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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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完才开了班，人心总不免还是懒洋洋的，用时下流行的新词儿叫做“节假日综合症”。徜徉在没有钟点、没有压力的环境里久了，到处其乐融融，香食美衣，甚至是推杯换盏、歌舞升平的景色，谁能一下子从惯性中醒来呢？
不过，这是一般人的想法，有些人也可能一直没有沉醉过，甚至在别人醉着的时候他比平时还忙。且不说那些年年不变的礼尚往来，只看春节后的变化，也总让人会忍不住地生发出一些想像来。
刚刚开班，清河镇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应着全县的大形势要求，每个近县城的乡镇都从各单位抽调人员新组成了一支城市管理队伍，用来管理新建设的城镇容貌形象，有时也要参与县城管执法大队的统一行动，这个，就叫做执法中队。新生的事物，参与进去是好是坏呢？大多人还估算不明白的时候，先觉的人就早已收在囊中了。
计生办也因此少了两员大将。其一高俊华、其二罗建行。关于这点，领导对外的说法是在各单位按照人数比例抽调人员的。按照比例计生办应为2.4个人，所以就舍成两个人吧。另外，刘务正也突然调到了党委工作区去，直接升任了田庄工作区的书记。这个消息比高俊华与罗建行的调动更加激动人心，短短几天春节过完，刘务正就完成了金蝉蜕壳一样的华丽转变。惹得苗霞直叹：“出尽浑身力，不如有个好表弟。”
少了两个网长，尚玉只得在单位内部作了调整。让李良山接手了原本高俊华所负责的圈子工作区，将邱城调整到李良山手下相助；又让赵天华接手了刘务正的田庄工作区网长之职务，将袁付波调整到赵天华手下相助；对于高俊华原本兼职的清河镇计生协秘书长这一“半虚”之职，又交给了邱城负责。
依着本土的老规矩，本镇各单位之间的调动，是不需要设场送行的。尚玉也就只说了几句客套话，而乐得轻松了。可是少了三个人，计生办似乎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曾经传说中的“四大奇人”一下子少了两个，怎不使得空气生寂呢？
今年的节后，也没有多少同事明着邀朋唤友地相互串门子喝酒，这个变化也不知是如何出现的，就好像农村里人来人往的拜年队伍忽然稀疏了许多一样，大家也并没有约定好却忽然都不再满村子串着拜了。生活中总是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就变得面目皆非了。
初十的这天下午，尚玉坐在办公室，看着冷清清的大院子里，枯干的粉玉兰枝在寒风中无端地摇曳，心底忽然生出一丝失落来，楼上怎么也这么安静呢？她这个平时那么渴盼安静的人，又怎么忽然之间怕起了这份安静呢？她第一次想找人打牌了，于是打电话给王远中。
王远中满楼上找了一圈子，发现好多人都提前下班回家了。剩下的这些人里，邢丽平和白相容不爱打牌，宁春光在啃嚼枯燥的法律书本，吴宁宁在读考公务员的书籍，苗霞是不招许多人待见的，找了十分钟才齐了四个人来：纪珍、邱城、陈凤梅、李鹏。
尚玉高兴地投入进去，虽然知道自己水平实在一般般，也还是想抬抬气氛。打够级是比升级抬气氛的，看来王远中也有这个心理？还是恰巧喊齐了六个人的场？此刻也不容多虑了。
还是边打着牌，边聊着天。
邱城忽然问起来：“怎么今天大家都走这么早？”
王远中笑道：“年上节下的，谁不忙？尚主任下午都不给点卯了，有事的谁还不早些跑？——唉，这天气，说是年过了、春也打了的，怎么还这样冷？”
尚玉笑道：“昨天才立春，哪就那么快暖和了？这个时候，反正一时也没有紧着的活儿，不放大家自由几天，过几天一个通知下来就想放也放不成了。”
纪珍笑道：“是啊，尚主任到底是从咱们中间提起来的，就是体贴，尤其明白女同志的不易。”
尚玉笑笑，也并不客气推辞。
李鹏奇怪道：“怎么杨尚龙也走这么早了？这家伙平时不那么喜欢朝家里跑呀！”
陈凤梅道：“最近他妈身体不好，也该多在家替媳妇辛苦辛苦。”
纪珍却诡谲地一笑，似有讽刺的味道：“呵呵，要有这么勤快就好了。我看他才是个出家没家的男人。最近他可有的忙了，又是里边，又是外边的。只怕，净忙些不该忙的。”
王远中断然道：“哪来那些不该忙的！他老婆那张嘴巴，要是我，我也不想在家多呆！”
纪珍边出着牌，悠悠地笑道：“你急什么呀！你们男人，我看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的多！”
尚玉笑道：“呵呵，听这音，不对呀！王远中，又替杨尚龙掩护什么了？”
