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风尘滚滚（4）

　　原来，僧值听一个游客反映，看大殿的、长的和善财童子相似的小师父偷吃供果，就把这事学给老和尚，见老和尚不信，心想道：不怕您老人家怀疑，一定叫你眼见为实的。说道：“师父，出家人从不打诳语！”老和尚说：“你不打诳语？你这是自赞毁他！借着说别人不是，赞扬自己毁谤别人？当初说他是善财童子，要多好有多好，现在又说善财童子不好，手脚不稳，看大殿偷吃供果，岂有此理？我屋里啥都有，他不吃，难道还问老佛爷争吃要喝吗？”僧值师听了这话，恍然大悟说：“午休里巡殿时，见他喝佛前的饮料，喝完了装满凉水又供佛，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出家的，是来投机取巧！您不说这事，我就忘了。当时想给您说怕您不信，您提到这才给您说出来了。”
　　老和尚拿手指点着他头道：“身为僧值，亏你甘露灌顶，不注佛号，净注瞎话！要想佛法兴，只有僧赞僧。你是弄啥的？假若吃个供果，给佛爷看殿渴了，佛祖也不会见怪的，你大惊小怪个甚？咹？打着，别再傻帽了。”僧值师唯唯诺诺上佛前求忏悔去了。慧捣见僧值师无缘无故拜佛，好生奇怪，问道：“值师，佛给您好消息了？如此虔诚！”僧值不看他一眼，拜着佛说：“善财童子看大殿辛苦，求菩萨保佑你舒服！若是渴了饿了，有供果饮料呢，别委屈了自己。”慧捣脸子一变，说：“亏你僧值呢？佛菩萨再渴再饿为了众生不尝半点儿，我怎敢造罪？哼，笑话！拜佛也没功德，别费劲了，午休去吧！”僧值离去，慧捣伸头瞄瞄，见没游客来，拧开一瓶花生露，仰着脖子饮起来了。
　　惠生匆匆忙忙跑到大殿，好像又啥急事。慧捣说：“小爹，啥事这么慌？”惠生说：“叫你改口，怎么又忘了？”慧捣笑了道：“没外人，喊个小爹佛也不见怪。您到底有啥事小爹？”惠生说：“僧值师……”他没等小爹说完，拦道：“别再说了，我根梢都知道了。别看他长得体面，到底鸡巴头发叉，二球！成天认死理，日弄自己，以为修行！哪里佛，哪里菩萨？不都是木雕泥塑吗？”说着又拿瓶花生露扔给惠生笑说，“喝吧小爹，花生露营养高，整到肚里叫修行！”惠生想这小捣机天生的捣机鬼，自己坑他娘时不知钻哪里去了，这又来寺里捣，总有一天把自己捣机透气出去，你就不捣机了！笑了笑，把饮料放到供桌上，瞪了一眼，“咚咚咚”地离了大殿去。捣机听着沉重的脚步，心里一紧道：“糟糕，他一定去老和尚那给我抹烂药，先来个有备无患吧！”于是，就在师父面前把惠生黑染一通，说他来大殿尽耍心机，瞪眼踅摸，好像大殿有什么宝贝似的。又如何如何教唆自己做不礼之事。师父说道：“哪能呢？惠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只是给你开个玩笑，不当真就是了。安心看好殿比啥都强的。”慧捣以为这样就保着了自己的安全，高枕无忧了。还是该咋偷咋偷，赞自己功德无量！
　　僧值、惠生二人对慧捣的行为实在看不惯，就去老和尚处汇报善财童子看殿的如何如何表现，老和尚如同没听见一样，说道：“念佛去，莫说业障话！”就这样，慧捣仍然稳坐钓鱼船。
　　时间很快，转眼春末夏初，月季花像火一样燃烧着，满寺里都是浓郁芳香，惹得左邻右舍也跑来发醉。几个女居士拿了花掰儿来到厕所边问化子说：“净坛使者，这花是药不？”化子说：“是药，疏肝行气，活血，美容养颜。还治月经不调呢。”
　　“能治不孕症不？”有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问道。
