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三、重逢

　　连如江小憩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样子，当他睁开眼睛时，发觉直升飞机已经降落了，他面前则是秦汝阳那张面甜瓜一样的笑脸，连如江恨不得一拳打过去，让这个“既面且甜的傻瓜脸”土崩瓦解。他不知道，刚才是秦汝阳一直在后边用那面宝镜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疗伤，由于直升飞机空间并不大，李进坐到了副驾驶位置，后机舱里只有连如江的担架和秦汝阳，因此这家伙也就无所顾忌地照料连如江，就在这睡梦之间，他头部和脸部伤痕尽去，而且最妙的就是原本已经发烧的身体就好像被浇了一盆水，温度完全正常，如果不是如此，连如江这个觉恐怕也也绝对睡不安稳。
　　“你这个家伙，谁让你把咱们上次遇险的事情告诉我媳妇儿的，她马上就要生了你知不知道。她娘俩要是出点问题，我就……”连如江举着拳头在秦汝阳面前晃了几慌，秦汝阳只是嘿嘿傻笑，并不言语。
　　李进却说了一句公道话：“如江，今天要不是汝阳一定要跟着去，恐怕你真的凶多吉少，你的呼救声是他先听到的，而且在探照灯下看你被水呛成了那个模样，是你这位好朋友完全不顾自己什么也不会，就要跳下飞机救你。要不是看他那般舍生赴死的样子，说不定我都没胆量从那么高的空中跳下来。你再耽误几分钟，虽然不一定有生命危险，但你大脑缺氧智力会受影响。”连如江想象一下自己痴痴呆呆的样子，不由打个寒战。
　　秦汝阳则投桃报李，说道：“李大哥，您谦虚了。看你在榆树上前翻后翻，都和练体操的一样，我和你手下那几个兵都是浑身冷汗直冒。有一个家伙说你要出了事，就把我也丢下去。我那个害怕呀。”
　　三个人下了直升飞机，李进就带头往停泊在机位旁的一辆吉普车奔了过去，车上没人，但驾驶工具一应俱全，李进根本不谦让就驾驶着车往外奔去。很明显打过招呼，机场周围不少人举手敬礼，但没有一个上前询问的。
　　吉普车并没有直接开出机场大门，而是稍微拐了一个弯，停靠在登机楼旁边的一座二层小楼前。楼前站立着一个英姿飒爽、寒气逼人的女子，连如江探头看去却是武义程，他顾不得车子停稳，就推车门跑下去，李进也几乎同时下了车，连如江轻呼一声：“程姐，您怎么来了？”
　　武义程原本很严肃的脸上露出浅笑，说：“如江，你出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吗？我可告诉你下不为例，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也不要把自己至于如此险地。不然凌雪怎么办？”最后一句话很显然刺痛了大大咧咧的连如江，他连连点头，说：“姐姐，这纯粹是个意外。”
　　武义程招招手，说：“走，咱们先去医院看看凌雪，原本我想直接过去的，听说你马上就到了，就等了你一会儿，看你脸上并不像你进哥描绘得那么厉害呀？”
　　秦汝阳见连如江和李进都下了车，原本也打算下来，不过太过于肥硕，没等打开车门，连如江已经又坐了回来，武义程则坐到了副驾驶上，他认识武义程，很客气地打招呼：“武主任，您也来了。”
　　武义程很客气地回应道：“秦总，辛苦你了。”最近武家对秦汝阳找了个情人的行为不太满意，尤其是深受儒家正统教育的武义程深恶痛绝，她甚至想把秦汝阳扫地出门，毕竟他的公司其实就是武家产业的一份子，但听汇报的时候听说他对连如江情深意重，武义程也就淡了这个心思，再说他的公司技术也的确只有秦汝阳能玩得转。尽管如此，武义程仍想敲打一下这个看似憨厚的花花公子。她接着说道：“秦总，您在如意苑金屋藏娇，享尽温柔，还有这番心思起早熬夜，真不容易呀。”
