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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复活

作品名称:太岁      作者:一品泥人      发布时间:2019-02-12 10:19:48      字数:8324

  我隐约闻到异香,恍惚醒来,发觉自己赤条条俯伏在地,地面潮湿而冰凉。我挣扎着站起,抱紧双臂,全身瑟瑟发抖。痛吗?一个声音隐隐传来。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一袭白袍的青年赤脚立在前方台阶上。他向我招手,我颤抖着走过去,伤痛撕扯着我的脚步。他解开一件彩色羽衣给我披上,疼痛即刻消失,一种从未见识的力量丰满了我。正如新生儿第一次吮吸母亲的乳头,我平静下来。
  我仔细打量他,见他身形略比我高些,唇线明朗,耳垂饱满,一双明眸满含安慰,一头黑发披至双肩,神情纯净犹如才受了割礼。
  “这是哪里?”
  “神的花园。”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他的声调平静而徐缓,“除了与神子同钉十字架的盗贼,你是第二个被邀请的访客。”
  环顾四周,但见溪水逶迤,涟漪不兴,周旋于曲径;蜂蝶翩跹,寂寥无声,穿梭于繁花。左边一箭之地挺立着一棵两人多高的果树,枝叶葱茏,火红色的果子摇摇欲坠,伸手可得。右边一箭之地仍是一棵一般高的果树,叶子呈红黄二色,翡翠般的果子半隐半现,仿佛初熟。瞭望远处,唯有云蒸霞蔚,了无际涯。
  “我?为什么是我?”
  “你的心中满了抱怨和疑问,”他凝视着我的双眼,“还有仇恨。”
  他的话勾起我的伤感,我想起所受的殴打和屈辱。我感觉委屈封锁喉咙,无法呼吸,眼泪奔涌而下。青年抓住我的肩膀,他的手指纤细而修长,让我不禁想起母亲。
  “说吧,神垂听。”声音柔软犹如他发间淡淡的丁香的味道。
  我们在台阶上坐下,我觉察到身在云端,我看见大鸟翱翔于脚下,碧波万顷之海洋在大鸟之下涌动不息。
  我停顿片刻,止住眼泪道,
  “我们是被生被造的,你是昔在永在的,
  我们以公转点算的寿数,如何追慕你到永远?
  神啊,你若离弃我,请快快掩面。
  神啊,你若终止契约,请快快画押。
  在你反悔之前,请快快了断。”
  青年随即道,
  “橄榄若不压榨,如何出油?葡萄若不破碎,如何成酒?”
  这话味同白垩,我打断他道,
  “正如冰冷的墓碑,荒草遮盖了墓志铭。
  我祖被神击打,我父被神击打,我一次次被击打,却没有缠裹,这要到何时呢?
  主啊,你为何不剔除我肉中的刺?
  你岂是罚我做滚石的西西弗斯?那沉重的巨石岂是我柔弱的灵魂?
  主啊,岂不知我是你忠贞的仆人?
  你颦蹙之间,颠倒众生。你予取予夺,吹灰不费。
  叫我如何猜透你的心思?
  你岂不知我内心火热?你岂不知我风雨兼程?
  为何流泪盼望的恩典,屡屡化作魔鬼的试探?
  我要承受多少试炼?这一切要到何时呢?”
  青年端详着我的面容,昕然道,
  “从伯利恒到耶路撒冷,从铺华石地到骷髅山,
  你岂走过一米的路程?
  罗马士兵将铁钉刺入谁的掌心?尖矛扎透了谁的前胸?
  谁的血浸润了尘土飞扬的巴勒斯坦?谁的眼泪自九天之上跌落苍穹?
  谁宽恕了三次背叛的弟兄?谁在冰冷的新墓中等待黎明?
  神岂不知你的心事吗?
  你的祖你的父,神先爱了他们,那时何尝有你?
  父不管教儿子吗?谁见过人指斥私生子?
  你岂知道爱?岂非神先爱了你?岂非神将爱放在你们心里?
