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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长篇』吸脂(第五十五章)

作品名称:吸脂      作者:稻香抚云      发布时间:2013-01-21 17:34:13      字数:4895

九月初的时候,房梅的小舅妈终于生出了儿子。当时房梅打电话问接下来怎么办?尚玉便给指点了相应程序。果然,一周后景立军便带了房梅的小舅妈过来,取笔录、交材料、查体、销号,一样样做全面了才回家。
  又过了一周,交了四万元罚款来,说余下的再操持操持就送来。
  而今却迟迟没有动静。清理活动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尚玉就有些不安了。单位里好几个人和景田村的主要干部都知道房梅的小舅妈与尚玉有关系,她怕因此惹出非议。想了想,只得再给房梅打电话道明了其中的为难,然后让她帮着催一下。房梅接了电话满口歉意,又埋怨起舅舅、舅妈非走上这条不知死活的路。她说他们交那四万已尽了家底,剩下的四万肯定得八下里举债了。说了通子后,又告诉尚玉别急,她会再给催催的。
  尚玉没法子,只得应着。想了想,又告诉房梅,若收不齐的话,今年就不能上报了,到明年上报时是要按照新标准征收的,得十万多呢。拖这半年,若多交两万多元是很不划算的。房梅一听,赶紧连声应着,说一定让十天之内交上。
  果然一周之后,房梅的小舅千借万磨交齐了罚款。
  为此,尚玉心里有点惭愧,这样要好的同学,也要如此言语相欺!可若不这样叮嘱,只怕他们真会拖到明年。今年分期缴纳的名额早已用尽,在接下来的年终迎查中,岂不是又给自己制造了无限风险吗?
  人啊,有时候感情必须给利益让道。无奈也不行。
  前些天宁春光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他的司法考试通过了!听说而今就等着成绩证明或者是某种证件到手了,具体是什么手续尚玉也不太懂。她听宁春光说过,他暂时不会离开单位的。但这话同时也表明,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离开的。
  尚玉不禁想起当年严秋山曾说过的话:“这种单位,真有出息的人是留不下来的。”这话虽有些伤人,却有一定依据,这些年好多有能力或有关系的人都通过不同方式走出去了:丁杰调走了,陈凤梅也调走了,吴依然考走了,吴宁宁也考走了,刘务正、高俊华不离清河镇却改了行,杨尚龙直接辞职不干了,就连卢豆子那样的人也可以通过“表现不好,不适应计生工作”这种理由调到别的部门去混,王梅笑内退的时候说“总算熬到头了!”,竟没有一点离别的伤感。而今,宁春光也看到了出头之日。余下的这些人,都是既没有关系调动又没有能力考走的了,他们还没有能力学卢豆子那样“逼”着领导给调岗,只能这样怀着无限厌倦的感情又每天都兢兢业业地熬着。用严秋山对“有出息”一词的定义来衡量,这些人就叫做“没出息”了。话说成这样,呵呵,想来严秋山真是个不会说话的人。
  想起严秋山,尚玉又怀想起初来单位那段时间。可不是吗?又是秋天了啊!仲秋已过,国庆将至,坐在房间的茶桌旁,看着窗外的秋风飒起,尚玉不禁深深地遗憾着自己又错过了这个秋天的美丽。她还没来及用心看一眼叶子是怎样变黄的,便有许多枯叶已经飘落泥中了;她还没及带孩子爬一爬小松山,山间的小红枫只怕早已遍染山腰了。
  忆起当时初入行,那些隔帘望月的朦胧,虽然不美,却也体会不到内中的压力:一是她不懂这台“机器”“运转”的原理,二是压力还都在严秋山双肩上。她想起严秋山那副喜怒无常的脾气来,高兴时什么玩笑也开得,不高兴时会立马给你个“二脸”。尚玉脸皮薄,嘴上虽也应着玩笑,骨子里却内敛,所以从来不敢主动和他闲侃,怕的就是他会在关键时候突然给人个“二脸”。当时她觉得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此刻却感到能够理解了。长年累月转动在这台机器的核心部位上,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拨一拨的提拔名单里,却总是没有他严秋山的名字,换了谁能豁达得起来?
