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 第 六十五章

　　第六十四章、高望春如愿以偿
　　
　　第二天一大早，高望春就满怀希望，轻快地直奔花香镇冯岗村。
　　为了早日梅开二度，他和春花非常谐调，枪刀马快地处理了一切该办的事。联系了一个搬家公司。头天下午就开始往搬家公司的大卡车里装东西。
　　冯支书带几个人来帮忙，被搬家公司拒绝了。大概担心分他们租金。
　　冯支书说，怕招人现眼，他自己不便跟到刁河乡，委托高望春关照闺女一家。
　　高望春满口答应。他出的运费中，已经包含着返程运载冯支书闺女一家的东西。
　　大卡车装满了，还有一些零七八碎的日用品，就装到了春花的农用小四轮里。
　　一切就绪，就等着第二天一大早上路。
　　搬家公司的人，去村里熟人家歇息。
　　高望春和春花，简单洗了洗。
　　春花难为情地看一眼高望春：“我先去和死鬼告个别。”说着，鼻子一酸，眼里就充满了泪水。
　　“中啊，我照护病人，你放心去。”高望春说。“等你回来，我也得去坟上。”
　　
　　春花买了一挂大鞭炮，一捆火纸，在自己男人坟前点燃后，还没张口诉说，眼泪就排着队跑了出来。
　　“你只管去了，知道我多难啊！”春花坐到坟前，伸开两条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着。“要是咱蠡娃孝顺，我决不会走这一步。要是咱妈别变傻，别屙尿不知，我也不会走这一步。十几亩庄稼，俺都忙不过来，还得寸步不离咱妈。她屙床上，尿湿裤，我都得去洗。冬天俺两只手冻得像气蛤蟆；夏天，晒得比泥鳅还黑。早先，望春还偷偷帮俺干点活，可现在移民到邓州去了，我去求谁？他是个好人，俺去邓州和他搭个帮过日子，等送走了咱妈，俺也老死了，就回到你这坟头里……呜呜……”
　　她压抑着、呜咽得差点气绝。
　　
　　残阳如血，乌鸦归巢，她慢慢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变成个跪姿：“富财啊，上有天，下有地，我给你赌个咒：我死后一定回到你坟里。你可得保护俺和妈以后事事顺畅……”
　　她又哭了一会儿。她必须赶紧回村，让高望春也去和老婆告个别。
　　
　　高望春买了一盘浏阳炮，一大捆火纸。先点燃火纸；又把鞭炮抖弄开，绕妻的坟头一周点响。
　　等鞭炮响完，他蹲到燃烧的火纸旁，挑动着，让火纸燃烧，默念道：“老婆啊，咱闺女自己找了个当官的人家。她很满意，我怕闺女放不下我和青山，影响她和人家过日子。所以我还得成个家。”
　　男儿有泪不轻弹，高望春控制不住悲情，抽泣起来：“你知道他冯二婶是个好人，她需要我出力干活，我也需要她管家里事；娃们也喜欢她。俺们俩得办个结婚手续，在一起过日子，等俺死了，叫娃们拉到你这里，咱们合葬在一起。你知道俺从来不说瞎话儿，你又给咱高家留有续香火的人，我感激你，等我死了，再来伺候你，噢，老婆，你听明白了吧？”
　　
　　暮色沉沉，高望春才回到冯岗春花空空如也的家里。
　　春花正在一调羹一调羹地给婆婆喂饭。她要把她喂得饱饱的，明早公鸡打鸣，她们就要离开，永远的离开，不得不离开，又永远忘不掉的这个“家”。
　　“你洗洗，先吃吧。”她显得特别的体贴、温柔。
　　“不急，等着你。”
　　高望春说完，点了一根烟，坐到一旁，看她喂饭。她虽然洗过了脸，但他感到，她从男人坟上回来后，似乎眼中的泪水就没干过。他解劝她：“我找过高手算过命，报了咱们的生辰八子。算命的说，爹妈生下俺，起名望春，那时，你春花还没有来到尘世上。所以我和你能合得来，这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一段姻缘。说我‘望春’，‘春’就会在俺这里吹开了‘花’。死去的人是同意的，他们会在阴间保护咱们，祝福咱们。咱们也都对得起他们。你看你，对富财弟的妈，比亲闺女还孝顺，富财能不满意？”
　　春花温柔地笑了笑：“我不是为他掉泪。我是为咱们以后再也回不到这个地方才忍不住眼泪。你是个好人，到邓州后，我肯定会在心里永远地笑哩。”
　　吃完饭后，他们把锅碗瓢盆勺都装上了农用小四轮。
　　“明早你和婶一起坐到搬家公司的卡车驾驶室里，后排能坐三人。他们除司机外，只去两个人。正好坐下。”
　　“中啊，那你开小四轮。”
　　高望春温和地笑了笑：“我不开还能叫你开？我是你男人！”
　　春花感动得眼泪婆娑。尽管东西都装上车，这里已经家徒四壁；可是，她已感受到了那个新家的温暖。他们就是彼此心中的“家”嘛。
　　
　　吃过了早饭，高秀水先给卫生所的医生打手机说有点私事，若卫生所有急事，可以给她联系。然后就直奔冯支书闺女家。他女婿又不是傻得不分浆，所以也早早地在收拾东西。她帮他，该捆的捆，该打包的打包。捆好，包好的东西都堆放到院子里。
　　邓识农是个有眼色的人，也不声不响地来帮忙。
　　高秀水有预感，怕有什么事要发生，就对邓识农说：“你该干啥去干啥，远一点。你叫俩可靠点的劳力，别声张，来帮助把一些重东西抬到院子里。”
　　邓识农会意地点点头，走了。
　　不多久，来了两个壮小伙。他们把一条烟交给高秀水：“支书说，叫装卸车的人吸。”
