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长篇』吸脂（第四十五章）

　　市检查组一共八个人，他们分为四组在村中细细地布下了一缕缕明的横线，县里和镇里的迎查组便各自将人员悄悄安插在村中交通便捷利于行动的位置上，好在关键时刻应对突发事件，这些迎查者就像在那些明横线上插下的一缕缕暗的纵线。就这样，一明一暗、一横一纵交织成了一张阴阳相宜的网，网中的一查一对交织紧密，又扯得张驰有度，从而给这张网增加了无限的弹力。
　　一个上午过去了，各方“分线”报过来的情况都正常。
　　老百姓的日子一如往日照常地过，他们除了时不时听到广播喇叭上喊几句，——是在叫某个干部或村民去趟村委办公室——其他就没什么感觉了。许多老百姓并不知道村委办公室里正驻扎着市里的检查组。八九个人的检查组掉到一个诺大的齐河口村就像一粒石子落在水里，荡漾的波纹不会很大，也不会很久。
　　走访组要按照预先从微机系统里调出的名单，走访三十六名育龄妇女。到了午饭时间，名单上所列的人依旧没有找齐，郑海玲一一给出解释：有两个走娘家去了，有两个赶集去了，有一个因孩子感冒正住医院，还有一个到亲戚家喝喜酒了，最后这一个两口子闹离婚，女人赌气出门打工了，男人也正满天地的找呢！“我看领导们还是别费力找了吧，像闹离婚的这位，找她可比登天还难哩！”郑海玲笑嘻嘻地试探着。
　　走访组的领导却不吃这套，严肃地说：“那可不行，我们按工作要求是必须见齐备的。今天实在不能来的，要在二十四小时内带到市里去复核，市计生委有专门的复核组负责这事儿。而且这最后一个叫做齐建龙的，你们说闹离婚赌气走了，我们的走访结果却不太一样哦！有两个人确认他现在是超生二胎了。我们只要有三人确认，就是可以认定这一事实的。”
　　郑海玲一听，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来，幸好冬天里穿戴严实掩饰得好，她赶紧低头，用两秒钟时间调整好呼吸，再抬起眼来笑道：“要不这样吧，领导们先在这儿喝喝水稍休息着，我们村里简单地安排个午饭。同时我安排个车子转一圈，午饭后就能将他们找齐拉到这里来。齐建龙的媳妇绝对没事，她一个女儿才三岁，是可以批二胎证的，没有超生动机嘛，是吧？我再想法联系一下具体地址，尽量地找。”
　　黄主任点头应允了“出车找人”，却坚决谢绝了午饭招待，并一再声称纪律不允许，宣称他们自己到外面吃点工作餐就行了。郑海玲也就不好再让下去，看着检查组的车子一出了村口，她立即就安排了人和车围着全松阳县转起来。
　　可齐建龙这茬怎么办呢？事实上他刚抢生了二胎，小儿子才两个月。因为实在无法包住这团“火”，只好提前安排他和老婆孩子到县城宾馆里躲起来了。谁也没料到这三十六个名单里恰巧就有他媳妇，没见着就没见着吧，竟然还有两个村民给确认了生孩子的事实？
　　郑海玲越想越可气，问卢巧芬：“知道他们在调查齐建龙时是向谁取的口供吗？”
　　卢巧芬无奈道：“他们见卢建龙家那样新崭崭的好宅好院却锁着门，实在不像长期没人的样子，就在附近问了七八户人家。只有巷子东首的四奶奶，老糊涂着说了实话。”
　　郑海玲说：“不对，说是两个确认的了。”
　　“呵呵！”卢巧芬说，“那另一个咱就难说是谁了。走访组一离开我就跟过去打听了，他们都说什么也没说。谁知道哪个是真话，哪个是假话呢？也就四奶奶老糊涂的，到现在也不知道她说的实话会有什么影响哩！”
　　郑海玲摆摆手：“算了，不管是谁了！现在这社会，平白堵住嘴的事也早没了。眼下趁他们还没找到第三个确认人，你再到那附近安排一圈，一定不能让任何人乱说了。另外，让凤兰姑再和齐建龙联系一下，让他们三天之内都不要回家来，绝对不能让检查组见到他本人！”郑海玲果断敏捷地安排着，卢巧芬连连应声，她却突然改口道“哦不，还是我自己联系齐建龙吧。”
　　卢巧芬依旧连连点头，见郑海玲别无安排便出去忙乎了。
　　等卢巧芬一出去，郑海玲立即打电话给齐建龙。齐建龙对她的安排自是满口应承“没问题”，郑海玲却突然问道：“你媳妇还有长得相像的姐妹吗？”
　　齐建龙虽不明就里，也诚实地答道：“她就一个姐姐，俩人还算像吧！”
　　“行，那你等着我，十五分钟后我到你那儿。”说完，郑海玲挂了电话，喊了齐凤兰便驱车直往县城。
　　到宾馆后，齐建龙一出现，郑海玲就招手喊道：“快上车，到你大姨姐家。”
　　齐建龙照例乖乖地，麻利地跑上车来。刚坐稳，郑海玲就一大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飞也似的窜出宾馆大门，在齐建龙的指引下跑向他的大姨姐家。