  神开启爱,你们开启仇恨。
  你们岂能开启仇恨?岂非正中了魔鬼的奸计?”
  这话无力如久泄的病人,我无法领受,我仍有满腹的委屈,
  “我的灵魂被忧伤侵蚀大半,另一半挣扎于怀疑。
  曾经至高的安慰,如今是至痛的伤。
  忍耐生平静,平静生盼望,盼望难道止步羞耻?
  我把网撒向人海,所得仅是嘲笑和鄙夷。”
  青年打断我道,
  “那狂傲的,那伪善的,那戴面具的,那着戏服的,
  不过是邱坛的祭品。
  蛆虫是他们的子嗣,哂笑是他们的墓志铭。
  脚本在神的手里,
  他鼓励,他阻挡。他生长,他凋谢。
  他剔除,他收割。他扬弃,他收藏。
  神任凭他们,还有你们。”
  我听他言辞犀利却不体贴,继续说道,
  “啊,爱情,这残酷人生的唯一佳酿,从未濡湿我的双唇。
  啊,爱情,这孤独人生的无尽盛筵,我却没有请柬。
  我的胆囊破裂,胆汁四溢,五脏六腑苦不堪言。
  神啊,浮夸浸泡的和虚荣腌制的走肉,我厌弃。
  那尊重自己珍重爱人看重老人的女子,
  父神啊,求您赐予。
  我必使她做我的另一个瞳仁,脉脉含情
  在岁月之镜中守望彼此。”
  青年笑道,“那口口声声主为良人,自己是新妇的又是谁呢?”
  不待我辩白,他继续道,
  “时光可以偷走春天,污秽身体的却是自己。
  你的身和灵都是神的,你要倍加珍惜。
  美酒必使你酩酊,嘉年华的主位必为你预留。
  那以耶和华以勒为旗帜的,必配得耶和华沙玛。
  你必得以瞻仰神的荣美,神也必在你身上收获荣耀。”
  青年言犹未尽,停顿一下道,
  “我有三个问题,要你用一生思考。我要问你第一个问题,你听清楚,
  ‘看不见,摸得到,听得清,却不认识,这是谁?’
  你不要急于回答,你要细细品味。”青年刚说完,天空突然凭空盛开无数的花朵,我仿佛嗅到所有的香味,我仿佛听到花瓣绽开时的声响。繁花无涯无际,数不清的颜色道不尽的娇艳。
  我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接着说道,
  “正如面对漫天的鲜花,我两手空空,没有花篮。
  眼前的道路犹如盲人眼中的黑暗,
  我的心却未尝停留片刻,
  昼夜兼程,备受火热与寒冷的轮番夹击。
  我口中的每一个词汇都赤裸,每一个句子都炽热,
  为何却如东离西,如南去北,与神渐行渐远?”
  青年答道,
  “你的软弱如此刚强,你的自负高过仰望。
  谁能把神人阻隔?岂不正是人自己吗?
  花绽放于幽谷,花怒放于山巅,
  花静静长于细雨,花默默凋于冰雹。
  你也要这样,你的一生要由爱来凝炼。
  你是神击打的鼓,是神汲水的井。
  你是神播撒的种,是神收割的镰。”
  这答案如同无盐的肉,不是我想要的,我说道,
  “我身无长物,甚至没有换洗的袜子,别人手中的都使我自惭。
  正如无颜见人的地鼠,终日为蹉跎前路而胆寒。
  人晶莹剔透,我独形容枯槁。
  人神采飞扬,我独抑郁寡欢。
  犹如在道旁等候万彩交辉的金辇,从含苞待放到落英缤纷,
  只收获失望和满面尘土。
  怀疑与笃信厮杀缠绕,堪堪将我攻陷,
  这交锋如此惨烈,将将超出理智的边界。
  我拿什么去救别人呢?我岂不应该先被救吗?
  我因做你的工遭难,我因奉你的名受辱,
  你要我每日泡在碱中直至古稀吗?
  你要我昼夜腌在盐里直至耄耋吗?
  我不要做扬灰于头的约伯!
