的实际情况，尽力而为吧。”李玉香大大方方，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契机，这个王阳各方面条件可是不差，并不比当年的刘磊次，而且听说他最近准备离婚，那会不会是一只金龟婿呢？李玉香也在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虽然连志云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好感，但中间有一个深深知道她底细的连如江，估计肯定不会有机会的。就是不知道这个王阳和连如江关系到了哪种地步？会不会揭自己的老底，不过现在看起来连书记倒是对他俩在一起没有什么恶意。
　　捐赠仪式的主席台摆在了迎旭门东侧的一个广场上，花花绿绿的布置看上去就格外喜庆，已经有聊城电视台的人在这里架起了大型摄像机，广场上也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连如江一下车马上十几个人迎上来，他们是各个村的支部书记或者村长，都纷纷汇报自己村的喜庆节目。最显眼就是四五架大花轿，说是要抬着领导上台，让他们感受一下农村的气氛，连如江觉得这个主意出的很好，唯一就是看着花轿太过于小巧，要知道现在的领导那可都是重量级人物，千万别摔着他们老人家。于主任今天一身西服，脖子里是很显眼的红领带，连如江打趣说道：“于主任，怎么看你今天像是新郎官呀？”
　　于主任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今天可比我结婚的时候热闹，连书记，您看我布置得还可以吗？”
　　“很好，很好，有咱们清平镇的特色。林镇长呢。”
　　“他负责主席台上的事情，应该调音响呢，我负责咱们各个村的演出。书记，您看啥时候开始？”
　　“鞭炮是谁安排的？我以为你在那儿呢。”
　　“我已经吩咐好了。等领导的车和您一声令下呢。”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得汽车轰鸣声传来，四五辆中巴车出现在大家视野里，连如江挥手说道：“快开始。小于，让点鞭炮的人注意安全。”顿时，鞭炮声惊天动地地响了。
　　这次的捐赠仪式本身并没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领导讲话下边鼓掌之类老生常谈的东西。但明显这一次清平镇人动了脑筋，不管是开始的很具有高唐色彩的文艺演出，还是后来邀请各位领导栽一棵树的构思，都让人觉得有一种勃然生气。迎旭门后边安排了一个电动梯子，请到场的各位领导去到这个古城墙上来了一个合影，有种穿越的味道。贵宾里的北京故宫博物院黄院长亲自泼墨书法了一把，让人啧啧称赞。卫生部副部长更是当众宣布，以后清平镇和他们北京机关结对子扶贫，每年都安排人员到清平镇再给老百姓义务治疗各类疾病，这引起了所有在场人的欢呼，甚至有老百姓跪在地上磕头，喊出了万岁的口号。
　　这群人中唯有焦大夫一声不吭，连大家例行公事的鼓掌他都不伸手，和开始预料的一样，卫生系统的人看到他都大吃一惊，甚至可以说敬若神明来表示。其他人则没有几个认识他，他眯缝着双眼，从开始就一直等待仪式的结束。
　　仪式进行得相当顺利，最后徐所长带领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把各位领导扶到花轿上，围着清平镇古城转了一圈，然后请大家到了镇政府坐了一会儿才算罢休。连如江忙于各种合影，这在清平镇历史上是空前的一次，以至于若干年后大家都记得有这么一个活动，但都忘记了这个活动是做什么的，虽然文庙建设得很快，鼓楼医院又追加了一百万的捐赠，这在上个世纪可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中午的迎宾酒摆在了县城的泉林大酒店，但几位重量级的人物都推脱有事要处理，早早地回了济南。其中卫生部副部长更是直接去了机场，龚书记和熊市长亲自送领导去的高速路口，回来后龚书记当着王厅长说道：“如江，你这个挂职工作可要抓紧点节奏呀，市委那边工作可离不开你，你说说这么小的一件事情，让你都做得这般红火，我现在发现你绝对是一个人才。”
　　熊市长也少见得哈哈大笑：“我坚决支持书记的决定，别等一年结束了，等过完春节就回市里吧。”
　　田书记则哭丧着脸，说：“龚书记，熊市长，您可是说好了要派精兵强将支援我们县建设的，怎么动不动就撤兵呢？我就是答应，清平镇的父老乡亲也不会答应呀。”
　　“老田呢，要有大局观，要从全市的工作考虑，如江这也是一将难求，我听说省里都有想调他去团省委工作的想法，咱可不要放他走呀。”龚书记说这话的时候两眼看着王云贵，王厅长只是喝茶，嘻嘻笑着并不说话。
