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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坠子胡

作品名称:太岁      作者:一品泥人      发布时间:2019-01-24 17:37:43      字数:5692

  十,坠子胡
  
  坠子胡是一棵树。
  坠子胡是被时光坚韧的的一棵树。
  坠子胡是历经熬炼幸存的一棵树。
  他小心翼翼地伸展枝叶,日夜不歇地扎实根系。风和日丽也好冰刀霜剑也罢,他一声不响地活着,无所谓卑微或高尚。他静候着结局,或电闪雷劈或斧钺加身,他为了走向死亡而活着。
  
  十岁时村上来个唱坠子的,坠子胡蹲在跟前听了一天,忘了两顿饭。傍晚,坠子胡跟人家走了。走就走吧,少口人少份口粮,坠子胡他爹懒得去寻。
  五年过去,洪宪皇帝袁世凯病死那年,入冬,坠子胡回来了,带了把胡琴。弦子一响,牌楼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一曲唱罢人都说,啧啧,唱得真好。有人说,瞧他的手。众人看去,那双手活像四十岁人的手。
  坠子胡不是自耕农,也不是佃户。农忙时,给地主家打打短工。农闲时,坠子胡就沿周边县市走一遭,走哪儿唱哪儿,天冷时返乡,一遭下来能挣个大洋。
  坠子胡把土炕改成了火炕。河南不兴火炕,坠子胡说长年累月搁风地里一坐几个时辰,腰腿积了寒气,睡火炕舒服些。
  坠子胡会纺花。入夜,燃个高粱杆细梃子,香烟头般的亮光,坠子胡盘腿而坐,左手轻轻把棉花一点点续上,右手轻轻摇动纺车手柄,棉线一圈儿一圈儿缠在转轮上。
  坠子胡爱吃甲鱼。将甲鱼仰身拿在手里,待甲鱼头伸出,咔嚓一剪子,再从尾端沿中线向上开膛破肚,剔除内脏,剩下的剁块,大盐搓一遍,上锅炖。有茄子配茄子有冬瓜配冬瓜,啥也没有就清炖。吃口肉就口酒,小猫吃鱼般把每节骨头都吮得白白净净。
  坠子胡的儿子长到三岁还不会说话,旁人说,贵人语迟。坠子胡心里却坐了病。立秋后一天下半晌,老大的太阳,坠子胡坐在堂屋门槛上,两手向前伸,头往前一探一探,身上一会儿打一阵哆嗦。媳妇问,你出啥洋相哩?坠子胡并不理会,头一探一探地说,我是个鳖精。媳妇没理他。第二天坠子胡还坐在门槛上,头一探一探的。媳妇不耐烦地说,光出洋相。坠子胡仍不理会,说,我是个鳖精,冷。第三天还是这般模样。媳妇拧着坠子胡的耳朵说,你到底想弄啥?坠子胡头一探一探地说,去喊人。媳妇不敢耽搁,忙去喊辛庄。辛庄刚进坠子胡家大门,坠子胡就说,三弟,我是个鳖精。辛庄指着坠子胡说,你不是鳖精,你是个羊精,你看你那山羊胡子。坠子胡站起来说,三弟你掂上粪叉。说罢两手伸着,头一探一探就往外走。辛庄只好寻一把叉子提在手里,跟在坠子胡后面。二人奔卫河去,街上闲人和一堆孩子嘻嘻哈哈尾随着。到了河滩,坠子胡来回踅摸了两趟,手指一处水洼说,扎。辛庄犹犹豫豫,坠子胡说,扎!辛庄手起叉落,好像扎着个啥,左右活动两下,慢慢往上提起,竟是一只锅盖大的鳖,头一探一探,四爪乱刨。辛庄道,我的娘哎,真是个鳖精!众人惊叹着纷纷后退。坠子胡抬手一指鳖,牙关紧咬,双眼上翻,扑通一下倒在河滩上。打这以后,坠子胡再不吃鳖,儿子也开口说话了。
  坠子胡是村里第一个穿呢子的。别人看着眼气,尾巴爷看着生气。呢子是年画上毛主席和周总理穿的,镇上的干部穿吧那人家是干部,你胡留栓一辈子游手好闲就唱个坠子,凭啥穿呢子?穿就穿吧还加个套袖,这套袖一戴,活像铺子里的掌柜。尾巴爷愤愤不平地对人说,早晚给他没收。
  坠子胡是十里八村最早卖“三步倒”老鼠药的。坠子胡逢集必到,把摊子支起来,弦子一拉,边唱边卖,“哎,喂头猪,养只羊,总比养个老鼠强。
  恁要不买俺的老鼠药,老鼠搁恁家生一窝儿。
  白天往恁碗里尿,夜里往恁锅里屙。
  恁不买,俺不怪,买卖不成仁义在。
  早晚后悔早晚来,哎,早晚后悔早晚来啊!”
  卖老鼠药的多了,坠子胡就改行收槐米。十月里,他手持一根一头绑了铁钩子的长竹竿,把田边地头槐树上的槐米摘了个一干二净。无主的槐树摘完了,他就站在乡亲们的院墙外,摘人家院里的。槐米晒干,攒够一袋子,坠子胡奔县城药铺,一斤槐米能换好几块钱。
  众人见有利都来摘槐米,坠子胡就改了行当。他把自行车扎在镇中学门口,偏腿坐在后座上,专门给学生的钢笔上雕刻花鸟虫鱼或名言警句。寥寥几笔,石蜡一抹,钢笔光亮如新还满显艺术气质,一个学期下来又攒下一笔零花。
  村民们猜测除了村支书高大象,家底殷实的要数坠子胡了。不说他做各行小生意挣了多少,单说他天天二两小酒这项开支,得花多少钱?坠子胡自己泡“回春酒”,十八味温补中药另配红枣枸杞,凑够二十样材料,以五十五度散高粱酒泡制。一周后启封,色如琥珀,香气绕梁。也不多喝,每天二两,从立秋喝到来年立夏。坠子胡七十岁上还能骑自行车到县城,四十多公里一天之内打个来回,可见这“回春酒”功效了得。