  我不要来世的锦衣消抵今生的落魄!
  我今天就要得着你的恩典,明天也得,将来也得,得了再得。
  我不做约伯!我要做旗手!
  我要行在高处,叫世人都惊奇。
  我要行在人前,叫众人都艳羡。
  他们指着我说,看呐,这是耶和华的旗帜!
  看他步伐也赳赳,看他谈笑也宴宴。
  看呐,耶和华使他成就神迹。”
  青年微笑道,
  “万事万物在造物主面前,岂不都是赤露敞开的?
  神拣选愚拙的,叫有心机的中了自己的诡计。
  神拣选软弱的,叫那强壮的困于自己的蛮力。
  神也拣选了卑贱的被人厌弃的以及无有的,
  为要废掉那有的,使一切有气息有血气的,
  在神面前一个也不能沾沾自喜。
  我要问你第二个问题,你听清楚,
  ‘看得见,摸得到,听得清,却不认识,这是谁?’
  你不要急于回答,你要细细品味。”青年刚说完,突然从繁花后闪现两颗太阳,犹如巨轮,由前而后轰隆隆呼啸而行,光芒半红半黄,明亮而不炫目,温暖而不炙热。我和他脚下各有两个影子。我仔细察看,太阳之上仿佛另有海洋,海洋之上仿佛另有天空,天空之上仿佛另有恒星,层层递进,无休无止。
  青年接着说,
  “众水发生,奔流到海,复归其始,谁有点滴之功?
  地轴倾斜,赤道冬日长暖,两极夏日长寒,
  抽动陀螺的鞭子悬在谁的手中?
  阴阳参合,繁衍不息,黄道天宫,赤经赤纬,岂是人力谋定?
  或生或死,谁能逃脱?或福或祸,谁可凭恃?
  孔丘蒙昧,屈平曚昽。太白伤酒,东坡纵情。
  触而不及底,思而不及义,问而不知答,答而不知理。
  徒费唇舌,如梦而逝。
  神毁弃黄钟,神雷鸣瓦釜,谁有资格指责神的权能?
  不过一群泥人,或解于尘土或化于风中,
  不晓过去不明究里不知末日,梗着颈项,众口哓哓。
  可惜寿数,飞逝如影。
  商汤伐桀,桀放逐南巢;暴元灭宋,宋崖山气绝。
  或贤者灭或愚者生,岂由人的心意?
  存亡兴废之端,或身败或功成,
  贤愚善恶之报,或国破或祚承。
  岂非神的选定?
  神任意抻长时间,神任意压缩空间,
  神翻检过去和未来,以及人无法跳脱的今天。
  谁能在他面前站定?谁敢在他面前夸口?
  谁曾做他的谋士?谁曾袖藏神的锦囊?
  谁配为他的印章?谁敢蜡封神的心思?
  谁是自有永有的?谁不从神手里支取?
  一切总在于神,一切终归于神。
  那百般抵赖耽延日久的,无非支付更高的利息。”
  这话打动了我,我仍然心有疑虑,我说道,
  “人或炫耀门第,人或张扬学识。
  人或投靠金钱,人或依仗权力。
  我只有神的怜悯,神的怜悯胜过最重的钻石。
  我不要一克拉的上帝,我要百分百的配比!
  各人的性格岂不是你分派的吗?众人的意念岂不是你扰乱的吗?
  神啊,最富力量的为何没有助力?最高智慧的为何没有启示?”
  青年抿起嘴角,眼神满是怜惜,他欣然道,
  “谁教人分辨善与恶?谁把是与非放在人的心底?
  谁教人击打出燧石的第一颗火星?谁在众声中选定七音阶供人歌咏?
  鲲遨游于云际,鹏潜翔于水底,
  把智慧加给颟顸,把美貌配给残暴,
  所有的脉搏都停止跳动,所有的石头都流泪哭泣,
  遑论无定的钱财?撒旦岂能增减神的赐予?
  岂不全在于神自己?
  人之见识无非只见蝴蝶,岂知蝴蝶之外更有森林?