　　这女人一身素服，相貌挺善静的，高挑的身段显得飘逸。化子见她这样，心想，这女子一定是菩萨转世，出家修行的料，怀什么孕呢？说道：“你不会怀孕的，菩萨再来，观音老母不叫你生育，叫你去普陀山出家修行的。将来也好修个观音第二，也就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了。伟大光荣！”那女的说：“怪不得每晚做梦，梦见观世音菩萨，原来是这样啊！听刮粪的，就回去同那厮商量商量出家去好了，当尼姑清闲，还能活大年记！”另个女居士笑着说：“出家好啊，我跟你一起去，省得受那血糊淋拉的痛苦。怪不得当尼姑的都不显老。”化子说：“都给你俩的想法，中国就没人了。还是同你们老公说说，同意了再出家。再不然，先给老公找个能生小孩的，再出家不迟呀！”那俩女人脸子一沉道：“名没错起，真是净坛猪八戒。狗嘴吐不出象牙！”女居士气呼呼地走了。
　　次日，八点左右，游客络绎不绝，铜鼎里香烟如云，大雄宝殿雾气缭绕。求长命百岁的，求当官发财的，求五男二女的，求孩子能考清华大学的，求娶个花容月貌的，求癌病快好的，求走路天上掉馅饼的……结果一样，给佛爷许着达到目的了还愿上供。
　　突然，有个男子，一米六七，国字脸，头发棱角分明，西装革履，跑到登灵塔旁大喊道：“谁是刮大粪的净坛使者猪八戒？”
　　化子一听，心里高兴，想他家属服药必定有效了，不知用什么感谢自己来了。他一蹦一跳来那人跟前，响亮笑道：“我就是，有啥好事儿？”
　　那人不答话，窜上来拽着化子前领，霹雳吧啦照脸上扇起来了。化子头一缩说道：“无愁无冤，为啥打我？！”那人又快如闪电般地打了过来，化子躲之不及，脸就重重挨了一记，火辣辣地痛。那人骂道：“你好个吃屎的呆子，调唆我女人当尼姑，要我抱着杆子睡不成？”骂着左脚跟了上来，化子倒退一步，右脚也跟了上来。
　　化子躲着说：“我也没说啥呀，你值得怒火万丈吗？”就想到以前因给人看病挨打那一幕，感到某些时好心不见得有好报，这不，又一次证实这个道理。
　　“寺院打架了，游客打挑粪的人哩……”有人大喊。
　　慧生闻声赶到，拧着那人胳臂问道：“为何打寺里净坛使者？胆子不小，竟敢冒犯天蓬元帅？”要在以前没受戒的话，肯定给那人一顿暴打，想到自己是个大比丘僧了，就恶气变好气，说道，“善男子，持吃名号，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乱，定能往生极乐世界。极乐世界不能打架，有啥事找老和尚去说。”
　　那人要打胡生，可胳臂动弹不得，心里发憷，乖乖地去见老和尚。最后老和尚逮着化子说一顿，佛法应机施教，不应机只能教人打你的。又说那人毫无善根，打寺院刮粪的，来生堕粪尿地狱，变为蛆虫，永无出期！那人闻听觳觫不已，掏钱求忏悔。师父说：“扔功德箱里去，晚课里给你打个消灾普佛，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原来，这人是教育局长的儿子，平日胡吃八喝，啥也不信，经常打架斗殴。这也皈依了佛教，起名慧发，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一天，慧云来寺里捡月季花，见化子正往菜地稀释大粪冲垄沟，老远走过来喊化子：“化子，累不累，我妈一会儿给你送好东西了！你肯定没见过。”化子说：“你妈病好没好呀？”慧云笑说：“她来你就知道了。”