　　连如江却不放心焦大夫那儿的事情，他陪着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急匆匆退出来，好在泉林距离县医院并不远，走着的话也只有五分钟。到了上午的场地才知道焦大夫已经做完了三台手术，现在是第四例，他不好上去再打扰，想回酒店又觉得来去匆匆，显得不稳重，索性站在泉林门口北湖边上的玉带桥发呆，他忽然很想采采和王凌雪。
　　眼里的北湖是一座小湖，掩映在一些建筑物中间，它没有海的活泼，没有长江的磅礴，也没有山泉的甘甜，但是，她自有一份淡泊和宁静。清风吹来湖上泛着一片轻烟似的薄雾，湖四周长满了野草，能嗅到一股泥土的芬芳，是湖风，把这自然的味道传递过来。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当这阵清爽的微风拂来，湖面泛起一层层涟漪，岸边的垂柳也婆娑起舞，炫耀它那妩媚多娇的英姿。深秋季节的杨柳已经不如以前的嫩绿，可亭亭玉立中却透着淡淡的成熟，娇嫩的柳叶变得更有一番风味。细长的柳条划过清澈的湖面，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柳条儿倒映在湖面上，使湖水也染成了绿色，仿佛一湖翡翠向东奔流。连如江深深吸一口气，这可是他的家乡的湖光水色呀。
　　“如江，你想什么呢？”一声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回头看时却是他的大克星徐子婵。徐大小姐今天跟着外公，一直没机会和他说话，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找个时间走了出来。连如江暗叫倒霉，似乎每一次和徐子婵遇到，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今天不会掉到湖里去吧，想到这里他往一旁走走，尽量远离湖面。
　　这几天徐子婵有点走火入魔，闭上眼睛就是那枚红红的赤丹珠，昨晚上她上网查了好多关于赤丹珠的材料，但大多都是传说。虽然这珠子在她见到之前已经辗转于很多人之手，但可能唯有她才能感觉到那种贯穿于全身血脉的暖暖感觉，好像一下子就充满了力量，不但是五雷诀随手挥出不受限制，甚至她都有一种翱翔于空中的快感，“这枚赤丹珠应该是自己的。”她产生了一种这样的想法，自己都被这种想法震惊了。
　　《山海经》上关于赤丹珠的记载是和涿鹿之战联系在一起的，也正是这场中国历史上传说中的大战，才奠定了华夏民族的血脉。书上说皇帝轩辕和蚩尤几次大战，开始比较顺利，乘战胜余威，挥军渡过富春江，一直挺进到蚩尤率领的九黎部落的根据地涿鹿。
　　会战就在涿鹿郊野进行，这是历史上最早和最有名的大战之一，两军胶着，不分胜负。蚩尤跟皇帝轩辕一样，也是具有神性的人物。他张开大口，喷出滚滚浓雾，三日三夜不散，皇帝率领的士兵都迷失了方向。皇帝轩辕就发明指南车，使他的部队虽在浓雾之中，仍能辨识道路。蚩尤又向风神雨神求援，立刻刮起倒山拔树的狂风，降下瀑布般大雨，大地上波浪滔天，一片汪洋。姬轩辕也施展法力，召唤女神旱魃助阵。旱魃的相貌狰狞可怕，据说是僵尸变成的，眼睛生在头顶上，秀发全是一条一条的小蛇，身上长满白毛，所到之处，连一滴雨都不会有，往往一连大旱三年，赤地千里，所有生物，全部干渴而死。人们听到她的名字都会发抖，但请她出面对抗风神雨神，却最恰当。她一出现，风神雨神就狼狈逃走，蚩尤偏巧手中有赤丹珠，重创旱魃，二军又陷入了日胶着状态，后来上天遣玄女下授黄帝轩辕兵信神符，这样才克制住蚩尤手中的赤丹珠，霎时间风停雨住，轩辕乘机反攻，九黎部落大败，蚩尤战死，残余的民众向南逃窜，定住在现在贵州省的万山之中，据说就是苗民族的祖先。
　　黄帝王朝建立的日期，古史学家说是纪元前二六九八年。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中华人很多次想用这一年作为纪年开始，像西洋诸国用耶稣诞生之年作为纪年开始一样，以代替中国特有的以帝王个人为基础混乱不堪的年号制度。这主张屈服于专制政体的压力，没有成功。但它值得纪念的价值，至为显然。只是蚩尤死后，赤丹珠就为皇帝所受，但这个具有魔法道术的神珠据说只有皇宫大内才有驱动它的符咒，可是没想到徐子婵居然也能使用，这就有点说不清楚了。
　　徐子婵今天来找连如江也就是想和他商量商量，开始她的想法是看看能否有机会和连同学有个交换，她知道从连如江手里买过来赤丹珠的可能性为零，连如江不缺钱，而且他也不贪，但她想了又想自己好像手头上并没有和赤丹珠等价的东西，既然不能交换，那就和连如江做个朋友吧，这样的话至少有个念想。她想起当年在金山顶上，连如江和自己都拜了老师，而明显荆暗夜和符道人在谋求什么大事，那么会不会也可以借助于赤丹珠的力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