　　高秀水撕开烟条，给他俩一人塞了一盒。俩人高高兴兴地帮助往院子里抬东西。
　　没过多久，从花香镇冯岗村来的搬家车已开到了门前。
　　搬家公司的人有经验，他们从车上往下卸，其它人就往已经腾出来的房间里搬。进行得很顺利。
　　这么大举动，村里好奇的人当然会来围观。但，不知就里，也不便多问。
　　
　　有一个人上了心。如果读者留心，一定还记得冯岗村梨花沟村民小组在外打工的二戆。那时，他在春节回家团圆时，在自己老婆的床上，把冯支书抓了现行。他不甘心戴绿帽子，要告冯支书搞假移民。在他老婆的苦苦哀求下，又有高望春从中运作，暂时咽下了一口气。现在，他敏感地想，正是他报仇雪恨的时机。他把手机打给了“老乡书记”黄书记。他说他早向村党支部书记反映过“假移民”的事。
　　黄书记认真负责地答复他：“邓识农向我汇报过此事。我也向市里作了汇报。市里说，假移民出在外县，咱邓州只是落户，所以需要请示南阳，由上级有关部门处理。”
　　“可是，”二戆急三急四地喊道，“他女婿现在要搬走，乡里总得管管。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地逃跑！”
　　“我马上调查此事。有了结果，一定向你通报。”黄书记核对了他的手机号，记了下来。
　　黄书记立刻打通了邓识农的手机……
　　
　　第六十五章、匿名电话……
　　
　　邓识农一看手机号，就知道出了事。
　　果然，黄书记说的就是搬家的事。他回道，马上去乡政府向黄书记汇报。
　　
　　摩托车风驰电掣。
　　邓识农把车锁到乡政府大院里的车棚里，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黄书记的办公室。
　　邓识农面色本来就重，火辣辣的骄阳晒着，兜起来的疾风吹着，下了车又急走，汗水在黝黑的大脸盘上闪闪发光。
　　黄书记当然全看在眼里。
　　把以人为本当作工作密码的黄书记，对于这位年轻的大学生村官给予了更多的关爱。他指指墙角处的脸盆架，爱护地说：“先洗洗，再喝点茶，润润嗓子，然后，认认真真地给我说清楚。”
　　邓识农听着这些滋润灵魂的话语，心头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他洗了脸，坐下来，真地端起办公员给他沏的茶水，呷了两口。
　　在这一系列动作的过程中，他“油滑”的大脑，一刻也没停止转动。他想好了，先说啥，如何组织词句，才对自己最有利。
　　“黄书记，我先不说如何承担责任，先检讨自己一些不正确思想。我听说，市里最近正在考核你和马乡长，所以我尽量不用一些小事来添乱。”
　　“我理解。”黄书记催他。“你抓紧说事。”
　　“那个冯支书傻闺女的憨男人，不是省油的灯。看着别人家的麦子比他家的好，心里有气，去喝闷酒，醉倒在干沟里。可能渴极了，把草当水，啃了一嘴泥土草根。被人发现时，只剩下一点悠悠气。抢救了三天，才出院。他嘴里的泥土草根，板结得像废水泥团子，手指头都抠不出来，硬是靠医用大镊子，一点一点掘出来。他要是死了，我可是八斤萝卜都坐不严……”
　　邓识农有意地喘口气，停顿片刻。
　　黄书记插话：“所以，你想把他撵出移民村。”
　　“黄书记真是洞察秋毫！”邓识农首先恭维，紧接着解释，“我真是怕以后他再出些不冒烟的事，要闹出人命来，当然和我有干系，又殃及乡镇府。他是不稳定因素，我想撵，但又没有理由……”
　　“现在已经被撵走了，说说你的理由。”黄书记甚至扬了扬眉头，鼓励他。
　　邓识农放大了胆子：“高望春为了闺女的事，犹犹豫豫不和冯寡妇办手续结婚。秀水孝顺爹，逼他结婚，然后再说自己的婚事。最佳方案是冯寡妇能到邓州……”
　　“你别绕了。”黄书记催他。
　　“冯支书担心傻闺女一家的生存，迫切想把闺女一家人弄到自己身边。”
　　“让他两家对换，对不对？”
　　“是啊，黄书记料事如神！”邓识农简直佩服得要五体投地了。“你总给俺们讲，咱对移民是刚性政策，亲情服务。我绕开政策，在‘亲情’上想办法。先让他们两家都以给对方打工的名义，写了协议书，我当了中间人。这一点也不违犯政策。我本想，等市里考核你们结了果子后，再向乡党委和政府汇报这件事，如果将来上级允许对调，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不同意，就维持现状，谁也没责任可担当。”
　　黄书记说：“后边的‘如果'部分先别去管了；现在相互打工，看来没有什么问题。这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你抓紧回移民村去，根据群众的情绪，作适当的解释。”
　　“给你打手机的号是不是这个号。”他念了一串数字。
　　黄书记对了一下，说：“是啊。”
　　“当初给我反映假移民事的，也是这个号。”
　　“这总比匿名信强。起码可以和他联系。”黄书记说，“我这就给他作答复。你回村去吧。”
　　邓识农走出了黄书记办公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脑瓜越来越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