　　话刚落音，一位老太太掂个黑提兜儿来了。老人看样儿不足六十岁，头发不白，面色红润，身板硬朗，一身老蓝衣服，来到地埂边问女儿道：“谁是化子？”化子不等介绍说：“我就是！”又说慧云道，“这是你母亲？不像肺结核患者呀？”老太太道：“病的时候你没见，瘦得刮个小风就吹倒，眼看见阎王爷。多亏你给一条命啊！你在哪屋住？上你屋里说句话吧。”
　　来到屋，老太太掏出来一个黄绸子包裹，说道：“这是祖上传下的一对香炉，传家宝呀，送你表示感谢。”化子说：“谢谢，心意收下，如此贵重礼物我是消受不起的，说什么也不要，快快拿了去吧！”母女说啥也不依。
　　正推让时惠生来了。他一见是两件古懂，眼睛绿了，说道：“这是坟墓里的陪葬品，有邪气，让我画个驱邪符贴上，就万事大吉了。”说着伸手要过香炉，仔细端详几遍，见炉底有“宣德御赏”几个篆字。还绕着龙飞凤舞的图纹，心里大喜，想着必定是皇宫之物，价值连城！嘴里却说，“仿制品，没价值，叫老和尚看看再说。”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老太太撵上要了过来，不高兴地说：“我给化子的，真假与你没有啥牵连！”惠生讨个没趣，就离开去寮房了。
　　母女走了。化子再看香炉，青铜，厚实实的，弯弓似的双耳戴在元宝似的炉体两边甚是精美，估摸估摸有好几斤重。化子对古物略知一点，知道是不凡之物，就收起香炉，放到隐蔽之处，以为安全了，就放心地念着佛号，掏厕所去了。
　　不一会儿，惠生来，喊回化子，盘根究底问起香炉之事。化子说人家硬给自己硬没要。惠生说：“又学五台山因一本《五台山清凉志》掏瞎话了不是？”化子心里说“你对我说瞎话还少了？都是跟你学的”，嘴里笑说：“你也没几句实话！”慧生横鼻子瞪眼道：“你说谁没实话？”化子说：“我可没揭你秃子疙痂，我是说食言自肥的那个人的。”惠生念句阿弥陀佛，问道：“谁食言自肥了？你就直说吧！”化子见慧生咄咄逼人的样子，说道：“当然是我了！”慧生笑起来：“敢于承认错误还是好同志。”说着满屋里翻箱倒柜搜起来，似乎化子又犯了他的王法。
　　半顿饭时，惠生举着黄包裹哈哈大笑：“这是什么？”化子说：“别乱来，这不是《清凉山志》，可别再作美梦了！”惠生眼一瞪说：“缴获归公！”化子装出下贱的样子，到跟前劈手夺了去：“这次归母不归公！”惠生说：“公是我，母也是我，反正都得交给我！”化子说：“你哭的没有想的痛！”携着香炉跑起来，惠生跟着追。他俩绕着登灵塔圆圈转儿。
　　老和尚走了过来，说道：“吃饱饭撑的？化子，你不刮粪，谁叫你绕塔的？惠生不好好看佛书，兜毛毛圈儿，上佛学考不上，看你咋给佛爷交差？”惠生“嘿嘿”笑着还问化子要香炉。化子交给老和尚说：“治好病了，人家感谢我，送的香炉。这个‘伽蓝菩萨’非叫我归公。”师父问徒弟说：“归啥公？这是个人的医技所得，归自己。”惠生耷拉脑袋只是笑。化子说：“他说他自己是公，还说他自己也是母！”师父听了笑道：“慧生，难道喝酒了不成？你是啥逻辑，咹？再胡闹，就不叫你去北京了！”惠生不敢怠慢，赶紧回屋看佛书去了。其实是在写《五台山游记》的。
　　就这样，香炉便成了他后来的“御赐金钵”的来源。至于“白云宗普”《五台山清凉志》可能就是前身了。
　　再说小捣机捣机到寺院之后，将自己的天才发挥得淋漓尽致，甚是风趣。