  森林之外更有海洋,海洋之外更有世界,
  世界之外更有星系,星系之外更有宇宙,
  宇宙之外更有众宇宙。
  众宇宙须臾间凝为一点,霎那间爆发为无穷之众宇宙。
  谁使一点满载无穷?谁使无穷生于一点?
  无中生有,命立就立,岂不全在于神自己?
  神的话语就是引力,分娩如沙的恒星和无尽的星系。
  这引力也创造黑洞,撕裂和更生,再撕裂和再更生。
  这世界这历史以及其上的情欲,
  一切的一,一的一切,全出于和归于神的话语。
  这蓝色行星上的自然规律,也无非是神手中的规和矩。
  这世界这历史以及其上的情欲,终将过去。
  唯独神的话语,历久弥新,亘古不灭。”
  这话使我稍稍平静,可我仍有疑问,遂说道,
  “想年少时的自己,
  衣衫鼓荡,也曾临风于铁塔,
  持卷独行,也曾抒怀于龙亭。
  雨中畅游,总在潘杨二湖,
  丽日漫步,不离大相国寺。
  未生胡须之前已立志跟随你,至今不渝。
  所作所为所言所语,从不曾玷污你的荣誉。
  神啊,你融化战士的刚强,你摇动烈妇的心旌,
  你已把心给我为何又收回?
  寤寐思服,子夜徘徊,一次次与死亡不期而遇。
  它媚笑着,分叉的舌鲜红欲滴。
  来啊,来啊,生何其难?死何其易?
  它的言辞也体贴,它的笑靥也甜蜜。
  神啊,你的熬炼,我堪堪支撑不下去。”
  青年笑道,“让我来问你第三个问题,
  ‘看得见,摸得到,听不着,不认识,这又是谁?’你不要回答,你要细细品味。”
  青年正色道,
  “你的眼泪何曾流经别人的心田?岂不知神数算你的泪滴?
  你无力走过的每一寸,岂非神背负着你?
  你在午夜吁求的,黎明前必临到你。
  信是肉体的先锋,爱是欲望的帅旗,望是最后的逃城。
  不要临阵脱逃亏缺神的宝藏,死亡岂比神的爱更久长?
  神是全部力量的源头和归宿,
  所有智慧的横轴和纵轴,
  无限爱与自由的常数,
  一切生与死的实底。
  一代一代的圣徒,来了又去,
  他们是神的脂油,你也是,
  要在香柏木上燃烧自己。
  为嘲笑禽类般的怯弱,你要燃烧自己,
  为战胜鼠辈般的多疑,你要燃烧自己,
  在香柏木上燃烧自己。
  你是神手心的掌纹,每一个回路和走向,神自有道理。
  你将告别亦颦亦笑的风流倜傥,不再年轻,
  神的眼目眷顾你,爱人与被爱是你的开端与结局。”
  青年刚说完,一条横跨天际的彩虹赫然显现于繁花之上。啊,这彩虹!恰似琴弦被无形之手弹奏出莫名的乐章。啊,这彩虹!满含所有看得见的颜色和所有看不见的颜色。啊,这彩虹!贯通过往贯通今日贯通无尽的未来。啊,这彩虹!饱含所有的真情烛照所有的私欲。啊,这彩虹!这是上帝之约,这是恩典的标记。