  说起压力来,全县三十个主任里,此时最难熬的当属员外镇的马青海。
  员外镇前天刚出了恶性事件。因为某村的一位李姓妇女怀孕后外逃,镇计生办就将这位孕妇的母亲带到宾馆做工作。不料第三天夜里,这位老太太突发心肌梗塞,来势凶猛病情迅险,到医院后抢救一通也未能挽回,老太太就这么去世了。老太太进宾馆的时候,看起来身体可是好好的,村干部也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大病史。做儿女因为母亲被带走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如今又连命也丢了,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此刻想必正处于艰难谈判中,那些难脱干系的领导们一定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着急忙慌,马青海的心情更是可想而知的了。尚玉有过类似的体会,很是为他难过,想主动打个电话安慰或者鼓励一下,可是又不敢,他们之间还达不到那么亲近,她并不敢确定人家现在是否有接她的电话的心情和精力。
  关于这事儿的消息都是经小道传过来的。宾馆里早餐时,大家边吃边轻声议论着,莫不一心忡忡。这忡忡含着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也含着一种不知该同情谁的纠结。站在哪一方的立场上,都是痛苦。
  王远中边嚼边叹道:“从来都说是人民内部矛盾,可为什么这人民内部就这么多矛盾呢!皮磨胎,胎磨皮的,一年一年,他妈的,早晚把精神都内耗干净!”王远中爱做理论总结,大家也都习惯听着发笑,可那会儿谁都没笑。
  因为得了消息,清河镇这两天便取消了所有行动计划,只固守着那几个正在改造中的对象。到晚上,尚玉这组留下来值班。深夜里忽然有人敲门,尚玉一骨碌爬起来,警觉地问:“是谁?”
  “我,李锦。还有江局长、林大队他们。”门外答道。
  尚玉一听竟是局里几位领导来了,赶紧答道:“一下就好啊!”嘴里说着手里飞快地套着外套,看着钱玲和纪珍也做好了准备,尚玉急步上前打开房门热情地招呼:“江局长!李局长!林队长!”纪珍和钱玲在身后也一脸含笑,纪珍还匆匆取了热水壶来要烧水招待客人。
  江天水忙掌心向下空晃两拍作阻拦:“坐下,坐下,不要客气。”
  林峰郑重地说:“两位局长这个时候来,也是情势所急,有些事情必须要尽早给大家交待一下。交待完我们就走,还要接着去别处。”
  尚玉这才明白过来,忙道:“辛苦了!几位领导。”又转身向两个同事,“纪珍、小钱,你俩马上去将所有同事喊过来,只留下值班室两位就行。”
  三分钟不到,那些男同事们就过来了。
  江天水声色低沉地问:“员外镇的事件,我想大家可能也有所耳闻吧?”
  大家点点头,尚玉说:“也并没有得到正面的消息,不敢说绝对正确。”
  林峰点点头:“哦,是这样的!”然后将事情大体经过简述一遍,与小道消息所传的果然大致相同。
  江天水接着讲道:“这个事件发生地太突然,太意外。作为我们的工作人员,只能看工作对象的外在健康状况,不可能在临来之前先为他们做个查体。所以,在咱们面前,设身处地地考虑、评判,马主任他们真没什么大过。但是走出这门去,哪位领导、哪一个人,却都不能这样理直气壮。而今连县里领导也被惊扰,正同各方面一起和李家人商谈,力求在最小范围内解决问题。这段时间里,大家就不要贸然行动了,有什么事情先放一下,别在关键的时候再出了什么差池,给领导们再增加压力。当然,我们永远不可以因为一个困难的出现就畏首畏尾将工作扔下不干了。干什么工作都会遇到困难,干计生工作尤其是天下第一难。领导们都能理解我们的辛苦与难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去克服困难,我相信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只要上边政策不变,下边工作就要接着干,但是我们要在挫折中不断领悟教训,在实践中不断增长经验,多动脑筋,多加小心,不断寻求灵活适当的工作方法来面对新形势,新困难。就这样,大家明白吗?”
  尚玉几个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李锦严肃地补充道:“在具体工作中,我们必须尽可能地保障工作对象的权益,尤其是健康保障,要多在如何做通思想工作上找思路啊!在值班过程中,绝对不要出现脱岗、空岗、擅自离岗等现象,每个班上必须有一男一女一起值守,这样才能使我们的工作对象二十四小时都在我们的观察范围内,一旦发现什么不好的苗头就抓紧处理,好防患于未然啊!”
  尚玉他们再次纷纷表示赞同。
  江天水和蔼地说道:“我们的工作,是难以被人理解的。我们自己要建立信心,不要因难生退。我们要相信,多年以后,我们的工作价值是会得到体现的。——好,你们继续该工作吧,该休息的,也一定要休息好。我们走了!”说着,利索地起身向外走,李锦和林峰也忙起身跟上。
  尚玉和几个同事送出门厅外,江天水挥挥手说:“快回去吧,夜凉!”说着和李锦上了车。林峰低下头附在尚玉耳边轻声说道:“尽快处理处理,散了吧!”尚玉还未及答话,他就也迅速地上了车。尚玉和几个同事站在地上,挥挥手,看着车子静静地离去。
  回到室内,三个人一时都无法入睡,却又都不作声。
  老阵子,尚玉叨出一句:“这样险象环生的,真是没法干了!”