  辛丑跟坠子胡差七十岁。那天辛丑放学经过十字街牌楼,坠子胡一人闲坐,招手叫辛丑过来,指着辛丑左手腕上用圆珠笔画的手表笑眯眯地问,“孩儿啊,几点了?”辛丑抬起手腕看看说,“三点。”坠子胡再问,“今儿个读的啥书啊?”辛丑翻着手里的课本说,“天鹅、鱼和虾,老师说它们三个拉车,天鹅往天上飞,鱼往池塘里拽,虾倒着拉,车没拉动。老师说团结才能拉动车。”坠子胡想了想说,“孩儿啊,这不是团结不团结的事。你想想,这三个是拉车的材料不?拉车该是牛该是马,鹅跟鱼虾会拉车吗?”辛丑摸着后脑勺品味,坠子胡从衣兜里掏出一截彩色蜡笔递给辛丑说,“孩儿啊,记住,恁爹是好人,死得冤。”辛丑看看手中的蜡笔,又看看坠子胡,老头儿笑着挥手说,“回吧,回家吧。”
  每逢出殡,常有一群老太太和小孩子撵着去坟地。等主家烧完纸,把馒头点心等祭品往纸灰里倾倒时,老太太和小孩子们便蜂拥而上一抢而空。这帮老老少少满脸黑灰兴高采烈从坟地回来时,坠子胡瞅着这群人像自言自语又像对旁人说,“不是老百姓自甘贫贱,是有人使民贫之使民贱之啊。”
  一天众人在牌楼下扯起电影《白毛女》。坠子胡说,“黄世仁把喜儿肚子弄大,是不对,喜儿又气又恼跑进深山老林,一躲几年倒也罢了,只是不该把亲生骨肉活活摔死。孩子有啥罪过啊?多歹毒的女人才会杀自己的孩儿啊?不如蔡文姬,不如蔡文姬。”众人哪里知道蔡文姬是何方神圣?纷纷哼哼哈哈点头敷衍。
  坠子胡原本有过一个叫李三妮的搭档。李三妮家住卫河东岸靳庄,并没演出的经验,只是年轻时爱唱坠子。四清过后文革之前那段日子,农村生活相对平静,李三妮托本村支书跟宝哥打招呼,说想跟坠子胡学唱坠子。宝哥说好啊,就跟坠子胡说了。坠子胡想了想便答应下来。李三妮挑个日子来拜师,带了半袋子花生半袋子红枣。说是拜师,弦子一响李三妮开口一唱,坠子胡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李三妮底子不错,嗓音不涩不腻,节奏流畅,吐字俏利,挑不出毛病。二人一拍即合,合计着外出演唱,于是排定戏码,像《玉堂春》、《许仙游湖》等观众熟知的文戏自不必说,还练习了《杨家将》、《包公案》等章回武戏。秋收后,二人先在镇中学门口唱了三个晚上,一炮打响,三天下来收入竟有近二十元。二十元可不是小数目,鸡蛋才二分钱一个。二人干脆不回家了,托人给家里捎了口信,一路向东奔了濮阳。
  四牌楼是濮阳县城最热闹的地界。两人寻个宽敞所在,弦子一拉板子一打,东关西关南街北街的百姓蜂拥而来,结结实实火了三天。二人不住旅馆,不为省钱,是没有村里开具的外出证明。坠子胡这时六十出头,李三妮人近不惑,对外称叔侄。常有热心听众邀他们回家住宿,二人从没在一间屋里住过。
  几天后回到牡丹村,二人当着坠子胡儿媳妇的面细细算了一下账。李三妮握着坠子胡儿媳妇的手说,“好妹妹,姐姐比你虚长几岁,喊你个妹妹你别介意。”儿媳妇应道,“咋会呀?我的好姐姐。”李三妮道,“俺叔岁数大,出力多,这回挣的五十多块钱,他拿三十,我拿二十,零头给孩儿们买几封点心。”儿媳妇是个明白人情物理的人儿,况且本是长辈的事,现在还挣下钱来,自然不能说啥。
  坠子胡请村支书宝哥喝了顿回春酒,拿到了外出的介绍信。
  李三妮回家休息几天,赶在下雪前跟坠子胡下了安阳。从安阳奔汤阴,从汤阴到滑县,从滑县回了家。每处不多留,唱个三天起身就走。第二年开春,二人置办了行头,坠子胡添了件对襟单褂,李三妮置办了一身黑衣黑裤。老话讲“要想俏,一身皂”,李三妮打扮下来不光显得年轻,还浑身透着女人味儿。二人沿上次的路线又走了一遭,这时节,坠子胡和李三妮的名字在黄河以北成了河南坠子的代称。
  来年夏天收完麦子,李三妮的男人死活不让李三妮出门。李三妮求村支书说合,支书推辞道,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外人咋说?李三妮断定有人嚼舌头,让丈夫心里坐了病。本来一身清白,现在反而百口莫辩,就托人给坠子胡捎信说,对不住了叔,一双儿女绊住腿,往后怕是唱不了了。
  那天傍晚,坠子胡在院里自拉自唱一曲《荣华富贵》:
  “说的是荣华富贵,止不过多吃些筵席,更维护些旧相识。家中添些铺的盖的,箱囊里攒些碎银子,好教人看做甚的。正胶漆当思勇退,得参商才说归期,只恐范蠡张良笑人痴。抻着头要前去,睁着眼履危机,直到那时谁救你?”
  一曲未了,乌云从西而至,霎时黄豆大的雨点直砸下来。坠子胡不进屋,就淋着,一会儿嗷一嗓子哭出声来。才一嗓子,觉着在儿孙面前毕竟不妥,起身掂着胡琴迎着雨出去。身后儿子喊了一声爹,便不再吭声。过了十字街往南,进了遍地麦秸茬的庄稼地。胡琴响起来,坠子胡边哭边唱。雨越下越大,坠子胡越哭越透,越唱越不在调上。半天止住,坠子胡喘口气道,“就想有吃有喝的好好活着,咋就这么难哪?”
  
