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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四十章)

作品名称:吸脂      作者:稻香抚云      发布时间:2012-12-28 17:57:00      字数:4047

  尚玉手里余下的两个指标,一个是位未婚女孩,因为和男友觉得还不到生子时机而决定放弃;另一个是位五岁女孩的母亲,说怎么查都是个女胎。都才三个月上下,为求把握十足而被安排略待时日再去手术。尚玉总觉得心里悬着,年轻女孩的心思难保不会一日三变,年轻母亲所怀之胎如果再查出来是男孩呢?但是眼下也没有好法子,只好耐心等待。顺其自然吧,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属于谁的就是谁的。尚玉不知她们姓甚名谁家在何处,中间人的口风始终紧紧的。
  “画牢”里还有两个充满希望的机遇。
  关于“学习班”,尚玉从去年起就在心里暗称之为“画牢”,当然这个词儿她只在心里并不敢说过。“画牢”者,画地为牢也。没有高墙,没有铁窗,没有狱警,没有警服,没有宣判,没有明文,没有所有成文的规定,只有从不成文的规则,只有心照不宣的行动,只有大家都在无奈中固守的传统模式,只有被无形之手推迫着前行的脚步。画地为牢的是管理者一方,被管理者在里面呆够了时日,事情或解决或不解决总要回家,反而是管理者们年头到年尾三番五次地将自己锁在了牢里。铁打的牢房流水的犯,旧犯去了新犯来。可是谁来解放他们持笔画牢的人呢?
  这番心里话若在大庭广众之下吐出来,铁定会遭到民众的怒骂:这是纯粹的恶人诉苦,黄鼠狼叫屈!所以,从来没有人敢去诉。自己画的牢,自己被锁住是应该的,被逼来改造思想的人们才叫委屈呢!他们受的罪又有谁能安慰补偿?
  “学习班”里的一干人等中,只有两个希望大些的。一个是叫做郑义宏的中年男人,一个是叫做孟常洛的七旬老人。
  郑义宏是大仲村人,三十六岁,瘦瘦黑黑的中等个,农闲时在本县一家工厂打工,日子过得也算可以。儿子已十三岁,如今媳妇又怀上了,郑义宏不打算再生的,可媳妇铁了心非生不可:“你看看前街后巷,和咱一般大的,有几个还是独生子女?咱不充那孙,到时就让人家给比下去了。”郑义宏不支持,媳妇就偷偷跑到娘家哥那里躲了起来,近来因清河镇计生办和村干部不断催找便如狡兔一样各窟捣腾。找女人不到,尚玉他们便在一个下班的机会逮到了郑义宏,带到宾馆来改造思想。
  郑义宏一直交待说媳妇是自作主张偷偷跑了的,都是丈母娘和她那帮子兄弟姐妹们在那儿支持着!几天下来,审讯火候到了,也还是这些个说辞。让他带着工作人员去了几处亲戚家找寻未果,让他和媳妇通电话,最初接了就不回答在哪里,后来连接也不接了。看着郑义宏也是真心实意劝导媳妇回乡的样子,尚玉决定还是对郑义宏实施明里加压、暗则宽大的原则,让他好尽心配合工作。
  孟常洛是朱坊镇某村的,七十五岁了,某天晚上在地里刚回家就被捉到了。到宾馆后他一上场便把值守的工作人员们震了,因为他的形象让人看一眼就会联想起一个词——无福之相来。老孟长得高、瘦、黑,一件勉强看得出原色为白色的旧单褂披在身上,半长的“老头裤”掩饰不住那双黑瘦的小腿,双脚着一双廉价塑料拖鞋却又带着满脚的泥巴。最让人一眼难忘的是他那对招风耳,耳轮招展耳垂尖小,加上本身“尖嘴猴腮”的相貌,无神略突的大眼,实在难以让人不联想起那些相书上的无福“案例”典型来,再而感喟:怎么和书上画的一模一样?