  纪珍只和了句:“是啊!”
  钱玲却冷笑道:“又要不侵犯人家权益,又要人家不生孩子。做思想工作?当我们是神呢?对着人家吹口气,人家就迷迷糊糊地甘心情愿只生一个了?”
  正说着,白相容推门进来了,语调轻快地喊:“珍子,到你了!”说完,伸了伸懒腰,呼道:“终于可以大梦周公了!”纪珍“哦”了一声就匆匆出了门。
  白相容刚躺下,尚玉坐起来认真说道:“相容,刚才你在里面值班时,江局长、李局长和林队三位领导过来给大家上了堂短课,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接下来,她便一五一十地传达了领导们的意见。
  白相容听了,呵呵一笑:“如此说来,我们这枷锁越上越紧了呀!我觉得就这形势呀,这事换谁也会出的!考核政策不改,生杀权利不给,还想场面上好看,这不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难!”
  尚玉在灯影里脸色一寒;“怎么说话呢?你这话要传出去,还招人待见吗?领导们不也正站在员外镇的立场上处理着问题吗?”
  白相容没料到尚玉会如此介意,一时呆了,然后默不作声地闭上了眼睛。钱玲悄无声息地将床头那盏昏黄的灯关掉,装作睡去了。
  过了五六分钟,听得室内两人依旧辗转未眠,尚玉才慢慢说道:“相容,你这脾气真不行。咱们也不能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事情,换位到领导那儿,其实他们不也在努力保护着工作人员吗?谁都知道,是干工作才出的事,哪个也不敢凉了干活人的心。可他们又能说些什么呢?你能这样快言快语,他们却不能。”
  白相容辩道:“我这不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吗?眼前就一个钱玲,也没外人。说换位思考,为什么我们从来只能换位思考领导们的难处,却不能换位享受领导们的待遇呢?我倒是想和他们换换位置,可是谁愿意和我换呢?好不容易千金万盏的换来的交椅呢!谁舍得放弃?就像某些明星口口声声说羡慕普通人的生活一样——造作!真羡慕普通人你还削尖脑袋要出名干啥?”一通“火药”打完,白相容知是气解了还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自己又先嗤嗤地笑起来。
  尚玉摇摇头,笑叹道:“你呀,总是不改!有人说我爱钻牛角尖,你可是比我还钻的主儿。”
  白相容笑道:“就这么个样了!我就是严主任嘴里最最‘没出息’人了!”
  钱玲在一旁听着倦了,打个哈欠道:“好困啊!”
  两个人便不再作声,各自想着心事入睡了。
  三天以后,清河镇的所有改造对象都悉数处理完毕,结清的结清,“保释”的“保释”,有的实在既结不清,也无人“保”的也还是让其自行回家了。其时恰值国庆假期的第二天,尚玉又组织开了一次例会让同事们收了收表,便也都给放假回家过节去了。
  看着秋意还正浓,尚玉和苏永带着文文痛痛快快地登山玩水去了。秋高气爽的时节,风和日丽的天气,登到山顶,躺在平坦的大石板上休息,真是最最惬意安然的人生。看看蓝天上的白云自由行走飘荡若仙,听听草丛里的昆虫欢唱乱蹦,和孩子漫无边际地闲聊,一家人的幸福声影就洒得山间尽是了。尚玉觉得,这是她生命中最宝贵的拥有,最浓厚的幸福。将快乐融化在浓浓的秋色里,近距离地倾听着秋天的呼吸,每年秋天这都是她最大最美的梦想,却不是每年都能实现。这个秋天得以实现,是托了员外镇的福,也是托了李老太太的福了。可她的福,正是他们的祸呀!尚玉想起此时正在谈判中挣扎的双方,心里不免一阵酸楚:我们明明是陌路,为什么偏要以此种方式纠缠在一起?
  听说,政府部门现在想以单纯经济补偿了事,而李家却不依,“因为嫁出去的闺女超生孩子而送了老娘的命,凭什么?生的又不是我们李家的孩子。我们宁愿不要那么多赔偿,也要政府领导公开道歉,并且找出直接责任人并给予处分。”
  唉!李老太太啊,你若亡灵天上有知,想看到怎样的结果呢?是想要钱呢还是想要个说法?
  国庆假日结束后,各乡镇计生办都开始默默地扫尾、报表、整档案,过起了难得安静无为的日子。
  李老太太的事件,直拖了半个月才得了结。员外镇政府组织了相关责任人给李家私下道歉,然后赔偿了七十万。听说,里面托了许多层的关系才说上话呢!这些软软硬硬的手段,可伤透了领导们的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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