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为保清白 换柱偷梁

　　话说整个卢府为了卢老爷纳妾的事张灯结彩，婉儿和痴儿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则整天疯玩在一起。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就到了，十月初八这日刚过三更天，丫鬟喜娘就把梦中的婉儿叫起来，开始梳妆打扮，婉儿一个劲地对着镜子臭美，还笑滋滋的不住地问给她梳头的喜娘：“婶婶见我今日可还漂亮。老爷见了我会不会喜欢？”
　　“漂亮漂亮，小姨奶奶天仙般的美人，漂亮的不得了……”喜娘的嘴向来就甜，这会拿了婉儿赏的几十个铜板，自然更是赞不绝口了。
　　她不仅拿这话问喜娘，还问侍候她的几个丫鬟，总之见到谁都要问几句，生怕卢老爷看不上自己。这一天也够她辛苦的，梳妆打扮完了，喜娘给她蒙上盖头，扶进轿子里，六个轿夫抬着在杭州城里转了好大一个圈，回来之后又是一通拜，最后才被扶进洞房。卢老爷今日听见婉儿的表现，也异常高兴，特意命红儿给婉儿送来两个装满铜板的红漆盒子，专门用来打赏下人的。婉儿手也活，但凡来她这里忙活的下人人人有份，下人们拿了赏钱，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喜娘和丫鬟红儿偷空把婉儿的表现转告给卢老爷，并趁机把婉儿好一顿夸，都说卢老爷今日可捡到宝了，这婉儿姑娘一经梳妆打扮，简直美的和天仙似的。听了她们的汇报，直把个卢老爷乐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卢小姐痴儿今日一整天的时间都没有见到婉儿来找她，感到特别奇怪，以她简单的思维根本就弄不明白什么是纳妾，反正没人陪自己玩了是真的，虽然卢老爷早就嘱咐她的丫鬟们看好主子，并且还命人给她弄了一大堆好吃的，可是那几个丫鬟因为不放她出去全部挨了打，小桃被她一个茶碗扔在眼皮上，差一点没把眼睛砸瞎了。其余的丫鬟就更惨了，一个个不是被掌了嘴便是被打了板子，最后谁也拦不住了，她到底还是跑婉儿屋里找她来了。婉儿今日换了个新房间，屋子里弄的漂亮极了，这个卢小姐呢？虽然平日里脑子不灵光，可是寻找婉儿的时候，却偏偏聪明了那么一次，专捡窗户上贴喜字的那个门进去，一下子就找到了婉儿。
　　婉儿一见进门的是痴儿小姐，赶紧让坐，然后转身对红儿绿儿几个人说：“今日府上客人太多了，咱们人手不够，你们几个也快去帮忙吧，回头我求老爷打赏你们。”
　　“小姨奶奶不必担忧，老爷特意吩咐我们只要侍候好了您就行。”
　　“那怎么行？今日府里客人那么多，咱们自己人倒闲着，那多不好，你们都是吃着府上粮米的丫鬟。理应为主子分忧的，再说有痴儿小姐在这陪我就够了，难道你们还担心我会逃跑不成，我才没那么傻呢？放着金包银裹的日子不过，还要回去找罪受吗？”
　　“就是就是，赶紧滚，别让我看见你们！”痴儿龇着两个大龅牙，抓起果盘里的糖和苹果就扔向她们，几个丫鬟听婉儿说的在理，又见小姐拉下脸来，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
　　痴儿回头用惊艳的目光打量着婉儿：只见她梳着后翘的发髻，一身合体的红绸缎喜服、喜裙把她打扮的花朵一般娇羞，凤冠上金晃晃的珠串左右摇摆，耳朵戴一对和田玉坠，两只胳膊上各有一只翠绿的玉镯，这身打扮简直太漂亮了！
　　“嘿嘿嘿，新娘子好，你这身衣服好漂亮，我这就去跟爹爹说，痴儿也要做新娘子。”
　　“痴儿小姐，您现在还小，等您长大一些才能做新娘子，眼下可不敢乱说，卢老爷哪怕是金山银山也舍得给您，只这身衣服眼下他是断不许您穿的！”婉儿为了忘记痴儿小姐不通透这件事，懊悔的不得了，赶紧解释道。
　　“你说这话，我还不问爹爹要了，快把你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我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凭什么你这个贱人穿得，我却穿不得。”
　　“小姐，这可使不得……”
　　“快点给我扒下来，你是想找打吗？”
　　“小姐，这事若给老爷知道了，他会打死婉儿的，您就发发慈悲，饶了婉儿一条小命吧……”
　　“小贱人，看你再啰嗦！”痴儿一时间没找到东西，劈手就给了婉儿一巴掌，顷刻之间，婉儿的脸上就印了五个红红的指印。婉儿忍住满眼泪水，替她苦心谋划道：“小姐实在要穿，婉儿不敢不舍，可是咱们先说好了，就穿一会会，等老爷回来之前，一定要还给婉儿好不好。”
　　“少罗嗦，赶紧脱，惹急了我还打你！”您别看痴儿呆呆傻傻的，发起狠来完全是她老爹的翻版——一副凶神恶煞般的面孔。
　　没办法，婉儿只好万分不舍的乖乖脱下衣服，痴儿小姐也迅速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扔给婉儿：“快穿上，别冻着了。”边说边笨手笨脚往自己身上套那身红喜服。
