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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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会同村干部作了些认真的分析后，赵宁他们决定对剩下的九户各个击破。一组人来到村子最东南角的孟绍后那三间简陋的小屋里。当时测量的人对这小屋子努力朝宽松处量，也量不出五十平米来。房体是大砖简单垛成的，门窗是在旧市上买的两合旧物，另有两架旧梁，几棵旧椽，加上院里树木、井台林林总总折算了三万多块钱。
村干部做了一些介绍：孟绍后三个儿子，都成家立业各自居住，剩下这三间老宅基，儿子们都说没钱来为老爹盖房子了。大儿子刚娶完儿媳妇没钱，二儿子孩子正读大学也没钱，小儿子结婚生子数年刚宽裕过来却又超生个小孙女，所以也没闲钱。唯一的女儿看不过了，说总不能让老爹住露水地呀，还是自己为老爹草草盖三间房吧。但是女婿说了，等老爹百年过后这房子可不能算成儿子们的财产。儿子们又不答应了，这地皮总不是你当女婿的吧？所以，儿女们当时就达成协议：女儿出五千块钱为老爹盖这三间简房，到老爹过世后，将房子卖了分作四份大家分成，或者由三个儿子在三年内还上这五千元钱。房子盖了四年了，儿子们也没还女儿五千块钱。不成想今年忽然就拆迁起来。桥头村地处长清河边，绿林丛绕、碧水长流，环境优美，所以规划中，是要在还建楼房以外盖一部分小别墅对外出售的。因为有了房产商的参与，桥头村的民房拆迁补偿比起邻镇的拆迁村都要高些，当然县城的拆迁村除外。如果行动积极的话十户联组每户便可得到两万块钱的奖金，这样一来，普通的四间大平房，完全可以平平等等换到一套一百平方的楼房。孟绍后家这块地方又恰好是小别墅区，所以就在今天的第一批拆迁范围内。这样本来市价也卖不了两万的房子就评估了到三万多块，这是老孟的三个儿子怎么也没料到的事。是为了那两万块奖金而为老父亲换套楼呢，还是直接要钱大家分？而平分四份，显然是多出了老姐姐当年的投资，可是去年没还姐姐钱，这会子怎么说呢？三个儿子自然是拿不定主意了。
赵宁问七十三岁的孟绍后：“大爷，你怎么不去签字呀？再晚了，好楼层让别人挑光了，你总不能住个五楼吧？”
老孟耳朵半背，叹口气：“唉，我不当家呀！土都埋到脖梗了，还住什么楼呀？”
尚玉笑道：“可总得有地方住呀？你儿子呢？”
“我儿子们在老大家商议事情呢！”老孟大声说道。
赵宁叹道：“看来我们来早了，三个儿子不商议好，老人不敢签字的。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吧。”
于是大家又往西边叫邱晓林的那户走来。这是一套新房，漂漂亮亮的四间大平房，连着四间东南拐角的小平房，红铁大门崭新气派，可是门上上了锁。
贾浩说：“得上他老家，在后边那道巷子，村干部说他爹叫邱劲长。”大家再向后走，来到邱劲长家，老两口正在家干零活。
攀谈起来，邱劲长说：“我这套还行，我儿子那套，价太低了。”
“怎么低了呢？”赵宁说，“与他东边邻居不是一样高低大小的房子吗？人家怎么没说低？咱不能和县城里比呀，再说了，你们买新房也比县城便宜啊，算透了，一个账！”
“不是那回事！”邱劲长说，“东边那家盖房时我可是见着了，他使的什么钢筋什么灰号？一样的房子，我得比他多花八千块才能盖起来。”
尚玉笑了：“老邱呀！人家评估公司没算到这么细致，都是钢筋水泥结构的，一样的平方就是一样的价格。”
老太太正拿簸箕簸着黄豆，忿然接了话：“我家还多贴了那么多外瓷砖哩！那是两千多块钱的呀！还有晓林结婚那阵的装修，多气派呀!”