  这类老人,身体再苍衰依旧隐现着年轻时曾经的健硕,眼神再朴实依旧难掩偶露的小精明,这份不成为其主要特征的小精明却又怎么也盖不住庄稼人的老实之根本。即使允许说话的那会儿,他也沉默着。只有别人问他话时,他才茫然地转过脸来,细细问你“说什么?”看来耳朵已背。
  “牢”友们问他“为什么事情到的这里?”
  他说为小女儿。小女儿叫孟金鸿,嫁到清河镇丁寨村的,如今又怀了孩子跑了。
  问他“小女儿多大了?”
  他说好像二十九岁了?或者三十岁吧?一副拿不准的意思。
  再问他“今年多大了?”
  他说七十五了。
  大家不太信,你都七十五岁了,你女儿还不到三十?
  他说就是。
  尚玉和杨尚龙他们过来,问他可知道女儿怀孕几个月了?去哪里了?
  他神情淡漠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和他对话,很难,因为他的反应之迟钝,还常常答非所问。有时即使听明白了,也回答不好。
  来的第二个晚上,他开始流鼻涕,看来感冒了。递给他条线毯,他便围在肩上,也不说话。
  一天一天下来,流水一样的营房,出出进进更换着住客。他家里依旧没什么消息。他开始着急,心情变得很低沉。这时别人再问他家长里短,他也便开始讲,或许真是闷极了。
  他说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早亡了;二儿子在胶南做生意,长年不回来看老爹老娘,偶尔回来过个年,带些吃的喝的来,一直过到吃光了也便回去了;小儿子在南边庄上租了地种果园,也不在村庄里住;大女儿远嫁东北,过得精穷,长年不得回来看看;小女儿嫁出十几里地,当年与女婿谈恋爱时遭到爹娘反对,一气之下与男人私奔走了这些年就没再来过。
  他说他至今也不知道小女儿第一个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说到这里,他问值守的吴宁宁和袁付波:“你们和我说说,她头个孩是什么呀?”
  吴宁宁和袁付波不太相信他的话,怎么会连这个也不知道?
  “牢”友们问他:“那你靠什么过日子?这么多儿女你就都得不了济?”
  他叹口气:“得什么济?养是养大了,年头到年尾也没谁给我一分钱过。我还能种几分地,闲时和老伴到县城捡些破烂挣点钱过呗。”然后指指身上的旧褂子,“这是我老伴捡的衣服——老伴出去捡破烂了还没回来,要不,只怕也得一块来了。”
  想到这里,他又突然和吴宁宁请求道:“你们给俺大队书记打个电话,让他来给我送点衣服,送点吃的,再让他告诉我老伴,她好知道我在这里。”
  吴宁宁说:“你们村不归我们清河镇管的,所以我们不知道你们村书记的电话。再说了,我们有工作纪律,哪能随便给你打电话!”
  这天夜里,他一会儿忽忽地睡去,睡梦中依旧瑟瑟地倦曲着身体,一会儿又突然无声地醒来,好像是在抽泣,手里拿着来时装在身上的那块脏破的汗巾,时不时地擦擦口鼻。大家劝他不要哭,他叹息道“感冒了,不是在哭。”
  吴宁宁问他“你是不是需要吃些药,我可以给你去拿。这事儿,纪律允许。”
  他却又拒绝,说这点毛病死不了的,转而又叹口气:“我这样的,死了也罢。”明明是到了这样低沉的情绪,却又开始长长的拉闲呱。
  他说去年秋天里,刚起完花生那会,他头痛,晕。亲戚借钱供他住些日子县医院,医生说他脑子里长东西了,指不定哪天就到头了。打些日子针,没法除根,就回家了。
  大家有些质疑,笑问他脑子里长什么了?
  他说是癌症——瘤子吧。
  大家都说不可能,要是,那还能活到现在?
  坐他身边的那个年轻媳妇笑道:“他糊涂着,说话不可信。要不咱试试?”便问他住了多长时间医院?
  他说三个月,回来都冬天了呢。
  再问他花了多少钱?