王远中没及答话，纪珍却摆摆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男人本色就那些，吃喝嫖赌哄老婆，哈哈……”
王远中瞪一眼纪珍，嗔道：“别让苗霞扑了！”
尚玉没听清这句，正待要问，却听得和她打对家的邱城一把老K扔了下来，急急地问道：“打不？四个K。”
尚玉数数手里，就三个A，一时兴起从后边抽出一张小王来贴上就重重的甩在桌子上。王远中与她之间隔着纪珍，自然是一家的，吐吐舌头道：“你那牌，不可这样吐血地打。”
尚玉挥手笑笑：“嗨！千金散尽还复来呢？何况这几张小纸牌，下把自然会再抓回来的。”
王远中直摇头表示不赞同，这边尚玉早又出下一把了。邱城在一边嘻嘻道：“你这把小王散尽可不再来了！看你下一套牌怎么打？”
陈凤梅也是个打冲动牌的主儿，恰恰又和尚玉、王远中分在一家，这会儿在旁边直鼓掌。
尚玉忽然想起来一事儿，笑着和陈凤梅说：“凤梅这个年可是双喜临门呀！听说你老公在松阳镇提拔了。”
陈凤梅轻笑道：“什么提拔？排队挨号的，算是轮着了。都一大把年纪了。”
李鹏笑道：“在我眼跟前，还有敢卖老的？你们才多大？”
陈凤梅拱手一笑：“托总理洪福，第三个本命年了。”
李鹏一笑：“我都——”还没及说完，到他出牌了，他往外抽着牌时，王远中在左边乐得一拍他背：“你不用卖，俺知道你老人家今年属驴！”
李鹏气得双眉一皱，方方的脸上顿时眉心间堆起一个肉疙瘩，转而又笑道：“不和你一般见识！”
大家哄然大笑。尚玉看着周边这一圈红彤彤的笑脸绽放在空调的暖风里，便觉得周身温暖起来。再看窗外，好像那摇曳的枯玉兰枝丫成了遥远的画中风景了，再不让人生寒。
这边王远中叹道：“只怕陈姐和我们打不了几次牌了啊！松阳镇的老规矩，站所一把手的夫人是要随调的。等你调那边去享福了，可得请我好好喝两场，难兄难弟同甘共苦这些年的。”
尚玉惊喜道：“哦？！”
陈凤梅摇摇头：“没影的事儿呢！也没人规定这个啊！”
邱城笑道：“王哥要说有，就有这规矩。早晚的事儿，我们就等着喝酒了。”
陈凤梅笑笑：“要是真有，一定，一定。”大家明白，是“一定喝”的意思，陈凤梅说话爱这样简略。
因了这层将到的喜事，屋子里似乎更暖了。

十五一过，春季进站查体又忙着启动了。
查体还未完全结束，对桥头村的旧村改造民房拆迁工作也铺开了。当然，鉴于计生办工作的特殊性，只是抽调了尚玉、杨尚龙、李鹏和邱城几个人参加这项工作。
桥头村地处长清河西岸，长清公路大桥以北。村子不大，人口刚过八百。支部书记邱劲松，年方三十二，部队转业回地方后白手起家在长清河上开船抽沙，凭着这一本万利的买卖，五六年的功夫就又经营起了一家挖掘机租赁公司。在上一届的两委换届过程中，邱劲松以极高的票数当选当家人，及时地接替了正欲退休的老书记之职，可谓是年轻有为，因此上力欲大展宏图之志。在这样连续多年班子稳定的村子里开全镇旧村改造之先河，正是杨瑞虎书记的一大明举。大家估计，困难不会太大。
经过镇政府的精心策划与用心实施，测量、绘图、评估等漫长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为正式的拆迁工作打好了基础。动员大会应时而开，宣传工作及时到位，小组也已划分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东风是什么呢？就是老百姓们点头同意、签字画押、搬迁腾地。只要东风顺畅地吹过，接下来的活就好干了——破旧立新吧。按照计划，明年春天拆迁户们便可以回迁到新楼房上，旧地换新天、喜迎新生活了。
尚玉她们一大批人就是来帮助吹这东风的。
这天早上七点钟，全体拆迁工作组人员就到位了。大小集体活动，自然都是要以领导讲话为前提的。今天这段讲话，由李镇海镇长来发表的，十分简短，刚好十分钟就结束了。
签合同的材料已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层层叠叠的村民们却还在观望着。只见邱劲松和几个村干部招了招手，这几个人便首先走上台前签字画押了。然后，是村干部们的近亲属也过来签字画押。这时，观望的人们似乎不敢再等待了。因为事先宣传的方案里讲了，签过字、搬完家便可以取号，谁先取了号，就可以优先选房。拆迁多少户，这一批就盖多少户新楼房。如果号靠得后了，即使你最后什么都办理完了，却还是会只剩下些自己不喜欢的楼层和位置。一样花钱，这是何苦呢？这一心理促使围观的人们哗啦一下子就围了上来，纷纷地签字画押。
到十一点的时候，尚玉所在的组就只剩下九户没有签字的了。组长赵宁开始召集大家挨家分析情况，入户做思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