  忽而笛声传来,清丽而悠扬,一朵白云从头顶飘然掠过。繁花映衬之下,说不出得娇弱,那横笛的牧童可是赤膊倒骑?琴声响处,一片粉云迢迢遥遥踌躇而至。虽然后起,琴声却将笛声拥入怀中。笛声忽而挣开忽而黏住,忽而你高出我忽而我越过你,相生相长,似莺啼燕啭似儿女情话,不甘寂寞。随之,箫声伴着橙云款款而至,笙音驾着紫云袅袅而来。箫声沉静如江边独坐之笠翁,笙音轻盈似林间扑蝶之少女,一唱一和,一动一静,正如比翼嬉戏之云雀,旁若无人,上下翻飞。忽听玉佩击中金樽,筝声独自嘹亮,左徘右徊,前趑后趄,犹如微醺的将军脚踏黄云揽辔独行。高亢的号声响了,这是鼓舞战士冲锋的号令,乌云自彩虹之下汹涌翻滚,扶摇直上,仿佛先锋官的巨纛高昂在先,飒飒作响,刹那间遮掩了两颗恒星的光芒。钹声和磬乐如暴雨浇注,淹没一切。铺天盖地的红云奔腾而至,正如第一批冲锋的骑兵。角声伴青云随后,如茵如翠,似母亲的叮咛,似爱人的担忧,缭绕不去。鼓声由低而高,由远而近,由寡至众,伴着蓝云浩浩荡荡如百万大军杀向敌阵。鼓声越发悲壮直至震天价巨响,这鼓声,厚重可以包裹雷鸣。这鼓声,尖锐足以劈开火焰。我从台阶上站起,只觉耳膜嗡嗡,头发直立,双腿觳觫,身子抖如簧片,不由自主往后倾斜。这时,钟声庄严地响起,只消一响,随即云开雾散,繁花竞相吐露芳华,彩虹如破涕而笑的少女般惹人心动。整个天空仿佛任人凭吊的古战场,但见天风吹动黄沙遮掩脚踪,再无一卒一骑。
  我沉浸在众乐之中,忽见彩虹之下隐约闪动影像,青年道,“你来看。”我近前观看,只见茫茫无尽的墨黑的幽暗的冰冷的虚空中一点萤火,急速的飞速的超速的旋转旋转旋转再旋转,忽然无声无息地炸裂,迸发出大小无数的火团。火团更逐次爆开,更形成大小无数的火团。它们翻滚碰撞合并炸开再翻滚再碰撞再合并再炸开,大的小的更大的更小的,飞过掠过闪过我的眼前,奔向驰向跃向更深之深更远之远更广之广。
  我要近前细看,青年却以身遮挡道,“谁使这一切开始,谁也必使这一切消亡。”
  这话击穿了我的虚妄,我低头沉思片刻,缓缓道,
  “138亿年的光阴,如流水淙淙,不疾不徐。
  你用尾指轻轻裁为七段,分别为七天。顽童般随意,恰似上次。
  你弥散冷云在星系之间,你埋藏磁力在星宿之巅。
  星云或染色体,你运行在一切的内核和表面。
  50亿年前,你使第二代恒星裂变,埋伏光明与温暖。
  45亿年前,你转动中空的月球,潮汐涨落,死水更生为活力之源。
  你在寒武纪播种,节肢、软体、腕足,纵横海洋与陆地的生物链。
  你在侏罗纪分裂盘古大陆,大西洋出现,阿非利加挥别亚美利加款款西行。
  6500万年前,你以陨石灭绝恐龙,好为两足无羽直立的子民,备下食和宿的空间。
  15万年前,你以仁慈和正义命名两条永不交错的螺旋。
  你弃掉尾骨,好使子民脱离禽兽;你设置泪腺,好使儿女表达渴盼。
  人,这唯一能区别你、我、他的生灵,拂晓时爬出洞口,眺望地平线。
  2000年前,你来到自己的世界,从拿撒勒到耶路撒冷的圣殿。
  不,你没有收获赞美!
  那些分辨秤星却瞎眼的,他们与凶手击掌,他们的口袋鼓胀黄白之物。
  那些口诵箴言却邪恶的,他们跪拜偶像,就是自己的口、手和膝盖所造的。
  他们将你钉上十字架,赤锈的铁钉将筋脉刺穿。
  遮掩我们的虚妄、歹毒、欺骗和贪婪吧,
  求你悲悯,救拔我们于有限,在你盛怒之前。
  啊,求你赦免!
  啊,你已然赦免!
  无一遗漏都被你赎买!
  你将施行最后的审判!
  所喜悦的将欢歌奔跑于新次元,所憎恶的将切齿哭喊于无尽的黑暗。
  神要么完全做主,要么完全做仆,绝无半是半非!