　　“这是小姐的衣服，婉儿怎么敢僭越呢？”
　　“要你穿你就穿，哪那么多废话。”婉儿见痴儿忙活了半天也弄不好，只好麻利地穿上痴儿小姐的衣服，然后用她那双巧手为痴儿小姐穿衣梳妆打扮，不一会的功夫，经过婉儿侍弄，镜子里的痴儿小姐活脱脱换了一个人似的，娇俏玲珑，婉儿赶紧夸赞道：“真好看，这身衣服穿在小姐您身上，比婉儿可漂亮多了。”
　　“嘿嘿嘿，这身衣服真好看，我喜欢，嘿嘿嘿！”婉儿这一夸，痴儿更美的找不到北了。嘿嘿嘿不停的傻笑。过了一会，婉儿轻声细语商量痴儿：“小姐，时辰差不多了，看看老爷快回来了，咱们赶紧把衣服换回来吧。”
　　“不换，这身衣服好看，我要了，不给你穿。”痴儿小姐拉下脸来又要耍横。
　　“这怎么行呢？呆会给老爷发现了可饶不了婉儿，小姐您就开开恩疼疼婉儿吧，您不还婉儿衣服，等会老爷回来了，一定会打死婉儿的。”
　　“你再敢多嘴，我先打死你！”痴儿横眉立目，马上就要发作了。见此情景，婉儿赶紧回头：“好好好，小姐别生气，婉儿不要就是了，但是小姐您需答应婉儿，您穿着这身衣服，婉儿就不能在这陪您了。否则一会给老爷发现了，咱们两个都得死。等会您得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千万别露出马脚来。切记切记！”
　　“好好好，我都知道了，你快走吧，少啰嗦！”
　　“小姐您可千万别忘了啊，等会屋里蜡烛灭了，您就赶紧趁黑溜回自己屋里……”
　　“都记着呢，你快走吧！”痴儿不耐烦地打断婉儿。
　　
　　婉儿从屋里一出来，赶紧把头发弄乱了，然后还特意去灶间掏了一把燃尽的炭，把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抹的乌漆麻黑的，就往外面疯跑，一会撞翻了这个手里的盘子，一会又撞倒了那个刚放下的凳子。外面很多人都知道疯子是卢老爷的千金，没人敢惹；府里的人都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有人仔细打量。有一个“聪明人”大概是怕疯子添乱，拿一块干净手帕包起一个东坡肘子递给她：“这上面都是肉肉，快找个地方偷着吃去吧，别叫别人抢去了。”
　　“嘿嘿嘿，肉肉好吃，肉肉好吃。”婉儿学着痴儿的口吻，接过肘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天色越来越黑，婉儿趁着大家都在前厅忙活的当儿，机警地躲过平日里玩耍时都打探好了的层层把守，悄悄溜到后面平日里和痴儿一起玩捉迷藏的大大场院，用事先准备好的火镰子点着包着破布沾着麻油的一根棍子，使劲扔向柴草垛，不一会功夫，柴草垛就呼呼着了起来。
　　“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本来前面就忙，这下后面也乱做一团，大家跑前跑后的赶紧救火，婉儿趁机“疯跑”到大门口，每天卢府都是大门紧闭，今日因为客来客往的缘故，门四敞大开着。婉儿正犯愁该怎么躲过门口的守卫混出去，正好后面有一个拉泔脚的老牛车，正在那踱着四方步慢腾腾地朝自己这边走来，那泔脚的臭味传出去老远，婉儿也顾不得许多了，看准时机悄悄爬上牛车，捂住鼻子忍住恶心钻进泔脚空桶里藏了起来。门口守卫的一见是拉泔脚的车，老远就捂住鼻子嫌恶地催车夫快点把车赶走。出得府门又走了一会，婉儿在泔脚桶空隙里盯着卢府家丁已经看不见了，又悄悄地跳下牛车，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赶紧朝北高峰的方向跑去，她知道北高峰的峰顶上有一座灵隐寺，平日里住着许多和尚，最近因为附近有狼群出没，寺里的和尚全部都撤了出来，所以那里肃静得很，轻易没有人敢去的。
　　你道别人不敢去，那婉儿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呢？其实关于逃跑路线，婉儿已经筹谋许久了，卢府在杭州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家里仆从走狗无数，她若是从别的路线出逃，虽然路好走些，怕是人还没逃出多远便被捉回来了。再说她小时候娘带她上山砍柴时就说过这样的话：“野兽要吃什么人，那都是此人当吃，不然就是迎面撞见，野兽都张不开嘴的。”再说向来都是听说山上有狼，或许这件事本来就是子虚乌有，以讹传讹呢？但是因为有了这个传闻，确实很少有人上山的。放眼整个杭州城所有卢府外面的路，只有这条路荒草丛生，灌木茂盛，有唯一的一线生机。婉儿比谁都清楚，倘若给卢府捉回去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想那卢老爷骄横惯了，放眼杭州城哪个敢惹？而今自己把老家伙耍的猴似的团团转，倘若真的给府里那帮狗腿子捉到，恐怕卢老爷把自己乱刀剁碎了都不解气。所以只好冒着生命危险赌上这一把。
　　天越来越黑，婉儿拼命地奔逃着，跑的腿都软了也不敢停下，衣服刮破了，脚底磨起了血泡，她还是不敢有丝毫停留。