　　李进的车开得既快又稳，但秦汝阳却抖动了一下，他不善于撒谎，也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尴尬，就“啊”了一声并未接话。连如江坐在他旁边，别有意味地盯着他看了几眼，想说话但怕程姐现在气头上他火上浇油伤害到秦汝阳，同时又很是恼怒这小子居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己前段时间的怀疑被证实了。想了想才岔开话题，说：“程姐，这次我遇险其实还有文章。”他想把太平军宝藏的事情和盘托出，连如江预感到凭借自己的力量可能挖掘不出来，与其这般冒险，倒不如找一个大靠山，这个车里几个人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武义程举举手制止了他，她说道：“如江，你不用说我知道怎么回事，凌雪刚才告诉我了。再有万贯家财也救不了你的命，你要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寻宝寻宝，其实你自己才是真正的宝。”
　　不能不说这句话起到了醍醐灌顶的作用，连如江一下子开窍一般，是呀，纵然有黄金万两，纵然有翡翠如山，当时自己拉着徐子婵的时候能换来那一根最简单的麻绳吗？他当时沉入水底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妻子和未出世女儿的影子，如果不是李进和徐子婵妙手回春，只留下这些财宝给谁享用呢？王凌雪要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办？什么是宝？自己深爱的人陪伴自己才是最大的宝物。寻宝，其实自己一直就在宝物的身边。想到这里他问李进：“进哥，快到了吗？您再开快点。”
　　李进的车只能说是飞得太低了，时速已经超过了二百公里，因为不是特级军情无法走地下通道，虽是如此，他仍是见车超车，红绿灯一律无视，只用了二十分钟，就飞奔进了济南妇幼保健院。连如江没和任何人客气，推开车门就往外跑。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三点左右，但月光好得吓人，白昼一般，月光的清辉洒满一地，熏染出一个平静祥和的夜晚。院子里似乎有一层淡淡的白雾，在轻柔月光和路灯的照耀下，便染成了金色。月光中，树叶儿簌簌作响，仿佛在弹奏着一首《月光曲》，婉约而凄美，悠深而美妙，那跳动的音符仿佛是从朦胧的月色中跃出来。但连如江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他先跑到急诊室，问了几句，摇摇头出来。这个时候武义程才和刚停好车的李进等人走过来，笑着说：“傻弟弟，这里有特护病房，早安排好了，你别着急，凌雪还没生呢。”
　　连如江不好意思地用手挠挠头，关心则乱，想想李进都到了，怎么可能不给妻子安排最好的产科病房和大夫呢，他轻声说句谢谢。
　　妇幼保健院的主楼只有七层，但在一楼最东侧是一部专用电梯，直通三楼，平时都是关闭的，现在门口则有一个女兵把守，她认识李进，敬了个军礼侧身让出门来。
　　三楼很安静，大家先进入的是一个等候室，里边沙发电视等等一应俱全，布置得好像一个会议室一般，旁边还有几个小房间，应该是休息室，众人一出现，马上被坐在门口的小玉看到了，她喊了一声：“连大哥。”这一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大家慌忙起身迎了上去。
　　人并不多，王厅长夫妻，还有一个居然是上次他在农业厅家属院门口见过的孙玉秀，他并不知道此刻的孙玉秀已经是农业厅的办公室主任，显然此时的王凌丹没收到信息，毕竟王凌雪生孩子有点突然，并没有来得及给姐姐打个招呼。
　　刘阿姨显然对连如江有意见，板着脸不理他，好像没看到他一样。王厅长急忙和武义程握手，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从王云贵尚是一个副区长的时候，第一次拜见武老，武义程就在身旁，后来每逢连如江有大事，几乎武义程都要出现，王厅长是个人精样的人物，虽然看武义程军衔臂章远不如李将军高，但依然第一个和武义程寒暄。
　　秦汝阳是认识刘阿姨的，他问道：“大娘，如江媳妇儿生了吗？”刘阿姨翻了翻眼，她也一直不喜欢连如江的这个好朋友，总觉得这是思想发育不全的人，但开口不打笑脸人，另外看连如江灰头土脸，脸上还满带着伤痕，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头，丈母娘疼女婿，心也就软了下来，说道：“没有呢。送进产房三个小时了。”