  人要么完全相信,要么完全不信,岂可半就半推?
  看呐,叫嚣着上帝死了的弗里德里希•尼采已全然朽坏,
  看呐,搜集骨头驯养鸽子的查尔斯•达尔文已濒临破产。
  最初的创造者必是最后的更新者,
  你的永在,确保这世界的存在以及诸世界的必然。
  啊,138亿年前的回眸,透过三千娑婆,姗姗而来,依然是熠熠生辉的顾盼。”
  青年鼓掌笑道,“看呐,这新人!”他的赞扬使我羞惭满面,我继续道,
  “慌乱中忘了台词,仿佛处女秀的演员。
  我挣扎在爱与恨中,奄奄一息,迷走错乱。
  我俯身向无着无落处苦苦追索,
  而你始终在我的身边,从不曾走远。
  你是披星戴月的拾荒者,你是彳亍天台的绝望者,
  你是风中倚门的老人,你是雪中赤身的孩子,
  你是所有悲伤的鳏与寡,
  你是所有流泪的孤和独。
  你躲在门后,谛听过客的足音,静待门环的响动。
  我叩错了门,
  门后只有一面镜子,映出我满含抱怨和仇恨的眼神。
  我迷路了。我迟到了。
  我是被俘的英雄,匍匐在仇恨的脚前。
  仇恨狞笑着,以我的头颅做它的脚凳,
  它那肮脏的王冠上,缀满了苟且者的胆寒。
  我以自怨自艾为茧,捆缚自己,无力甚而不敢化蛹为蝶。
  我做了自己的囚犯,仇恨和怀疑,环环相扣,铸成锁链。
  爱,这最小的元音,却需最大的胆量,
  爱,这最轻的词语,却要最重的担当。
  恨,是一柄削铁断发的利斧,每一次挥舞都使自己伤筋动骨,
  爱,这一把柔情蜜意的刻刀,每一次切磋都使自己愈发光彩。
  不!我要做自己的舵手,信是不沉之舟,
  望是不偏之帆,
  爱是不朽之浆。
  是!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舵手,信是北斗,
  望是和风,
  爱是罗盘。
  我要战胜自己,我要与这世界角力!
  来啊,那些蚀骨的最痛之痛!
  来啊,那些碎骨的最重之重!
  来啊,甲胄闪闪的持矛的懦夫们!
  来啊,虽千万人,我也将岿然不动!
  我要战胜自己,我要与这世界角力!
  我是火中抽出的一根柴,
  烧我差我,我在这里!
  为饥寒中的,送去温暖;
  为黑暗中的,送去光明。
  烧我差我啊,我在这里!
  不再残缺,不再轻薄,
  不再犹疑,不再无助,
  烧我差我吧,主啊,我在这里!
  我欠神的,神不欠我,
  这泥和水的皮囊要在新天新地荡涤。
  你显现时欢歌处处,你隐藏时憧憬重重,
  我要直奔向你,哪怕千山万水道阻且长。
  你云母般的双唇,启示至简的真理,
  你新娘般的双眸,洞彻无由的情欲。
  你的奖赏,是自由的发轫。
  你的裁决,是公平的滥觞。
  神啊,我感谢你!
  感谢你痊愈我的破口,叫那循血腥而来的豺狼悻悻而去。
  神啊,我感谢你!
  感谢你叫我未尝死味之前,全然复活,全然标致。
  神啊,我感谢你!
  感谢你赐下智慧和眼力,叫你的儿女在红尘中相认,
  互相砥砺,互为彼此的磐石。
  我要奏响十弦瑟,与诸天齐开口,
  所有的天籁都是和声,所有的声部都是欢唱。
  即使歌声暗了嘹亮,即使笑声迷了方向,我的赞美却永在天际回荡。
  我要随燕子穿梭于三月的春光,和麦子扬花于六月的骄阳。
  我满怀感恩亲吻桂月的果实,伴雪花炫舞在颂诗的殿堂。
  在盛产大麦玉米水稻的黑土地黄土地红土地所有肥沃的土地,
  在满溢眼泪欢笑赞美的钱塘江嘉陵江扬子江所有富饶的流域,
  大声地告诉每一个人,这是神的国!这是神的民!