  每年立秋,坠子胡准在牌楼下唱《红拂女》:
  “话说隋朝末年,天下大乱。帝王昏庸,满朝贪官。
  一时间豪杰四起,要把锦绣江山占。
  这一日桃杏繁,芳草如烟,长安道上来了一位好汉。
  这好汉,面如白玉,目如朗星,一身的粗布打扮。
  要问好汉是哪一位,姓李名靖,家就住三原。
  李靖打小习得文武艺,不肯将雄心壮志空消弭。
  这一次直奔长安城,拜见杨丞相,要把保国安民的锦囊献。
  李靖来到衙门前,抬头观看,丞相府果然气象威严。
  门官通报进去,说叫那李靖近前。
  李靖进了内衙,只见杨丞相一身彩衣,双腿岔开,斜靠画床边。
  蜂蝶列两旁,花枝俱招展。
  李靖躬身施礼道,李靖虽为布衣,杨丞相恁岔着腿也不雅观。
  杨丞相听了微微笑,将身子歪在另一边。
  好李靖,侃侃而谈,杨丞相听得哈欠连天。
  画床边一位俏佳人儿,一双杏眼滴溜溜把李靖上下观看。
  杨丞相道,把锦囊献上待老夫细细端详。
  说罢一挥手,两旁的美人儿合力将那画床搬。
  眼看丞相转回内室,李靖暗暗叹气,只得返回客店。
  待到明月高悬,李靖灯下独坐把兵书看,忽听窗外连声赞叹。
  李靖凭窗观望,但见柳树下粉墙边,立着一位美婵娟。
  正寻思间,耳听得叩门声响,李靖起身开门。
  这一开门不要紧,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好姻缘哪~~”
  每每唱到这里,坠子胡就收住弦子,摸出纸烟来点着。众人问道,后来哩?俩人成了没?坠子胡深深地抽口烟,半天吐出,烟雾才出唇边,又一缕不剩地吸进鼻子,而后将目光望向村东头,无尽地望过去,仿佛目送李靖和红拂女夜奔而去。
  要不是日后出了安阳火车站那档子事,坠子胡说不定唱到何年何月。那日坠子胡在车站广场摆个搪瓷缸子,自拉自唱,眼看茶缸里毛票将够十元钱,忽然从人群里冲出一个围黄格子头巾的中年妇女,弯腰抄起茶缸就走。围观众人一时愣住,坠子胡也是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他直起身追出去两步,刚喊了一声哎,那妇女一回身一跺脚,高声说,“打死我也不跟你过了!”转身跑远了。众人以为两口子打架,陆续散开,只剩坠子胡一人呆在仲秋的凉风里半天没动。打这以后坠子胡彻底挂弦,再者也唱不动了,毕竟七十开外的人了。
  