  他说四千,因为再拿不出钱来,就回家来了。
  大家便笑道:哪能?县医院住院三个月才花四千?十天还差不多。
  他却不认可大家的质疑,硬是坚持就是这样的。
  大家就拿低微的音调说道,老孟这个年龄说话糊涂也是正常的。
  他却隐约地听见了,反驳道:“我不糊涂。我们村里还一个老头,和我一样的病,我们前些天都一起买好了药,打算过些天一块上天呢!活着,也是现眼受罪了。”
  大家便都劝他,可不能那样想,老人古语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呢。
  与老孟背对背坐着的那个年轻男人调笑道:“那你得感谢党呀,要不把你带到这里来,这会子你说不定早和那老头儿一块上天去了。”一屋子人便都呵呵地笑。
  夜已深,吴宁宁和袁付波只在那儿默默听着,并不阻止眼前这群人苦中作乐的调笑。
  老孟这些叙述,大家心里并不全当真,但也不会全作假。看他的外貌神态,平日的穷困那是显然的。那么多儿女,但凡有个经济能力好又愿意孝顺的,老父亲也不可能穿扎成这副模样。只说那小女儿吧,实际三十二岁了,家里已有个儿子,再生二胎,在这年代来说,就是想拿些闲钱买个儿女双全的梦想了。既能超生得起二胎,怎么就没有闲钱供养一下老父亲呢?当年被反对结婚的恨就这样深重吗?
  吴宁宁和袁付波将这些“牢内”见闻一五一十地讲给尚玉听,尚玉听了叹道:“看来这个老孟是没戏了,本来还以为她亲爹被拿着了,孟金鸿就会回来。看来这样的父女情,是扯不回来她的了。”
  王远中说:“先等等,也不一定。有些事,真假难辩。”
  杨尚龙点头同意:“是啊!不可就这样放掉,那会让其他在里面的人也产生幻想的。大家得了主意,态度坚决起来,都装弱充垮、横了心在这里长蹲着,可就麻烦了。”
  尚玉听了,便决定再等等。
  就在大家对孟常洛的事情失望的时候,郑义宏的老婆却真的回来了。郑义宏满嘴愤恨又含着心疼地说:“这婆娘,还是惦记我的死活的。”
  隔天,那两个等待时日的指标也终于等到了可以“收网”的时日。三个手术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清河镇的指标完成率也得了一个大大的提高。
  又过了两天,孟常洛村里书记真的来了。送来些他老伴收拾的东西:几件旧衣服,一包集市上买到的那种酥饼,一包火腿。老孟面露喜色,拿出那包酥饼四下里巡转着,嘴里让着“牢”友们,大家虽然肚子都有些饥荒却没有接的,老孟没再说话,直接将酥饼塞到了自己的衣服包着。那包火腿,干脆就没舍得拿出来让大家。
  又熬过了几天,孟金鸿依旧没有消息。尚玉正欲再将此事提出来商议一下,却因为又接到其他线索就出发去了。
  不料就在这天夜里,孟常洛出事了。
  当晚,赵宁、闵河玉、杨尚龙、李鹏、宁春光、邱城、吴宁宁、袁付波等几个人都在宾馆留值。半夜两点多,赵宁打来电话:“孟常洛割腕自杀了,快来县医院。”并告诉她已经设法通知了孟常洛家人,也已经给许永兴作了汇报。
  尚玉火速赶到县医院,赵宁一干人正满目焦虑地在急诊室外等候,说是里面正在输血抢救。尚玉问当时谁值的班?赵宁说是邱城和吴宁宁两人在室内值守的时段。邱城年轻不耐困,打盹了,老孟一个人上卫生间,吴宁宁一个女孩无法跟随,她认为不会有事,就没喊醒邱城。没想到卫生间窗户上不知什么时候碎了一片玻璃,老孟就拿来割腕了。吴宁宁在外纳闷着他怎么十几分钟还不出来,赶紧叫邱城醒来看看,打开门就发现出事了!医生说幸好抢救及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尚玉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可是想起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心乱如麻。孟常洛的家人会怎么要求呢?她心里对此是一点底儿都没有。老孟所在的村属于南边的朱坊镇,因为不熟悉村干部,对这家人家,除了老孟自己所讲的那些内容外,他们是一无所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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