  神,绝不放弃!”
  青年悦然笑道,“唯火能引火,唯情能移情。
  日子近了。
  不义的,叫他仍旧不义。污秽的,叫他仍旧污秽。
  为义的,叫他仍旧为义。圣洁的,叫他仍旧圣洁。
  册子在神的手中,清清楚楚记着每一笔。”
  我这时端详这青年,上下打量他,好奇道,
  “你是谁?被造物只一个影子,造物主万千变幻,充满所在。
  你又是谁?莫非是天使长?”
  青年朗声笑道,
  “你是我的本体,我是你的真像,你我原为一。”
  我惊诧道,“我怎会不认识自己?”
  青年笑道,“这世上有几个认识自己?岂止是你?”
  我不相信,“你若是我我若是你,我怎会不知那三个谜语?”
  青年道,“你要与自己和好。去吧,去用一生寻找答案。
  记住,他的恩典够你每日支取,千万不要妄用他的恩宠。”
  这时一束光柱从云中直射而下照耀我的头顶,我感觉这光贯彻全身,身心通透,千言万语涌到舌底,我情不自禁开口歌唱道,
  “爱而不受感戴,事而不受赏赐,
  尽力而不被人记,受苦而不被人睹。”
  青年打断我道,
  “去吧,路仍旧要走。
  羞耻必戛然而止,怜悯必如期而至。
  去吧,到那埋了你祖你父也要埋你的土地去,
  去吧,去对白发人黑发人,去对渴求的拒绝的,
  大声说出你的见证。”
  青年说完,背上忽地张开一对巨大的翅膀,羽毛绵密而流光溢彩,背对双日,闪动晕光,同我身上的羽衣一般模样。我来不及说话,那翅膀扇动,正中我的额角。我伸手遮挡,脚下站立不稳,身子一歪,跌落云端。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我慢慢醒来,但见满天星斗,我赤身裸体俯伏在太岁之上,衣服鞋袜叠在一旁。
  
  片刻,李约翰对辛丑道,“我感谢他们给了我机会来改变自己。”
  辛丑没有说话。
  “我不恨他们。”李约翰接着说,“凡是妇人生的,我一个也不惧怕,一个也不仇恨,唯有悲悯。”
  “冠军弟,”辛丑一把抓住李约翰的胳膊,“哥有罪,哥杀人了。”
  “他们诬陷你。”
  “不是不是,”辛丑急道,“哥真有罪!”
  李约翰顿了一下,“我们都是罪人,没有义人,一个也没有。”
  “我有罪。”辛丑哽咽道。
  “行审判的唯有主耶稣,”李约翰望向远处,“他要再来并审判每一个人。哥,你信这话吗?”
  “信,信,”辛丑连连点头道,“我信。”
  “主耶稣对他的门徒说,我不撇下你们为孤儿,我必再来。”李约翰话没说完,辛丑听到孤儿两字,再也按捺不住,双手捂着脸,孩子似的嚎啕大哭。李约翰没劝他,约莫半支烟的工夫,待辛丑稍稍平静,问道,“哥,我送给你的东西还在吗?”
  辛丑擦两把眼泪,从胸前摸出十字架来给李约翰看。李约翰微笑道,“好像失而复得。
  辛丑点头道,“失而复得。”
  “明天我送小小去县一中,”李约翰说,“以后兄弟怕是聚少离多了。”
  辛丑吁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银行卡,“给你,一百万,盖教堂。”
  李约翰正过脸来注视着辛丑。
  “拿着兄弟,”辛丑将卡塞在李约翰手里,“啥也别问,啥也别说。”
  这时北边远远传来一声少女的呼唤,两人抬眼望去,只见小小挥着手正朝这边跑来。那衣角掀动的上衣色彩斑斓,夕阳辉映之下,犹如一片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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