　　小玉在旁边怯生生说了一句：“刚才大夫说这才是宫颈扩张期，说要十几个小时呢。”这句话明显是告诉连如江，连如江嗯了一声。他的眼睛只看着不远处产房门以及门上闪烁的灯光，对刘阿姨的冷遇并未在意。
　　孙玉秀忙招呼众人坐下，虽然是深夜，但休息室里仍有服务员，她们分别给众人泡茶，李进觉得有点尴尬，这种事情非亲属男人出现好像不太好，他悄悄踢一脚秦汝阳，想和他商量一下是不是退出去在外边等候。他想让肖木燕过来，一个是陪护王凌雪，另一个肖木燕毕竟生过孩子，可以指导一下王凌雪，缓解一下她的紧张情绪。
　　秦汝阳依然是没感觉出什么，可能今天有点过于劳累，他端起眼前的茶水想一饮而尽，可惜他忘记了这是热茶，一下子被烫了一口，不由“啊”了一嗓子，将茶水吐到了地毯上，伸出舌头满脸痛苦状。连如江没好气地骂道：“老秦，别老是出洋相。”
　　王厅长很耐心地给武义程解释王凌雪的情况，总而言之就是很平安，院长和病房主任都来看过，负责接生的大夫是院内资格最老，公认的第一高手肖大夫，据说她至少为上万名幼儿接过生，算得上经验丰富。武义程虽然也是女人，而且四十几岁了，但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经历，她不由听得有点害羞。李进更是有点不太自在，连如江此刻的心则完全放在了妻子身上，不时站起来走几步，想问问能不能进产房看看，但不太好意思开口，在高唐县一直就有男人不得进产房的规矩，据说这也算是血光之灾。连如江自小怕血，因此王凌雪和他商量的时候就说过不需要他在产房陪护的，但经过昨天晚上那场大变故，连如江心里对妻子和女儿有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正好这个时候一个大夫走了过来，她是来通报情况的，她对刘阿姨说道：“您好，病人一切正常。胎心监测，胎儿也一切正常。宫口已经开到了三指。”
　　“要开到几指才能生产？”连如江急忙上前一步问道，脸上也是一副痛苦表情。
　　“你是孩子父亲吧？怎么才来呢？这种时候也不说去产房陪陪自己老婆。”这个大夫并不怎么在乎连如江是不是大人物，再高的干部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孩子父亲这个称号。“要开到十指才能生。不过你可以选择麻醉针，也就是无痛分娩，或者剖腹产。”
　　“我能进去看看她？”连如江站了起来，满脸喜色，别的话基本没听见。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消消毒，你看你这一身好像掰完玉米回来的。”大夫很有幽默感。
　　“太好了，只要能让我见自己妻子，怎么都行。”连如江喜悦地差点跳起来。
　　丈夫的出现让疼得直哭的王凌雪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喊一声“如江”，脸上马上就由小溪变成了长江大河，她哭道：“你干嘛去了呀？吓死我和孩子了。”
　　连如江此刻已经换上了一套白衣大褂，好像一名人民医务工作者。见妻子哭得难受，忍不住一把抓住王凌雪的手，动情地说：“我不是没事吗？以后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和宝宝。”
　　“你那熊态儿，就会油嘴滑舌。”这会儿宫疼稍微减轻了一点儿，王凌雪骂道：“咱们宝宝挺会找时间，非要中秋节来咱们家，你想想以后过生日的时候普天同庆。听肖大夫说，这个时辰出生的孩子大富大贵呢。”
　　看妻子宜喜宜嗔，表情变化得如此之快，连如江觉得格外有几分甜蜜感，他说道：“那当然，连如江的女儿，不，是王凌雪的宝贝儿女儿能不聪明吧吗。”肖大夫出现了，她刚才在旁边休息了一会儿，听得产妇家属来了，就出来和他见面。
　　肖大夫个子并不高，头发花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那双温和的眼睛总是闪烁着慈祥的光芒，她温和地对着连如江笑笑，说道：“小伙子，您爱人可是很勇敢很善良的人呀。”
　　连如江虽然晚上不给别人看相，但也发现这位老太太是个孤人，也就是一生未嫁，不由多了几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