  凡有村子必有傻子。坠子胡聪明一世,却生了个傻儿子。人家问,“小子,你有几个耳朵呀?”傻儿子摸摸耳朵说,“俩。”人再问,“割掉一个还剩几个呀?”傻儿子答,“仨。”
  傻儿子猜谜语也比旁人慢。长辈对一群小孩子说,给你们破个谜,说一个小闺女,穿着红裙子,树上荡秋千,一笑露出满嘴牙,是个啥呀?孩子们喊着“石榴石榴”跑着玩去了,只剩傻儿子呆在原地,老半天才问,穿红裙子的小闺女咋变成了个石榴啊?
  傻儿子没旁的本事,一心务农,到了娶亲的岁数没有媒人登门。坠子胡的媳妇比坠子胡大六岁,早早过世,坠子胡只得自己为儿子张罗婚事。坠子胡请邻村一个媒婆来家喝酒,三杯酒下肚,坠子胡说,“老姐姐,咱孩儿不是傻,是心粗,心比水桶还粗。”媒婆嘎嘎大笑,说,“甭管了,一准儿给咱孩儿寻个心细的媳妇。”坠子胡送给媒婆五斤回春酒外加一条大鸡牌纸烟。媒婆果不食言,说成了邻乡一户正经人家的闺女。
  正月里新媳妇过门,洞房之夜,傻儿子忽然哐哐地砸坠子胡的门。坠子胡披了衣服懵懵懂懂开门,傻儿子赤条条立在雪地里,抱着双臂,哆哆嗦嗦问道,“爹,娶媳妇这么得劲的事,你咋不早几年给我娶呀?”坠子胡跺脚道,“咦,你个龟孙,早几年你傻得更很!”
  儿媳妇年底生下个大胖小子,出了满月抱出来见人,孩子扑闪着双眼,谁抱都让抱。人都说,嘿,怪了。坠子胡心说,怪了?怪啥?俺本来就不傻,难道生个傻孩儿才不怪吗?
  祭灶那天吃过早饭,坠子胡喊儿子媳妇到堂屋来,叫儿媳妇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自己跟傻儿子站在儿媳妇对面,说,“三姐,俺一家老小都托付给你了,你多操心吧。”三姐是儿媳妇在娘家的乳名,坠子胡这样称呼,是把儿媳妇当亲闺女。三姐还没搭腔,坠子胡拉着儿子给三姐鞠躬,儿子挣开说,“爹,死人才鞠躬哩。”坠子胡伸手去打儿子,三姐抱着孩子站起来笑着说,“爹,外气了。放心吧,咱往后的日子是蜜里调油。”
  三姐说到做到,家里田里里里外外干活不惜力,日子一天比一天滋润起来。
  伏天,傻儿子在田里浇地,傍黑时媳妇将饭菜送到了地头。傻儿子吃着吃着忽然自己笑起来,对媳妇讲起割耳朵的典故。媳妇逗他道,“到底剩几个呀?”傻儿子一本正经答,“一个半。”媳妇咯咯笑着险些歪倒。
  “你看你,光笑,你说剩几个?”
  “是,一个半。”媳妇笑道。
  
  坠子胡终于活成了果实累累的一棵树。
  他终于实现了“就想好好活着”的愿望。
  孙辈陆续长成,陆续成家立业,陆续生儿育女。同龄人全走了,唯有他朝着五代同堂的百岁人瑞踏踏实实地迈进。
  就这样了。
  多少人来了,走了,不是还不如他吗?
  偏偏七十岁时坠子胡成了一桩凶杀案的目击者。这也不妨事,他生吞了这一秘密。
  尾巴爷被碾死一个月后,坠子胡在石榴树下的躺椅上休息,蹒跚学步的玄孙女伸着小手要抓他那没一根杂色的山羊胡子,他本意要起身,不料身子一软,像烈火中的一根蜡烛般慢慢歪倒,涎水流出,人便过去了。
  坠子胡将胡琴和秘密带进棺材,在埋了无数罪恶无数荣光的黄土里,了无痕迹地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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