　　一见齐建龙这位大姨姐，郑海玲就笑了：“呵呵，天助我也！”因为这个“大姨姐”与齐建龙的媳妇果然相像。要了“大姨姐”的联系方式，并声声叮嘱“近日一定不要外出”后便离开了。
　　回到宾馆门口时，郑海玲严肃道：“你给我配合好这些事儿，宾馆住宿费回头我给你处理。”
　　齐建龙一听，乐得满嘴白牙毕现，赶忙应道：“放心，放心，应该的嘛！”郑海玲也不再作答，一踩油门便窜得没了影。
　　来到尚玉、许永兴面前，郑海玲先汇报了这一圈子跑的情况，又提出自己的设想来，最后她说：“具体要怎么操作，以我的关系是打不到市里的，还希望领导们帮忙。”
　　尚玉、许永兴心里却明白，事赶到这份上了哪里还是帮忙？此时从村里到县里，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许永兴将事情直接在电话里汇报给杨书记，杨书记吩咐：“你打听一下复核组名单里都有谁，然后立即和我回话。”
　　不出半小时，许永兴便从县局领导那儿弄到了复核组的名单，赶紧汇报给杨书记，杨瑞虎一听乐了：“呵呵，有眉目了。你下午不要让那个什么齐建龙的媳妇出来，她姐姐也先在家等着。我联系复核组周主任。”
　　许永兴将杨书记的意见转达给郑海玲，郑海玲一听十分高兴，连声说：“我们齐河口真是命不该绝啊，我心里这颗石头总算落了地了！”
　　许永兴沉下脸来道：“落地还早呢，你就先悬着吧！平时工作抓不好，这会子又兴师动众抱佛脚！”
　　郑海玲笑道：“好，好，领导让我把心先悬着，我就先悬着，悬在头顶上，啥时能落下了，我再落下！”
　　许永兴马上严肃不下去了，放了一瞬笑容却又抛出“一根钉子”：“我可告诉你，所有费用，你出！”
　　郑海玲笑道：“呵呵，这个当然。我要连这点自觉性也没有，就该引咎辞职了。可是，领导你得指点一二，什么数目合适？”
　　许永兴伸出一个指头晃了两秒，郑海玲一下子将脸拉长了一半，却旋即又回弹成胖胖的圆脸，爽快地应道：“好！好！”
　　迎查的人员都没有吃午饭。事情才捋出眉目，检查组的领导们也就用过午饭回来了——前后才一个半小时。
　　在办公室喝了半小时茶，郑海玲早先安排出去的车才拉着一车子女人进了村委大院，走访组的工作人员就立即投入到确认和问询的工作中去。
　　来的这些，自然都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一一问过话后，车子又给送回了原处去。上午调查齐建龙的那一个走访组经过又一个小时的走访，回来汇报说“没有找到第三个能确认齐建龙超生二胎的人。”只得暂时作罢。
　　郑海玲笑道：“领导们也太辛苦了！这个媳妇倔强得很，只怕我们村里也得撒开大网仔细地找呢！没个八抬大轿，只怕请不回来她喽！不过，请黄主任放心，明天，我们一定将人送到复核组去。”
　　黄主任应道：“呵呵，那个就是复核组的事了！你要因此将这小两口说和了，齐建龙一家也会从心窝里感谢你这个当家人哩！呵呵，要不怎么说‘群众事，无小事’呢！为人民服务这话确是时时处处都能体现啊！哈哈……”
　　郑海玲笑道：“应当的，应当的，本职工作嘛！”
　　齐凤兰忙检讨：“唉，全怪我这个妇女主任工作没做好，没及时化解他们的家庭矛盾，给领导们造成工作上的麻烦了！”一席话说得大家哈哈笑起来。
　　当天晚上，杨书记带了田善华、许永兴火速赶到市里一家大酒店，等待着约好的复核组周主任和另一个旧日同学来赴叙旧之宴。尚玉知道，杨瑞虎作为八年前的市委选调生，同门之谊自是遍市，她虽没有资格同行亲见，但她相信杨瑞虎此行一定能“化干戈为玉帛”，将眼下的危机化为无形。
　　果然，有了这一叙旧之宴作底，尚玉和郑海玲她们第二天的复核工作是异常顺畅了。回来的时候，车窗外虽然寒风凛冽，车内却如春天般的温暖。
　　齐河口的化险为夷，一下子为清河镇挣来五十分的奖励，使清河镇在全县的年终排名从二十多名一下子跃居第八。
　　许永兴私下里传达杨书记的意思，想把名次再往前提个三到五位。尚玉说：“而今，我们落后于前面乡镇的最大原因，就是社会抚养费的征收率了。比如最好的柳庄镇吧，可比我们整整高了十二个点呢！”
　　许永兴说：“那好，就提升一下这个率吧。”
　　时已腊月，时间紧迫，一番新的战斗火速打响了。此次工作目标头绪简单，党委工作区临近年关各项迎查任务也多就没参与过来，只在计生办内部分了两个组同时进行。尚玉带了长清河西的两个工作区，河东的三个工作区交给了王远中带领。
　　大家由此猜测，副主任名分已是王远中的囊中之物了，只需假以时日而已。对这一发现有些懊恼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邢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