尚玉解释道：“这个，评估公司都是有标准的，外饰内饰也都是不加钱的。”
老太太猛一扬簸箕，豆壳碎屑子“噗”得直向尚玉他们头上身上飞过来：“鬼才信你们哩！东北角邱长河那房子也一样的，他怎么就多五千多块呢？”
尚玉愣了，东北角不在他们这组呀，邱长河是谁？她怎么解释得清？
老太太冷笑道：“没话了吧，别什么事都朝评估公司身上推！”
幸亏赵宁早有准备，临时翻翻手里的材料，终于找出来：“大妈，你看，邱长河这个呀，比你家多几棵银杏树，还多口深井哩！”
“我还不知道，他家那树有多粗？什么深井，不到十米深！他儿子在教育局当官，那就是理！”老太太冷笑道，“你们走吧，别在这儿废话了，我儿子也不在家，等他们打工回来再说。”
同组的小彭问道：“这才过了年，出去打工回来不还早着吗？大妈我看你还是打电话和你儿子好好商议商议吧？现在，都放出去一百三十多个号了，你们村一共才二百户，晚了真没好号了。”
老太太放下簸箕说道：“没好号算完！我不要，我不搬，我不拆！我就住这儿。”
赵宁向大家递个眼色，退吧。大家只得跟着退了出来。

就这样一个下午，好歹又说通了两户。余下七户，情况各异，看来是一时做不通了。
第二天的路数，大家开始逐个分析每一户都有些什么至亲在外工作，一一请来做思想工作。这样，又解决掉两户。
第三天，孟绍后的三个儿子和女儿终于商议妥了。一致决定不给老父亲再换楼房了。大儿子带了老父亲到村委办公室来签字画押，笑嘻嘻地解释道：“我爹七十三了，爬不动楼了。到时跟我住就行了，我要个大车库给他住。我兄弟们年轻还得买车，我是没个汽车往车库放了。”
待到这爷儿俩走后，尚玉笑道：“不错啊，老大竟然还能给老爹个车库住住。”
计生主任卢娟在一旁低声笑道：“哪有那好事？他们讲好了，到时两个兄弟家每家每年给他三百块，等于租的，呵呵！”
“啊！”尚玉瞠目结舌。
卢娟又小声说道：“三万八千块，最后他们大姐就拿了八千，三个兄弟一家一万。就这样，还都觉得姐姐占了三千块便宜呢！”
“唉，人呀！”尚玉觉得没法再评说了。
又忽然想起邱晓林那户来，她问卢娟：“邱晓林两口子真到外地打工了？”
卢娟笑道：“那倒是真的。不过，电话里也一样商议。他早和他爹办好委托书了，他要说行，他爹就能签字。”
尚玉应道：“嗯，看来，还是这老头的事儿，我看这事儿，老子和儿子倒都能想到一块去。”
卢娟这时凑过来，将嘴巴附上尚玉耳边：“我告诉你尚主任，这个邱劲长还有个小儿子，小儿媳生了个女孩才满月，在外面偷偷藏着呢！看样子，没打算结婚上报。”
尚玉一愣：“那你怎么也不给报？”
“呵呵，人家后边也有大树啊，我敢吗？”卢娟小声说完，又补充道，“我也得入户了，我们组长给规定的点到了。回头再聊。”说完转身走了。
尚玉坐那儿思忖了半天，也没明白过来要怎么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一并解决，便去找赵宁。
赵宁避开她，到南边大树下打了个电话，回来拍手笑道：“好！今晚就解决这户，尚玉任你得再请个人出面。”
“好说，谁！”
“杨尚龙！他出面才好代表你们计生办的名义。你们去县城找找邱劲长的小儿子，后边那棵大树自然就会主动做思想工作让这爷儿俩签字了。”
“谁是大树？”尚玉问。
“呵呵，大干部哩！”赵宁附在尚玉耳边报了个名字，“刘务正，你的老部下。”
“呵呵！现在可是领导了。”尚玉笑道。
天黑以后尚玉依计带着几个人去了赵宁提供的那个地址，果然找到了邱劲长的小儿子——邱晓杨。巧合的是，只邱晓杨一个人在家，并没有女人和小孩。但是尚玉依着自己的工作经验，从屋里才收拾过的迹象还是能看出有婴儿生活的痕迹。她指出来，邱晓杨否认了。他们便退了出来。
回家后，尚玉和赵宁打电话述说情况，赵宁在那端答道：“呵呵，这效果就很好！谢谢你了！剩下的事，我来办就好了。”
尚玉知道，赵宁要的就是她这一“敲山”之举，他就可以坐等“老虎”出来了。只是这事儿，尚玉感觉有些吃亏似的，她和苏永诉道：“我是干计生的呀，这不是放了个隐患？”
苏永笑道：“这个隐患，你放也在这儿，不放也不在这儿了，反正已经生了。再说了，拆迁这头不也是你的任务？如果你消了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计生隐患，可就造出了大家都看着的拆迁工作的一堵墙。”
尚玉摇摇头，叹道：“我也明白，可是，总觉得有些——什么呢？渎职？”
“渎你个大头鬼！”苏永提醒道，“渎哪边不是渎呢？又要钻牛角尖了。”
尚玉就知道这事儿，以她的智商是一时半会儿绕不开的了。暂且放着吧，时间会让混水慢慢沉淀然后澄清下来的。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邱劲长就拿着委托书过来代邱晓林签了字。
还剩下四户。赵宁笑道：“凡事有结必有解，我就不信，谁没有软肋。”
尚玉知道，以赵宁的人脉资源之广，一定是都有了对策了。
果然，三天之后，这四户的坚定也在风中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