　　慧捣看大殿，很有本事，能从从容容偷吃供果使出障眼法儿，就是人少时偷了供果钻到香案帷幔里吃，不易被人发现，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他爱吃水果的贱毛病是打小时候养成的，小时候因家里穷，想吃水果没钱买，找个办法，天黑蹭到梨园偷了一回，结果被人逮着痛打一顿。人们传得快，四乡八堡都知他是个小偷。他就没脸在家待了，跑到了湖北找个美差也不正经干，捣机得山穷水尽，走头无路，来到寺里。来寺里老佛爷慈悲，笑容满面地给他弥补水果吃。
　　他仰脸看佛，越看佛越慈悲，好像佛对他笑了。慧捣心里默念：佛爷呀，您既然给我水果吃，也给我钱花吧，发财时再塑泥胎！
　　祷告后，智慧真的来了，备根细棍，瞅准空子，蘸着浆糊，顺着功德箱的上口，往外粘钱，不仅粘出人民币，也能粘出外汇劵。这方法真妙，屡屡得逞。慧捣暗自庆幸，生财有道！还以为佛菩萨好感动，念不两句佛号就有灵感，保佑心想事成！
　　慧捣真会捣机，食佛饭，穿佛衣，念佛号，吃佛果，偷佛钱，很得意。乐得满嘴佛号更响亮。佛地擦得如同镜子，长明灯剔得通亮，佛前供果洗了一遍又一遍。鲜艳的供果偷偷装进裤兜里自己享用，心说福报无边。有时去厕所方便，见有人了就高声念佛。人们赞他修行好，厕所用心不用口。捣机合掌一句“阿弥陀佛”，说声“谢谢谢谢”目不旁视往大殿而去。
　　僧众都说慧捣叫惠实才对。
　　他恭恭敬敬、虔虔诚诚地为佛祖做事的，给小爹挣得光彩。人们连连称赞，慧生家祖坟占了和尚风水，历代必有高僧辈出，叔侄俩一个比一个根基深厚。惠生顺水推舟胡编一通，说祖爷就当过国师，为皇帝讲经说法，蒙着老和尚把他看得更加宝贝。
　　都说修行人五眼六通，也许是慈悲使然，惠及慧生吧。
　　自从老和尚说徒弟去北京念佛学的事情，慧生心里甚是得意，因为北京有个华书中心，陈斗天就在那里任编辑，去拜见是难得的机会！故此每隔几天，就找个借口，去老和尚屋里打听什么时候上佛学，是不是北京佛学院。等到师父有了定心丸的回话，就高高兴兴到寮房一头扎在床，做梦吃糖果。
　　转眼到了五月初，寺院浓樾荫日，倒挺凉快，小风一起，塔铃叮叮铛铛响个不休，十分悦耳。老和尚特别关心后学的功课法器，每逢惠风畅和、晚课既罢之际，便招集年轻僧众沙弥来登灵塔座上操练功课法器。如大磬，捺住大磬；引磬，捺住引磬；吊钟、大鼓、钟鼓合敲，大鼓引磬同敲。法器里老大说道了。还有早晚课颂，也得滚瓜烂熟，不然上佛学就不及格的。早课楞严咒，大悲十小咒，韦陀赞；晚课弥陀经，八十八佛，回向偈，伽蓝赞，慧生为了去北京，早就烂熟于心了。敲、打、唱、念，以及消灾、超度普佛仪轨无不释晓，为上佛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一天上午，宗教局老宋一行四人来到客堂，老和尚热情接见了他们。摆上供果，泡上好茶，像供佛一样。老宋从公文包掏出一封大信说道：“临济寺大喜临门了！”当家师接过信，双手递于师父。
　　老和尚看了看，沉思良久，平静地说道：“喜是喜，不过在禅宗祖庭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的大喜。对和平团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中午别走了，在这吃顿斋饭吧。”几个领导异口同声：“好好，素斋消灾延寿啊！”言尤未了，老宋BB机响了，看了说：“没福气，省里召开统战会议的。先记着，改日来。”
　　其实，统战会议与这喜事有密切关系，有重大国际意义。
　　老和尚送领导们离去，回头敲响云牌，寺里负责僧众来到客堂，商量如何筹备这场大喜之事。欲知何事，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